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话没说完，君衍便反手变出一个船一样的飞行法器，然后同叶尘道：“上去吧。”
叶尘扛着人也是很累，便带着谢无双上了船，君衍让谢无双歇在客厅里，叶尘站在船板上看着天空。今夜月光很好，船行在晴朗的夜空中，能看见星星仿佛就在不远处一样。
叶尘负手而立，带了几分疏狂洒脱之意。君衍走出来，到她边上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漫天星宿。
“这四年，你似乎过得很好。”君衍淡然开口，第一次觉得有些遗憾。
他似乎不该闭关，她从小到大，也不过就是短短这么十几年，他的人生如此漫长，哪里缺这十几年？没能陪伴叶尘成长，似乎是他一个师父的失职。
“是啊。”叶尘有些感慨：“天剑宗很好，我过得很开心。”
“听闻你时常下山，给师弟师妹们做点代购。”
代购这词出来，叶尘就紧张起来。这个词是她在天剑宗推广开来的，君衍会说，肯定是来之前就和其他弟子聊过了。她不太清楚君衍对代购的看法，艰难咽了咽口水道：“师父不喜？”
“倒也…没有。”君衍有些为难，他思索许久，斟酌道：“我就是不太明白…谁教你的？”
她出身蓬莱大族，按理来讲应该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而他在凡间也是贵族子弟，不在乎钱财，怎么教出一个徒弟来，这么…呃，俗呢？
虽然君衍觉得叶尘俗也俗得很可爱，可却有些担心叶尘太沾染红尘气息，无心修仙怎么办。
毕竟，他早晚是要飞升的。他飞升之后，没有人护着叶尘，就叶尘这个性子，在修真界被人打死了怎么办？要是她能跟着他飞升，到了真仙界，他还能继续保护她。
“对金钱的信仰，”叶尘没能体会出君衍口气里的担忧，认真道：“是我一生不能动摇的执念。”
“钱、美人、美食，师父，这就是我的道！”
听到这话，君衍有些无奈笑了，他忍不住抬手戳了一下叶尘的额头，玩笑道：“你这是邪门歪道！”
“正道邪道，我没做坏事，那不就行了？”叶尘揉着额头，突然想道：“师父怎么下山了？”
“担心你出事，我便来了。”君衍转过头，看着问剑峰逐步出现在视野里，慢慢道：“看不到你，我心里不安。”
叶尘愣了愣，随后便笑了。
“师父，你这样操心太多，会老得很快的。”
“我本来也不年轻了，”君衍面色平淡：“老一点，也没什么。”
“师父，年纪大不要紧，但是要长得丑，那就是事关性命的事了。”叶尘看见君衍对自己的长相毫不在意，不由得痛心疾首：“师父你可知道，我是愿意用生命保护你这张脸的！”
君衍愣了愣，也不知道为什么，迎着那人明亮的目光，他从来波澜不惊的内心，竟然仿佛是被石子扔了一块进去，慢慢荡起涟漪。
这样的涟漪让他很熟悉，仿佛是上辈子，就爱着这个人。爱成了习惯，于是只要稍稍提醒，就很容易回想起来。
他不敢再多说什么，随着叶尘一切回了问剑峰后，带着叶尘将谢无双送到第六峰，给第六峰的大弟子丹丘子照看。丹丘子给谢无双配着药，突然惊呼出来：“呀，这人竟然是变异雷灵根呀！”
变异雷灵根万年难得一见，拥有这种灵根的人都注定是要名留青史的人物。比如当年天剑宗飞升的静衍道君，就是变异雷灵根。
当年静衍道君是问剑峰的峰主，故而问剑峰的剑法是最适合这种变异雷灵根使用的。丹丘子在喊出这话后，立刻道：“恭喜师叔，又要收徒了。”
君衍愣了愣，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有了那么几分不舒服。叶尘似乎很期待他收这个少年当徒弟，看着叶尘亮晶晶的眼，他内心就有种难以言说的抗拒感。
于是等晚上宋熠来和他说收徒的事情时，他淡道：“这个徒弟我不收。”
“嗯？”宋熠有些吃惊：“这可是变异雷灵根！比剑灵根还要难得，师弟你想好了？”
“想好了。”君衍淡道：“我的弟子，有叶尘一个就够了。”
宋熠被君衍的话噎了噎。他觉得叶尘挺好养的，多一个谢无双也没什么。
可君衍不想收徒，他也不强求，只是道：“那我收了他当徒弟，你别后悔！”
“嗯。”君衍抬手喝了口茶，没有多说。
他们两在说话的时候，叶尘就守在谢无双身边。
谢无双被梦魇住了，不停说着胡话，叶尘就陪着系统吃瓜，看着谢无双的脸道：“你说君衍会收他为徒弟吧？”
