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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肯有一刻真正正视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正视自己心里从未有一刻消散过的自责。

——屋子里有头大象,可他们都视而不见。

孟遥手指紧攥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丁卓不说话,用像是要把她折断的力道,狠狠地掐着她的腰。

他抬手,大拇指贴在她的鬓边,把她头抬起来,像要把她满是泪水的双眼,深深印进自己的心里。

他低头吻下。

两个人,奋力地追逐索取。

可只有清清楚楚的冷与苦涩。

浪涛遮天,冲上孤岛的岸——这里,已经不是家了。

风摇不停,世界在连绵不绝的雨声之中,一点一点塌陷。

他们相拥着,久久没有放开,像是要把余生的最漫长的时光,都浪掷在此刻。

过了很久,丁卓稍稍松开,轻轻握着她的手,“…回去别沾水,按时上药。以后走路注意点,别总是受伤。”

他想到那天从落云湖载她去医院挂急诊…渐而所有记忆纷至沓来。

他们一起看曼真的画展,隔着半米的距离,斜后方有一道窗,窗外雨声细微。

她在江滩旁,放飞了一盏孔明灯,仰头看去的身影,像是与世隔绝。

她把伞递给他,交接的时候,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他们在雨声中走了一段,世界仿佛只剩下彼此。

他站在车里看她的背影,风衣下摆被风拂起一角,她撑在手里的黑伞,被灯光渲染成一种浅黄的色调。

在微妙的焦灼之中,彼此不动声色的试探;医院大门口,她微微颤动的瘦弱的肩膀,他难以言明的冲动。

难以克制的拥抱,亲吻,承诺…

最后,他想到不久之前,她在他身下,那样用力地把他压向自己…

孟遥沉沉地“嗯”了一声。

丁卓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嘱咐,却一个字也没办法说出口。

他轻握住孟遥的手,“走吧。”

山林间的道路,让雨冲刷之后,格外的干净,只有几片青绿的叶子,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他们没有撑伞,雨滴从遮天蔽日的叶间落下,滴在发上、衣上、颈间。

这一段路,谁也没有说话。

脚步声一起一落,到最后,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天地都是安静的,这一刻,没有舆论,没有世俗,没有旧爱,没有新欢,没有过往,没有前路…

只有他们彼此。

山脚下的公路遥遥在望。

这一段路,很快到了终点。

路旁,丁卓拦了一辆车。

出租车载着两人,向市中心疾驰而去。

司机开了广播,里面在放一首很老的歌,依稀是某一部经典电影的主题曲。

Oh, my love, my darlingI've hungered, hungered for your touchAlone, loime

And time goes by so slowly yet time do so muchAre you still mine

车窗外风景疾速向后飞驰,树林农田渐而不见,视野之内,只有一幢一幢破旧的高楼…

出租车在河边停下,丁卓付钱,拉开车门。

他仍是握住孟遥的手,向着三道桥走去。

桥上,两人停下脚步。

没人说话,丁卓向前一步,轻轻抱住她。

带着雨水气息的发香闯入鼻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孟遥闭着眼,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跳、微热的体温。

许久,丁卓松开她。

“回家吧。”

孟遥凝视着他,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两人各自转身,走向桥的两端。

走出一段,孟遥停下了脚步,忍不住转头向着河的那岸看去。

丁卓也正在看她。

河水缓缓流淌,从不停息,也不回头。

即便不能走到最后,依然感谢这一路有你。

时间还长,而在这之前…

亲爱的爱人,前面就是陆地,上岸吧。

第47章 (47)道别

王丽梅似在等她,见她一出现,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话到嘴边,看见孟遥一身狼狈,先咽了回去,“你又是去哪儿淋得这一身?不是带着伞吗,怎么不打?”

孟遥没说话,把湿伞撑开。

王丽梅问她:“你几时回旦城?”

“下午。”

王丽梅愣了下,“这么着急…下午你妹妹也要回学校。”

孟遥不带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向卧室走去。

“遥遥,”王丽梅喊住她,“…找个时间,咱们去苏家一趟好不好?”

孟遥顿了一下,站定脚步,“用不着了。”

“什…什么意思?”

卧室门也一下打开,孟瑜立在门口,“姐,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她呆了一下,“你跟丁卓哥分开了?”

孟遥垂首往里走。

孟瑜一把抓住她手臂,“为什么啊?你俩又没犯法,招谁惹谁了,凭什么分开!”

王丽梅嗫嚅着,“分,分开了?”

孟瑜瞪着她,“您现在高兴了吧!您就只顾您面子好看不好看!您什么时候真正为我们考虑过!”

“我没替你们考虑?!你就让你姐一直跟丁卓在一块儿试试…流言是会吃人的!”

孟遥脑袋似要炸开,“别吵了行不行!分都分开了,您还想怎样,我也死了才能消停是不是…”

王丽梅愣住,鼻翼翕张,盯着孟遥看了片刻,一言未发,转身走了。

“姐…”

孟遥没说话,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肩膀,走进卧室,拿上浴巾,向浴室走去。

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家里翻出一瓶碘伏,拧开盖子。

孟瑜这才发现她手掌上还有伤口,走近,“姐,我帮你上吧。”

“不用。”

孟遥拿棉签沾着碘伏,缓缓贴近掌上的擦伤。

“怎么弄的…”

“没事,就摔了一跤。”

孟瑜耷拉着脑袋,“…你们真的分手了?”

