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入妄见到此景,突然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三分钟后,端着酒杯的沈一穷回到了徐入妄的身边,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说自己再也不要来酒吧了,他恨这里,恨这里的灯光和气氛,恨这里的所有人。

徐入妄拍着他的脑袋怜惜的安慰,说乖,不哭了啊,他们欺负人,咱们走吧。

沈一穷情绪崩溃的被徐入妄领了到了隔壁的大排档里,点了几箱啤酒,喝上了。

“她看不见我。”沈一穷说,“我是不是只有和黄鼠狼在一起了?不然他妈晚上关了灯就等于没我这个人了啊。”

徐入妄说不出话来,他应该是要笑的,可是看见沈一穷这么难过,他又有点笑不出来。

“为什么世界对我这么残酷呢……”沈一穷哐哐的在桌子上敲着自己的额头,“我好想罐儿啊,我想他做的饭菜了,我真的想他。”

提到周嘉鱼,徐入妄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周嘉鱼死讯的时候,周嘉鱼已经下葬了几天。他匆匆忙忙的感到了那边,却只看到了一座新立的坟茔和满头白发的林逐水。他没想到,身边的人会说没就没了,他似乎前几天才和周嘉鱼通了信,知道他身体似乎有些不适,还给他邮寄了一些药材,让周嘉鱼保重身体,可却没想到……

之后,徐入妄想要知道周嘉鱼到底是怎么走的,可林家的人却对此完全闭口不谈,连沈一穷都拒绝给他答案。

最后还是林珏说了,让他不要再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林逐水才知道,可是看着林逐水的模样,谁又敢问他呢。

徐入妄无话可说,狼狈的逃回了东北,并且再也不想踏上那一片土地。

“家里都没人说话的。”沈一穷大约是喝多了,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我待着难受,就出来了,想找个人陪陪,但是没人陪我,我要一个人孤单到老了……”

徐入妄道:“你别想太多,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会来了。”沈一穷哽咽,“没人能看见我,没人……”

两人说说聊聊,时间到了深夜,徐入妄的酒量好一些,但也有点走不动路,沈一穷则彻底的瘫在了桌子上,变成了一滩泥巴。

实在是没法子,徐入妄只好打电话叫自己的兄弟来把他和沈一穷接回去。他打完电话之后,脑子也有点不太好使,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徐入妄再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酒店的床上,他的朋友坐在旁边玩手机,见他醒了,抬抬眸子:“醒了?早饭在桌上。”

徐入妄捂着宿醉发疼的头摸到桌子边上把他朋友给他买的粥喝了,他喝完之后,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他朋友道:“什么?”

徐入妄想了一会儿,没想起了,说他也不记得了。

他朋友哦了一声,问他怎么了,怎么了一个人喝闷酒喝成这样。

徐入妄听到一个人这三个字,才恍然道:“等等,怎么是一个人,和我一起喝酒的那个黑皮仔呢?”

“……什么黑皮仔,你新勾搭上的小孩儿?”他朋友一脸莫名其妙,“没人啊,我去的时候就你一个人趴在桌上。”

徐入妄默默的掏出手机,拨通了沈一穷的电话。

再说沈一穷那边,他喝的整个人都懵了,意识混乱的一塌糊涂,虽然还醒着,但是几乎无法正常的思考。

他被人抱起来的时候,嘴里直哼哼,委屈的泪水还挂在他的眼角上。身边抱着他的人,发出轻声的叹息,然后低头,用舌头轻轻舔去了沈一穷眼角的泪珠。

“你们都看不见我……”沈一穷哼哼着,“我讨厌你们……”

“我看得见呀。”这声音又慢又软,像是甜蜜的糖果,带着惑人的气息,有人说,“你在哪儿我都看得见呢。”

沈一穷茫然的睁开眼,看到了一抹艳丽的红色,那红色无比的耀眼,穿在面前的人身上却是格外的合适,他道:“你是谁?”

