看见徐星小心翼翼地接过匕首,秦万祥决定不将此物的来历告诉这位年轻人了。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看见大师板起小脸,神色严肃, 徐星上身微向前倾, 作洗耳恭听状。

“你可以把我将这面镜子, 打包寄到我家里吗?”

“…好的大师, 知道了大师。”

事已解决, 剩下的,得等孙不平回来再议——在他工地上埋这么一大片镜子, 背后做这事的人是谁, 是何意图, 统统要捋出来算帐,一个都不会轻易放过。这是商场上的帐, 除非他有风水上的事要找她帮忙, 不然程念就不插手了。

替盛世湖月看风水, 起卦找物件,流血破阵,将她最近积攒起的妖力消耗了些许,她划以量计,算好帐,将孙不平的卡、收款数目和银行户口一同交给徐星。徐星脸上绽开笑容:“大师,加个微信呗?”

“好。”

“我我我也要!”

旁边被她踢了个狗吃屎的何武爬起来凑到程念跟前,从裤袋掏出手机。

程念抬眸瞥他一眼。

感觉他不像是付得起自己收费的人:“我们无缘。”

“大师,咱们哪没缘了啊?”

“天机不可泄漏。”

没钱,跟她就没缘份。

不过方才露了两手的程念此刻小脸高深莫测,而且从豪车下来,公司里的大老板又对她言听计从,高人摆架子,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何武惋惜着,提醒:“大师,你伤口要不要处理一下?”

“不用,已经好了。”

程念摸出一包湿纸巾,擦去雪白手臂上的血迹。

没了血迹的遮挡,伤口居然已愈合得只剩下一道不仔细盯着观察,就完全看不出来的细缝。

在梅发村上最大的收获是吞掉了邪神。

它没少使唤蓝娟华行恶,让修为小涨一截。

程念白日在健身室锻炼身体,入夜用妖力浸染凡躯,洗去杂质,效果类同妖怪版本的洗经伐髓,在她妖力的影响下,这个身体会越来越像她以前化人的模样,大胸翘臀不是梦,而且免疫力和自愈能力亦会远超常人。原身的身体,是她孵化妖魂的一个胚子,她要养得好好的,同时完成原身的执念,为日后重拾江山打好基础。

秦万祥想跟大师多聊一会,便自告奋勇要送程念回家。

程念也不推辞,秦伯的车坐起来宽敞舒服,虽然比鲲哥的肚皮是差远了,但比一般的车垫更好,果然一分钱一分货。

小黑冰冰凉凉的,一背的鳞,坐起来硌屁股。

如果她以后出入,也能有这样的座骑就好了。

她畅想未来的同时,秦万祥好奇问:“大师,把那件杀过人的凶器放在地里不会出事情吗?”

“惨死者的怨念,还有刀具成型的时辰不佳,都让它变成了一件不祥之物,正好与盛世湖月过强的阳气中和一下,假以时日,也能净化它身上附着的阴气,”车窗外沥沥淅淅的,程念靠窗赏雨:“唔…就像被子洗完了,要晒太阳消毒除螨一个意思。”

秦万祥懂了。

“你破掉阵,设阵的人会如何?”

难得大师愿意多说,他就将玄静门门徒从来不肯透露给外人的玄妙问了个遍。

说起让人倒霉的事,程念眸光一闪,悦颜道:“他急于求成,在镜子里留下了一丝他的灵力,有了他的记号,我用血封住镜子后才破的阵,他的三魂七魄被我碎掉一魂封在镜里,元气大伤,减寿十年,以后在玄学路上,也不会再有寸进。”

而且,破阵的时候,一缕微乎其微的功德归到她头上。

可能是阵主在做坏事时,受她会心一击,中断犯罪了吧!

不过这小小的一缕金气,寒碜谁呢?

