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长了一些,顺到了耳朵后头,剪了个齐额的刘海,服帖地顺在眉毛上头。顶着简单的童花头,让江湖这张娇憨的面孔更加娇憨了。尤其是此时此刻,还有半分的惺忪。

她就这么对着徐斯笑了一笑。

徐斯头一回发现,江湖原来有小虎牙,所以笑起来更像只娃娃。这是在天城山的旅馆那晚都没发现的。

江湖半侧过身,抬头望着他打招呼,“徐先生,您好。”她又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半了,明后天你有没有空?”

徐斯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此女子竟然没有要求当下让他来听一份合作方案。他也微笑,“如果你要约时间,同我秘书联系一下即可,不必这样跑一次,太过麻烦了。”

江湖似乎是哂笑了一声,微不可辨,但徐斯知道她一定是哂笑了。她说:“您贵人事忙,我跑一次是应该的,因为是我要打搅您。”

她讲完关掉了电脑。

徐斯才发觉自己竟能耐着心,看着她慢悠悠把笔记本关上,放进了电脑包,慢悠悠把搁在另一只橘子凳上的外套套好了,最后慢悠悠站起来。

江湖转过头来,对牢了他,才问:“那么明后天您几时有空?”

徐斯明明比江湖高了一个头都不止,看着眼前的江湖,怎么都该是俯视的。可是怎会平白无故带了几分心烦气躁?

而江湖在等待他的答复。

她没有任何骄纵的意思,满脸的企盼,甚至可以说很有些真诚。

徐斯突然正色,讲:“江小姐,我收购腾跃并不是兴之所至。”

江湖点头。

“所以,如果最后我还是不能满足你的愿望,我先在此表达我的歉意。”

江湖再点头,然后说:“徐先生,我想买回腾跃也不是兴之所至。”她伸出手来,“但我要感谢您的坦诚,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拨出时间给我。”

她这样一副娃娃面孔,真真纯真如孩童,仿佛半点污浊都没有。确也不能怪江旗胜将她如珠如宝地捧在掌心呵护,她本来就应受到这样的保护。

徐斯在心内对自己懊恼,江湖要是软弱下来做出请求的姿态,也许没有人能够拒绝。他伸出手同江湖握了一下,讲:“明天十点半。”

可是江湖说:“会不会太早?”

不能说娃娃面孔的人没有攻击性,而江湖毕竟还是位大小姐,言语之间,时不时露一些讥诮出来,好胜对手一筹。

她不会不带一点点攻击性,这才像是江湖。徐斯想,她还不是变色龙,所以他不该去做计较。

他摇头,“不会。”

这天夜里,徐斯回了自己在浦东的小别墅,淋了浴,出来发现手机上又有齐思甜发来的一条短信,问他今晚会不会过去。

徐斯回复了三个字,“不来了。”

他在睡觉之前下载了祖玛,玩了半个小时,发觉江湖的那种玩法需要一些技巧。在这晚,他没心情去琢磨这些技巧。他把游戏关闭,入睡前,忽而起了兴趣,不知道这三个月江湖到底玩了什么把戏,做了什么准备。这么一想,他反而对明天的约会生出了意料之外的期待。

这一夜,江湖没有睡得很好。

很艰难很艰难,她才能在终于等到徐斯的时候,给他一个笑脸。

这是她出生以后的第一次主动示弱,而且用了女性原始的本能。

徐斯根本不会知道,她心浮气躁地打着游戏,从下午两点等到夜里十一点半,她几次想冲进他的办公室里,把笔记本砸到他的脑袋上。

但是为了三个月来所做的努力,她想,她需要忍受。忍受徐斯的秘书对她无情的拒绝,忍受自己必须厚着脸皮上门找人求人,忍受自己在别人的王国足足坐了近十个钟头,还必须面对别人的下属指指点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某一首歌里这样唱道。父亲就非常喜欢这首歌。

