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起说完,瞬间消失在那光芒万丈的时空隧道中,老鬼紧随其后,柚子也跳了进去。

跳进去的时候她突然想——咦,薛起不是说她类似于牵线人?那牵线的人怎么会跟着去,不应该是在外面守着?

来不及多想,柚子人已经被光芒笼罩,一瞬什么都看不见,大脑也跟着一片空白。

陈近西看着跳进时空旋涡的风起,真想……把入口给关了。

可是——关了有什么用,风起是那种你关个入口就能把他坑了的人吗?

一不小心坑的是凡人薛柚,那风起真会杀了他的。

陈近西的贼心扑哧扑哧灭了,一脚踏入,准备进去。

……

夏天天亮得早,所以要赶在天亮之前到达薛家小宅的话,四点就得出发。

裘飞半夜就从家里出来了,没有专业直播器材后,他只能用手机直播。他把手机架在自行车上,调整好位置。手机画质不太好,在有点昏黑的路灯下看来,就更添了一点阴森气息。

裘飞压低声音说,“我又出来啦,你们想我了没?”

弹幕立刻弹出,还有人马上就送了鲜花礼物。

“主播你不睡觉的吗?”

“这么晚了出门,主播很敬业啊。”

“今晚又去77号吗?刺激!”

裘飞说,“对,今晚又去77号。”

弹幕——

“可是那地方不是被可爱的小姐姐买下来了吗,主播你这么做不好吧。”

裘飞假装没看见这条信息。

他看了一眼粉丝数,一直在涨。只要他去77号,粉丝就涨得特别快。尤其是上次有鬼出现的时候,粉丝量暴涨得让回到家的他都忘了恐惧。

只是鬼确实很吓人。

裘飞想到等会又会出现的鬼,心里就发毛。

可是涨粉快!打赏也多。

他豁出去了!

裘飞飞快骑着自行车,才四点的路上还没有什么人,环卫工人都还没有出来。这条路他往回了好几遍,早就熟悉了。

等到了薛家小宅,他发现院子里的灯还亮着,屋里的灯已经熄灭。

裘飞低声说,“好了,我到了77号。看样子那位小姐姐睡着了,不知道今晚会不会出现无脸怪,等我。”

弹幕——

“那个造假的主播又来了。”

“什么无脸怪,都是你找人假扮的,戏演得那么好,你怎么不去演戏啊。”

“我相信有鬼啊,我看得乐意,主播你就算是演的也得好好演,我爱看。”

“对啊,不爱看的就滚蛋,叽叽歪歪什么。”

“大家别吵别吵,我开始爬墙了。”

裘飞身体瘦长,手也长,爬这矮墙不是难事。脚下甚至没垫东西,一个远冲,手就挂上了墙垣,随后脚踩墙壁,没怎么费劲就上去了。

他压低了身体,准备从上面跳下来。

院子里静悄悄,有风吹过,植物摩挲着,沙沙作响。

裘飞又开始紧张起来。

说到底他还是个高中生,上回又真见过鬼,可没有办法,他不想错失良机。

最近打赏的钱,比他做一个月暑假工的钱都多,很难不让人心动。

陈近西的半只脚已经进去,另一只脚也迈入隧道中。

脑袋还没完全沉没这入口的他忽然感觉到头上有动静,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得跟猴子似的东西猛地往这里跳,不等他阻拦,那猴子已经砸在他身上,硬生生把他推进了隧道中。

“哎呀——”

两人发出惨叫声,隧道随即关闭,吞没两人。

凌晨中的薛家小院安安静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时间了……

到老鬼的家了吗……

柚子像是睡了一觉,心里嘟囔着,耳边有点吵。

“不能签字!”

“对,不能签字!这种和约要是签了,我们还算什么战胜国!”

“曹汝霖章宗祥都是亲日派的狗东西,他们肯定会签,把山东给日本。”

“这群卖国贼!!!”

柚子耳边满是义愤填膺的声音,那些声音铿锵有力,却又很年轻。她迷迷糊糊醒来,眼前一片漆黑,但声音却近在耳边。

她试着坐起来,还没坐直,脑袋就磕了什么东西,痛得她“啊”了一声。

那几人的声音立刻停了,互相看了一眼,猛地伸手把桌上的红布掀开,弯腰往桌底下看,只见一个姑娘正在那抱着脑袋,像是撞得很疼。

几人又惊又怕,又警惕,“你是谁?你什么时候藏在这的?”

柚子看向他们,全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像校服。又配上青春洋溢的脸,看样子像是学生。

什么情况这是?

薛起不是说大家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吗,她怎么会一个人掉在这?

途中出什么意外了?

几位大佬去哪了?老鬼在哪?她很慌啊!

柚子不想被当做贼抓起来,她挪了步子出来,拍拍身上的尘,说,“我是记者。”

学生狐疑说,“记者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的杂物间?”

