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人精和马屁精再怎么吃香,她这种闷头干活的人,总能生存下去。

无论换成哪个环境,达尔文的进化论也不会把她新陈代谢掉的。

再说,职场最忌讳非黑即白,自己还忙不迭去躲是非呢,怎么可能先往是非上扑?

苏青知道方怡然聪明,但玻璃心肠还是毛玻璃做的,生怕这个小妹子这个时候自己去招惹是非,所以也就故作冷淡点化她一下。

方怡然貌似听明白了,但是使得劲儿有点儿大,开始迟到早退了。

苏青稍微忙点儿东西,转头就找不着她了。

本来想说她几句,可仔细想,这个时候偷懒,总比那些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候瞎站队的人强吧,也就随她了。

然而躲是躲不起的,少壮派和二把手这天下班后都要请大家吃饭。

众人在一楼大厅跟逃跑未遂的苏青狭路相逢,两伙人都问苏青:“亲,怎么不跟我们吃饭?”

苏青自知自己没那么大魅力,能引得两边人争抢,真去了,也只不过是做壮大声势的分母而已。

跟这个吃,就得罪那伙人,苏青赔笑:“吃饭诚可贵,约会价更高啊,好不容易有男人约我,你们还挑这个时间吃饭。下次啊,下次。”

两伙人看苏青哪边都不得罪,倒也没再勉强:“那下回带男朋友跟我们一起玩啊。”

苏青长吁一口气,觉得做中间派的日子还真不好过,稍微松懈一点儿就被另一方视为敌对势力,到时候相反一方上台后,必定有小鞋穿。

但愿约会每天都能当挡箭牌,今天的挡箭牌是时一鸣牌。

时一鸣的约会范围,在乏味排行榜上可以排得上前三名,基本都在三里屯苹果店附近,走几步就能看到他下班后的同事。

大家挤眉弄眼的,稍微熟悉一点儿的还挤对时一鸣:“苏青你可真有爱心,不知道他是鸡胸啊,真照顾残疾人。”

有吗?苏青看一眼时一鸣。

时一鸣连忙解释:“以前太瘦了,没胸肌,走路都含着胸,这两年胖,好多了。”

苏青听到后,笑笑,也不说话。

约会的初期,谁主动,谁就被吃定。

跟白凯南在一起那三个月,苏青一直拒绝时一鸣的约会,反而勾起了时一鸣对她的好奇。

在要装得一切很美好的约会初期,苏青在时一鸣眼中最大的好处是不显山不露水。

不显山不露水的真相,也可能是这个人无山无水可以显示。

美好的假象往往来自于误解,而时一鸣的误会,则仅仅来自于苏青的笑容而已。

每一段恋爱都会养成一些习惯,那个叫她乐乐的白凯南,离开北京到上海开启人生新篇章去了,消失得那叫一个干净漂亮,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遗留给苏青的那个习惯,就是没事别老绷着脸,多乐一下。

那种爱煲心灵鸡汤的情感专家会说,笑容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豆瓣上小清新则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通常不会差。

其实跟别人都没啥关系,只是笑久了仿佛就能冲淡身上的苦逼气,自我洗脑而已。

十一月的北京,多了点儿萧瑟的风,擦肩而过的男人回头看了苏青一眼,时一鸣误会了说:“你回头率挺高的。”

苏青觉得时一鸣有点儿误会了,大概是自己头发太短,还穿了件S号的男装大衣,回头率都来源于分不清我是男是女吧。

两个人就在三里屯太古里溜达,时一鸣提出他家离得近,要不要去他家坐会儿。

苏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两人朝着三里屯SOHO后面的居民楼走去,苏青突然笑了,时一鸣说怎么了。