不能随随便便成功,就要经历风雨。

江湖是强迫自己终于等到了徐斯,同时强迫自己等到徐斯以后,用那么云淡风轻的态度提议另约一个时间详谈。

徐斯是不可能在晚上十一点半还有精力听她把她的计划讲解完毕的。

江湖在半夜没有睡着,又爬起来上了一会儿网。

她打开人气很高的一个论坛,在里头的子论坛有一张帖子,标题很长很醒目,“80后的你,有没有暗恋过打篮球的男生?我的暗恋败给一双国产鞋”。帖子很红,有十几万的点击和上万的回帖,还被版主加了精放上论坛的首页。

江湖把帖子打开,楼主把帖子写得很长,从她的初中开始,她一直暗恋着穿腾跃鞋打篮球的男孩,总是偷偷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她最大的心愿一直是想买一双进口球鞋给他,可是当她鼓起勇气买好了球鞋,却发现另一个女孩送了一双新的腾跃鞋给男孩。

也许女孩的文笔很优美,也许这个故事让人为青春的遗憾产生了共鸣,一场网络怀旧被启动。有人贴了腾跃鞋的照片——洁白的鞋面,挺括的鞋侧,有两条几代人都熟悉的硬挺的弧线。一时间勾起好多人关于此鞋关于初恋的回忆。

一张帖子的火热程度超乎了发帖人的预料。

江湖也没有想到结果会这样火爆,她把做好的将要陈述给徐斯的PPT打开,看了一眼自己写在第一页的用微软雅黑这么端正的字体加粗的句子——“有些品牌的力量,超乎我们的想象,而我们一直没有完全相信它们。它们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从未离开。”

次日,徐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着江湖做的报告。江湖开场的第一句便是这样一句话。

徐斯问:“你要给我说故事?”

“徐董事长。”江湖称呼道。

但江湖的这个称呼,真叫徐斯有些坐不住,仿佛眼前这个精神奕奕的女子,已经胜券在握了。他阻止说:“你可以叫我徐斯。”

江湖微笑,“我希望可以有机会称呼您董事长。当然,如果在腾跃上头您可以网开一面,我会更加感激之至。”

徐斯挑眉。她可真不客气,胜负未定,她就开始讲起了条件。这副架势仿佛江旗胜仍在世。他且做一个有请的手势,江湖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其实江湖的故事比任冰叙述给徐斯的版本更加详尽,而她讲故事的技巧也着实不赖,很能吸引人。

但姿态是严谨的,她讲述的时候,挺身半坐,正视对方,眼波冷然,面上一直带笑。

太职业化了。

然,声音动听,清脆比黄莺。但徐斯认为,这个故事再动听,也与实际操作毫无瓜葛。她的报告太感情用事了。

等江湖终于讲完了历史,已经过去十五分钟,徐斯说:“腾跃确实历史悠久。”

江湖仿佛早有预料,“不过还没有到让你关注的地步,对不对?”她直视徐斯,“但是对消费者来说,只要还记得它,那么它就有价值。腾跃是可以实现盈利的,它比构造一个新品牌成本要低得多。”

她思考得和做得都相当全面了。

徐斯不语。

这就是冷静之后的江湖交过来的答卷。她说服他的角度,在商业层面来看已经很充分了,可是,她没有考虑到的是——徐斯根本不想做腾跃这盘制鞋生意。

至少他在江湖进来向他做这份报告的时候,还是没有想过盘活腾跃这个品牌。在江湖的汇报结束的时候,他也没有最终下决定。

而江湖的PPT已经结束了,她知道自己该如何镇定下场。她从容地关闭了电脑,然后对住徐斯讲:“徐董事长,我对腾跃的营销方案有个全盘的规划,但是计划要晚几天才能同您沟通,我需要一些财务数据。”

却原来她还有下文,这成功吊住了他的胃口,徐斯很想看看她做的营销方案。但目前,他蹙紧眉头,她从进门口至今一个小时,把“董事长”和“您”两个敬称说了无数遍,着实刺耳。

徐斯颇为烦躁地站起来。

他一贯热性子,总把空调调在恒定的二十七度,这一间接待室就保持这样的室温,在此环境下,他的心内不应该还会存留一些燥热的感觉。他对江湖说:“江小姐,你很用心——”

