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盖过了耳鸣声。

马踏过,尘土飞扬。

从远处看,两匹马,绝尘而去。

只有在马背上,奚嘉才能忘了自己是个病人。

十几公里下来。

武杨感觉奚嘉状态还不错,问她,“春天成都站巡回赛,去不去?”

奚嘉勒紧马缰,摇了摇头,“去了成绩也垫底。”几圈起来,她后背竟然出了一身汗。

平地上跑都有点紧张,就别说障碍赛了。

武杨宽慰她,“你是两个月没骑,集中训练几个月就能恢复。”

奚嘉明白,这不是技术问题,是她平衡感有了问题,训练解决不了。

她和武杨慢慢悠悠骑着晃回训练场。

马场的冬天,一片荒凉。

之前一场大雪,芦苇也被压断了一半。

傍晚时,莫予深给奚嘉打电话,让她早点回市区,晚上请人吃饭。

奚嘉不记得跟他有共同朋友,“请谁?”

莫予深:“程惟墨和姜沁。我请他们,你在外面大厅。”

奚嘉:“?”

莫予深:“就在季清时餐厅,你一个人在家也无聊。”

原来是怕她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她应下来。

奚嘉没回家,直奔季清时的餐厅。

莫予深比她早到,在停车场等着她。

奚嘉没来得及看笔记本,问莫予深,程惟墨和姜沁是谁。

莫予深:“发小。你笔记本有应该有,十一月初。”

今天餐厅清场了。

奚嘉不明所以,看着莫予深。

“姜沁是影星。”

难怪。

“那我一会儿要个签名。”

莫予深:“你看完笔记,就不会再要。”

奚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看来她跟这个姜沁还有故事。

她没再多问。

在她习惯性坐的那个位置坐下来,迫不及待打开笔记本,翻到十一月初,找了几张才找到姜沁这个名字。

看完,奚嘉抬眸,淡淡扫着莫予深,“你那天不陪我吃饭,还惹我生气。”

莫予深没吭声,默默喝着咖啡,开始看手机。

没一会儿。奚嘉手机有消息,莫予深又发来一个小人抱抱的表情图。

奚嘉:“这么近,你就不能真抱一下?笔记上可是写了,那天比赛,我发挥不好,让你抱一下,你也没动,还是我主动的。”

沉默了片刻。

莫予深欲要站起来。

餐厅入口,有说话声。

程惟墨和姜沁到了,服务员领着他们去包间。

奚嘉侧脸,那位就该是姜沁了,除了他们四人用餐,今天餐厅不接待任何人。

姜沁看过来,眉心紧蹙,这个挑事精怎么也在?

奚嘉斜了她一眼,漫不经心收回视线。

姜沁拍拍身边的程惟墨,“你看到了吧,她哪有失忆的样子,瞪我时不要太狠呀,还记得跟我的恩怨,我就不信我这么荣幸,能成为她选择性的那部分!”

程惟墨:“行了,少说两句。”

姜沁翻个白眼。

程惟墨朝窗边看了眼奚嘉,好像清瘦不少。

人来了,莫予深准备过去,交代奚嘉,吃完了在这等他,要是不介意看到姜沁,就跟他一块去包间。

奚嘉摆手,“不去,影响食欲,消化不良。”

不用吃药,她今晚胃口不错,刚才点了不少喜欢的食物。

莫予深问她要了笔记本和笔。

“干嘛?”奚嘉说着,还是找出来给他。

莫予深:“我话不多,基本他们聊,闲着时把你今天笔记补了。你晚上回家只写在马场那部分就行。”

奚嘉叮嘱:“不许敷衍。”

“嗯。”写他自己,自然不会敷衍。

几人进了包间,门关上。

姜沁把自己风衣和程惟墨的外套挂起放在橱柜里,莫予深刚要放进来,她不让,指指另一边。

莫予深懒得跟她计较,走去另一边。

姜沁原本心情不错,进门看到奚嘉,就开始气不打一处来。

她幽幽看着莫予深,“几个意思?鸿门宴?”

程惟墨给她倒了茶,“少说两句。”

姜沁瞪他,示意他闭嘴。

莫予深坐下来,“气还没消?马不是都送给你了,不比奚嘉的那个差。”

说起马,昨天,她接到武杨电话,说专程给她买了一匹,让她随时过去看。

昨天送马,今天请客。

反常必有妖。

她跟莫予深认识二十多年,他哪来那么大觉悟,这么热情肯定不是单纯道歉那么简单。

姜沁双手抱臂,“说吧,什么事儿?”

程惟墨大概猜到了,但没多嘴。

莫予深喝了几口茶,“岳老先生那部作品,编剧应该是奚嘉。”

“握草!”

姜沁没管住自己嘴,粗话直接爆了出来。

说完,她自己也是:“......”想她那么优雅一个女人,怎么说这样的粗话。

姜沁干咳两声,“激动的。”

莫予深继续:“以后你们一个剧组,她记忆不好,你照顾着她点,别让人欺负了她。”

姜沁:“?”

她没听错吧,让她照顾那个挑事精?

明明战斗力爆表,放眼娱乐圈,估计没几个人是奚嘉对手,这会儿装柔弱了?

还有,她凭什么要照顾奚嘉?奚嘉算老几?

