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原型没有四肢,滑行习惯了,倒觉得双足行走极为不便。

旁边金蟾刚化出一只手,手上就全是金疙瘩,被程念一脚踢回原形:“把你的疙瘩给我去掉!”

真是一对呆物。

程念揉着太阳穴,她没多少跟小人物打交道的经验,以前与她来往的,都是体面的大妖怪或是上仙,化人之术轻轻松松,而且个顶个的好看,没有以疙瘩为美的怪毛病。而她自己就别说了,术式一学即会,化人形态更是美绝三界(自封)。

“主人…”小黑委屈巴巴的晃着尾巴。

“别看我,我不会教妖,你自己再扑腾一下。”

要是鲲哥在就好了,他对小朋友很有耐心。

不像她,教一句还不学会就想让小朋友滚,唉。

小黑很努力地想向主人请教化人的诀窍,倒竖的眼睛骨碌碌地瞅着她,瞅了片刻,她摆摆手:“我只会教天才,不会教呆物,想跟我学法术,就变成天才吧。”

让山林野兽瑟瑟发抖的蛇王眼瞳几乎要溢出眼泪了。

可是没办法,说完之后,主人果然转身继续去写作业,不管它们了。

苦无对策的小黑吭哧吭哧半天,变出了四根东西,自觉已经有人的雏型,可总觉得哪里不对,指尖戳了戳旁边的金青蛙:“呱兄,你看看我这变的怎么样?”

金蟾:“你变了四条腿出来,我竟不知你原来有做蜈蚣精的天赋。”

小黑好气哦。

程念做作业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做完作业回头一看,差点吓了一跳。

黑蛇变来变去,倒是将人形变出来了,但四肢位置没对整齐,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彷佛随时能够在地板滑动。金蟾忍住了疙瘩,却没忍住鼓膜,想叫主人,薄如蝉翼的鼓膜跟着高高胀起,憋出了一声悠长的:“呱。”

审视自己的两只灵兽片刻,程念拿着方才写作业的原子笔和涂改带,弹射而出,小两只额头各吃一记,仰翻过去。

“太可悲了。”她一手捂着脸。

“主人,不要难过…我们很坚强的!”小黑一个鲤鱼打挺,上半身挺得老高,场面惊悚。

“我是为我的眼睛感到难过,”

程念将笔放下,往床上钻,裹紧自己的小被子:“你们俩关灯慢慢练,我要休养一下自己被你们丑得内伤的眼睛。”

“…”

真有这么丑吗?

两只灵兽对望一眼,立刻往后挪了一个身位,被对方丑到了。

对虫兽类出身的精怪而言,学化人是尤其困难,总是去不掉原来的习性。就像小黑,虽然认为主人美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但始终觉得腿和手是多余的,而金蟾则喜欢玲珑浮凸的疙瘩,恨不得连眼球也铺上。

而应鳞,历经各种天劫的大妖,能多说两句经验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好耐性。

放在以前,别人向她虚心求教,她也只有一句:“别看了,你学不会的。”

关灯后,有夜视能力的小两只决定摒弃前嫌,暂时合作。

程念并不介意从属于自己的灵兽使用她的手机,它们为了学习山下人类社会的常识,和更熟练使用语言,经常在半夜的时候上网查看各种视频和文章。如今就登上百度,了解人体结构。

金蟾:“你看看这个,你学这个。”

小黑一昂蛇首,看见百科上巨大的【非洲人-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尼格罗人种居民】,气得不行:“你才是非洲人,我一定要变得特别好看,让主人独宠我一个,把你打入冷宫。”

“主人不喜欢黑炭。”

“主人也不喜欢你那身疙瘩,你看我光滑的背,流线形的身躯,是不是很兰博基尼?”

友谊的小船,转眼即翻。

在一室黑暗的卧室里,一蛇一蟾变来变去,从不似人形到面目全非,从面目全非到接近人形…变了一整夜,当清晨的曙光从窗外倾泻入室,程念缓缓醒转的时候,转身睁眼,两人映入眼帘。

床边,跪着两人,倒是很好辨认。

黑发男孩兴奋地仰望着主人,希望主人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自己,要说他的本体是蛇,不如说是狗更合适。金色竖瞳水汪汪的,像柠檬味的果冻,倒映着程念神情冷淡的脸。

旁边向来沉稳的金蟾也不比他好多少,看着与他年纪相约,像来自异国的金发小正太,连长而密的眼睫都是纯金色的,光落在他头上,给他勾了道金边,皮肤白皙光滑,只留下了红眼的特征。

两人曾经尝试变作成年人,但修为不足,最后降至十岁的身体,才能灵活使用。

这一点,程念其实早就料到了。

化人等于以灵力改变骨骼,重塑肉体,需要深厚的灵力底蕴,救十个女孩的功德只能让他们做到这个地步,能化出衣服来,没光着身体在床边跪着,已经很不错了。她以苛刻的审美标准巡梭着两人的脸,看在是自家的份上,给出了宽容的评价:“看着挺像人的。”

“主人!”