刘恋告诉过苏青,约会期间最好不要去对方家里,否则约炮的嫌疑会破坏约会的甜美度,也会将所有发展的可能性,最后汇成一条只能滚床单的河流。

你想玩天长地久,谁让你没守住贞节牌坊。

处女座男生的家里果然一尘不染,房间的特色就是各种灯。

宜家特价的大纸灯,从淘宝买的山寨阿凡达星球植物的灯,房东留下的老式落地灯坏了,时一鸣在上面加上一束塑料绳,灯光沿着白色硬塑料绳向上延伸。

时一鸣给苏青倒饮料,苏青看到桌子旁边有几个杯口倒置的牛奶杯,她顺手拿过,翻过杯子想看看是什么牌子,时一鸣嘴角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她纳闷呢,低头看杯子,哎呀,那牛奶杯翻过来后也开始亮了。

还真是个怪人。

时一鸣关掉灯,和苏青一起欣赏自己最近花几千块钱买的星空灯,这是他的心头好。

整个天花板突然变成了小小的宇宙,苏青突然想起读书时,从同学那里借来的残破到没有封面的外国科幻小说合集,九十年代的外国出版物翻译总是肆无忌惮,但亦有种自由美感。

书的大部分内容都忘记了,只记得一个故事。

地球被小行星撞击,偏离了原有的轨道,逐渐因为靠近太阳而走向毁灭。

地球上最后一对具有繁衍能力的男女,不停地造人来缓解末日的焦虑。

故事结尾,终于造人成功的男女躺在大地仰望星空,看着银河离自己越来越近…

回过神来,时一鸣对着她笑:“又沉迷在自己的小情绪之中了?”

苏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着墙上他的照片:“没想到你还有拍个人写真的习惯。”

时一鸣说都是自己拿三脚架自拍的,连相框都是用公司展览剩下的泡沫割的。

不过他说最近不怎么自拍了,发现自己越来越胖,现在自己都有小肚子了。

苏青拍拍时一鸣的肚子,还真挺肉的。

后来,苏青坐在出租车上,还在反思自己这么亲昵地拍时一鸣肚子是不是太过暧昧了,拍完之后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个亲吻?

正在这么想,时一鸣发来短信:“我的小青青,我们太幸运,把你送走,我刚到家,就发现电梯坏了。”

苏青回短信:“你更幸运的还在后面呢。”

时一鸣好奇:“是什么呢?”

苏青打出:“你更幸运的是认识了我。”

但在发出去之前就觉得这样太挑逗了,还是删掉了。

她短信里问时一鸣,要不要周末跟她的朋友一块儿爬香山,时一鸣说好啊。

大概是苏青给胖子和小天的印象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过腻了夜店生活的他们,突发奇想让苏青安排这周末怎么出去玩,苏青想想秋天枫叶也红了,那周末大家就去香山疯呗。

然而在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时一鸣发短信说自己在医院里打点滴,去不了了。

苏青嘘寒问暖了几句,放下手机,想想也好,李文博、冰冰和胖子这仨活宝凑在一起,估计书生脸时一鸣也招架不住。

2

凌晨三点,苏青满身登山装地出现在集合的地方。

北京的深秋其实也就是不下雪的初冬了,天气很凉,聚集地那块儿停了几辆越野车,李文博那辆Q5显得老气横秋的。

冰冰特别不客气:“要点儿脸吗,你身为组织者,好意思来这么晚?”

苏青心里哼了一下,看方怡然在Q5里睡得天昏地暗的,心说冰总你还真心疼你那爱吃爱睡的懒媳妇。

胖子朝他瞪眼睛:“她为这次神秘活动费尽心思筹划,晚来一点儿也是可以的。”

初次见面的胖子跟冰冰刚才已经凑在一起抽完烟了,过了客套的阶段。

当然,这也跟他发现方怡然没他家小天好看,自己还挺有面子有关系。

胖子穿得跟要打阿富汗的美国大兵一样,朝苏青敬了一个军礼:“参谋长,咱们这回的行动方案是啥啊,真人CS?”

“啥行动方案,就是悠着点儿朝山头爬啊。”

胖子炸了:“爬山啊?!”

冰冰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我就跟你说是爬山,你还不相信,太天真!”

苏青转头看了看李文博:“难道那天我传达给你的,是咱们去抢劫?”