程惟墨安静听着,不时嘬一口茶。

思绪飘远。

有些声音遥远,却直穿耳膜。

“你好,我是程惟墨。”

“程律师您好,我是奚嘉。”

莫予深:“你以前怎么对我和程惟墨的,就怎么对她。”

姜沁冷笑两声。

程惟墨回神,继续喝茶。

莫予深:“不是命令你,是请求你帮这个忙。”

程惟墨一怔,看向莫予深。

姜沁嘴角嘲讽的笑意也凝结,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听错。

莫予深这辈子没求过人,不对,求过一次,小时候,求妈妈带他一块走,妈妈没带。

自那之后,他知道,求人不如求己。

这些年,他第一次开口求人,为的,还是奚嘉。

姜沁被震惊了。

莫予深把笔记本翻到十一月初那页,立过来给姜沁看,“她刚才是看了这个才知道跟你有过不愉快,之前还想问你要签名。”

姜沁抿抿嘴,没开怼。

莫予深合上笔记本,“以后她的笔记会越来越多,到剧组后接触的人也多,她没那个时间把前一天发生的所有事都记下来,也没那个时间把之前所有的笔记都看一遍。剧组里的女人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再怎么小心,也会无意得罪人,你照应着她点。”

姜沁态度没刚才那么坚决了,“看我心情。”

莫予深知道,姜沁就是鸭子嘴,这个话题就到此。

程惟墨适时转移话题,跟姜沁聊起身边朋友的一些趣事。

莫予深对这些不关心,每次他们聊天,他基本只听不说。

菜还没上来。

他们闲聊着,莫予深开始记笔记。

写到自己名字时,字号很大,比‘周明谦’这三个字,差不多要大个五六倍。

☆、第二十七章

元旦那天中午, 莫予深和奚嘉回老宅吃饭。

路上,奚嘉开始做功课,拿出笔记本。

莫予深把笔记本合上, 收在她包里,“不用看。”她每天要花几个小时时间在笔记本上,他都替她感到累。

奚嘉:“我对爷爷奶奶什么印象也没了。”

莫予深打开手机相册递给她,“里面有爷爷奶奶视频。他们知道你记不得, 不会聊你听不懂的。”

奚嘉放松不少,拿过他手机看。

看了几段视频, 继续往后翻, 她趴在车窗的一张背影照映入眼帘。

奚嘉转脸, “你偷拍的?”

她眉梢扬了扬。

莫予深没打击她,就点了点头。

奚嘉很满意,“原来你暗恋我。”她自夸:“你还挺有眼光的。”

莫予深支着下巴看窗外, 任她一个人自娱自乐。

汽车驶入老宅院子, 停车坪上还有几辆车。

莫予深认出,那是父亲还有莫濂的车, 他不知道他们今天也来。以往元旦, 只有他陪爷爷奶奶吃顿饭。

莫濂在车里打电话, 刚收线,推门下来。

奚嘉也下车,四目相对, 她惊诧。竟然在莫予深爷爷家遇到了多年前的熟人,地球也没那么大。

“好久不见。”奚嘉收拾好表情, 浅笑着打招呼。

莫濂挺意外,她还记得他,听说她记忆不行了,前一天的事说忘就忘。“好久不见。”他没看莫予深什么表情。

他跟奚嘉好几年没见,还在国外时,有共同朋友圈,一起出来玩过。

奚嘉跟莫予深联姻,他知道,她每次来老宅,他都不在,就没碰过面。

奚嘉只记得莫濂英文名,中文名叫什么,忘了。

她转脸看莫予深,求助。

莫予深眼神幽深,一瞬不瞬望着她。

奚嘉也读不懂这个眼神,“还不给我介绍一下。”

莫予深绕过车尾,拽着奚嘉手腕就走,直接忽视了莫濂。

莫濂‘呵’了声,没急着进屋,点了支烟。

奚嘉懵了,走远,她压低声音,问莫予深:“你怎么了?你家亲戚,你都不打个招呼?”

莫予深本不想说,那是他不愿提的事,家丑。可要不解释,奚嘉不会明白,他跟莫濂之间的恩怨是非。

“莫濂是我爸的私生子,比我大。我爸跟我妈离婚后,娶了他妈妈。”

奚嘉愣怔,半晌没消化。

原来他中文名叫莫濂,还是莫予深同父异母的哥哥。

奚嘉一时不知如何宽慰他,她用力攥攥他的手。

莫予深看着她,莫名的,他就想到第一次在山上的酒店,她心里的那个桃花眼男人。

还有那次去上海莫氏地产,莫濂在会议室说过,‘听说你最近在忙活申请研发投入费用。你要是求我帮忙,也许,我心情好,卖你个人情。’

莫濂这人,向来冷血,特别跟他有关的事,莫濂不落井下石就是仁慈,哪会那么好心帮忙。

当时他没多想,现在回过味来。

莫濂不是帮他,是帮奚嘉。

奚嘉见莫予深一直看着她,也不说话,她哄他开心一点:“我跟莫濂交情也不深,以后不往来就是了。”

莫予深不知怎么就呛了一句:“交情不深,你还记得他?”

话音落,莫予深也感觉自己失态。这么没水平的话怎么就脱口而出?

他不该这么对奚嘉。不管她喜欢的是谁,那是她的过去。

以往任何时候,面对莫濂跟他妈妈时,他都能面不改色。

今天,失了水准。

奚嘉眨了眨眼,也觉得委屈:“那我怎么知道就偏偏记住他了呀。”

两人的语气都不温和。

僵持归僵持,谁都没放开对方的手。

奚嘉总能很快调整自己,她理解了莫予深此时的心情,捏捏他的大拇指:“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