小黑一兴奋,蛇尾就蹦了出来,晃成了波浪状。

他壳子是人的模样,但内里却粗糙,保留了不少原形的特征,例如蛇的双鸡儿,里面还有骨头,这和人类大不相像,不需要照妖镜,照一套X光体检足以原形毕露。

“主人,我成功了。”

金蟾则沉稳得多,声音也处于变声期的质感。

他之前就已得过一次主人赏的功德,化人的年岁比小黑更年长一点,算是少年了。

程念一手撑着下巴,从床上俯视二人,重重一叹气:“你们化人后的年龄跟外表,都够不上侍寝的资格啊!”

小黑垂头丧气,连尾巴也垂了下来。

为了得到主人的欢心,他昨晚查了好多俊男美女的照片,才综合出最好看的人形,加上蛇类有诱惑人心的天赋,他自认比金青蛙要好看多了。

“我会努力达到主人的要求。”

金蟾优美的唇线抿得死紧,暗下决心。

他不如小黑爱表现自己,但论到对主人的喜欢,他不认为会少于那泼泥鳅。

……

虽然两只灵兽学会化人,但眼下尚是寄人篱下,不好大变活人,属于黑户的兄弟俩依然只能以咒文的形态寄居于程念的手臂之上。它们倒不介意,没有比主人身体更好的居住地了。

能化人,就能像人一样修炼问道,程念是主人也是师父。

程念不曾收徒,也不会教人,只能每个晚上将以前师父教她的那一套倒背出来,让它俩听好。

“怎么说一遍你们还不懂?”

“别修炼了,回去做蛇羹发挥你的剩余价值吧。”

“修炼没有捷径,练就对了,听一遍学不会,可以考虑重新投胎,换个好使点的脑子。”

短短两日,程念就发现…

原来,这世上的术式,真不是听一遍就能学会的。

原来,自己真是个优秀的天才。

在胡塞了一堆学问让灵兽消化后,程念得出结论:“教你们还不如我多做点好事积功德,教人太难了,为什么不能听完立刻原地学会呢?”

小黑:“主人您这是强蛇所难。”

“正经的没学会,中文倒是学得不错。”

程念敲他的脑袋。

这厢当完老师,程念的学生生涯便要迎来第一道挑战,月考。

原身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处于班级的上游,曾经问鼎过年级第一。

不过抢了姐姐陈胜瑜的风头后,回家便不断被使唤做些鸡毛蒜皮的家务,没有时间复习,成绩就掉下来了。后来被养兄强占后,成绩更是一落千丈,可即便如此,后来靠着她自身的努力,一直稳健上升,将希望放在高考上…

而结果,就是连考试的机会都被陈胜瑾所扼杀。

程念一路回忆到下课铃响起,衣袖被轻轻的拽了一下。

“念念,”

原身的好闺蜜,方甜怯怯地看住她:“快月考了,我可不可以去你家一起复习呀?”

第42章 042

迎着闺蜜的视线, 方甜紧张极了。

她没想明白, 为什么一个暑假的光景, 程念就不理会她了。

不再等她一起去食堂, 课间不再跟她谈天, 也不再主动将笔记给她看, 帮她划重点。一开始方甜以为她是心情不好,闹情绪了,自觉十分冤枉——她没得罪她呀!

况且向来是程念求着她的,现在居然敢跟她摆架子,方甜决定冷一冷她,等她主动求和。

可是等来等去, 等得她都快跟不上学习进度了, 也没等到想象中的主动服软。

方甜坐不住了。

说来两人认识的渊源,她觉得程念是欠了她的。

她一开始以为程念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 每日有司机车接车送, 也不用像她,父母累死累活只攒出了她的学费, 买不起车接送她上学就算了, 连打车上下学的钱都负担不起,只能坐到最近的地铁走路到校门。

对想在英华钓金龟婿的方甜来说,最有吸引力的就是校草陈胜瑾。

有日看见程念和陈学长上了同一辆宾利,方甜以为他们是同一个圈子, 妹妹陈胜瑜的圈子她挤不进去, 便主动接近身边相对冷清的程念。就算程念和陈胜瑾是青梅竹马的亲密关系, 她也无所谓,只要搭上陈胜瑾,她有信心把人撬过来。