江湖也跟着立了起来,抢过这个话头,说:“所以我热忱希望我的方案可以得到您的支持,腾跃有一套很老的班子,有很好的技术工人,欠的只是管理和营销的东风。”她略略昂了昂头,“这句话是我父亲生前同我讲过的。我个人微不足道,但是我父亲在这一行内的眼光还是很有一些的。”

徐斯笑,带刺的玫瑰依旧带刺,玫瑰的尊严也不容玷辱。他能尊重。

江湖继续讲道:“我希望约您下周的时间。”

徐斯明白江湖的策略,她在争取同他保持一定程度的接触频率。她这样请求着,神色也是郑重的,但没有真正求助的意思。这位大小姐是不屑放下身段真正求人的,做到如今的心平气和,已属可贵。

他想他不应当有所为难,尽管他还没有任何决定。徐斯顺手翻了一下台历,讲:“下周恐怕有些困难。”

江湖说:“没关系,我同您秘书保持联络。”

徐斯用手撑了一撑台面,无奈微笑,“你老是‘您’来‘您’去,我受之有愧。”

江湖垂首略一凝重,说:“因为是我在求你。”

今日的江湖,不再趾高气昂,不再歇斯底里,她用一段坦荡的风度,让徐斯能够相信她已足以接受任何挑战和打击。

徐斯把手伸出来,对江湖讲:“我会考虑你的方案。”

江湖也伸出手,“希望我们能够合作愉快。”

徐斯请秘书Jane把江湖送了出去,便又处理下一段公事,看到任冰的报告,想到最近事务繁忙,还未同这班新下属开席叙情,便把Jane叫进来嘱咐,“今晚七点在景阳春订一间包房,帮我定好任总等几位童装项目同事的时间。”

Jane面上一阵迟疑,想了想才汇报,“恐怕任总会没时间。刚才送江小姐去电梯口的时候遇到任总,江小姐约任总晚上吃饭,巧了,也是景阳春。”又觑着老板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就加多一句,“任总答应了。”

徐斯问:“是景阳春哪一家店?”

Jane绝对是徐斯的好秘书,尽忠职守答道:“茂名路上的那一间。”

徐斯又站回到落地窗前,往下看,想,江湖应该已经走远了。

好一个江湖,端的行事光明磊落,能当着他秘书的面约他的管理层吃饭。不自觉地,徐斯嗤笑了两声。她是根本不在乎他知道与否,或者明知道他一定会知道的,却还要这样做。

江湖依然霸道。

徐斯拿了手机出来,拨了个电话给许久未联络的莫北,讲:“今晚你不用当奶爸了吧?我请你吃饭,去景阳春。”

莫北说:“我得请示一下。”

徐斯表示轻视,“是男人吗?”

这是逼得哥们儿不得不答应赴约。他又电召另两位发小,结果都称忙推辞了。最后到了饭店的酒席上,徐斯不住抱怨,“一个个一结婚都成家庭妇男了,喝个酒都这么不痛快。”

友人莫北一贯的好脾气,不同他多计较。两人边吃边聊,气氛惬意。

莫北说起妻子莫向晚刚出月子,预备重新找工作。

徐斯隐约记得莫北的太太莫向晚曾与齐思甜在同一间传媒公司任职,担当的是艺人管理的工作,行内很有些名头,后来辞职在家待产。

他不知怎的又想起一桩事,十分巧合的是,江湖应该也曾在这间公司任职,年初日本那场晚宴就是他们公司承办。

于是他对这个话题留意了一下,还随口热心一句,“我也帮你太太留意留意好的工作机会,最好朝九晚四,早早回家对不对?”

莫北看出徐斯戏谑的表情,笑笑同他干了一杯。两人海阔天空聊了不少闲话,只是过一阵,隔壁包间内举杯把盏的声音过于响了一点点,打搅到这边的气氛。

那边似乎是在划拳,呼呼喝喝的,忽而又开始唱歌,唱的是五音不全的老歌,徐斯这里听到那边扯了两句,什么“在我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和亲爱的朋友热情相拥——”。

徐斯把服务生叫进来,“去隔壁提醒一下,克制克制。”

服务生依言去了,那头清静了一会儿,可过了一会儿又闹了起来,碰杯声响不断,连莫北都皱眉了。

服务生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是间大包房,用隔断成两间的,所以隔音效果差,真对不住。”

