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姐啊,你结婚前好吃懒做的真相就要败露出来了,你做甩手掌柜之前,能把你的邀请名单给我吗?你的朋友都不在人间吗,这么难统计?”

“我公司真的一堆事,我忙得大姨妈都不来了,你心疼心疼我。”

“那你也得心疼心疼你老公啊,我这黑眼圈都出来了。甭废话,你现在就坐在这里,当着我的面给我统计出来。”

苏青拿过一张纸,皱着眉头,咬着笔头坐在那儿想,跟只刚被主人骂完的小狗一样。李文博斜眼看了一眼,内心不忍,揉了揉她的头发:“傻死了…”

苏青知道,在李文博的字典里,傻死了等同于你真可爱or真招人喜欢。

趁着他此刻松口,苏青讨好:“名单我过几天给你行吗?”

李文博吹胡子瞪眼,真急了:“你把咱们的事儿当成回事儿,成吗?!你以为闹着玩呢?北京的婚礼我爸妈做主,山东的婚礼你爸妈做主,咱们就这事儿能自己做主!你还准备再结一次婚呢?”

苏青求饶:“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样,我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跟我结婚?我发现了,上杆子真不是买卖!算了,不办了!爱谁谁!”

苏青拉着李文博手:“哎。”

“你哎什么哎,我就知道,你就这样了,追你的时候就成天犯浑,我李文博没你还不行了!”

苏青使劲抱住李文博后背,李文博挣脱出来,没想到把苏青推倒在地板上,“咣当”一声,苏青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干吗啊你!”

李文博觉得自己也有点儿过分,赶紧扶她:“摔哪儿了?”

苏青一脚把他踹到一边:“走开!”

李文博也被踹到地板上,却又起来:“哪儿疼啊?”

“尾巴根。”苏青指指屁股上面。

李文博被逗笑了,还尾巴根呢,苏青恼怒:“你还笑!”

“我给你揉揉。”这男人还真听话,还真给她揉了半天尾椎骨。

苏青也破涕为笑:“家暴!我去妇联告你去!”

“这还叫家暴,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是暴!”

李文博把手伸进苏青衣服里使劲挠痒,苏青痒得不行,连忙抓住他手,不让他挠。

两个人搂在地板上抱着笑了好一会儿,胸贴着胸,李文博感到苏青的心脏从笑得怦怦跳,变得平静,苏青轻轻地搂着李文博,不说话了。

“嗯?怎么了?”

“刘恋,跟她未婚夫分手了。”

“嗯…”

“别光‘嗯’啊,说话啊。”

“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你可以说,她分手,跟咱俩没关系。”

李文博适时地沉默,默契的感情如果是道白墙,刘恋就是这扇墙上的蚊子血。

本来随着岁月模糊了,只剩淡淡的印迹,李文博大部分时候都忘记了这血迹的前世今生。

苏青到来后,白色颜料又覆盖一层,那痕迹已经淡到跟没存在一样。

然而苏青却记得,只因为这蚊子血,活生生地占据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她怎能忘记。

忘记刘恋,也许就是杀了过去的那个苏青。

“你知道为什么我交不出名单吗?是因为名单上的第一个人,已经不会来了。我好几次写着写着,就把她的名字写上去了,我写不下去了…”

李文博摸了摸苏青的头,把头发抚乱,又抚平:“有时候,我就觉得,你爱她,比爱我多。”

苏青不想接这个茬儿。

李文博也不想再过多提起刘恋。

到晚饭了,两人兴致不高,想随便煮点儿速冻饺子对付一口。

李文博在电脑前继续弄订婚party的流程,苏青在厨房,看着锅咕嘟咕嘟地开着。

此时,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起。

苏青朝着外面喊:“帮我把手机拿进来。”

半分钟时间,李文博呆萌呆萌的,跟拿着贵重物品一样,拎着手机进来了,看着苏青。

苏青手忙脚乱地拆开两袋饺子:“你帮我先接吧…你吃什么馅儿的?”