方甜成功了。

程念将她当成最好的朋友,什么也跟她说。

无论在学校还是家里,程念都是不受欢迎的小透明,方甜经常听她诉苦,说家里虽然装潢豪华,但每日冷冰冰的,家人晚饭也像是在应酬吃宴,每个人不是板起脸,就是讨好奶奶。

方甜嘴上安慰,心里很不屑她眼皮子浅,家里有钱还不好吗?卧室里有单独的浴室,她这种市民根本无法想象有多爽。

然而这也是一步绝对的错棋。

因为,陈胜瑜很快就在班里开始有意无意的提起程念的真实身份——被爸妈遗弃的女孩,好心的奶奶捡回来养,才得以活命有学上的幸运儿。

方甜这才发现,自己费尽心思,居然讨好了个赝品,假天鹅真小鸭。

原来程念平常不是在明哭暗秀。

原来她是真的这么惨。

原来她说羡慕自己爸妈愿意倾举家之力给女儿最好的,不是冷嘲热讽,是真的羡慕,因为她是个没有爹妈的孩子…

方甜如遭雷殛。

以前让她反感的细节,统共是误会。

如果方甜是真心想跟程念做朋友的话,这是天大的好事,但她心怀不轨,抱着把千金小姐当跳板的心思,却抱错了大腿,抱了个假肢不说,在班里备受追捧的陈胜瑜还因为她和程念做好朋友,而彻底将她踢出班里女生小圈子的范围。

方甜也曾经尝试过把程念当作投名状,去投靠陈胜瑜。

但陈胜瑜虽然喜欢戏弄这个义妹,却更加看不上方甜这种见风转陀的贱人。

知道义妹惟一的闺蜜是这种货色,她就开心得不得了,让两人一起滚到角落去被孤立。

客观来看,整件事完全是方甜立心不良,自己挖错坑,掉错洞,还爬不上来。但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岂会痛快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她想来想去,怎么想都觉得是程念的错,害她没办法进入班里的圈子,连同班的男孩也不理会她的示好。

方甜讨厌很多人,她也讨厌假模假样的陈胜瑜,明明家里已经这么有钱了,还广收备胎,对男生特别好,同学一群瞎子,看不穿这个高档绿茶婊的真面目。

但她最讨厌的还是程念。

因为程念明明不是真正的天鹅,却过着她想要的生活,还和男神在一屋檐下。原身对惟一的朋友很好,被她发脾气也笑眯眯的,教她复习,帮她划重点,让她成绩提升了许多,因为不管怎样,在刚到英华的时候,方甜是第一个对她好的,而且特别好。

在很后来,被出卖的时候,原身才知道,这段友谊并不是后来慢慢变质的,它的开端就是一场丑陋的误会和迁怒。而当她哭着质问方甜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时,方甜理直气壮地反将一句:“把离家出走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本来就是你不对,我们只是同学,关系没好到可以帮你保守秘密吧?”

现在,二人尚未真正决裂,只是冷战。

方甜等不到程念的求和服软,就按捺不住主动找她了。

没办法,她也不想的,月考快到了。

英华有奖学金鼓励制度,除了成绩顶尖的一批穷学生可以得到全额学费减免外,每次月考都会按排名给学费补助。这是开学后班主任才说的,方甜双亲不知道这事,只要得到补助,方甜她就可以将这份钱吞下来,买衣服买化妆品,或者换部新手机。

但方甜的成绩不怎么样,补助也是程念帮她复习后,成绩提升才尝到的甜头。

“不可以吗?”

被程念双眼注视着,方甜竟有些底气不足,不过她随即为自己的怯场感到恼怒——她怕什么?她为什么要怕这个假货?她撅起嘴:“你再这样,我就不跟你玩了,绝交!”

以往,只要她一说绝交,无论道理在哪一边,程念都会立刻认错。

万试万灵。

“绝交?”

此刻,程念平静地看住她,唇角一弯,牵起微妙的笑意,彷佛在看一个弱智:“咱俩本来也不熟,关系没好到不来往需要提前说一句绝交吧?”