“我是要陪伴你一辈子的人。”男人说,“我要娶你。”

此时光线充足,沈一穷将眼前的人看的格外清楚。他依旧穿着红色的喜服,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雌雄莫辨的脸上带着笑意,那双金色的眼眸,在凝视着自己。

很少有人能将红色的衣服穿得如此漂亮,红色大俗大雅,有的人穿着红色俗不可耐,可这种艳丽的颜色在他的身上却格外的合适。

那是一种危险的美,如同盛开在森林里的花朵,越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

然而沈一穷此时被酒精麻木的脑子,已经不允许他思考那么多东西了,他有点冷,被人拥抱着反而觉得舒服,于是沈一穷用力的把头埋进了男人的胸膛,嘴里嘟囔着说我记得你,你能在晚上看见我。

“我叫什么名字?”男人这么问他,“有好好的记得么?”

沈一穷安静了一会儿,慢慢的从嘴里挤出一个名字:“黄猺……”他觉得自己其实应该忘记了,可是本能却告诉他他还记得这个名字。

“乖。”又一个吻落下。

沈一穷眼睛慢慢合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一穷睡到了日上三竿,他醒来之后缓了好久,才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的捂着额头思考自己到底在哪儿。

看这房间挺像酒店的,昨晚的记忆完全无法提取,他感觉自己的头疼的像是被人用力的击打了头部,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疼……徐入妄呢……”沈一穷到底是比徐入妄有良心一点,没有一觉起来就把昨晚一起喝酒的兄弟给忘干净了,他摸出手机,发现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徐入妄打来的。

“喂。”沈一穷坐在床上打了回去。

徐入妄一接通电话就炸了,紧张的问沈一穷有没有出什么事,衣服还整洁吗,肾还在吗。

沈一穷:“……”他沉默了一会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衣服还是昨天那身,肾也还在,就是好像……”他看着自己右手手腕上一个玉镯子犯了愁,“我右手上有一个镯子。”

徐入妄:“……哈?”

沈一穷一边打电话,一边试图把那个镯子取下来,但是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用力,那个镯子都没办法顺利的从自己的手上脱下来。明明镯子挂在自己手上看起来还挺宽松的,但是往下取的时候却好像被什么硬生生的卡住了。

“卧槽,取不下来。”沈一穷把自己的手臂都撸红了,那镯子还是坚挺的套在他的手腕上,他额头溢出一点冷汗,“昨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完全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酒店里。

“算了你先过来吧。”徐入妄有点无奈,其实他也不太记得了,“我在A酒店,你直接打车过来。”

“好吧。”沈一穷出了门。

徐入妄的酒店离沈一穷的距离并不远,出租车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他下车之后进了酒店,找到了徐入妄的房间,进去后看见屋子里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人是徐入妄,另一人应该是徐入妄口中那个来接他们的朋友。

“怎么回事?”徐入妄说,“你跟着谁走了?”

“我不记得了啊。”沈一穷也是莫名其妙的,“我就只记得自己喝断了片,剩下的都不记得了,你不是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接我们么?我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剩下的事全都不知道……”

“那你这镯子呢?”徐入妄说,“过来我看看。”

沈一穷走过去,把手伸到徐入妄的面前,让他看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

这玉镯子的水色非常漂亮,一看就是上品,镯子这种东西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工艺,只要玉成色够好,这镯子就能价值不菲。

沈一穷手上这个镯子太漂亮了,看不出一点裂纹,水头通透,入手轻盈,而且透着一股子轻柔的凉意,一看就是上品。

“真漂亮。”徐入妄赞叹道,“好久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玉镯了……沈一穷,你真不记得这镯子是谁给你的了?”

沈一穷有点无奈,他也想努力的记起来,可是记忆却像是断层,只剩下一片混沌,关于昨晚的那一段,仿佛被一只手强行抹去了一般。

“但是总感觉有点后背发凉……”沈一穷努力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把玉镯子取下来,“怎么取不下来呢,用点肥皂行么?”

徐入妄研究了一会儿,摇摇头:“你这取不下来,应该不是因为镯子太小了。”

“那是因为什么?”沈一穷心里有种不妙的感觉。

徐入妄说:“这镯子被人上了咒。”

他说完这话,本来坐在旁边的朋友突然凑了过来,道:“咒?我来看看。”

“这位是?”沈一穷这才想起他们还没有做介绍。

“这是我朋友,叫陈暹。”徐入妄说,“西岭那边的陈家,你应该也听过吧?”

“哦,久仰久仰。”沈一穷道,“我叫沈一穷。”

“哪里称得上久仰。”陈暹笑道,“林先生门下的弟子才是久闻大名……不过我的确对咒术有些了解,可以看看那镯子么?”