电话依旧在响,李文博食指与拇指夹着手机,依然要让苏青接。

“干吗啊,你就说我做饭呢。”

苏青把湿手往围裙上蹭了蹭,拿过手机一看,是刘恋打来的电话。

李文博还真没办法接。

苏青抬眼看李文博,李文博说,饺子煮好之后就叫他。

深吸一口气,苏青接电话,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那句“喂”刚要说出来,刘恋的笑声传来:“苏青,你猜我在哪儿呢?”

苏青听着,那是海的声音,呼啦呼啦。

“我在马尔代夫呢,对比一下,青岛的海就是老年人,这儿的海就是个骚妞儿!”

“那边热吗?”

“热,我现在天天在海滩上晒太阳,浑身油腻腻地发呆。实在是晒久了,就到海里扑腾两圈。”

“到那边都得穿比基尼吧?”

“是,输人不输阵,这边洋妞儿的比基尼,也就刚好能勒住奶头和屁股缝。人家晒太阳还光着上半身呢,我咬咬牙,怎么也不敢,要是咱俩一块儿来,互相激励下,没准儿我能成。”

“哎,你身材好,也有资本,我觉得应该晒出来。就我这太平公主,估计光着上半身,别人都分不清哪个是我背面。”

“哈哈哈,你在鬼佬眼里,是大美女呢!老娘我这么闭月羞花的,他们都不欣赏,跟我搭讪的,都是亚洲人。好不容易有个肌肉男,我一问,还是个ABC。”

“身在异国,你还挑三拣四的。遇到一身好肉,就应该二话不说直接推倒啊!”

表面的和平维持了大概五分钟。

笑声过后,好久不见、默契消退的沉默声,伴着呼吸,以及刘恋电话那边热闹的海滩声,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吸掉了两个人最后一丝客套,她们都不想再去客气了。

“Ethan跟我说了,恭喜你,听说这几天就是订婚party了。”

“嗯,只是个朋友间的聚会,你知道我不爱这个的,太闹腾,太浪费时间。”

“多好啊,时间就是拿来浪费的啊。更何况,不是还有他帮你呢。”

“我临阵脱逃了,都是他在弄。”

“哈,这可真不像他。我现在都在怀疑,你眼前的这个李文博,到底是不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

“…”苏青沉默片刻,“刘恋,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跟Ethan分手吗?他做错什么了?”

“怎么说呢?我这一辈子,得意的事情不多,但Ethan跟我求婚,肯定能算是我最得意事情的前三件了。他是那么好一个男人,体贴、成熟、独立、有情调。有人跟我说过,刘恋,你太不知足了,这样的男人你都不爱。谁说我不爱?我愿意永远牵着他的手共度一生,那会是多安逸的一生啊。可是,人不能只为了安逸活,人偶尔也得听从自己内心的那点儿小躁动。我跟Ethan分手时说,你爱我,我也爱你,但问题是,我爱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跟你在一起生活的安定感。我不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想要找到多牛多了不起的男人。我只是想一个能让我幸福的人,让我有爱人的感觉,而Ethan,你不是。所以,对不起,我想赌一把。离开你,离开现在的安逸,去远方赌一个幸福的可能。Ethan虽然点头同意了分手,可是我知道他不懂,男人不会懂的。苏青,我知道你懂。”

她的话里,充满了告别的味道,苏青突然害怕起来:“远方?刘恋,你要离开北京吗,你要去哪里?”

“傻姑娘,远方有的时候不是一个地方,也许只是一种新生活的可能。不过,没准儿我会离开北京,也许也会继续留在北京,谁知道呢。我不设限自己,你这么争气,你找到了你的幸福,我也得加油!”

