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水说:“跳下去就能找到了。”

张道人:“……”他闻言表情一阵扭曲,显然是听明白了林逐水在故意嘲讽他。

“林先生……”张道人还欲在说什么,林逐水却已经领着周嘉鱼走了出去,他虽然心中不满,但到底是不敢和林逐水硬来,只能悻悻的吩咐弟子们在四周检查,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关于徐家控纸的线索。

周嘉鱼跟着林逐水出了祖树所在的洞穴,他道:“先生,留着那些人在里面没事么?”

“嗯。”林逐水道,“祖树已经不见了,由他们去吧。”

周嘉鱼道:“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逐水道:“每当有古族世家倒下,都有些人如同盘旋上空的秃鹫,想要分食一份。这些人虽然讨厌,但都是无法避免的。”

周嘉鱼听明白了,对里面那些人的印象一下子变得极差。

林逐水带着周嘉鱼出洞穴之后,直奔和洞穴中地下暗河相连的河流。在快要冻结的河流之中。周嘉鱼竟是看到了徐氏族人们的尸体。

当然,这些尸体的数量并不多,但周嘉鱼在里面看到了徐老,那个将小纸赠给他的族长。

小纸在看到徐老尸体的那一刻,便趴在河边嚎啕大哭起来,它哭的极为伤心,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离开徐氏时,小纸虽然自幼跟着周嘉鱼,但这一方土地,到底是它的源。

周嘉鱼摸着它,没说话,他知道这时候语言都是苍白的。

林逐水手里拿出了一张符纸,点燃之后直接扔进了河流之中。符纸入水其上的火焰居然没有熄灭,而是直接将河中的尸体点燃,随即将之烧成了灰烬。周嘉鱼看着那些灰烬并没有被水流冲走,而是慢慢的沉到了河床之下。

林逐水的嘴唇抿起一条直线,神情之中充满肃穆,最后对着河里的灰烬所在之地,慢慢的点了点头。

“走吧。”林逐水说道。

周嘉鱼嗯了声。

回去的路上,周嘉鱼问林逐水,说那祖树那么大,就算遇到了火灾,不应该也会剩下点什么残骸之类的么。

林逐水只是说可行性很小,因为只要剩下了枝干,那肯定有相对于的纸人还活着,如果说纸人都没了,那祖树还存在残骸的情况也应该不存在。

周嘉鱼闻言摸了摸小纸,心情有些复杂,他之前一直觉得徐老送给他的祖树枝干太过贵重,现在想来,他反倒是觉得徐老极有可能已经料到了今日徐氏灭顶之灾。

只是他却不明白,徐惊火口中的天灾,具体到底是何种含义。

他们离开了祖树,回到了徐氏所在的地方和林珏他们会合。周嘉鱼没想到等他们回去的时候,这山顶上竟是多了不少人,看这些人的穿着应该大部分都是一些风水世家,神色匆匆的模样显然是才赶过来。

林珏正在和什么人说话,周嘉鱼看过去,发现徐入妄他们家居然也来了,林珏正在和徐入妄的师父徐鉴交谈。

“回来了。”林珏见到他们,转身询问,“顺利么?”

林逐水摇摇头。

林珏叹一口气,知道祖树肯定也是出事了,她道:“怎么会这样……”祖树没了,徐家便是彻底的完了。这个氏族将会从风水大家的名册上划掉,控纸之法虽然民间还有流传,但最大一脉消失之事恐怕已成定局。再过些年头,那些神奇的纸人,恐怕只会成为后人们将信将疑的传说。

“走吧,去镇上看看那几个孩子。”林逐水道。

“好。”林珏点头。

他们正准备走,却被徐鉴叫住了:“林先生。”

林逐水道:“嗯。”

徐鉴道:“林先生,我有一事想问。”

林逐水说:“你问。”

徐鉴道:“徐氏此难,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林逐水说:“天灾。”

他的答案让徐鉴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徐氏竟是因为天灾灭了族,“林先生可否透露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天灾?”