上来就扔王炸题,柚子也不会答了,幸好旁边一个学生开了口。

“穿的挺洋气。”那人打量了一眼穿着牛仔长裤T恤衫的柚子,说,“留过学吧。”

“是啊。”柚子眼一转,说,“我收到风声后就立刻赶过来了。”她刚才迷糊着,还没弄清楚是什么事,依据隐约听见的对话,还有做狗仔记者时化解危机的直觉,问,“不知道你们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具体什么事她也不知道,但这么问一定没错。

果然,一提及这件事,几个学生立刻忘了柚子的事,生气说道,“过分!不合理!那些帝国主义凭什么把我们的国土转让给日本?我们也是战胜国!”

“这个和约不能签!”

“这是侮..辱!丧失国权!”

“国贼当道,签了跟卖国有什么两样!”

柚子本来只是顺势转移话题,可当看见这些稚嫩面孔说着铿锵有力的话时,感觉……忽然不同了。

心也跟着砰砰直跳,脑子里迅速飞过一串高中时历史课的记忆。

“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废除二十一条!”

“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字!”

5月4日,北京爆发了反帝爱国运动;

5月5日,北京中等以上学校实行总罢课;

5月6日,北京学生联合会成立;

……上海学生联合会成立;

……天津学生联合会成立;

……

柚子默然回神。

五四运动!新文化运动!

这是五四运动爆发的前期,她来到了1919年!

原来,这就是一百年前的中国。

正值北洋军阀政府当权,中国正被列强蚕食。

同为年轻人,可说的话、做的事,身处的环境,却截然不同。

“再这么下去,中国迟早要被这些卖国贼给卖了。”

“不能让他们得逞!”

“不能让他们得逞!”

柚子被他们的高涨的情绪带动,也用力点头,“不能让他们得逞!”

“同学们,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跳进耳朵里,柚子转身,看见一个人正往这里走来,而那几个学生已经朝那人走去。

“老师。”

“沈教授。”

柚子看清那人,猛地一顿,老鬼?

老师?

教授?

那总是一脸怯懦,站也不安坐也不安,爱摆手说“不值得一提”的老鬼,竟然是大学的教授?

这完全出乎了柚子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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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就是那个时代!

第二十七章 是, 就是这个时代!

柚子有些惊奇地看着走进来的人,这绝对不是跟她一起过来的老鬼,而是这个时代的沈无言。

沈无言看看她, 问道, “你是谁?”

学生解释说,“是记者, 为巴黎和会的事来的。”

柚子回过神, 急忙上前说, “您好, 我是……《一言报》的记者薛柚, 想采访一下你们对巴黎和会上中国代表受到的不公正待遇,以及他们拒绝了中国代表提出的合理要求的看法。”

“《一言报》?”沈无言想了想, 说, “我没听说过这家报社。”

“还在筹备中, 六月就上刊。”柚子不得不发挥演技,为难地说, “我们报社规模很小,都是志趣相投的人一起凑钱筹备的, 就为了能跟上新思想, 新潮流,为改变我国国民思想而生。”

几个学生拍手叫好,“这个立意好。”

沈无言却叹气,说,“现在的文人早不如拿枪的武夫了, 口号叫得再响亮也没用。”

学生面面相觑,沈无言说,“学校快要关门了,你们快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不要惹事。”

“老师……”

沈无言领了几人出来,将门关上,又去查看别的房间了。

他一走,就有人说,“这沈教授是真的跟名字一样,自己无言,还让人无言。”

“全校的教授里头,最没血性的就是他了吧。”

柚子听了心里不舒服,问,“沈教授这人不血性?”

学生答道,“对啊,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生怕惹事。就连授课的时候也拿那些顽劣的学生没办法,就光会说一堆大道理。平时要是他在学校,外面响一枪,他都不许我们探头瞧。”

另一人笑道,“现在哪里没有枪?哪里没有炮?能躲到哪里去?”

柚子没想到老鬼看起来胆小,原来本尊更胆小。

也是,一个连做鬼都凶不起来的人,做人还能凶到哪去。

柚子又问了他们几个问题,这才离校,离校前又怕自己奇装异服的被军阀看见,于是让他们跟别的女同学借了一套衣服。

好在这里有住宿,女同学备的衣服多,听说是借给一个满怀正义之心的记者,纷纷要借。

柚子换好衣服,跟同学打听了沈无言家里的地址,往他家里走去。

来这的目的地是老鬼家,那走散的众人应该会去他那里聚集。

柚子一路走过去,大概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此时的中国较之以往,略平静了些。

穿着时髦悠闲走路的人有,衣着破烂愁眉苦脸的人也有。还有那腰上挎着警棍的巡警,那骑马过去的军阀。

柚子以前常跟踪明星去影视城,类似的民国建筑不少。

但街道太干净,路人甲乙丙的神情也太单一,不像现在亲眼看见的那么真实。

尤其是刚才那几个学生充满力量和感情的声音,是现代的人哪怕看再多资料,看再多影视剧,都无法模仿的。

老鬼的家离学校略远,柚子走了半个小时,走得天都黑了,一路打听,才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找到他的家。