“我不准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苏青的声音有些干涩。

“北京城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想见一个人,你会永远见不到。想见一个人,无论隔得多远,你终究能见到。亲爱的,无论之前我说了多重的话,我也想让你知道,你也一定得知道,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可能因为机缘巧合,我们不复从前。但绝不是因为李文博。一个男人,没办法毁掉我们姐妹的情分。这么多年,我们相依为命,我们的感情是最真的。而且,你知道吗?我做出离开Ethan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是你给了我勇气,我得谢谢你。”

苏青在电话那端哭了:“刘恋你永远是我的公主,我不介意永远做你的茶水妹。”

刘恋在那边笑:“你别哭啊,还是那傻样子,我打你那一巴掌的疼你忘了?真好哄,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就受不了了…苏青…这么多年,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茶水妹。你是我最亲爱的妹妹,千金不换。你告诉李文博,他要是对你不好,我真会杀了他,我不怕坐牢。他欠我的,都算在你身上,他现在欠你的,他得让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刘恋,你也一定要幸福,你一定得幸福。对不起…对不起…”

苏青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她在对不起些什么呢?她也说不清。

“我…当然会幸福…我是谁啊…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话没说完,刘恋也在电话那边抽泣起来。

亲爱的,我们口口声声说着幸福,一定要幸福。

可我们走到这一步,如何能幸福呢?

世界就像是巨大的马戏团,我们携手相看,时间久了,总有个人会先把注意力放在别的精彩纷呈的节目上。

彼之兴奋,我之惶恐。

因为我知道散场后的感觉,有限的温存只能被记忆的福尔马林保存起来,等着无限的心酸,又一轮袭来。

而那时,我们拉着的手早已被冲散,你已不在我身旁。

仿佛是一场永无止境漫无天日的诅咒。

要是能回到古代就好了,那个时候,我们一辈子,只有时间爱上一个人。

只可能跟一个人,相依为命。

李文博觉得饺子煮得太久,去厨房看苏青,却见苏青握着手机,小声哭泣。

而锅里的饺子已经被热汤泡得不成样子。

李文博,悄悄地把门关上了,留给苏青一个安安静静的空间,让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但关上门后,李文博也哭了。

何德何能,她爱他,他爱她,她爱她。

而自己这个他,却让她与她之间,再也重合不了一个圆。

爱的代价,为何总是这么大?

老天啊,我过去做了错事,有一笔债。现在,总归还上了吧?

若你觉得不够,那拿走我十年寿命,总够了吧?

还不够?我再给你十年。

但求你,别再折磨我们了。

别再让情两难。

第二十章 朝阳公园新居的夜,总会想起流着泪的你的脸

1

李文博千辛万苦策划的订婚party,被井上那美夏小朋友抢了风头。

在场所有人玩着击鼓传花的游戏,这朵花就是这个小婴孩。

李文博郁闷得想抽烟,被方怡然赶到外面。

他叼着烟沿着楼梯往下面走,好家伙,冰冰倒像是今晚的男主角,正给被赶出来的男人们派烟:“小孩抽不了二手烟,哥们儿啊多包涵…啊,新郎官抽抽我这日本烟。”

这次订婚party的地点,在工体北门的里面,VIC再往南边的喜喜酒吧。

一楼是舞池,二楼都是包间,酒吧外面有个院子,露天桌椅总有人喝酒,从大门口能瞅着那小小的舞池竟然也人头攒动。

冰冰特崇拜李文博:“你怎么找到这么有个性的地方,我以为按照你的浪漫性子,得包个草坪打个阳伞,有牧师出席呢。”

“被苏青给否了,她说这是咱们爽了,来的朋友大太阳晒着,光好看不实用,而且那样太像婚礼了。不知道的,到真正婚礼时,还以为我俩二婚呢。”

“嗯,苏青想得对,大家在一起乐乐多好。”

“你也不能把那美夏抱来这种地方啊,是从小就熏陶她变成夜店咖啊。”

“哎哟,这儿不挺好嘛,二楼包间一关上,啥声音都听不到。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我老丈人恨不得在公司开会都抱着我闺女。方怡然都有点儿生气了,再这么抱下去,估计遗产继承人都得写我闺女名了。”

“现在就开始惦记这个了?”