沈一穷说当然可以。

陈暹摸了摸镯子,又掏出了一些工具,研究了一会儿,嘴里嘟囔了几句奇怪。

沈一穷紧张的问情况严重么?

陈暹说:“严重?不能用严重这个词来形容吧……这镯子上面的确有咒,而且不是一般的咒。”

“什么咒?”沈一穷屏住呼吸。

“嗯……”陈暹表情有点尴尬,“是防止……人出轨的咒。”

这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徐入妄手上还捏着烟,那烟就这样落在了地上,他慢慢转头看向沈一穷,一脸你丫骗了我好久的表情。

沈一穷:“我不是,我没有!”他赶紧解释,“可是我没有谈恋爱啊,我恋人都没有,怎么会出轨呢!”

徐入妄:“我也想问啊。”

沈一穷:“……”

陈暹沉吟片刻:“你虽然没有恋爱,不过最近有没有招惹什么人……这个咒术想要下在人身上并不简单,除了出轨这一项限制之外,基本就没有别的坏处了,还能在关键的时候起保护的作用。”

沈一穷表情呆滞的思考了一会儿,嘴里吐出一个名字:“黄猺?”

徐入妄道:“黄瑶?哪个姑娘?”

沈一穷说:“卧槽,男的好么,就是墓里看见的那只黄鼠狼!!”

徐入妄:“哦……”他表情有点尴尬,毕竟沈一穷是他带进墓里去的,“陈暹,这有什么法子解开么?”

陈暹道:“有倒是有,但是得先找到黄鼠狼啊。”

沈一穷听见这话哭都哭不出来,心想他去哪儿找黄鼠狼啊。

徐入妄却是忽的灵机一动,想了个主意:“不然,你出个轨试试,把他勾出来?”

沈一穷说:“我和谁出?”

徐入妄撸起袖子,大家都以为他要自告奋勇,结果这王八蛋手一伸,把陈暹给推出去了:“当然是他啦!”

陈暹:“……”徐入妄你这个狗日的。

第113章 番外(七)他和三十七

别人都是恋爱之后担心恋人出轨, 就只有沈一穷天赋异禀还没恋爱就得先来一发出轨了。

被推出去的陈暹脸上阴沉着, 搞得沈一穷有些不好意思,说不然就算了吧,找不到就找不到,以后说不定有法子呢。

陈暹却道没关系,只是他不爽徐入妄这王八蛋, 每次做完事都不擦屁股。

徐入妄很不要脸的说:“你又没看见我屁股怎么知道我没擦?”

陈暹说:“你再哔哔一句我不但能看见你屁股还能对你屁股做点别的。”

徐入妄居然没反驳, 而是对着沈一穷岔开了话题, 说陈暹这人可牛逼了, 他陪着沈一穷一定会没事的。

沈一穷闻言其实还有点担忧, 但徐入妄都这么给他拍着胸脯保证了说肯定没问题,他便也只好应下了徐入妄的说法。

徐入妄说事不宜迟,最好抓紧时间把那只黄鼠狼揪出来,不如就趁着今天夜黑风高之时, 行那苟且之事。

沈一穷还没吭声,陈暹就一巴掌排在了他的后背上, 打的徐入妄龇牙咧嘴, 陈暹阴郁道:“人话不会说了是吧?”

徐入妄:“……好嘛,待会儿晚上你就在隔壁, 假装对沈一穷动手动脚,黄鼠狼那玩意儿心眼比针尖还小呢,要真是对沈一穷有意思,肯定会过来的。”

沈一穷还是有点担心:“那黄鼠狼看起来挺厉害的,我们把他招惹来了, 能抓住么?”

“没事,你不是说他才七十三岁么。”徐入妄很是自信,“七十三岁的精怪,厉害不到哪儿去的……”

沈一穷闻言总觉得有那里不太对劲,但是一时间又找不出来,看见徐入妄信心满满的模样,只好压下了自己心里的不安,答应了徐入妄的计划。

三人在酒店里策划了一天,又抓紧时间在旁边的屋子布置了专门用来抓黄鼠狼的法阵,最后边开始等着夜晚降临。

沈一穷还是有点虚,开始之前喝了两口酒壮胆。

徐入妄安慰沈一穷说让沈一穷别担心,陈暹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的。

沈一穷:“……我没担心这个。”

徐入妄遗憾的说:“哦,这样啊。”

陈暹:“????”徐入妄你他妈的是把智商拿来当做那头长头发的养分全吸走了吗?