“谁知道呢？”三八耸了耸肩：“以前肯定会收，现在就不一定了。”
“嗯？为什么？”
“蝴蝶效应。从你开始改变这个世界开始，电脑里所有的数据都只是参考，不要太认真。”
“人类是很复杂的，他们会遮掩情绪，让我们很难把握他们的真实情绪。所以我很难预测他会不会收谢无双。”
叶尘认同点头，谢无双彻底陷入了梦境里。梦里都是大火，他一个人在火里奔跑。父亲愤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把秘籍交出来，就杀无赦！”
周边是人的哭喊声，他拼命逃亡。
“不…别杀我…”
“别杀我…”
叶尘看他的样子，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抬手去推了推谢无双，小声道：“谢无双？”
“救我！”谢无双猛地抓住她的手，仿佛是抓住唯一的稻草，捏得叶尘有些疼，他茫然睁开眼睛，沙哑道：“救我…”
“别担心，”叶尘尽量温和了声音：“你已经得救了。”
谢无双听到叶尘的话，慢慢回过头来，看见叶尘温和的神色，他慢慢想起面前这个人是谁来。
昨天夜里，就是她替他拦住那些要杀他的修士，让他活了下来。
哪怕她此刻吊儿郎当，可他却一直记得，昨夜剑光漫天飞舞时心中那份震撼和惊艳。
他静静看着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位仙师，你想要什么便直说吧。”
听到这话，叶尘“噗嗤”笑出声来：“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仙师救了在下，在下自当竭尽所能。”
谢无双板着脸，捏紧了床单，心中却有了计较。如果叶尘真的提出什么太过分的要求，他就…
只是他想尽叶尘可能提的所有要求，却都不曾想，面前这个小姑娘嘴角一勾，双手抱在胸前，往椅子后面一靠，便道：“等你成年，便来娶我吧。”
谢无双诧异抬头，君衍刚好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屋子里那个小姑娘一脸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就我性子，我这辈子大概是嫁不出去了。你若想报答我，日后就吧我娶了吧。”
他无法言语。
他很想进去告诉她，嫁人做什么呢？师父养你一辈子。
谁欺负你，师父帮你；
你要什么，师父给你。
这天下间，没有什么好，师父给不起。
所以，为什么要嫁人呢？
他的小阿尘。
剑本无暇·5
谢无双被叶尘的无赖惊到了, 呆呆看着叶尘，叶尘皱了皱眉头：“怎么, 你也嫌弃我？”
“不不…”谢无双红了脸, 赶紧低下头来。
叶尘长得不算难看，不, 应该说, 是好看极了。这修真界就没有长得丑的修士，而叶尘的容貌, 哪怕是在修真界，也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感。仿佛是一块翡翠, 带着一股洒脱清丽的美丽。
谢无双想起叶尘的长相, 不由得更觉得羞涩了几分。女子十五及笄, 凡间叶尘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开始订婚了，她此刻说这些, 谢无双倒也不觉得唐突，深吸了口气, 却是道：“救命之恩，无双无以回报，只要姑娘长辈同意…”
“我不同意。”
君衍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叶尘诧异回头，便看见君衍推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纯白色长衫，外面笼了一层蓝色印着银色云纹的袍子，身上带着高冷疏离, 仿若真仙。
谢无双愣了愣，君衍已走到叶尘面前来，居高临下看着谢无双。
谢无双感觉到君衍身上毫不遮掩的敌意，皱起眉头来：“您是？”
“她师父，天剑宗君衍。”
说着，君衍少有开口解释：“她喜欢乱说话，你别当真。”
谢无双没有管君衍后半段话，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天剑宗君衍五个字上。
