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其实,晚上躺在从前的小床上,对良生的想念便排山倒海而来。她几次三番拿出手机来,想给他发条短信,想想还是算了。半夜里醒来,下意识地伸手去寻找身边的人,却抓了个空,那怅惘便像那黑夜里的凉意,不动声色地袭上身来。

良生先离开,落落看到马路对面熟悉的车影消失了,手机嘀嘀响,落落忍不住打开来看,“母亲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

傍晚时分,父亲提着行李要离开。他踌躇地站在厅中央,像要对母亲说些什么。母亲表情淡淡的,不等他开口,就转身回了房。

父亲回过头来看到落落,落落悲哀地看着他,“那个女人,对你,就那么重要?”

父亲躲开她的目光,艰难地说,“落落,事情不想你像的那样。不是那样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面对女儿疑虑的目光,他只觉那些往事,云朵般层层挤压过来。

当年好友欣喜地向他道出心事,他只觉心里一沉。他都打算好了,周末她生日,就向她告白。午夜时分,好友就着灰暗的路灯光在粘着什么,他凑过去看,好友说,想送她一盏自己亲手做的台灯。他默然了。好友一夜没睡,他也一夜辗转反侧。再见到她,明明看到她眼里闪着惊喜和期待的光芒,他还是说,“言言他跟我说,他很喜欢你。”又着急地补充,“言言是个好男孩。”他看着她眼里的光亮灰下去。

他就这样失去了她。

他从来没有一刻遗忘过她。但也只想着,把她收藏在记忆深处,那是他青春里最美好的怀念。

他陆续听到她的消息。好友霍然离世,他毫不犹豫地把良生接到了家里。看到良生,就像看到了她。即便世人皆唾骂她,他也愿意理解她,唯有他知道,她有一颗多么渴望关爱的心,她就是一个孩子。一个不停地寻找爱追求爱的孩子。

再次重逢,她却时日无多。他只想好好地,好好地陪陪她。

可是要他怎么对女儿开口说明?

他默默转身离开。只听到女儿在身后近乎歇斯底里地嚷,“我恨你,爸爸!”

他心里一震,停下脚步。犹豫半晌,却是狠狠心,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落落颓然跌坐在沙发里。

她想,是梦,不过是一场梦。

她睡着了。几天来的疲惫和睡意紧紧地缠绕住她,梦里她一直在奔跑,一条陌生的道路,天很黑,她盲目地向前跑着,身后良生在叫嚷着什么,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大悬崖,她一脚踏了个空…

她惊醒过来。

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身上盖了一条薄被子,厨房里亮着灯,落落赶紧掀开被子走过去。原来是母亲,很专注握着勺子在汤锅里搅拌,微微发黄的灯光打在她发上,她的表情很平静。

落落叫一声,“妈妈!”

母亲回过头来轻轻一笑,“饿了没,马上就好。”

落落走近去,从身后轻轻地就拥抱住了母亲。

不由自主的爱15

没有通知良生,落落一个人返回了A城。

不想回家,不想见良生,打电话给佳怡,佳怡说前两天就出院了,落落深吸口气,“我去你家。”

佳怡穿着睡衣睡裤来开门,落落瞥她一眼,“穿睡衣还漂亮一点。”佳怡白她一眼,“这几天你跑哪去了?”

落落径直躺倒在沙发上,“我妈割腕自杀。”佳怡大惊失色,“什么事至于这么严重?”看一眼落落,像是明白了,“你爸有外遇?”

落落叹口气,“一团糟。有吃的没?”

“你想吃什么?”

“有什么吃什么。”

“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你去买?算了,我良心过不去。”

“姜姜买。”

落落眼睛一亮,“不是吧。”

“当然不。就一啃老的小破孩,我也就拿来排遣一下寂寞。”

“你别残害青少年。”

佳怡砸过来一个抱枕,“我靠,现在到底是谁受到残害了?”

