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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巨响,舒旻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在他的脸上,她往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一瞬,她觉得他陌生极了,可怕极了。

林越诤转过脸,走到她面前,半跪下身体,抱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腹上:“听话,拿掉这个孩子,它来得不是时候。”

心如千针齐刺,舒旻仰起头,望着窗外白得刺眼的天,恻然一笑,声音飘忽地说:“这是我的孩子,还轮不到你来决定他的去留!”

说完,她攒起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夺门而出。她连箱子都不拿,拉开大门就往外冲去。走廊的感应灯被她重重的关门声、跌跌撞撞的脚步惊得亮起,她急促地按着电梯按钮,在心里求电梯快点,再快点。她害怕他追出来,更害怕他没有追出来。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她一头钻了进去,伸手按住关门键。门几乎关上的瞬间,一只手骤然挡在电梯门中间,电梯门受感应迅速分开,发出“嘀嘀”的声音。

舒旻定定站在电梯里,望着门外的林越诤,神情安静却又凄迷:“林越诤,我最后一次问你,你可能放下一起,跟我走吗?”

就在他愣怔出神的那几秒钟里,电梯门再度合上,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伸手。

出了大楼,舒旻很快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半个小时后,她坐在了回涿城的高铁上。

在这样的时候,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亲人。

到家时,已经是午后时分,舒旻按响门铃,祖红好一会儿才带着睡腔来应门。见了她,祖红眼睛里的睡意少了一大半:“小妹,你怎么回来了?”

舒妈闻声转着轮椅出来一看,她一眼就从舒旻浮肿的双眼、失魂落魄的表情里看出了端倪,愣了愣,她的目光又下意识落去她的肚子上。她的肚子已经显了怀,哪里瞒得过一个生育过的老道妇人。

舒妈的表情霎时僵住,眼一红,她侧过脸去,叹息着摇了摇头。不待舒旻开口说话,舒妈就自己转着轮椅回房间去了。

祖红尴尬地站在门口,她也猜出发生了什么,好半天,她才挤出一句:“渴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喝的。”

这一刻,舒旻觉得自己真像是只丧家之犬。

晚饭时,舒妈终于哑着嗓子对她开了口:“想好什么时候去做了吗?”

舒旻手上的筷子啪啦掉下了,她恍惚地看着妈妈,好像听不懂她说什么。

“拖不得了,越大,做起来你越痛。”舒妈的声音疲惫中透着酸楚。

“妈,你说什么呢?”舒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是我的孩子,你的外孙啊!”

这个世界都疯了不成,做父亲的要杀掉自己的孩子,做外婆的要杀掉自己的亲外孙,无足轻重得好像,杀掉她的孩子,就像冲掉马桶里的秽物那样简单!

“这么不明不白的外孙,我不认!”舒妈绷紧脸,浊重的眼里没有一点亮光,“孩子的爸爸是上次那个年轻人吧?他人呢?”

舒旻木木然摇头:“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你和他不会有结果,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事到如今,这个孩子就更加不能要了!”

短短两句话,像两柄短刀,刀刀没入舒旻心里,她摇着头,哽咽着说:“你别说了,不管以后多苦多累,我都会养活这个孩子。”

“旻旻,你别犯糊涂了。当单亲妈妈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生他、养他、教育他,这都不是一个人可以做得好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拼死拼活地把他拉扯大了,以后他管你要爸爸,你要怎么办?别怪妈狠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错再错,往火坑里跳。”

憋了一下午的保姆祖红连忙帮腔:“小妹啊,你听话没错的,这个年头流产不是稀罕事,我们那里,十几岁的小姑娘流几次的也有。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偷偷把手术做了,养一个月,又是年轻水嫩的小妹子。以你的条件,以后挑个好男人嫁了,有名有分的,要生几个没有?”

舒旻心里一酸,她要别的孩子做什么?她要别人的孩子做什么?

她已一无所有,没了林越诤,她还能有什么?没了这个孩子,她要怎么证明她和他切实在一起过,她要拿什么说服自己,活着还是可以有希望的?

她撑着椅子起身:“我只要这一个孩子,就算天地不容,我也要他!”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舒妈闭上眼睛,白着脸说,“变成什么样了?”