“我算是想明白了,找方怡然这样家底的北京姑娘,我也不能硬逼得她跟她爸划清界限啊。他家有钱也不是错啊,我还非得倔非要过苦日子,来表明我不稀罕他家钱?这是小男人的做法。而且,那美夏越来越大了,我不想她都懂事儿了,还问我,你还在给李大爷打工吗?咱们这种接单子跟作坊一样的影视公司,这种生活我过够了。”

李文博怒从心中来:“听你这意思,你是想入赘他爸公司了?告诉你,甭想!你不干活我都养了你快一年了,现在想走?打断你的腿。”

“你对我,要是像对苏青那么有耐心就好了,谁说我要抛弃你,除了亲嘴上床给你生孩子,我什么没为你做过?”

“滚蛋,少跟我说好听的!

“我是想,咱们这么混日子该到头了,为了方怡然,为了那美夏,我也得重新想想日后怎么过了。”

“反正不管你怎么过,必须跟我搭伴儿过。”

“瞧你这样,你还记得,咱俩当时是怎么认识的吗?”

李文博一愣,跟冰冰相处太久了,开头的记忆都有点儿模糊了。

韩国釜山影展有个新导演培植基金计划,冰冰和刚从美国回来的李文博本来是最有力的竞争者。

嗨,这话说得有点儿客气,冰冰接地气的风格,比爱玩先锋、玩概念的李文博靠谱多了。

两个人斗得你死我活,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大奖被一个参加过印度什么影展的新导演给抢了。

冰冰和李文博这两个失败者才抱成团,二人相互在首尔明洞边上的咖啡店交流了一下国内制片人天天吹牛逼的风格,以及扶不起来的群众观影品味,自此成了朋友。

李文博和冰冰在中国电影界又转悠一年,发现新人出头太难了,重新遇到的时候,已经是冰冰山穷水尽的时候。

李文博开着车拐过山路十八弯,来到冰冰在燕郊的房子。

进屋一看,一堆啤酒瓶,遍地烟灰缸,只有一个床垫子,十分符合他典型不得志的新晋导演的身份。

后来在楼下吃到一顿难吃得令人发指的烤串,听冰冰讲拉不到投资的一个剧本,十分精彩,李文博发现写剧本写不过冰冰,又不能吃苦,钥匙包都是PRADA的。

得了,那就走曲线救国,先赚钱混个圈里熟。

李文博把车卖了,两人合伙开了个工作室,李文博找活儿,冰冰管拍摄。

两人在办公室睡了三个月后,一查账单,发现收入还行,就逐步把公司建立起来,现在公司法人还是李文博呢。

时光荏苒啊,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是这种自己做主的生活还挺安逸的,这几年,李文博换了两辆车,冰冰说每次看到工商银行爱存不存的缩写,总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如果按照2009年的房价,他的存款也能交得起首付了呢。

冰冰跳着脚:“咱们这两年光顾着赚钱了,那些拍电影的梦想呢?!咱俩都忘了吗?”

李文博觉得他今天有点儿疯:“跳之前先把烟掐了行吗?你烟灰都掉到我身上了,不太适合这么文艺腔的聊天。”

冰冰望着天,一副被岁月蹂躏过平静的样子:“我都当爹了,你当爹还会远吗?你要是当爹了,咱俩除了定下娃娃亲,还有什么指望?不趁着现在市场对好剧本、好电影求贤若渴到变态的好时候,搏一把,还等什么时候呢?”

“你想怎么搏?”

“上周,我老丈人跟我说,有个电影项目,想找他做植入广告,他找我问意见,还特意味深长地跟我说,那导演比我还小两岁呢…这句话刺痛了我…”

李文博一愣:“你想找你老丈人投资?甭逗了,万一赔了呢?你家刚过几天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