何况功德不能让她修为提升。

灵师多犯五弊七缺,应鳞不是人,不该归在其中之列。

不过,她自有意识以来就发现做好事得的功德,对她问道完全没有帮助,她也懒得去追究原因了,妖都这么活着,从来不问公不公平,只问能否活到明天,变得更加强大。

算了,赏给小弟吧。

程念捻着那丝功德,按到手臂上的金蟾刺青上,金光乍起。

小黑急了:“主人,我的呢我的呢?雨露均沾呀!”

…就不该让这俩也一起跟着看宫斗剧。

功德对修正道的灵兽来说有莫大好处,两兽同时被纳入程念的所有物,争宠邀功少不了,如今看见金蟾要平白涨修为,蛇眼都红了,委屈巴巴的就想去咬金蟾。只见她雪白手臂上的两个刺青图腾灵活的游动撕咬,堪称3D纹身。只是得了功德的的金蟾要比往常神气,一巴掌将它拍飞。

她无声笑骂:“之前小金钻进人类嘴巴塞了半天,立了功,这回先给它,不许在我手上胡闹。既然知道雨露均沾,那也应该明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憋着。”

挨了主人的训斥,小黑蛇委屈巴巴的游到颈上卧着,不跟金蟾玩。

颈边温度高,很暖,它特别喜欢。

要不是主人说咒文在腋窝不好看,不许它跑到那边去,它都快想在上面生蛋了。

“这么狠啊…”

秦万祥听得心惊胆颤。

对踏入玄学领域的人来说,可以说是废了人家的武功,还打断他的筋骨,不让人再修炼。

断人后路,不跟她拼命才怪。

“孙叔叔让我狠一点。如果他要报复,那更好,”

要报复,肯定不是光冲着她来。

到时候孙不平要干回去,就得花更多的钱,而他就是不缺钱的人,一想到可以跟给钱痛快的他发展成长期客户——就让报复什么的,来得更猛烈些吧!

而且,程念在蓝娟华供奉的邪神身上尝到了甜头。

这些干不义之财的人,她对他们进行‘思想教育’后抄家,岂不美哉!

“不过,我始终是个爱好和平,儒雅随和的年轻人,如果他找到我的时候跪下来磕十个响头向我认错,同时将设阵收到的报酬双手奉上,我会考虑饶他一命,将剩下的一魂还给他。”

说完,程念曲起食指,弹了一下小金蟾的脑门,志得意满,彷佛在说着‘怎么样?你主人是不是特别温柔,特别仁慈?’

手臂上的金蟾刺青作小鸡啄米状连连点头。

主人说的都对,主人超温柔,超仁慈!

灵兽为了获得主人施舍的功德甘当舔狗,但有一个人绝不认同程念仁慈。

这个人,便是一魂被封在镜中,修为折半的姜光年。

不是每个风水师都像程念那样,随手就是方便可用的符咒,轻松借用天地之力,妖力深厚得只要愿意忍受吐血之痛,就可以一直使用妖术。在艰难修炼的现代,大部份走正道的风水师都在用命换钱,所以‘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才是他们的常态。

盛世湖月的聚阳煞,是姜光年一年前的预约。

委托方弄来了盛世湖月的建筑图纸,他堪察过现场后,想出一条妙计,暗笑孙家新家主对风水一无所知,让他钻了漏子,下了一个借力打力的煞,务求让他工程停摆,即使磕磕巴巴的建成,也要业主出事,弄臭其名声。

看谁还敢买启虹集团的房子!