舒旻怆然一笑,夺门而出。

她一个人沐着夜色快步走着,一直走到三中门外才停住脚步。她找了个地方,靠着缓缓坐下,在寒夜里呵出一道道白雾。

刺骨的寒意冻得她脑中一片清醒,她的双手柔柔地抚在肚子上,僵硬的嘴角翘着点笑意。别人都以为她疯了吧?在今夜之前,连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要这个孩子,孩子意味着麻烦、责任、生活的艰辛,但是除了这些,孩子可以给她一个真正的家,有了这个孩子,无论未来的生活多颠沛流离,但她至少不会再回到那孤身一人的境地——她怕透了那种无依无靠的孤独。就算世上所有人都会背负她、离开她,但是孩子永远都不会。

她已经不再想质问命运,为什么如此之久,她抓住什么,什么就变质。至少这个孩子,是她还能抓住的。

那以后,舒旻索性关了手机安心养胎——她已不对林越诤有任何遐想,那天在电梯口,他没有选择跟上来,就已经断了他们的可能。

她更加无力厘清她与他之间的爱恨,这样的状况下想太多,不过是徒增痛苦罢了。

然而,每当她睡到半梦半醒之间,就会听见无比喧嚣的《婚礼进行曲》在耳边吵着,撕扯着,好像全世界各个角落都在共同奏着这乐声。每每这时,她都会一身冷汗地惊醒,然后本能地想要开机给他电话。

可当她的手指真的触上开机键的瞬间,她对他的那些热望又会骤然坠落。一通电话能改变什么?无非是听一番哄她回去的温言蜜语,山盟海誓,若她真一个把持不住回去了,那才叫下作!况且,以他林越诤的能力,如果真的后悔了,一定会有办法带着她想要的一切,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不出现,仅仅因为他还是给不了她想要的。

如此一想,便又是一夜无眠。

因着彻夜彻夜的失眠,舒旻的脸色迅速地憔悴下去,虚弱得连久坐起身都会眩晕。

祖红心疼她可怜,大清早的去农贸市场买了鸽子、土鸡回来,当她端着汤往舒旻房里送去时,舒妈却叫住了她,让她把东西放下:“不要吃太好,否则孩子会长得更大。”

恰巧推门而出的舒旻愣在原地。爱,原来也是残忍的。

这晚,她们三人各怀心思地看着电视,娱乐新闻已经炸开了锅,连着几天都在说陆城南和热力传媒的解约纠纷,沉默数日的热力传媒也在今日通过媒体提出了千万解约金。记者方面则表示陆城南的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根本没有人能联系上他。

外界的传闻甚嚣尘上,说他联手热力炒作的也有,说他找到新东家的也有,说他忘恩负义、脑子进水的也有。播完片子,连娱乐节目的主持人都不禁为陆城南扼腕,声称他这是自毁前程。

舒旻漠然看着,他一向就是个说走就走的人,从不给旁人留半分斡旋的余地,她靠着沙发,轻轻阖上眼皮,她累了,已经没有富余的精力替别人操心了。

次日,三个人刚过了早,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祖红应声把门打开,只见舒默宣讪讪地在门口站着,身后似乎还跟着别人。

“刚吃过哪?我带了个熟人过来。你们叙旧,我还要赶去上班,就不多耽误你们了。”说着,他把身后的人让了出来。

祖红看见来人,低低地叫了一声,活像撞鬼。

舒旻放下水杯,淡淡看着多日不见的陆城南。

“城南,你可来了!”舒妈从轮椅上挣扎着想要起身,积攒了多日的委屈心酸决堤般地倾泻而出,“你快帮我劝劝她。”

陆城南快步上前,在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舒妈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呜呜地哭着,仿佛这世界只有陆城南是可以帮她和舒旻做主的人,仿佛他才是她心灵上的倚靠。

陆城南眼尖地看见了舒旻鼓起的肚子,目光一炙,一切都懂了。他起身走到舒旻跟前,抿唇说:“舒旻,我们俩谈谈。”

“谈什么?你也要来杀我孩子?”舒旻讽道。

陆城南弯腰去拉她,却被她一手挥开:“别碰我。”

陆城南被她的态度激怒,连额角的青筋都暴了出来:“舒旻,你不是还对那个浑蛋抱着什么幻想吧?”

一句话直戳到舒旻软软的心底去了,仿佛瞬间在那里挖开了一个窟窿,汩汩的锐痛从那里流出,她木着脸,一字一句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们一个个反反复复来提醒!”舒旻的情绪有些失控。

“他不可能娶你,更加不可能让你把孩子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