闻言,方甜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

“你说什么啊,我们高一影形不离的好朋友吗?一个暑假没见,念念你变得好冷漠好陌生,你答应过每次月考都会帮我复习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方甜心里气炸了,很想骂人,但碍于在教室里,还有其他同学在不远处,而且已经竖起了耳朵在‘围听’好戏。她虽然被排挤,却为了找金龟婿一直保持着乖软甜的形象,只能满脸难过地低下头,攥紧校服,使用九牛二虎之力憋红了眼眶:“你好过分…”

“好朋友?你误会了,有句话叫君子之交淡如水,”

程念将书包一侧的透明水壶拿出来放到课桌上,一上午都喝这个,她还没来得及去补充:“看见没有?我们的友谊,就像这里面的水。”

“里面没水啊…”方甜小声反驳。

“对,所以我们的友谊也并不存在,懂了吗?”

噗嗤。

一个男同学没忍住笑出了声,方甜的脸刷地红了,急忙控诉:“程念你说话太刻薄了吧?”

“看来你是没懂,”

程念轻叹一口气,只觉眼前这个愚蠢的凡人,连家里两只怎么教都不能一遍学会的灵兽都远远不如,目光多了一分怜悯:“连这也不懂,你也别找我教你复习了,没用的,这是结构性的问题,回炉重做会更有效率。”

这回不止方甜的脸红了,假装在做卷子而暗中偷听的周边同学也憋笑憋得脸发红。

提到月考,方甜就嚣张不起来了。

她开学订了一条裙子,尾款下个月上旬就截止,当时觉得月考后发下的补助正好可以交掉尾款,她想着有程念在,月考轻轻松松的事,最近心思都不在学习上,要是没有程念帮助,恐怕她的成绩只能在中游位置,拿不到补助,定金就白交了!

硬的行不到,她就来软的,据她了解,程念再心软不过了。

“刚才是我太冲动,对不起嘛念念,”

方甜瘪了瘪嘴,大打感情牌:“你也知道的,绝交的话我也就说说,怎么可能跟你绝交,我们说好要做一辈子的朋友,以后上大学也要念一个系,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孤单。”

方甜向来很懂得邀宠。

因为开学的一步错棋,她在班里其实也没有朋友,和程念只是两个被孤立的女生互相取暖。

这么一件事,偏偏就能被方甜说成为了她不惜对抗全世界,只要有自己在就永远不会让她一个人,彷佛下一秒就能到国外开出一朵百合花。让原来的程念感动得把她当成知心好友,明明自己学习压力也很重,还是会挤出时间帮好友复习。

方甜仍然在说:“我不知道暑假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不理我了。如果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认认真真的道歉,我不在乎尊严,我也不在乎对错,我不想失去你,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她语气认真,见程念完全不搭理,神色平淡地看住自己,她眸光闪了闪,彷佛要掉下泪来,委屈极了:“可是…月考的事就当我求求你了,我家里条件不像念念你那么好,送我来英华上学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我没有月考全级前十的补助,很可能会交不起学费被退学的…我爸妈对我抱了很大期望,我不想转学让他们失望,”

说到伤心处,方甜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求她:“念念,你就再帮我一次吧。”

她双眸隐有湿意,期盼地看向程念。

自己都哭了,她不会不答应吧,只要有这一次,就有下一次!

程念放下水壶,抿了抿唇,眉头皱起,沉吟道:“我给你指一条退学后的出路,学校对面的奶茶店和麦当劳在招聘新员工,学历门槛很低。”

“…我怎么可能去做打工妹?!”

没想到自己落泪会换来一顿羞辱,方甜拔高声线。

“打工妹有什么不好?自食其力,你没有任何资格看不起人家,”

与她扯这么久的皮,程念对猴戏的新鲜感已往到了尾声,对她更是毫无耐性,摆摆手,不耐烦地打发她:“英华你读不起,别的学校你看不上,打工你又不愿意,卖身对相貌也有门槛,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你不如尝试一下回炉重做,真的,加速轮回,兴许下辈子就能做一只无忧无虑的草履虫。”

方甜被说得脸色苍白,嘴唇颤了颤。

当她想出反驳的话,程念已经拿着水壶去找走廊的饮水机装温水了。

第43章 043

程念走后, 独留方甜一个人尴尬。

和影视作品中的贵族学校相比, 英华没那么夸张的氛围, 亦没有以到处欺男霸女的大少爷大小姐——毕竟大家都是差不多阶层的富二代, 在这欺负得狠了, 日后有合作机会岂不是无端给自己添堵?有趣的事情那么多, 不如放学结伴一起去玩最新的游戏和名牌,何必在这欺负小孩儿。

除非是有领头的。

程念在班里被孤立,就是陈胜瑜领的头,大家乐于跟红顶白。

但没有撕破脸,暗流涌动下的较劲却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