林逐水微微抬眸:“只能猜测一二,或许是天火。”不过现在到底是什么,也不重要了,他们总不能找老天爷寻仇。

“原来如何。”徐鉴叹息,“实在是可惜了……”

林逐水对着徐鉴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只是山上的人似乎都想询问林逐水些什么,起初几个辈分比较高的人找到林逐水,林逐水还勉强敷衍一下,后面的人再围过来的时候,林逐水直接冷着脸一语不发,带着几个徒弟继续往前走。

林珏也被烦的不行,下山的路上一直在小声的咒骂,说吃死人饭也不怕遭报应。

林逐水倒是没接话,只是吩咐林珏联系一下外面的医院,他要把剩下的几个未成年的徐氏族人转移出去治疗。

林珏道了声好,只是有些担心山上那些人会不同意,毕竟这些人身上或许保存着徐氏最后的秘密。

“我需要他们同意?”林逐水冷笑着,“我倒要看看,谁敢来拦我。”

作者有话要说:周嘉鱼:乖,小纸不难过了,摸摸,摸摸。

林逐水:我也不高兴。

周嘉鱼:那、那我也帮先生摸摸?

林逐水说:帮我摸哪?

周嘉鱼脸瞬间涨红了。

第83章 搬不出的房子

他们到了医院,林珏说已经联系好了医护人员连夜带着设备连夜赶紧过来,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专业的医护人员会尽快将医院里面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几个孩子运出去。

众人的表情都颇为凝重,显然因为这一场无妄之灾,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徐氏避了百年,终究是没能躲掉。”医院外面,林珏点了根烟,周嘉鱼也要了一根,烟雾缭绕之间,她开口道,“这些年他们控纸的技艺越发娴熟,这些纸人甚至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意识,这种能力,无论是哪个世家都羡慕得很。”

只可惜福兮祸所依,氏族的强大之中,却暗含着天道的杀机。

周嘉鱼抚摸着小纸的背,让它靠在自己的怀中。小纸没有哭了,表情也说得上平静,但只有看过之前模样,才会明白它的平静少了一种天真的味道,仿佛在一夜之间已经长大了。

周嘉鱼脑子有些乱,他想起了那个和林逐水在宾馆天台上见面的身份成谜的男人,他感觉那个人和徐惊火的异样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还有徐惊火口中的那段话,制僵之法,鲛人之躯,阴灵之契,仔细想来,纷纷和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联系。

树精和艳红岫,闹鬼的学校,直播遇鬼的小米,都能确定是徐惊火的手笔了,周嘉鱼吐出一口烟,把自己的想法简单的说了一下。

“能找到他最好。”林珏说,“我也觉得他身后有人,不过就算是有人怂恿着他干了坏事,可他手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该还的都得还。”

周嘉鱼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他们一直守在医院,就是怕有人钻漏子想对几个徐氏的孩子下手。果然不出所料,在去过已经被烧毁的佘山看到无一残存的徐氏之后,很快就有人把念头打到了医院里的几个孩子身上。

周嘉鱼就看到林逐水就坐在病房里面,来一个赶一个,全程没给好脸色,只要敢开口那绝对是一顿冷嘲热讽。

之前在山上遇见的那个张道人也出现在了病房里,他一进去,就觍着脸叫道:“林先生。”

这人明明长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可在看到站在林逐水身后的周嘉鱼时,眼神中的贪婪却丝毫不加掩饰,他笑着:“林先生,这几个娃娃情况不妙啊,我们道家有一法……”

林逐水冷冷道:“你们道家生病了不去医院?”

张道士说:“去倒是要去……”

林逐水说:“自己的病都治不好,还想医别人?”

张道士:“……”

不得不说,连周嘉鱼都第一次见林逐水怼人怼的这么厉害,嘴里几乎可以说是丝毫不留情面了。张道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跟被打翻了的调色盘似得,最后憋出一句:“林先生,您想独占徐氏遗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林逐水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下巴扬起一个冷漠的弧度。

张道士比林逐水矮了不少,脸上强撑着,脚下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光看气势便虚了几分。

“独占?”林逐水道,“他们都是人,我拿什么独占他们,张道长,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若是说错了,可是要负责人的。”他这句话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张道长咬牙道:“可你的徒弟明明就已经习会了控纸之术……”

林逐水道:“嘉鱼,过来。”

周嘉鱼抱着小纸走到林逐水的面前,面色不善的看着张道长。

张道长被周嘉鱼盯的心中更虚了,但是还是死要面子不肯放弃。

然后林逐水说了一句:“小纸,有人要抢徐氏的人。”