为了效果达至最好,他花了不少时间去寻找这面中古镜。

物件久了有灵,作镇阵物效果就越好,只是程念懒得再去找杀过人的古剑,工厂里量产的凑合着用成了,越菜越讲究。

反正有她的咒在,用什么都效果超群。

破阵当日,姜光年正享用着巴结他的人送来别墅的礼物——他酷爱女学生,而且一定不能是很社会,很玩得开,年纪轻轻就出来卖身的姑娘。

他迷信处女可以让他采阴补阳。

只不过,采阴的方法,女方要承受强烈痛苦。

即使花钱买处,听完老板要这么玩之后,也没有人愿意做他的生意了。而在他风水师名声做起来之后,因为他好久才接一次单,有富豪求到他面前来,顺手带着‘礼物’来当敲门砖。

不止富豪,连想跟他拜师学艺的徒弟,也要讨好他。

姜光年的胃口越养越刁,不止要貌美的处女学生,还起卦算命选人。

叶依依就是这份被选中的礼物。

她的八字,和姜光年最合。

他看中之后,由相貌英俊的徒弟追求她,博取其信任后带到KTV药晕打包带走,送到师父床上。

药效消退,叶依依恢复意识,但身体依然软绵绵的,只感觉到有人压着自己,对她动手动脚。她想挣扎,手脚却使不上劲,又急又怕,眼角溢出泪珠。她正想向男友求救,却听到一把熟悉的低沉男声,悦耳撩人。

“师父不如把她弄醒?”

“好,不然跟玩死鱼没分别,不带劲,”身上传来浑厚的中年男声:“陶成,你办事越来越有效率了啊,下次我替陈总看风水,就让你跟着,不带你师兄!”

“谢谢师父,祝师父玩得开心。”

紧接着,一耳光便落到叶依依的脸庞上,将她脸扇到一边去,脸都麻了。

这记耳光很痛,叶依依却顾不上疼痛了。

她听得很清晰,她的男朋友陶成,正叫着欺辱自己的男人做师父…

怎么会这样?

不是才答应,要跟她认真的谈恋爱。

不是说过,不用担心他长得帅会花心,他才要怕她被人追走了。

答应将她捧在手心呵护的青年,转手就将她药晕送上师父的床。

她紧闭双目,脑子像被煮成了一碗粘稠的粥,无力反抗,惟有痛苦绝望清晰而漫长。

“怎么还是没反应啊,是不是那傻逼药下多了?唉,算了,不计较。”

身上男人低笑。

小鸡将要出笼之际,笑声却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惨嚎。

“怎么会…盛世湖月的阵…”

“是谁?”

“江市,居然有能破我阵的人!?”姜光年气急败坏,将掩门退出的二徒弟叫回来,肥厚手尝捂住胸口,心头彷佛被捅了个对穿透心凉,他五官扭曲:“陶成,回来,你回来!”

太痛了,他从床上滚到地板,更是哎呀呀呀的惨叫。

陶成去而复返,本以为在享用女人的师父竟然倒在地上,痛不可当。

他连忙将师父扶起,用微薄的灵力替师父顺气。

这种杯水车薪的帮助入不了姜光年的眼,他一挥手,命令他:“你、你去将我第二格抽屉的瓶子拿过来!”

“是,师父!”

第二格抽屉里放着满满的小瓶子,瓶口以符封好。

陶成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只听令喂师父喝干。将最后一滴瓶中物也舔尽的时候,姜光年吧咂一下嘴巴,已经好受许多,算是缓过气来了:“妈的,是谁能耐了,破我的阵…”他运转内息,惊恐发现内力和以往比起来只剩一半,而且经脉受阻,少了一魂!

那人居然顺着他作法设阵时留下的灵气,使术拘了他一魂!

他既惊且怒,只是眯成缝的小眼睛撇一眼二徒弟…

自己功力大不如前的事,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无论陶成表现出来的样子有多忠诚,秦光年心里有数,徒弟是冲着什么来拜师的,不过是想学艺而已。

敬畏一词,他认为畏字应在前面。

有畏,才有敬。

要是他压制不住徒弟…

“陶成,把你师兄叫回来别墅,”姜光年阴沉着脸:“我一定要把这个破我阵的人找出来。”

幸好,多年来积下的符咒和法器还在,两个徒弟尚算听话。

不找回来缺少的一魂,他就废了!

听到要将师兄叫回来,陶成失望:“那…床上的羊羔,今天不用她了吗?”