柚子站在玻璃窗外望向里面,沈家略小,似乎住了很久,到处都堆着东西。虽然小但东西收拾得整齐,看得出是个很温暖的家。

屋里有两个孩子在写作业,还有个女婴在摇篮里酣睡。她记得老鬼有两儿一女,想必就是他们了。

一会有个长相清秀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端了菜出来,说,“收拾一下,叫你爸吃饭。”

两个孩子一个收拾桌子一个去楼上叫人,片刻沈无言就下楼了,进去帮妻子端菜盛饭。

赵红苗看出他脸色不太好,心事重重的模样,但没有问。

时局不好,谁的心情都不好。

饭菜上齐,沈无言拿着碗筷,想来想去,重重叹了一口气,“太过分了。”

两个孩子都齐齐看他,赵红苗问,“发生什么事了?”

沈无言说,“法国在巴黎召开‘和平会议’,我们作为战胜国参加会议,提出撤退外国在我国的军队和取消‘二十一条’的要求,这都是合理的。可那些混蛋竟然拒绝了我国代表提出的要求,甚至要把德国在山东的权益转让给日本。”

赵红苗虽然不掺和政治,一门心思都在三个孩子身上。但身处在这个大环境下,该知道的利弊还是知道的。

她吃了一惊,问,“那政..府打算怎么办?”

沈无言对那个北洋政..府没什么好感,现在消息刚传来,也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应对。他叹气,“我原以为袁世凯死了后世道会好点,可没想到,更乱了。”

三年前袁世凯死后,他真以为世道会好,军阀会消失。结果少了个能坐镇的,军阀反倒纷纷割据一方,谁也不服谁。段祺瑞掌管政府大权后,立刻投靠了日本,还想以武力统一南方军阀。

哪怕后来北伐军出征,也敌不过北洋军,孙中山先生的护法运动最终失败,军阀更是嚣张,局面更乱,恐怕以后会更乱。

沈无言眉头紧锁,说,“等等看吧。”

只是类似的“等”实在太多,赵红苗面带忧愁,说,“恐怕又会签字的,这几十年来,中国签的那些条约还少吗?”

她把“丧..权..辱..国”四个字藏在了肚子里,没敢在丈夫面前说。

“条约若签,那是吾国失败,犹如腹中蛀虫,又深一寸啊。这合约一定不能签。”

赵红苗轻声,“条约签了也没办法,我们只是平民,能吃顿饱饭就不错了。”

沈无言看看三个孩子,眼里更是沧桑,“不会的……总有一次不会的……”

中国不会一直这么跪着走,她会站起来,哪怕他可能看不到,但他希望他的孩子能看得到。

他恨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老师,他能做什么?拿着粉笔头扔在那些腐朽的人脸上吗?

有什么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

沈无言又重重叹气。

赵红苗也默默吃饭。

屋里的气氛压抑极了,连站在窗外的柚子都觉得心头沉重。她是一个历史过来人,知道中国还会历经很多苦难,但最后都会熬过来,熬过寒冬,迎来春天。从泥潭里站起来,重新成为一个巨人。

只是这一切对历史局中人来说,根本不可想象,也不可解脱。

柚子轻轻叹气,忽然觉得耳边有人呼热气,回头一瞧,一个高大身影罩来,吓得她差点叫出声。

等看清楚是谁,柚子生气说道,“你走路就不能带点声音!”

刚出现就被骂的陈近西说,“哇,你跟风起那毛球待久了,说话都一个德性了。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在你和他身上不存在的。”

这会心跳才平复下来的柚子脸色好了点,说,“我家祖宗没跟你一起?”

“没啊。”

“老鬼呢?”

“也没见。”陈近西知道大家分散的原因跟刚才那只天降瘦猴有关,但他没说,反正除了他没人知道,那说出来干嘛,挨揍吗。

柚子皱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陈大师你额头上怎么起了个包?”

陈近西摸摸头上那个包,说,“刚掉下来撞门上了。”

“哦……”柚子说,“我们是在这里等他们,还是去找他们?”

陈近西想说等,可转念一想,现在正是跟薛柚单独相处的好时机,可以借机探出她身上是不是有灵骨,又有没有别的秘密。

那毛球这么跟着她,说没目的,他才不信。

陈近西沉吟说,“你家毛球比我们的速度快多了,你都来了他还没来,恐怕是被什么事缠住了。我们去找他吧。”

“那要是他来了怎么办?”

“我先留下个通讯记号,他来了就能看见。”

柚子狐疑看他,不太相信,“不,我还是等等薛起。”

陈近西暗骂一声,只好陪她一起等。等得快急死他了——毛球不要出现毛球不要出现。

柚子等到夜深,薛起也没出现,就连老鬼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