这话一出,本来在周嘉鱼怀里乖乖待着的小纸蹭的一下就跳到了地上,撸起袖子就朝着张道长冲了过去。

这小纸身高目前只有一米二的样子,跟个半大的孩子似得,张道长完全没把它放在心上,直到——他被小纸一拳撂倒,然后像拖垃圾一样拖出了病房。

周嘉鱼亲眼看见,小纸把他拖出去之后随手丢到了一个角落,还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才又插着腰回来了。

周嘉鱼:“……”这啐口水的动作到底是和谁学的。

林逐水摸了摸小纸的脑袋,赞道:“不错。”

小纸又闻言高兴的点点头,对着林逐水叫了声爸爸,又高兴的爬到了周嘉鱼的肩膀上趴着,还蹭了蹭周嘉鱼的颈项。

之后林逐水直接和其他人撕破了脸皮,来一个丢一个,只要敢开口,他就敢叫小纸动手。

后来大家都不敢进来,就眼巴巴的在门口看着。

林珏本来在医院商量转院的事情,结果一回到病房里,就看到了几大风水世家都在门口排队站着,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林珏:“……”她居然还在外面看到了徐入妄。

“干什么呢?怎么不进去?”林珏拍了徐入妄一下,“还有你这发型怎么回事啊,跟个臭流氓似得。”

徐入妄一听到林珏的声音就高兴的扭过头:“林小姐。”

林珏说:“你这什么表情?”

徐入妄说:“这不是林先生一直再往外面扔人么,我怕我进去也被丢出来。”

林珏:“……师父呢?”

徐入妄说:“师父还在山上。”

“进来吧。”林珏对着徐入妄招了招手,“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徐入妄高兴的点点头,然后他就跟着林珏一起进了病房。说实话,作为一个gay,一进到屋子里看到周嘉鱼和林逐水就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哪里不对。不过徐入妄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虽然周嘉鱼的确和他是同类,但是和林逐水在在一起这事情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一点。

“徐入妄。”周嘉鱼见到他进来,和他打了招呼,“你头发怎么越来越长了。”

徐入妄说:“……不提头发咱们还能当朋友,这几个娃娃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周嘉鱼看了眼林逐水,见他没有要赶徐入妄出去的意思,才继续道,“吸入了毒烟,这小镇医疗设施不够,得到外面的医院去治疗。”

“唉。”徐入妄叹了口气,在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

林珏和林逐水又讨论了一下离开时候的一些细节,说医护人员估计晚上就能到,他们已经买好了车票,趁着夜色就能离开,这事儿弄的越早越好,毕竟徐氏的事情还在发酵,万一盯上他们的人多了,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周嘉鱼忽的想起什么,问道:“先生,他们送我的那根树枝为什么没有枯萎呢?”

林逐水说:“那树枝我之前不是叮嘱你随身带着么?”

周嘉鱼道:“是的……”

林逐水道:“祖树生长的条件非常苛刻,必须要源源不断的最为纯粹的阴气供应,徐氏因此选择了佘山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而想要树枝不枯萎,也必须有阴气温养。”

周嘉鱼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他的体质才让树枝不至于枯萎,只是不知道,这么一根小小的枝干,能不能帮徐氏做点什么……

林珏联系的医护人员很快来了,接着便开始利用专业的手法转移几个陷入昏迷中的孩子。

期间林逐水和周嘉鱼他们一直在旁边护着,防止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最后他们成功将孩子转移上了火车,离开了佘山,徐鉴也跟着他们一起走了。林珏问他怎么不多再多看看。

徐鉴说他本来就没指望能找到什么,只是想知道徐氏是怎么没的,毕竟一个风水强族,说灭族就被灭族了,只留下几个孩子,这未免让人有些心凉。

“他们触碰了不该触碰的底线。”林珏今天一直在抽烟,这会儿又点了一根,“天道向来小气。”

徐鉴长叹一声。

周嘉鱼坐在林逐水的身边,他能明显的看出林逐水的眉宇之间带了点疲惫的味道,虽然这疲惫之色非常的浅淡,但能在林逐水脸上看到,也是非常的少见了。

周嘉鱼小声道:“先生,您累了么?”