徐斯也就只能随他们去了。

只是如他意料中的,他中间上厕所,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了江湖。

她就靠着包房外的墙根站着,紧紧闭着眼睛,有一身的寂寥。

徐斯是走到她的跟前,才发现自己走了过来,而他和莫北的包房被他路过了。

江湖的脸蛋红扑扑的,胸口起伏,周身一定很烫。

这个模样的她,他见过一回,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此刻不能够去仔细回味。

也许是感觉到了面前站着人,终于,江湖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瞳先是涣散的,迷惘的,而后慢慢回过神来,聚焦到他身上,就如变脸一般,她的眼神立刻就冷了。她还扯了一个同样冷冷的笑容,抬头迎向他,说:“嗨,我怎么这么倒霉,上哪儿都能碰见你?”

她有满身的酒气,外加略带厌恶的口气,让徐斯很不舒服。

徐斯先自皱皱眉头,她喝得如此醉醺醺,那当然不应计较,便笑了一笑,“公共场所,随便遇到,在所难免。”

江湖也勾了勾嘴唇,竟然也笑了笑,露出她的小虎牙,格外可爱,加上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好像摆在水果摊前头最诱人的红富士,一口下去,一定脆生生,但不巧也可能崩了牙。

她说:“徐斯——你——你好得意啊!”

她明明是醉态可掬地讲出这句话,让徐斯却有被崩了牙的愤懑,他本能就往后退了一步。

江湖往前进了一步,伸出手来。徐斯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她的手在他的面前晃了几下,身体也跟着摇晃了两下。

徐斯略一迟疑,想,他该不该再抓住她的手?但就上一次抓住她的手的后果来看,那并不是什么好果子。

这时有一间包房的门打开了,有人走出来唤了一声“江湖”,然后看到了徐斯,便没有近前。他后面唤的一声是“徐董”。

很巧,出来的这位是任冰,而他的包房就在徐斯的包房隔壁。

徐斯或在意料之中,正想打个招呼,可还未转身,衣襟一下被身前的摇摇晃晃的醉鬼捉住了。小醉鬼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将腰一躬,就对着他“哇”一声呕吐出来。

任冰大吃一惊,待上前来,只见徐斯的名牌衬衣、西裤、皮鞋无一幸免,都沾上了又酸又臭的呕吐物。而他的脸,因这猝不及防的意外瞬间扭曲得发了青。他头一个反应就是伸手要掰开江湖揪住他领子的手,可江湖不知怎的就是死死揪住不肯放,让一贯仪态翩翩的他低吼起来,“妈的,你给我松手,松手,听到没有?”

这番一闹,两间包房内的其他人等都惊动了,纷纷赶了出来。

任冰的这间包房内的人士,徐斯大多都面熟,均是红旗的高层,什么财务总监、财务经理、采购总监、HR总监等等,加上一个任冰,看来江湖是请这群红旗元老吃散伙饭。

元老们一见江湖失态,也失了色,财务经理岳杉慌忙赶过来,同任冰一起七手八脚把江湖从徐斯身上拉开了。

而徐斯一身的狼狈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他抿住唇,额头青筋暴跳,双眼狠狠盯住伏在岳杉肩头似乎已然醉过去的江湖。

那边的长辈立刻过来为江湖向徐斯道歉,服务生七手八脚赶来打扫现场,莫北过来拉了一拉徐斯,讲:“我刚才让这边店长去隔壁百货大楼买衬衫了,你先进包房清理清理。”

徐斯恨恨瞥江湖一眼,她已经被岳杉扶进了他们那边的包房,整个人软软的,无知无觉,让他更觉可恨。

徐斯在包房内的卫生间简单清洗了一番,换下脏臭的衣衫,此间的经理也将买好的上衣下裤送了来,尺寸正好,只能庆幸今日同来的是发小。

等徐斯整理干净走出卫生间,任冰已经等在他的包房内,是有话要讲的样子。莫北见状便先告辞了。

任冰叫了一壶茶,给他斟了一杯,问:“徐先生,你没事吧?”