这是如今剑修的巅峰，是最年轻的大乘期修士，是人称“君子剑”的坦荡君子。
谢无双曾从华清宗无数长老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都含着嫉妒和憧憬，他很早之前就想过，如果可以，他想要拜入君衍门下，成为他的弟子。可过去他们有这云泥之别，他不敢奢望，如今一番奇遇，他居然见到了！
谢无双心中激动，面上却未曾显露，故作镇定道：“小生华清宗左长老之子谢无双，见过前辈。”
“嗯。”君衍应了一声，打量着谢无双，察觉他对叶尘的话并没有什么想法后，一时又放心，又有些生气。
放心自然是放心在谢无双没打叶尘的主意，但他徒弟这么好，谢无双居然不打她主意？！
他一定是瞎的。
君衍复杂的心情面上不表，见谢无双伤势没有大碍后，便同叶尘道：“走吧。”
“君衍道君等等！”谢无双绷不住了，见君衍要走，从床上直接跳了下来，跪到了地上，恭敬道：“君衍道君，弟子诚心想拜道君为师，还望道君允许！”
“不收。”君衍果断开口，叶尘觉得这个局面有些不妙，赶忙上前道：“师父，他资质挺不错的…”
君衍没说话，转头静静看着叶尘。那目光太冷太凉，夹杂着失望和轻微的愤怒，让叶尘不由得愣了愣。她明显意识到，君衍不仅不想收谢无双，还很排斥他。劝说的话一时开不了口，可是拜入君衍门下，这是男主金手指人生的第一步，不管什么原因，她不能崩主线剧情啊？
她想了想，不能进君衍门下，进自己门下，都是进问剑峰，君衍教她的，她教谢无双，是不是…就可以了？
她询问了一下系统，系统道：“你等我测算一下。”
片刻后，系统回复：“可以。反正拜入你门下，他也就能学到静衍道君当年流传下来的君子剑，那套剑法适合他。而且从此以后他也就算有了问剑峰当靠山，可以到处打人脸了。”
“行。”
叶尘欢快开口，清了清嗓子，转头同谢无双道：“那个，无双啊，我师父不收你，要不你拜入我门下？”
话一出口，君衍身上的寒气更冷。他盯着叶尘，面上一片平静道：“叶尘，你才筑基。”
“那个…我懂的挺多的…”叶尘被君衍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谢无双目光也黯了下来，明白君衍是真的不想收他，所有都当叶尘是说笑，叶尘摸了摸鼻子，再厚的脸皮，也说不出收徒的话来了。只能朝着谢无双眨了眨眼，在君衍再一次催促下，跟着君衍回了问剑峰。
回到问剑峰后，君衍扔了一大堆书给叶尘，要求叶尘看完。叶尘看着那一堆书愣了，打着商量道：“师父，这些书我看完没意见，但我每天能不能出去一下？”
“不行。”君衍抬手，一个圈就出现在洞府门口，竟是竖起一个屏障来，看着叶尘被困在洞府里，君衍内心平静了许多，冷淡道：“看完之前，你不得出去。”
叶尘心里咯噔一下。
谢无双还受着伤，她不趁机去刷好感度，怎么能拿下谢无双？
看着叶尘似乎很是为难的样子，君衍心中的火瞬间就冒了上来，他握着玉蝶，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冷淡道：“你可是有什么事要做？”
“我救那个人…”
“与你没什么干系！”君衍瞬间开口，打断了她，眼神冰冷：“叶尘，你是我弟子跟我修炼无情道。无情道第一层淡心，你忘了吗？”
淡心、明志、薄情、无情、深情、忘情。
无情道道心六层，是他们这些修炼无情道的人的根本。
宋熠说他薄情，这并没有错，相对一般人来说，他的情绪本就寡淡得多。只是没有修炼到最后一层，他就永远有着情绪，会被牵动，会愤怒，会难过。
他不喜欢叶尘有太多情绪，他希望叶尘永远像个孩子，永远没有任何欲望，不会挂念谁，不会将谁看做特别的人。
她就该同自己一起，修炼大道，飞升成仙。
为什么要去爱一个人呢？为什么要嫁给谁呢？一心向道，同他一起飞升，这样不好吗？
这世间的一切他都可以给她。
所有人都已经怕了他，都说他君衍无心无情，他不想辩解，知道的人，无需你多说什么他也明白。不明白的，你说再多他也不懂。可是这不代表他不寂寞。
他也希望有个人陪伴他，他本以为这是奢望，除了剑，他一生将一无所有。
可后来他发现，并不是这样，他还有叶尘。
那个小小的，总是满脸委屈，拉着他衣袖，撒着娇要吃糖醋排骨的小姑娘。
如果叶尘也成为了别人的，如果叶尘不会在陪着他，这么千年万年，真是想一想，就令人惶恐的寂寞。
