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买点馒头之类的。”

他在她后面关上门,她对别人的事总是这么在意,一提到自己的事倒是随便,他既然都管了她的晚饭了,要不干脆让阿姨改做一日三餐算了。

两人下了楼,没走多远,女生宿舍就在眼前了,禹明电话响了,舒秦一瞥,好像是顾飞宇的名字。

禹明嫌弃地看着屏幕,不过还是马上接了,一听就奇怪地皱眉:“你哭什么。”

舒秦心一沉,顾飞宇虽然爱开玩笑,并不是不懂世故之人,这么晚打来电话,多半是有什么急事。

那边像是换了个人说话,禹明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阿姨别急,我这就去心内科,您跟顾飞宇说一句,让他开车稳一点。”

舒秦愕然道:“出什么事了?”

禹明嗓音微哑:“顾伯伯又发心梗了,很快就会送到医院来,我得马上赶过去。”

舒秦从未在禹明脸上见过这样的神色,急忙追上几步:“我也跟你一起去。”

禹明拦住她:“明天还要上班,你回宿舍睡觉,而且太乱了,跟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舒秦留在宿舍前的地坪前,就这么目送禹明的背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事情来得太急,她胸膛里一颗心止不住地急跳。

禹明的担心似乎到了极点,顾飞宇估计也快急疯了。

她记得顾飞宇总说自己父亲喜欢禹明,当年顾伯伯第一发心梗,就是禹明给送到医院去的。这么多年下来,两家人的感情比自己想象得可能还要亲厚,禹明没什么亲人了,就这么几个情感寄托的对象,顾伯伯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她忧心忡忡地回了宿舍,开门时暗想,顾伯伯发过心梗,按理应该放了支架,难道是支架内堵塞?

盛一南果然睡了,舒秦放下书包,尽量小声,收拾完躺到床上,手机一点动静没有,她闭着眼睛假寐,过了好一会才睡着,半晚上都在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梦。

第二天一早起来,舒秦第一件事就是给禹明打电话,禹明大概在忙,并没有接。

路过水果店,舒秦看开了门,就跑进去买了一堆水果。到了科里,好几位年长的教授都议论这事。

顾飞宇的父亲退休不久,母亲过去也是一院的医生,两人在济仁系统都有一定影响力,科里人一早就知道了这事,都说骨科退休的顾主任目前在心内科观察,等病情稳定一点,可能会做冠脉搭桥。

罗主任开早会时主动提起此事,有些老师商量下班去心内科探望顾主任。

今天负责带舒秦的是上回那位很好说话的师姐,舒秦等了一上午没等到禹明的电话,中午便跟这位师姐请了半个小时的假,一出来就带着早上买的水果去了心内科病房。

问了护士站才知道顾伯伯刚从抢救床位转到单间,就在37床,舒秦走到门口一看,刚好看到好几个临床科室主任探视完病人,顾飞宇亲自送他们出来。

他看到舒秦了,嘴里只说一句:“舒小妹来了。”

舒秦心里莫名一涩,短短一个晚上,这位顾师兄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红肿不堪,脸色也发黄。

她冲顾飞宇点点头,等院长他们过去,敲了敲门,就听里面有人说:“请进。”

舒秦进去,床上躺着一位六十多岁的患者,意识未苏醒,离得又远,站在门口,只能看到他花白的头发。

禹明坐在床边一眼不眨地看监护仪,他身上还是昨晚那身衣服,大概在这里守了一整晚,满脸疲惫的样子,看她进来,讶道:“你怎么来了。”声音说不出的沉哑。

舒秦轻声说:“我来看看顾伯父。”

禹明起身朝她走过来,舒秦才发现靠里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人,听到她说话,都站了起来,一个是朱雯,没化妆,穿着白大褂,脸色也不好看。

另一个应该是顾飞宇的母亲,六十多岁,两口子年近中年才生了顾飞宇,虽然此刻脸上满是忧戚之色,但是神态和眼神都很年轻,平时性格应该很活泼,头上烫着方便面一样的卷发。

舒秦知道她退休前也是内分泌科的,姓黄。黄教授眼睛还肿着,看到舒秦,哑着嗓子问:“禹明,这位是——”