落落说,“不爱他就别招惹他。”

佳怡哧地一笑,“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她在落落身边坐下来,顺手从桌上的烟盒抽出支烟来,刚要吸上,想了想又放下了。

落落说,“好呵,戒烟了。”

佳怡自嘲地说,“我最想戒的是爱情!”

两个人挤在沙发上,打开点播频道看旧片,落落的手机响起来,落落身子动了一动,却没看,也没接。

佳怡说,“干嘛不接电话。”

“不知道说什么好。”

落落顺手关掉了手机,靠在沙发里就睡着了,耳际隐约听到电视里稀里哗啦的声响,佳怡的轻笑,后来,好像是姜姜来了,落落听到他说话像炒豆子,人在梦乡嘴角也不禁露出丝微笑来。

落落醒得很早,房间里静悄悄地,落落胡乱擦把脸,走到阳台上,深吸口气,不经意地四下打量,发现佳怡和姜姜坐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姜姜正在笨拙地转着一个硕大的呼拉圈,佳怡有点嘲笑地看着他。

落落失笑了。

没有惊动他们,她静悄悄地离开了佳怡家。

坐在办公室里,有点头疼,顺手抓张报纸来看,刚看了几行字,不知不觉地有点睡意。一个激棱,落落惊得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搞的,这段时间,老是睡不够的模样。

田东桌上的电话响了,田东接了后说,“猛哥说半小时后会议室开会。言总有事交待。”

落落立刻撑了额头叫苦,“昨晚没睡好,头好疼,看来这会我没法开了,小米代我请个假行吗?”

乔小米爽快地说,“好,没问题,你不舒服就快点回家休息吧。”

不由自主的爱16

落落抓过包,逃也似地离开了办公室。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风吹过来,带上了秋的寒意。落落打个寒噤,有点犹豫了,去哪好呢?真回家吗?

基本上落落也是个并无多少交际的人,她不喜热闹,来去的朋友就那么一个两个。

她信步走到民歌广场,有老人们在跳交际舞,有进城打工的年轻人大无谓地躺在椅子上酣睡,花草鲜艳茂盛,有带孩子的母亲穿着布鞋踏过草坪,拣一只掉落在草从中的风筝。

落落默默坐着。自己也不知道脑海里在想些什么,仿佛太多,又仿佛只是一片空白。

突然听到有人叫,“落落!”

落落回过头,看到了启真。

落落有点歉疚,想说话,启真自己先笑了,“嘘,我知道,我们是朋友。”他期待地看一眼她,“是吧,仍然是朋友的。”

落落几乎要感激他了,迅速回答,“当然,永远是朋友。”

启真笑了,“那么,朋友请你吃晚饭,你肯不肯赏脸?”他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看上去亲切又性感。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男人,落落相信有许多女人心仪于他。也许不识好歹的,也只有落落这个傻瓜了。

眼睛有点湿了,“当然。求之不得。”落落说。

他的车停在广场附近,落落笑,“啊哟,换了新车了。”启真说,“最近做了好多事,不过你都不知道。”

他没有怪她的意思,她还是觉得抱歉。她原本可以更早地拒绝他,也许那样,他对她的期待和爱就没有那么多,那么深。对于她要分手,他也可以云淡风轻地笑哼了事。

“我把房子卖了,特意买的这辆车,打算哪天把工作辞了,去西藏玩一趟。”启真继续说。

落落大吃一惊,“嗯?”

启真笑,“早就想好好地去玩一趟,却一直放不下这样,放不下那样。”

他伸出手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别介意,落落。我仍然爱你。当然是如你所望,像兄长一样爱你,像朋友一样爱你。你如果心情不好,大可以找我喝喝茶,说说话,不用担心会带给我希望。还有,永远也不要对我感到抱歉,不要因为觉得对我感到抱歉就把我推到你生活之外,这会比你不爱我更让我难过。”

落落轻轻侧过脸去,迅速地擦掉眼角的泪水,很努力地笑,“好,我知道了。”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礼包,“这是我给伯母买的礼物,一直没有机会送给她。你帮我转交给她吧,请她务必要健康快乐!”