秦光年倒是想干,但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硬上怕要马上风,便摆摆手:“老规矩,给她拍照,等我好了就叫过来玩。”

拍下丢人的照片,就不怕她不听话报警。

同样的手法,他已经用过许多次,没一次不能得手,女孩如果要闹,就由英俊的陶成去哄,用照片吓唬。

姜光年对同一个女孩的兴趣不会维持太久,她们都选择忍了。

玄术真好用啊!

KTV用的风水阵,是姜光年不得意时帮忙设的,半卖半送,明明地段不算好,却客似云来,常有客人说不知怎地在附近走着走着就走到店门前了,而且特别愿意消费。得了好处,老板就替他隐瞒了不少肮脏事。

而且姜光年也很懂选对象,专挑家境贫寒的女孩,见识短浅,给点好处就跟人走,很容易感到羞耻,明明自己没做错,是受害者,也依然会认为是自己不检点,无形中纵容了他成为一个又一个女孩人生中一段不可磨灭的阴影。

陈宅。

听说是署名孙不平送来的礼物,陈老太太就放行了。

徐星想得周到,不止让人将镜子包好送来,还附送一位修理工,替她在房间里钻孔挂镜子。于是程念房间里便多了一面半身镜,镜面四分五裂,像昆虫的复眼,由无数个眼睛组成似的。

镜子常被当作可通阴阳之物,对着镜子说说话都能组成不同版本的都市传说,可见其邪门之深入民心。就程念所知,镜子一碎就不应该再用了,碎开的裂缝会被非阳间的魑魅魍魉作通道钻进来,碎镜用久了易产生幻角,像其中一面碎片里映出的自己表情不同,都是常见的事。

可能是重复事物看多了的疑心生暗魅,也可能是…

真的混入了不一样的东西。

从她手臂钻出来放放风的小黑:“主人,这镜子锁着谁?能吃吗?”

镜中囚禁着的一魂,有着不俗修为,蛮可口的。

“不能,”程念轻拍它的头:“别总惦记着吃的,这玩意油腻,不好消化。”

小黑想说只要它变回原形,就算是200斤的大胖子也能连肉带骨的咽掉。

不过主人不给吃,它再馋也不能碰一口。

蛇生艰难啊!

坐在椅子上的程念看住碎镜中折射出来的数百个自己,轻扬唇角,镜中人也跟着扬起笑容。什么不祥忌讳,她都没怕过,再邪没她邪,再恶…槽,她饿了。她从抽屉里的一叠A4纸中翻出两张,开始对镜起卦。

所谓三魂七魄,每一魂一魄,都有讲究。

姜光年被封住的一魂,是幽精。

幽精乃阴气之杂,主灾衰,正道养生的,都会想尽办法压抑幽精,减少行房事,他却反其道而行,将幽精养肥同炼,倒也另辟蹊径出一种邪门的修炼方法,只是残害了许多无辜女子。

正因为他练邪门歪道,这一魂被程念拘禁住的时候,才会无法再练功。

幽精同时也掌管着一个人的生育能力。

也就是说…程念控制了他的鸡儿。

只要这一魂一日不还给他,他就一日不能人道。

就问你急不急!

姜光年急死了。

但他急也没用,他用尽办法,就是算不出是谁拘走了他的一魂,龟壳卜算用过,半夜问灵用过,甚至连刚行走江湖时学的半桶水塔罗牌也尝试了一下,算出来的结果都在迷雾之中,恐怕对方早有防范,或是修为远在他之上。

但怎么可能呢?

论卑鄙无耻,旁门左道,他在国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不过风水玄学派不上用场,咱们就用现代手段。

破阵断不可能半夜偷偷摸摸的去,盛世湖月偌大工程,根本不可能封闭所有情报,一包烟就足以撬开工人的嘴了。

陶成出马,当日就从工人中问出了破阵当日的情况。

“请人来看风水?有哇!前几天经常有大公司的人来咱们工棚呢,娇贵死了,使唤工头去买伞,还要那什么,防什么来着,”另一个点烟的男人补充:“防UV!”

“对对对,小姑娘皮薄怕晒吧。”

“小姑娘?”陶成狐疑:“看风水还带着小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