林逐水道:“还好。”

周嘉鱼想起这几天林逐水都没怎么睡觉,他道:“你要是困了,可以靠着我的肩膀……我可以守夜,我不困的。”

说出这样的话,周嘉鱼本以为林逐水会拒绝,却没想到他居然点了点头,随后便动作自然自然的靠到了周嘉鱼的肩头。淡淡的檀香气息又在鼻间环绕,周嘉鱼把旁边多的大衣拿过来,轻手轻脚的搭在了林逐水的身上。

林逐水的呼吸逐渐匀称了下来,周嘉鱼坐得笔直,尽量让林逐水靠的舒服一点。周嘉鱼用余光瞟着林逐水,看着他挺直的鼻梁,薄薄的的淡色嘴唇,还有微微颤抖的睫毛,一时间感到了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幸福感。

林逐水的身高到底是有些高了,靠在周嘉鱼的肩膀上就得弯着腰,周嘉鱼发现之后怕他不舒服,轻轻的唤了一声先生,便用手将他扶起,然后将他拥入怀中,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林逐水感到了周嘉鱼的动作,却并未动弹,而是由着他动作。

周嘉鱼看着林逐水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这个姿势不至于得弯着腰,而他则可以抱住林逐水,低下头就能更加清楚的看见他的脸。

夜色渐深,其他几人要么在补觉,要么在隔壁车厢里守夜,周嘉鱼感觉林逐水似乎睡过去了,便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做了一件自己好久之前就想做的事——他偷偷亲了亲林逐水那长的好像能搭上火柴棍的睫毛,然后傻乐了起来。

幸福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和心爱之人,心意相通,将他相拥入怀,便已让人艳羡至极。

第二天上午,火车平安的将几个孩子送达了终点站。

专业的医护人员将他们转移进了加护病房,林珏给他们安排的医院都保密的,就是害怕那些人再寻过来。

“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醒。”医生在做过详细检查之后告知他们,“后遗症之类的得醒来之后才能知道,不过如果存在缺氧的情况,大脑或许会受到损伤。”

在这事情上,就算是林逐水能做的也不多,最多是提供资金,让他们享受最好的医疗资源,希望这些孩子能够熬过来。

这事情处理完之后,他们便回了林家。

这次回来大家都好好休息了几天,周嘉鱼也有点累了,倒在床上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一口气直接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早晨,才饿醒了。

他洗漱完毕,下楼之后,才看见几个人坐在楼下的客厅里眼巴巴的看着他,如同一只只渴望被投食的幼崽。

周嘉鱼:“……想吃点啥?”

沈一穷可怜兮兮的说:“师娘我们想吃羊肉。”

周嘉鱼:“????”你为了吃饭连脸皮都不要了吗沈一穷。

他有点无奈,但还是去厨房做了羊肉汤锅,又熬了一大锅鸡汤准备给黄鼠狼和他们都补一补。

这次小纸回来,成熟了不少,也不撸黄鼠狼的毛了,就表情深沉的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在沉思。

周嘉鱼心疼他,给他也喂了点食物,小纸是能吃东西的,但是并不是生存必要的条件,周嘉鱼怕给它的身体造成负担,平时都没有给它喂食。但这几天小纸看起来太过消沉,周嘉鱼也有点不忍心,便给它也准备了饭菜。

于是就看见小纸人端了个碗也坐上了桌,和黄鼠狼你一口我一口,看起来倒是挺和谐的。

羊肉是当天空运来的,肉质肥美鲜嫩,正适合做涮锅。

吃饭的时候林逐水也过来了,就坐在周嘉鱼的旁边,偶尔还会给周嘉鱼夹点菜。

周嘉鱼吃的美滋滋,感觉喝口汤都是甜的。

徐氏这事情显然还没完,之后几天林珀都在往这边跑,看起来是在和林珏他们商量什么事情。

林逐水知道之后直接把林珀叫到了面前,说了一句:“让有意见的都来找我。”

林珀闻言苦笑:“叔,他们哪里敢啊。”他看了眼正趴在周嘉鱼的头上,薅周嘉鱼头发的小纸,“小纸也算是在他们里面出了名了——”

“不敢就滚蛋。”林逐水说,“告诉他们,别以为我会给林家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