这时门口又来了几人,原来是内分泌科的老同事来了,领头的是汪教授,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内科的医生,戚曼和一个内分泌同学帮着汪教授提着花篮和水果。

黄教授迎了过去:“你们怎么都来了。”

汪教授叹息:“我来看老顾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舒秦走到床边默默看着顾飞宇的父亲,她在校刊上见过这位教授的照片,说起来顾主任当年也算是一院的风云人物,可此时他深陷在雪地般的白床单里,看着跟他自己治疗过的病人没什么不同。

那边寒暄一阵,黄教授接过来其中几个花篮,要递给禹明:“禹明,来,帮个忙。”

汪教授等人朝这边看过来,见禹明和舒秦很亲热的样子,有认识禹明的母亲的,忍不住问:“禹明,这个女孩是谁呀?”

禹明刚好将舒秦拿来的水果放到柜子里,回头一看,领着舒秦过去做介绍:“哦,这是我女朋友,舒秦。”

第51章 第51章

黄教授轻握住舒秦的手:“我听顾飞宇提过一句,你是禹明的师妹?”

舒秦态度郑重:“黄教授好。”

黄教授视线来回在禹明和舒秦脸上打转, 禹明妈妈去世的时候才四十多岁, 每一想起这事都难免欷歔,这时见了禹明的女朋友, 目光里便透着浓浓的关心。汪教授等人打量舒秦时, 也都感慨丛生。

顾主任的病情尚不稳定, 房间里热闹了几秒便安静下来, 舒秦只请了半个小时的假, 过来看一眼, 即刻就得赶回去。

禹明打声招呼就要送舒秦出来,黄教授亲自送到门口, 因为身心俱疲,被几位同事拉着在沙发上坐下。

掩上门时, 舒秦听到黄教授对几个老同事叹息:“累了一辈子, 到了享清福的时候, 身体又熬不住了,活到现在才明白,人生的关是过不完的, ”

舒秦默默在走廊上停下,问禹明:“中午吃饭没?”

“吃了。”上午忙着讨论顾伯伯的治疗方案, 随便吃了点病房的盒饭。

“顾伯伯的病情很棘手么。”

护士推治疗车过来, 禹明拉着舒秦让到一边:“早上给顾伯伯做了tee, 除了三支病变, 还有二尖瓣返流, 现在还没决定是‘体外循环’下做手术还是‘不停跳’直接冠脉搭桥。”

舒秦沉吟,两种手术方式各有利弊,前者优点是可以顺便解决心脏其他器质性病变,但由于心脏会停跳一段时间,会存在术后远期恢复和脏器功能损害等问题。

后者无法解决瓣膜或者肺动脉高压问题,而且对麻醉和胸外科手术医生的技术水平要求较高。

禹明肯定是希望顾伯伯能在“心脏不停跳”的状态下做手术。可是谁又能保证某种手术方式一定没有远期风险呢。

她想起刚才顾飞宇妈妈的那句“人生的关过不完”,生命太无常,到了医院这种感觉总是格外明显。

禹明看着她,她面色没平时水嫩,昨晚可能也没睡好,再开口时他声音带点歉意:“我得在这里守着,明天不能送你回家了。”

舒秦低头看手机,差点忘记今天周五了,顾飞宇跟禹明一样是独子,家中亲戚本就不多,昨晚出事时,顾飞宇和黄教授第一个给禹明打电话,可见他们已将禹明视作亲人。顾伯伯生病了,只能几个挚亲轮番上阵。

她对禹明说:“一会我给阿姨打个电话,晚上我们送饭到病房来,如果晚上可以休息,你就回家睡一觉。明天我过来帮忙。”

禹明笑笑:“哪用得上你啊,下礼拜不是要竞赛吗,这里人手都够了,这两天你安心在家温习。”

病房门开了,戚曼几个从里面出来了。路过的时候,戚曼冲禹明和舒秦点点头。

舒秦本来打定主意周末帮着陪房,一看到戚曼就想起这次竞赛的难度,略一犹豫便下定了决心:“周六我过来帮忙,反正周日在家可以温习一整天。”