徐斯只觉得身上还留着呕吐物的脏臭味道,一想起来自己也要作呕。他冷冷地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任冰道:“江湖喝多了点儿,今天都是看她长大的叔伯阿姨、大哥大姐,难免放肆了。”

徐斯冷着面孔问:“以前江旗胜也放任她喝得这么没轻没重的?”

任冰附和地笑了笑,然后斟酌字句地半透露半询问,“江湖今天说想重整腾跃,红旗的财务岳经理已经答应加入她的团队了。”

徐斯听笑了。这小醉鬼请这班元老吃饭,果然是这意思。她竟然这么自信,已然开始招兵买马。徐斯在这极短的时间内,竟然想到如果不如江湖的愿,她会如何?但答案来得也更快,她势必不屈不挠,再接再厉。

但这宗合作是有光明所在的,他徐斯又何必拘泥在此诸多刁难?他可不会像她,醉了一顿呕吐,波及无辜路人。

徐斯的心情平静下来,抬头看了眼正喝茶的任冰。

就他现在这位下属透露的讯息,最后肯陪江湖冒险的旧人只有一个。这帮老狐狸,一个比一个懂得保重身价。他反问任冰:“你觉得怎么样?”

任冰握着茶杯想了一想,才说:“江湖毕竟是江董的女儿,只是年轻了点,不过因为年轻,才有更多可能。其他的旧同事能看到她成长,也替故老板欣慰。”

徐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入口冰凉,这才发现错拿了莫北的杯子。果真是人走茶凉。他讲:“江湖也有心了。”

这时候任冰的手机响起来,徐斯示意他接一下。

给任冰打电话的是岳杉,她说:“我把江湖送回去了,徐先生那儿没什么事吧?”

任冰稍稍掩了手机说:“没事,放心吧!”

“没影响就好。”岳杉把手机挂上。

她扭头看着车后座歪在车窗口吹风的江湖,无奈道:“你这丫头,何必跟人争这个闲气呢!”

江湖愣愣地趴在车窗口,风呼呼地吹着她整张面孔都发了凉,她才缩了回来。

“他们这种人,专门落井下石发战争财。今天任冰不是讲了,过几天这位徐斯先生就要去北京,趁他们的竞争对手出事去享渔人之利了。”

岳杉叹息,明白她心的不甘,所以才会去恶作剧报复徐斯。这就是江湖,有冤必伸张。她劝慰,“但也不要借醉装疯,得罪了他,影响了腾跃的事情就不好了。”

江湖同岳杉在后视镜中相视一笑,她诚挚而感激地讲道:“岳阿姨,谢谢你关心我,帮助我。爸爸讲过,你是可以信赖的朋友。这一次我要麻烦你了,本来你都可以退休了。”

岳杉在后视镜内,久久凝视了江湖一阵。

江湖认真专注的神情,是极像江旗胜的,尤其是请求别人帮助的时候,眼内仿佛又一线光芒透出,或许是希望之光。她会让你以为,你对她的帮助一定能抵达她所期望的成功。于是,这样的帮助就会变得更加有价值更有回报了。

岳杉说:“我相信你会是个好老板。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一起努力。”

岳杉今年已经五十三了,应当退休回去享受清福。江湖请她出山,用了眼泪攻势,还有父亲的旧语。

一切原因无他,是江湖午夜梦回,看父亲旧照片的发现。父母在自由马第一个专柜前的合影后方,有岳杉的半个身影。她剪了齐耳的短发,穿的确凉的衬衫,手臂上戴着藏青色的袖套。闪光灯亮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看向了父亲的背影,而眉间有淡淡哀愁。

这是一瞬间的永恒。

江湖却在二十年后的现在才发现,竟然也电光石火,明白了这么多的旧人之中,能陪她于深渊处立起来的,也许只有岳杉。

江湖仰面瘫软下去,酒醉的脑壳逐渐在清醒。

她想,她还是借了父亲的光。其实没有父亲,她真的什么都不是,可能连岳杉都不会在身边。

但是,从今日起,她要站起来,保持健康的身体和清爽的头脑,用事实来证明她的成与败,对与错。

江湖长长吐了一口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