“嗯。”

她心里很空,像是喜怒哀乐都一并给掏了出来,一时间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孟瑜张了张口,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以后…”

以后?

哪里还敢奢谈以后。

吃过中饭,孟瑜坐车回学校了。

孟遥也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回旦城。

王丽梅在厨房,不知道忙什么。

孟遥提着行李袋,立在门口,向着厨房里看了一眼。

她背门而立,身影已有几分佝偻。

孟遥沉默,最终只说了一句,“妈,我走了。”

王丽梅身影顿了片刻,却没回过头来。

孟遥拉开门。

淡白雨雾之中,邹城像是褪了色。

孟遥撑着伞,向苏家走去。经过三道桥时,她强迫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苏家,檐角落雨,滴滴答答。

孟遥立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依稀还记得那晚,檐下一排的白灯笼,让雨雾晕开,一团一团浅白色的光。

孟遥上前一步,按了门铃。

没一会儿,“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陈素月立在门口,肩上搭着一块深蓝色的披肩,脸色素缟,眼窝深陷。

“陈阿姨。”

陈素月立着,一言未发。

孟遥弯下腰,从行李袋里,掏出一只袋子,递给陈素月。

陈素月往里瞟了一眼,接过。

“我都看过了,曼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日记还给您,你们想念她的时候,可以看一看。”

陈素月微抿着唇。

“从小到大,受您和叔叔诸多照顾,这份恩情,一时半会儿,大约也还不清。但欠的差的,我一定一点一点补上。”

她顿了顿,“你跟苏叔叔多保重身体。”

陈素月缓缓抬眼,看着孟遥,“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遥没答,“外面下雨,湿气大,您进屋吧。”

她微微向陈素月鞠了一躬,弯腰提起地上的行李袋,拿起伞,转身走了。

陈素月张口,还是没发出声来。

她站在门口,看着孟遥渐渐消失在雨幕中,清瘦的一道身影,像是拿毛笔沾水轻点的一笔。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袋子,伸手将五本日记捞出来,一顿——袋子里还有个信封。

拿出信封,拆开一看,里面一张银行卡,上面贴了个条儿,写着密码。

陈素月捏着卡,一时五味杂陈,向着雨里又看了一眼,只有白茫茫的雾气。

·

中午吃饭的时候,丁卓情绪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刘颖华觑着儿子的神色说:“怎么了?情况不好?”

丁卓目光沉沉,“…分了。”

刘颖华一愣,“为什么啊?就为了孟家反对?还是苏家反对?这我可就不服气了,他苏家算个什么东西,还干涉到我家头上了…”

“妈,”丁卓打断她,“不为这…”

“那为了什么?”

丁卓沉默着,摇了摇头。

刘颖华叹一声气,“我了解,你这人,要不是碰上真喜欢,你不会向人家出手…现在…就这样了?”

丁卓没吭声。

他只是想给这一段死路争取一个峰回路转。然而世殊时异,哪有什么事情是说得准的呢?

下午,丁卓出发去火车站之前,先去了一趟苏家。

遥遥的便看见苏家大门开着,一道身影立在门口。丁卓走近几步,发现那是陈素月。

陈素月正要进屋,看见丁卓了,顿了一下,“小丁。”

“陈阿姨。”

陈素月见他手里提着行李,“要回旦城了?”

“嗯。过来跟您说两句话。”

陈素月忙说,“那进屋说吧…”

“不麻烦您了,就在这儿说吧。”

陈素月顿了顿,把手里提的袋子放在脚边,裹了裹披肩。

“阿姨,我跟孟遥分开了。”

陈素月愣了一下。

丁卓神色平淡,“倒不是因为你们反对,而是为孟遥。她从小到大受你们照顾,又跟曼真亲如姐妹,出事了,她的难受一点儿也不比你们少。”

他知道所有担子都压下来是什么滋味,结果到头来自己也成了孟遥的又一重负担…

“…阿姨,是我主动跟孟遥在一起的,如果非要有人担这个指责,那就我来吧。”

陈素月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低头往袋子里的信封看了一眼。

檐角雨落下来,敲打着青石板的地面,一声一声。

“阿姨,外面下雨,您赶紧进去吧,我赶去车站,先走了。”

陈素月一阵恍惚,两人,连这句话都几乎一模一样。

陈素月张了张口,“刚孟遥来过了。”

丁卓身影一滞。

“就在你前脚来的…”陈素月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个什么意思,我没想当这个恶人,你俩要是一定要在一起,我也没那个本事非把你俩分开。”

“阿姨,”丁卓打断她,“我说了,不为您,为了孟遥。”

他住了声,忽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毫无意义。

来,也不过是希望尽己所能,给孟遥减轻点负担。

可要是言辞就能达到目的,世间便不会再有那些病入膏肓,那些无谓蹉跎。

丁卓不再说什么,提上行李,道别之后,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