禹明不肯松口:“平时你上班够累了,这段时间还要准备考试,好不容易周末了,休息一下行不行。而且明天你要是赶过来,我还得送你回去。”

他太了解她了,最后一句话对舒秦来说简直是杀手锏,她可以坚持坐公交车或者打车回去,就怕禹明专门撇下顾伯伯送她一趟。

舒秦转移话题:“那我先回科里干活,晚上你让顾师兄别叫盒饭。”

禹明也知道如果不让舒秦做点什么,她心里肯定不会舒服,看她一眼,只得点头:“回头我告诉他们,你先回去上班,要迟到了。”

舒秦回了科室,下班后到禹明家,和刘阿姨将做好的饭菜装到盒子里,一起拿到病房来。

床边只有顾飞宇和黄教授。

黄教授和顾飞宇一人一边给顾主任擦手,顾飞宇看舒秦送了一大堆热饭热菜来,忙过来:“干吗这么麻烦,舒小妹,你害得顾师兄都不好意思了。”

舒秦将饭盆搁到小桌上,轻声说:“平时没少麻烦顾师兄,顾伯伯这一生病,大家一晚上都没休息好,光吃盒饭顶不住,黄教授,这里有热汤。”

黄教授洗了手过来:“别叫我黄教授,叫我阿姨就行了,你这孩子太细心了,难怪禹明说你好,刚下班也没吃饭吧,你先吃,我们等禹明过来。下午已经决定周一做手术了,禹明要再给老顾做一次tee,刚才去推机器了,马上就回。”

怪不得没看到禹明,舒秦摆好最后一份汤:“黄阿姨,我一会还得去访视周一的病人,刚才已经吃过了。”

黄教授对顾飞宇说:“我怎么这么爱看这孩子的踏实劲。”

舒秦哭笑不得,黄教授和顾飞宇不愧是母子,说起话来风格也一致。

好在顾飞宇推黄教授过来坐下:“妈,我们随便,您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这么熬不行,就听舒小妹的,先喝口汤吧。”

黄教授只得接过刘阿姨递来的碗,慢慢地喝着。

顾飞宇又商量:“晚上我和禹明守在这,您到禹明家去休息。”

舒秦直起身时顺便看了看监护仪,ecg,st段和q波没什么改变,tci泵同时泵着三四种心血管活性药物,床边的呼吸机没撤,除颤仪还在床尾。

顾伯伯没有渡过危险期,这里片刻都不能离人。

顾飞宇没有心思说笑,黄教授的脸色也没有半分好转,舒秦估计禹明今晚也不会走。

又等了一会,舒秦就说:“黄阿姨,顾师兄,你们先吃,我先回科室了。”

顾飞宇要送她出来,她拦住他:“这里不能离人,顾师兄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顾飞宇只得作罢。

舒秦回到科里,打开手术麻醉系统查看周一的择期手术,果然排上了有顾伯伯的手术,讨论已经出了结果,手术方式最后定的“不停跳冠状动脉旁路搭桥术”。

让她意外的是,除了主麻禹明,还派了她跟这台手术。

虽然顾伯伯的手术无需体外循环,但因为时刻存在着“转机”的风险,手术依然安排在高大上的“体外循环”手术间。

早在半个月前,舒秦的硕士课题就定了【tee(经食管超声心动图)在体外循环中的应用】,但因为她的普通外科麻醉还没轮完,还是第一次进“体外”。

舒秦还对着屏幕发懵,正好有别的同学来抄写访视的病人名单,看到这台手术都议论:“禹总怕有半个月没进手术间了吧,难得去体外搞tee,听说他tee水平在科里年轻医生是数一数二的,周一我们也去体外学习学习。”

舒秦访完病人去疼痛病房,禹明电话过来了:“晚上我不能送你回宿舍,明早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舒秦问:“刚才的饭吃了吗。”

“吃了。”

“汤喝了吗。”

“喝了。”禹明的嗓子本来像吞了沙砾那般难过,听了她这么简单几句话,想起她晚上这么跑来跑去,喉间火辣辣的感觉缓和了很多,“看排班表了吗?周一记得早点来科里。”