爱有多深伤就有多深1

启真笑了,“好,谢谢。呀,看来,今晚得破费一点。咱们去吃大餐吧。”

启真素来不是重排场喜张扬的人,从前带落落去吃饭,只挑特色的环境稍好的就可以。

“去熙园!”

落落夸张地嚷,“不好吧。太破费了吧!”

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落落顿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车窗外轻飘飘地下起了小雨,落落却觉得天空比刚才却明亮了一点。

熙园的豪华和气派让落落大吃一惊。她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拒绝启真的提议。

启真已然很自然地拉过她的手,随着服务生的引导往前走。大厅里人不多,落落随意地四下里略略张望,蓦然间却怔住了。

正前方的豪华沙发上,坐着的那个男人,可不就是言良生!他微微低着头,像是很专注地听着身边的人说话。他身边,紧紧挨着他的,甚至挽住了他胳膊的,是个只穿着性感抹胸长裙的女孩!

落落心里一窒。她想要掉过目光,但是没办法。她紧紧地盯着他们,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被厚实的地毯绊倒。

启真注意到了,关切地紧一紧握她的手,“怎么了,落落。”

落落看到言良生抬起头来,她看到他看到了她,她看到他的目光,那么平静,那么疏淡。

下意识地,落落靠紧了启真,“没什么。”落落低声说。她努力地挺起腰来,甚至还礼貌地冲等待着他们的服务生微笑了一下。

一踏进包厢,整个心神松懈下来。这才觉得,心疼。很疼。非常疼。

难怪今天他一整天一个电话也没有。他不耐烦了是吗?他厌倦了她的任性她的小脾气。她天真地以为,他是她的言良生,是那个从前爱她一直爱她的那个好好言良生。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宠爱,让她几乎遗忘了,他是个受女人追捧的男人,没有她,这世界仍然缤纷美丽。

她抬起头叫启真,“喝点酒吧。我想喝。如果你不同意,我等会会自己去喝。”

酒上来了。

她喝很多。启真眼看不对,想劝,她眼睛一瞪,“当我朋友,就陪我一起醉。”

启真只好作罢。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她今天心情一定不好。不然不会上班时间跑到广场去发呆。虽然从来不是一个勤勉上进的员工,但绝对也不是个懒散和不负责任的人。

爱有多深伤就有多深2

落落觉得自己醉了。原来以为醉了心里的疼就会减少一点,可是没有。胸腔那儿,还是那么疼。

几乎是倚在启真身上出了熙园,一上车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睡得不好,一直在做梦,许多人的面孔匆忙闪过,她只觉又倦又烦,拼命挣扎着,突地醒来,全身汗。

启真关切地问,“醒了?好些了没?”

落落定定神,头还是有点疼,车子开得很慢,大约启真看她醉了,一直在街道上兜圈子。

落落努力笑笑,“好多了,送我回家吧。”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落落下了车,启真跟下来,犹豫半晌说,“落落…”

落落打断他,“我答应你,以后我绝不会喝这么多酒,不会再这么失态。不会。”

启真笑笑,“那就好。”他冲她摆摆手,“我走了。”

落落叫住他,“启真!”

启真回过头来。落落上前一步,轻轻地搂住他。启真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很快地也搂住了她。

落落低声说,“谢谢你,启真。”

启真不再说话,快步上车去。他害怕再慢一步,泪水就会不争气地夺出眼眶。

落落怔怔地站着,看着车子驶离。夜晚重新安静下来,远远近近的灯火让人感觉恍惚。落落记得小的时候自己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凝望那些灯火,猜测那些灯下,静坐着哪一些人,对望着的又是哪一些人。

突然身旁有人轻轻冷笑,“很舍不得是吧。”

落落身子一凛。头也不抬,她掉身就往家里走。身后的人一把抓住她肩头,落落吃痛,嚷,“放开我!”

言良生眼里几乎冒出火来,“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能的,脚踏两只船也不怕跌到水里去?你对你自己这么有信心?”