时间一晃到了八点,外面的天气暗了下来,沈一穷和陈暹两人站起来去了隔壁,留下徐入妄一个人在这屋子里随机应变。

沈一穷到了旁边的屋子,坐在沙发上和陈暹面面相觑,他道:“那个……我们要怎么假装出轨啊。”

陈暹看见他无措的模样,莫名的有些想笑:“我们先到床上吧,你别紧张,我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的。”

沈一穷觉地挺不好意思的,让徐入妄的朋友帮他这么个忙,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迟疑似乎不太合适,他犹犹豫豫的站起来,坐到了陈暹旁边。

陈暹模样也生的不差,只是和徐入妄那种纯男性的英俊比起来多了几分斯文的气质,这种气质给人了一种柔和的感觉,仿佛是利器被封上了鞘。

沈一穷坐在床头,陈暹慢慢的靠了过来,他先是尝试性的吻了吻沈一穷的额头,想要缓解沈一穷紧张的情绪,他低声道:“别怕,没事的。”

沈一穷咽了口口水,眼眸也垂着,故作镇定的嗯了一声。

然后陈暹用手抱住了沈一穷,唇慢慢的往下挪动,他亲吻的很慢,也非常的认真。

沈一穷不由自主的想要后退,却被他用手搂住,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要贴在一起的时候,忽的窗边狂风大作。陈暹的动作瞬间停住,语气里带上了笑意:“还真来了。”

这风来得极为突兀,竟是直接将阳台上的玻璃直接吹的粉碎,挂在旁边的窗帘像两只大手,直接腾空飞起,朝着床上的人就扑了过来。

陈暹翻身站在了床边,从怀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纸便准备和这黄鼠狼一决高下。谁知道风瞬间停住,沈一穷感到自己的面前落下一道红色的阴影,一个冰冷的男声响起:“找死!”

陈暹面色大变,转身就欲后退,整个人却直接被那窗帘直接包裹了起来,朝着窗口飞了出去——

沈一穷见情况不对,急忙大喊:“黄猺,别杀他——”

被包裹住的陈暹瞬间凝固在了半空中,一双手掐住了沈一穷的下巴,黄猺声冷如冰:“你胆子很大呀。”

这是沈一穷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见黄猺。

第一次是在光线昏暗的墓室里,第二次是酒醉茫然时分,此时光线正好,黄猺站在他的面前,身上还穿着那套漂亮的红色西服。他眉目如画,狭长的丹凤眼挑起一个不愉的弧度,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妙。

沈一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很不合气氛的说了句:“黄猺你长得真的好好看啊。”

黄猺:“……”

沈一穷又干笑着说:“我、我其实没和他出轨,就是想把你引出来。”

黄猺松开了捏着沈一穷下巴的手,他道:“引我出来?”

沈一穷急中生智,伸出了自己的手腕,露出那个漂亮的玉镯:“这镯子太贵重了,就这么送给我不太合适吧……”

黄猺凝视着沈一穷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竟是没有拆穿沈一穷的谎言,他道:“合适,你配得上这镯子。”

沈一穷心脏开始没出息的狂跳。

黄猺忽的问:“那你喜欢我么?”

沈一穷没想到黄猺问的这么直接,有点不太好意思,不过他稍作迟疑后,还是点了点头,道:“喜欢的。”

黄猺粲然一笑:“我也喜欢你。”

他说完这话,直接靠了过去,吻住了沈一穷的唇。

这是沈一穷的初吻,他第一次知道,和人接吻竟然是如此让人快乐的事。黄猺的嘴唇凉凉的,却很软,两人唇舌相接,沈一穷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了无数的烟花,激动的整张脸都涨红了——虽然因为皮肤黑,这红色看不太出来就是了。

这边两人冒着粉红色的泡泡,那边陈暹还被吊在半空中上下不得。他一看到黄猺就知道不妙,这黄鼠狼绝对不可能才七十三岁的年龄——七十三前面估计还得加上三以上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