舒秦嗯了一声,体外循环手术要做很多麻醉前准备,至少得早点提前半个小时进手术间。顾伯伯情况没有好转,手术还要等两天才能做,这个周末顾家人和禹明不可能放松。

她说:“你忙你的,我明天我一到家就给你打电话。”

禹明:“这边有陪护也有顾家的亲戚,今天你也累坏了,周末回家该干吗干吗,竞赛机会只有一次,就剩几天准备时间了,万一到时候没考好,别找我哭。”最后一句声音有意压低,要不是知道他这时候没心情,她简直误以为他这话里有调笑的意味。

她哭笑不得:“反正哭也不找你哭。”

“能不能有点出息,就不能说绝对不会哭吗。”

她想象一下他那副嚣张的模样。

“你不懂,我这叫低调。”她可不像他那么狂,可是一细想,最近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她早没以前那么低调谦虚了,有那么几回,也口出过狂言,这未必是个好现象,业务方面她还太“嫩”,得想办法扳回来。

不过她本来真打算周日过来一趟,现在也只得作罢,嗫嚅着说:“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晚上跟顾师兄黄教授他们轮流回去休息。”

禹明嗯了一声,想必她听进他的话了,不会再跑来了,身后有人叫他,是胸外科的同事,于是挂了电话:“我先忙去了,你周末就在家安心复习。”

舒秦周末在家整整用了两天功,期间给禹明打过电话,知道顾伯伯情况稳定,多少踏实了点。

周一她不到七点就赶到科里,因为时间限制,交班交到一半,就换衣服去【体外循环】手术间。

济仁一院体外循环手术间有七个,顾伯伯的手术放在第三间。罗主任每天早上开完会都会抽时间来体外循环进行巡视。

【体外循环】的手术间是普通外科手术间的两倍大,里面除了手术床和麻醉机,还要额外放转机组的东西。

舒秦进去时难免有点紧张,第一次学习这种复杂麻醉,想不到竟还是禹明亲自带她。

禹明已经在里面做准备了,tee(经食管超声心动图)的机器就摆在旁边,出于对未知领域的一种敬畏,舒秦走近他的时候心跳微微加快。

顾伯伯躺在病床上,禹明抬头看到舒秦,很低声地对顾伯伯说:“顾伯伯,舒秦来了。”

顾主任眼睛微微往上斜,试图看清舒秦的模样,舒秦快步走到他面前,温声说:“顾伯伯好。”

顾主任凝谛着她。他有着顾飞宇一样的含笑的眼睛,只不过苍老许多,也沉稳许多。经过连续两天一夜的治疗,他今晨意识才清醒。

他的眼神特别地温煦。这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独有的关爱目光,舒秦知道,那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是禹明的女朋友,她之前虽然知道禹明跟顾家人感情深厚,直到这一刻才体会这几日禹明的忧惧。

禹明说:“顾伯伯,我这就带舒秦做准备。”

顾主任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

这时门外又进来几个人,是心胸外科主任和几个准备上台的医生,后面还有顾飞宇。

尽管顾飞宇戴着口罩,舒秦还是一眼看到他脸色发白,他站在门口,嗓音都变调了:“赵主任,几位老师,哥们几个,我就不进去了。”

禹明似乎怕受顾飞宇影响,根本没往那边看。

不知是谁在外头拉顾飞宇一把,依稀是朱雯的声音:“你到那边坐着等吧,别弄得禹明也紧张。”

禹明稳如泰山地做着该做的一切,可舒秦看着他的动作和眼神,总觉得他比平时紧张,面罩轻扣到顾主任的脸上,禹明语气尽量显得平静:“顾伯伯,您休息一会。”

也许是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又或者是为了让禹明安心,顾主任很放松地就闭上了眼。

禹明重新调节了心血管活性药物的输注速度,诱导后便带着舒秦做动静脉穿刺,接着就是tee。

闻风来了好些学生,就是想看禹明操作tee。会做tee的人不少,但是tee能做到禹明这种水平的人不多。听说当年禹明为了熟练tee,曾经在体外循环待了整整半年,后来又在美国某医学麻醉中心专门学习tee。

后来房间里学生被巡回老师赶出去一多半,只剩下几个博士和硕士。

胸外科医生铺单上台,禹明先是将tee探头放入顾伯伯的食道,接着便调节晶片角度和屏幕亮度。

他问舒秦:“tee的原理弄明白了吗?”