落落只觉得浑身要爆炸了,是谁在脚踏两只船,他还有脸说她?她觉得累,她不想跟他说话。她害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抢先掉下来。

她使劲挣扎着,他牢牢地抓着她,她又怒又委屈,伸脚踢他,他动也不动,轻轻冷笑,“是因为他才故意藉着母亲的理由冷淡我?不不不,大可不必,我保证言良生再不会像八年前,对一个女人的抛弃耿耿于怀,你只要说一声,我就消失,永远不出现。真的,我保证!”

爱有多深就伤有多深3

忍不住了,她小声哭起来。她不停地踢他,两手胡乱地在他身上乱捶乱打,“好吧好吧,你走,你走,你快点消失,永远不要出现,永远不要!”她冲他叫起来。她挣脱他,不顾一切地向前跑,泪水哗哗地,遮住了视线,眼前一片模糊,她摔了一跤,膝盖大约磕破了,很疼。她慌乱地爬起来,又继续往前跑。

言良生三步两步跟上来,抓住了她的手。他微微一用力,把她紧紧揽到怀里。他的语气里满是痛楚,“你要怎么样?你想怎么样?别哭,落落。”

他寻找着她的唇,不顾她的闪躲,霸道地吻住她,她呜咽着,心里尚有许多抵触,可他的吻像具有神奇力量般,缓缓地让她安宁下来,焦燥的心里渐渐地衍生出一线喜悦来。她放弃了挣扎,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他的身子很热,他的吻往下落在她颈项,“我好想你,落落。”他的手探到她衣服里,“你是我的。”

突然间落落想起那紧靠着他坐着的挽着他手臂的女孩,立刻又重新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她拍打着他。

他微微松开她,她气恼地质问他,“刚才那美女呢?你不是被人家甩了才来找我的吧?”

良生轻笑,“除了周宝落,谁能甩我?!”

落落轻哼一声,“别想用花言巧语哄我!我才不吃那一套。”良生睁大眼睛,“我哪敢哄你,你都一著名情感专家,我能哄得着你嘛。”

落落咬咬唇,不依不饶,“她是谁?”

良生摸摸鼻子,“说了你别不信,她是我妹妹。我妈在香港时认的干女儿。”

落落不由得醋意大发,“好哪,敢情这些年,你一直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陪着你。”她烦恼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瞒着我的事怎么一件又一件?”

良生竖起手掌,“我保证,没有了。真没有了。”

落落还是不高兴,赌气地转身走,“我讨厌你!”

良生追上去从身后抱住她,吻她的耳朵。“我喜欢你!”他嘻皮笑脸地说。

爱有多深就伤有多深4

她嘟着嘴,“我不喜欢别人靠着你坐。”良生说,“好,下次我让她坐远点儿。”落落说,“我不喜欢别人挽你的手。”良生说,“好,下次不许别的女人挽我的手。我妈我也不让。”

落落扑哧就笑了出来。

她眨着眼睛,“良生你好可恶哦。我都没法子生你的气。”她转着眼珠子,“你为什么不问启真的事?”

良生微微一笑,“你的事我全知道,还要问什么?”落落叫起来,“那你刚才还冤枉我!”良生说,“刚才我以为你生我的气,想和他和好嘛。当然,后来我发现不是。”他冲她暧昧地笑了笑,“我一吻你我就知道,你的反应告诉我你只爱我。”

落落的脸刷地红了,伸手掐住他脖子,“你说,你有过多少女人,经验那么丰富!”

良生抱住她,温柔地说,“来,你来吻我,你吻我的时候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爱吗?”他吻她眼睛,“我爱你落落,永远无需怀疑。”

落落调皮地眨眨眼睛,“真那么爱我吗,好吧,背我上楼去!”

良生呻吟一声,“小姐,你几斤?你家可在六楼哦。”

话是这么说,却立刻躬下了身子,示意落落俯上背来。落落伏在他背上,听到他上楼时的微微喘息,忍不住偷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