于是他在谢无双出现时如此担忧。
他静静看着叶尘，这个已经四年未见的孩子，心里有了一丝紧张。
“小尘，”他认真道：“不要为了任何人，耽误你的道。”
叶尘没有说话，她抿了抿唇。许久后，她认真抬头：“可是师父，我的道，并不是无情道。”
君衍愣了愣，叶尘看着他，察觉到他的不悦，她小心翼翼道：“师父，你不喜欢谢无双吗？”
君衍没有说话，垂下眼眸，像个孩子一样。叶尘皱起眉头：“为什么呢？”
“小尘，我希望你能好好修行，”君衍看着她：“心向大道，而后得道飞升。为师会等着你。”
“如果只有我飞升呢？”
“为师会追上你。”
“如果追不上呢？”
君衍抿紧了唇，叶尘忍不住笑了：“那时候，师父还希望我飞升吗？”
“不会…追不上…”君衍艰难开口，却深知，飞升这条路上，陨落修士无数，他根本做不出任何有力的承诺。叶尘已经明了了君衍的心情，她眼中带了怜悯：“师父，你只是太寂寞。”
君衍微微一愣，叶尘叹息道：“师父，去找个师娘吧。”
叶尘的话让君衍沉默下来，他认真思索着，面前小姑娘静静看着他，仿佛明了一切。
他突然觉得有些难堪，垂下眼眸。
“师父，”叶尘小心翼翼道：“看完书，我就出去玩，好不好？”
他没说话，好久后，他应了一声：“嗯。”
是他没有看管好自己的内心，他一个人太多年，第一次有一个人走到他身边来，他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不肯放开。可她与他不一样。她修的不是无情道，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她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天地，早晚有一日她会离开这个洞府，也早晚有一日会离开他。
那时候他会回到原来的生活，陪伴他的，从来只有冰雪与剑。
他该早点习惯的。
他安抚着自己，坐在叶尘身边打坐。叶尘就在一旁看书。
她比小时候安静了许多，坐在书堆里，认真的神情，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每天会定时出去一会儿，他很想知道她去哪里，却控制住自己，反复念着静心咒。
除了出去的时间里，她几乎就在洞府里看书，他难得出关，就将所有落下的知识补上来，而她看书看得多了，他就奖励她一顿饭。
他喜欢她吃饭的样子，从他开始做饭，她就会一直盯着他，眼睛仿佛会发光。开始吃饭的时候，就仿佛有条尾巴，开心的在后面甩来甩去。
没过多久，他就听说谢无双伤好，被他师弟宋熠收做了弟子。
叶尘对此很遗憾，毕竟谢无双长得好，要是到问剑峰来，她就可以天天巴巴看着了。
不过好在主峰离问剑峰也不远，她每天就御剑过去看他，谢无双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她看望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有一日叶尘过去时，正看到有人在欺负谢无双，他出身卑微，却成了掌门亲传弟子，必然是招惹人嫉妒的。叶尘扫了一眼那些人，全都是写仙二代，和她一样出身高贵，但不一样的是，她是天之骄子，他们是一群草包。
那时候谢无双和他们打起来，他们人多，叶尘看见谢无双被他们踹飞出去，叶尘怒冲中起，从天而降，剑光出鞘之后，瞬间化作九把光剑，猛地插到被他们踹飞到地上的谢无双身前。
众人被这场面惊住，叶尘落到谢无双身后，将他扶起来，转头看向众人。
“以多欺少很痛快？来和我打一场？”
“不…不用了…”
叶尘这种筑基挑金丹的怪物，这一群草包根本不敢动她。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蓬莱岛叶家夫妇爱女如命，一年要来探望叶尘三回，要筑基以上的人敢动叶尘，那不是动叶尘，那是动她祖上全家。
于是叶尘一来，所有人就怂了。
叶尘笑了笑，拍了拍谢无双的肩，淡道：“退后，大师姐罩你。”
谢无双抿了抿唇，骄傲道：“不…”
话没说完，叶尘已经扑出去，一拳打飞了一个小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