舒秦勉强点头:“食道就在心脏的后方,超声探头顺着食道放入,因为没有前面肋骨和肺部气体的遮挡,心脏超声显像受影响较小,所以是体外循环中最常用来评估心脏功能的一种影像方式。”

术前,麻醉医生可以用tee判断患者的心功能和病变部位。

术后,麻醉医生可以用tee来判断心脏手术效果如何。

打个最浅显的比方,如果瓣膜的补片因为太厚堵塞了“出道”,麻醉医生马上可以通过做tee发现问题,外科医生会在关胸前及时重做补片,以免病人回病房以后再被推回手术室第二次开胸。

探头放进食道了,禹明打出五腔心(包括主动脉)的切面。

心脏在跳动,舒秦看到屏幕上“红蓝色”相间的彩色血流。

同学们靠拢过来,禹明调整晶片角度,等探头到了合适的深度,便开始测量二尖瓣返流面积。

评估一会,他盯着屏幕,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舒秦有些纳闷,也有些紧张。这是一种直观的评估,但操作者的经验比机器更能准确给出的数据,尽管听上去非常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

赵主任应该经常跟禹明合作,对禹明tee的水平非常信赖,在台上问:“禹明,二尖瓣返流的面积跟前几天在床旁做的变化不大吧。”

禹明调整到最佳剖面,重新抬头看着屏幕:“二尖瓣返流面积5cm2,中-重度。”

“5cm2?”赵主任一讶,“术前才4cm2。”

应该是经过讨论,觉得可能搭桥后这种功能性返流会消失,所以才选择‘不停跳’冠脉搭桥,可是现在是中-重度返流,术后存在并发症的可能性高了。

禹明重新换了角度,结合束流井评估二尖瓣返流面积,这回眉头拧得更深了:“5cm2-6cm2之间,接近6cm2,偏重度。”

舒秦心也跟着悬起来,如果顾伯伯已经出现了重度二尖瓣返流,单纯的“不停跳”有可能缓解不了这种返流情况,最后还是得接受“停跳”体外循环。

但是顾伯伯还有其他并发症,“停跳”后体外循环对他整个身体的重要脏器打击可想而知。

禹明和黄教授他们应该就是权衡了各方面的利弊才决定做“非停跳”。谁知tee一做,二尖瓣的情况比在病房还要糟。

禹明紧接着评估左室□□肌功能,舒秦知道他正试图全面评估顾伯伯左室的功能,正所谓“关心则乱”,虽说禹明把几个切面都评估完了,还是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

赵主任说:“如果再次评估后仍坚持要做‘非停跳’,可能要重新谈话。”

禹明额边沁出了汗,舒秦紧张地看着他,知道他在忧虑什么,因为他此刻不是替自己做决定,而是替顾伯伯乃至顾家人做决定。事关“亲人”,禹明仿佛失去了平时的那份冷静。

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tee屏幕上,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直到这人拿过禹明手中的探头,很淡然地说了句:“我来。”

这个人的嗓腔沉稳浑厚,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舒秦扭头,原来是罗主任:“禹明,这里交给我,你先出去休息。”

禹明半天才点点头起了身:“好。” 他看舒秦一眼,到另一边脱下手套,舒秦才发现他后背的绿色无菌衣都汗湿了,他松松领口,出了手术间。

舒秦从来没见禹明这样狼狈过,罗主任重新打了tee探头,得出的结论跟禹明一致,中重度二尖瓣返流,仍然建议做“不停跳”。

胸外科也持同样的治疗意见,但因为返流面积受各类药物的影响跟术前评估有差距,得重新跟黄教授和顾飞宇谈话。

舒秦到外面拿药,看见禹明和顾飞宇一人一头坐在走廊的休息长椅上,顾飞宇歪靠着扶手,禹明闭眼仰头靠着墙,显然都累坏了。

手术一共两个多小时,过程都还算顺利,唯一担心的就是冠脉搭好了,二尖瓣仍存在返流。

术后,全手术室的人都看着罗主任重新用tee进行评估。

一秒,两秒,三秒,当二尖瓣返流区域出来时,舒秦呼吸都屏住了,罗主任仔细地测量,谨慎地评估,最后终于开口了:“赵主任,吻合做得非常漂亮,判断没错,功能性返流消失了。舒秦,去告诉你师兄他们这个好消息。”