李文博举起双手:“我理解得没错啊。”

大概是胖子把苏青想象得太有创意了,李文博跟他说的时候,他的脑袋里添油加醋了不少情节。

胖子晃动着满身的户外野战装备:“早说啊,我这身儿装备,去解放钓鱼岛也是专业的。”

冰冰对他的一身战衣挺感兴趣的,本来想跟他坐一个车,但看到方怡然睡得迷糊,有点儿不放心,还是跟李文博和苏青都上了那辆Q5。

冰冰特别避嫌地要坐在副驾驶座,但仍然不时回头看方怡然睡得怎么样了,李文博一脚给他踢出车外:“你坐到后面去,她那口水接一锅都能煮方便面了,也不知道帮擦一下。”

冰冰指苏青:“不是有她吗?”

李文博开动汽车:“方怡然又不是她女朋友。”

话刚说完,苏青横眉冷对,心说人家两个小朋友自以为藏得好好的,你非得戳破了。

冰冰立马不吱声了,小心地看着两人的脸色。

车都跑出去五分钟了,李文博慢悠悠地将一盒烟抛给冰冰:“别演了,要不要先抽根烟再老实交代?”

温馨提示一下,办公室隐秘恋情只能出现在少女电影里。

现实生活里,无论当事人自以为隐藏得多好,但那股浓情蜜意,旁观者拿肚脐眼都能看出来。

那次的庆功宴,先去三里屯喝酒后去KTV唱歌,苏青半路跑去见刘恋了,她没见识到在三里屯这几个小朋友都喝大了,尤其是一直斗酒的冰冰和方怡然两位小祖宗最为惨烈。

其他人还能强撑着打车回家,但这两人根本没办法自己走,最后没喝酒的李文博开车送这两人回去。

车刚停到冰冰家楼下,李文博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方怡然关在车里先送醉汉上楼呢,身后面某车猛按喇叭催促他赶快开走。

李文博没搭理后面的狂躁症车主,正琢磨哪儿有停车位呢,结果冰冰特别自助地开了车门,方怡然就跟他手拉手一块儿下车了。

冰冰刚讲到这里,一直在车上猛睡的方怡然一跃而起:“明明是你把我拉下去的。”

李文博和苏青都乐了,不愧是中戏表演系毕业的啊,装睡装得还挺像啊。

方怡然连忙解释自己是真困,但是恍惚听到她和冰冰的好事儿被点破了,耳朵就自动竖起来了:“你们听到别人说你,你还睡得着吗?”

方怡然的版本是那天自己在车上做了一个梦,吴彦祖和金城武两大男神为了她在三里屯酒吧街决斗,作为战利品的方怡然觉得只要这两人有一人活着,她也就赚了。

身上有四分之一日本血统的方怡然发现自己喊出的话都是日语,吴彦祖满含热泪地觉得这女人太偏向了,拿枪准备爆自己的头,她这时猛然想到吴彦祖的身材比金城武要好很多啊,她扑了过去,抓住吴彦祖的手,高喊雅蠛蝶。

李文博跟苏青交换个眼神,连白眼都懒得翻,俨然方怡然这番话太没说服力。

那天一回屋,他俩就跟商量好一样,瞬间就吐得天昏地暗此起彼伏的。

李文博这边刚拉起方怡然,不让她睡在呕吐物中,那边冰冰又开始吐了。

等两位祖宗都吐得舒服了,李文博一头躺倒在地板上,在干呕二重唱中决定今晚仨人就住在这里了。

方怡然睡卧室,他睡书房,拉着冰冰肥而不腻的身体暗骂:“叫你跟人牵手!叫你跟人吐!”

始作俑者被罚睡客厅沙发。

然而半夜,睡得迷糊的冰冰习惯性地回卧室睡觉,压根儿没发现方怡然鸠占鹊巢,两人就这样同床异梦地睡了一宿。

李文博恍然大悟:“啊,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儿。我起床看你没在沙发上,也没多想,迷迷糊糊就开车走了,原来你和方怡然都跟卧室睡着了!”