舒秦又惊又喜,点点头要跑出去,有个师兄早按耐不住踩开手术室的门:“禹明,顾飞宇,别担心了,二尖瓣没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晚十点

第52章 第52章

舒秦望着门口, 禹明几乎立刻就过来了, 顾飞宇估计还有些发怵, 没有一起出现。

罗主任让禹明自己再评估,禹明接过探头, 先是看声窗里的二尖瓣区域, 接着便评估整个左室功能, 罗主任说:“各方面指标都比预期要好。”

赵主任带领同组医生关胸,开玩笑地说:“禹明刚才不是特意躲出去了吧?”

禹明调控着几管心血管药物的泵注速度, 听了这话笑了笑。

一个年轻点的胸外科医生尽情调笑:“要不怎么说是发小, 顾飞宇吓得不敢进来,禹明也跟着紧张,以前比这复杂的情况没少见,没见他这样过。”

舒秦看着禹明,他面色比刚才好了一点, 但还是没吭声, 顾伯伯的心脏刚经历一场手术,眼下脆弱犹如新剥离的血管, 为了帮它渡过术后最危险的时期,禹明正用药物精确地调控 “前负荷”和“后负荷”。

舒秦来回对比着药物输注速度和监护仪上的指标, 术中有罗主任掌控, 术后有禹明接手, 循环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大的波动。

她看着眼前这两座“高山”, 虽然钦佩, 但也没让自己继续分心, 马上到电脑前补充禹明刚用的那几管药的药名和剂量。

手术已经接近尾声,助理拿来配好的术后镇痛泵和呼吸囊。

关胸过程基本没出现大的渗血,其他指标也都平稳如前,手术室紧绷的氛围轻松了不少,罗主任跟赵主任聊了几句,就让另一个学生整理tee的器材,转过身一看,舒秦在认真写麻醉记录。

“舒秦是第一次进体外吧。”

“嗯。”每回见到导师,舒秦都有点紧张,当时她之所以报一院,就因为罗主任是知名的麻醉专家,可是罗主任平时主要负责科室管理,很少待在临床一线,认真说起来,今天她还是第一次跟导师做麻醉。

罗主任看着电脑上的麻醉记录单,见记录得一丝不苟,颔首:“很不错,你才第一次跟体外,很难有什么体会,要想对心脏的整体保护有个大致了解,起码要轮转半年以上,我记得你师兄当时就没日没夜泡在手术间,所谓的经验,就是在无数次临床实践中打磨出来的。”

他说一句舒秦就点一次头,即便在济仁,能“专精”到禹明这种程度的也不常见,罗主任爱才的名声在外,常拿禹明来规范其他学生。

说来说去一句话,“要向你师兄学习。”

她乖巧地垂下眼睫:“主任,我都记住了。”

禹明在前面听了,忍不住扭头看舒秦,罗主任又对禹明说:“我还得去盯学习班的事,一会就不送顾主任了。”

“我早上把会议课程表发您邮箱了。”

“专家们课件题目都发过来了?”

“齐了,但根据往年的情况,临时还会有变动。”

罗主任走到一边用消毒剂喷了喷手,开门时说:“我先看看。”

手术做完了,工人师傅推了转移床过来,挪动顾主任时,外科医生和巡回老师各就各位,舒秦习惯性地站到头部,禹明拉她到自己身后:“你拿呼吸囊就行了。”

舒秦第一次不用干重活,颇有点不适应,各人忙着将顾主任移到床上时,她像个上级医生似的杵在旁边围观,好在大家忙着整理监护仪的线路,都没说什么。

到了胸外科icu,那里的医生护士都跟禹明很熟的样子,禹明跟管床医生交完班,就对舒秦说:“我还要在这观察一会,要不你先回去?”

舒秦说好,忙了一上午,眼看到饭点了,她得回食堂吃饭,禹明估计又随便拿盒饭来应对。

她叮嘱他:“晚上我还和刘阿姨送吃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