方怡然连忙摇头:“你们可别误会,什么都没发生,我俩就在床上特纯洁地睡了一宿!”

冰冰也猛点头:“向党和人民保证真没啥事,我就是蹭了一身口水而已,我俩是清白的。”

苏青不耐烦地打断:“清白个屁,没人关心这个,你俩啥时候看对眼的?”

话说那一夜“同床共枕”之后,方怡然这人大方,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是冰冰觉得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跟你躺在一个床上,总要对人家负责。

于是方怡然吐槽他的时候,他就虚心接受绝不还嘴。

方怡然逛街、搬东西需要苦力时,他也总是第一时间赶过去当民工。

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了。

不过按照冰冰的版本,他说其实“那一夜”之前,两人就特别爱斗嘴,私下里微信互相吐槽吐得欢着呢,早就彼此暗许芳心了。

“呸,明明你追的我!”方怡然对此提出抗议。

冰冰睁大眼睛:“其他方面我可以让步,这方面咱俩必须达成一致,你敢说你当时不觊觎哥的美色!”

车后座上,仍在热恋期的小情侣吵吵闹闹,根本不管前座一直听八卦的苏青和李文博。

他俩在后视镜看着小情侣打情骂俏的戏码,苏青埋怨李文博:“这事我也不知道啊,当时你应该给我打电话。”

“得,送他俩之前我就给你打了,听你那口气虚伪的,大晚上的一点儿都不想过来。”

当时敷衍的口气竟然被李文博听出来了,苏青连忙掩饰:“我那时不是失恋嘛。”

方怡然耳朵尖:“失恋?苏青姐你啥时候恋上的啊?”

“听你这口气,我谈恋爱还是世界奇观应该开记者发布会与民同乐是吧?”

冰冰也觉得苏青谈恋爱这事儿挺稀奇:“你总有一种老娘临水照花不需要男人不需要性生活遗世独立白莲花的感觉,简直就是广告界的张悬啊。”

方怡然说更像是万芳吧,冰冰装出很惊奇的样子:“我家小然然竟然知道万芳,好有文化,我以为你最喜欢《爱的供养》呢!”

“我最爱万芳在滚石期间的那些寡妇歌了,一副我这么好的女人你却不要我的样子,太悲壮了!”

李文博侧头跟苏青说:“哦,那根本就是你的主题曲嘛。”

方怡然听出里面的玄妙了:“文博哥看来你知道不少啊。”

李文博哼了一声:“你苏青姐啊,也算是蹚过无数条男人河的女人了。”

苏青哼了一声:“我们这种良家妇女有几个前男友就成荡妇了,你这种资深人渣好意思说我吗?”

李文博刚要回嘴,看前面胖子那车停下来了。

他也停下,见胖子从车上下来,走向他们。

苏青开窗户:“胖子,你这副打扮,不要随便在公路上停车好吗,还以为拦路抢劫呢!”

“杀富济贫还差不多…小博子,高速公路这段我来开,小天开我那车。”

李文博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看了看前面的高速公路,愣了几秒钟,“嗯”了一声。

冰冰停止跟方怡然打闹了,给方怡然一个眼色。

方怡然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跟胖子说:“没事,这段我来开吧。”

方怡然一来就在车里睡了,没跟胖子说上话,胖子看她长手长脚的,不太放心:“你行吗,不是刚拿驾本吧?”

“我开车满北京溜达的时候,你连妞儿的手都没摸过呢。”方怡然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

冰冰也挥挥手:“哥,她的夙愿就是当的姐,天天挑活儿拒载,你就给她一个机会吧。”

李文博跟痴呆一样朝胖子点了一下头,胖子说我可不管了,关上车门走上他那辆越野车,那边车开动了。

冰冰摩拳擦掌:“行了,哥儿几个,咱们换个位置吧。”

他钻出车门,把副驾驶座的苏青拎到后座上。

苏青还在纳闷,方怡然已经熟练地开动Q5走上了高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