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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一吹,冻入骨髓。

就好像现在这样,好冷好冷。

我快要死了吗?杨绵绵朦朦胧胧间想着,听见有脚步声,很吵,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发现是荆楚。

他把她半抱起来,一摸她的脑袋就是一手的血:“绵绵?”

“冷。”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失血过多了,浑身冷得发抖,荆楚脱了外套裹着她,她还是说冷,他只能把她抱起来,低声道:“我已经打120了,你坚持一下。”

她靠在他怀里,觉得暖洋洋的,她还蹭了一蹭,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你来晚了。”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是冰凉的,只有贴着他胸膛的心脏还尚留一丝余温。

她还有一口气在,她咬着牙想,我不会死,现在就死,我怎么甘心!

荆楚抱着她,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头一涩:“对不起。”他是第一时间赶过来的,谁晓得半路上有人出了车祸,堵成一片,他没办法,借了交警的摩托车一路骑了过来,却还是迟了一步。

他觉得踏进房门的那一刹那,自己的心跳也要跟着停止了。

有的时候慢一秒,就是天人永隔,黄泉路远。

“温馨死了吗?”她困得睁不开眼睛,只是想说说话,她怕自己睡着了就行不过来了。

她以为自己的声音不小,其实细弱蚊蚋,荆楚要低头贴着她的嘴唇才能听见,他拍着她的背:“这里没有别人。”

“那她肯定还没死,找到她…对了,胡逸霖杀了严晴。”她迷迷糊糊拉着他的衣服,“没有证据,什么都没了,我找不到,没办法,他要杀我…我也不想死的。”

“你不会有事的。”

杨绵绵抓着他的衬衫,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嗯,我不想死,我死了,连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不能死,她不想像王露那样孤零零躺在太平间里,也给自己火化收尸的人都没有,那么凄凄惨惨,她不想。

荆楚听得这句话,觉得眼泪都要下来了,紧紧抱着她:“乖啊,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救护车到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昏迷,却还是紧紧抓着他的衬衫领子不放,好像是溺水的人抓紧唯一的浮木。

荆楚就一直陪着她进手术室,那边的现场让其他组员先去,手术大概动了三四个小时,医生才出来:“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但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

杨绵绵这一睡,就是整整两天,荆楚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觉得心惊肉跳,不停追问医生:“她会醒过来的吧?”

医生哪里肯把话说死,只能含糊道:“那要看病人自己的意志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荆楚心想,以她昏过去前那架势,半只脚在地狱里也会爬回来,这丫头性子倔,不服输。

其实杨绵绵是想多睡一会儿的,可惜被疼醒了,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想:我还没死吧?下一秒她确定,嗯,没死,就是脑袋疼得要裂开了。

“绵绵?”荆楚看到她醒过来,轻轻喊了她一声。

她皱紧眉头:“我没死,头疼,想吐。”

“这是难免的,你有点脑震荡。”荆楚倒了杯温水,“想不想喝水?”

她点头,结果喝了几口就给吐了,还吐了他一身,荆楚也不介意,拿纸给她擦了擦:“过段时间就好了,好好休息。”

杨绵绵闭着眼,在脑袋里回忆了一遍最近的事情,发现自己应该没有狗血到失忆,真是谢天谢地:“温馨呢?”

“现场除了你,没有别人。”荆楚并不想那么快就问她事情的前因后果,想她先休息一下,但杨绵绵显然不那么认为:“我昏迷几天了?”

“两天?”

“她还没死。”她碰了碰自己的伤口,痛得直皱眉,又不好乱动,一动就头晕想吐,“他对她没有兴趣,可能只是想抓她当人质。”

她自己提起来了,荆楚就直接问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绵绵把之前想好的口供说了一遍,无非就是和胡逸霖有点暧昧然后去他家里接着就被迷晕了醒过来看到他打了温馨还承认了自己的杀害严晴的凶手。

前因后果清清楚楚和编故事似的,别说是荆楚了,稍微有点经验的小警察都知道她说谎。

荆楚被她这连贯的叙述气得想骂人,但是看到她这样还能有什么火气,只能坐下来和她好好说:“杨绵绵,你知不知道你的话里有多少漏洞?”

“有吗?”

“这里没有别人,你对我说真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绵绵命悬一线的时候依赖他得很,现在还活着就恢复了本性,一点儿都不愿意相信他,哼唧哼唧说头痛要睡觉。

荆楚拿她没办法:“你是利用我利用完了就过河拆桥了是吧?那天你特地跑过来和我说那番话,就是为了告诉我你早恋?那么巧?”

杨绵绵心里嘀咕着,我总不能告诉你我知道人家是凶手所以跑过来提醒你吧,你不得问我怎么知道的,我难道能告诉你我听得见它们讲话?

她不吭声,荆楚就看着她,雪白的小脸一点血色也没有,头上还缠着几圈绷带,更是可怜,想她不管是为了什么,到底是受了大罪,他也不想多逼迫她:“绵绵你听着,既然你愿意在那个时候相信我,那么现在为什么不再信任我一次,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绵绵闭着眼装睡。

“你觉得你之前的事做得很干净吗,你是想告诉我,之前你出现在周大志家楼下,也只是巧合而已?”

杨绵绵刷一下睁开了眼睛,她侧头看着荆楚,他也平静地回望着她。

周大志进监狱那天他也在,押送他离开看守所上车的时候,周大志却突然压低了声音,对他眨了眨眼:“那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他语意模糊,旁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心里偏偏就是一个咯噔,他当面没有什么表现,像是没听见,可实际上这句话就好像是魔咒一样,总在他脑海里盘桓不去,想得久了他干脆就不想了,直接去调阅了附近的监控,那一带的监控并不普及,但还是被他从一家超市的监控里看到了杨绵绵。

她的的确确在这里出现过。

可是否是在跟踪周大志,却无法判定了。

但他始终认为这只是巧合而已,毕竟,杨绵绵是怎么知道凶手的呢,她遇见过?有可能,也许就是李涵的案子,否则怎么解释她在意那个水晶发夹,甚至把它特意送还到自己手上呢。

她是不是觉得愧疚,所以才在陈悦受害的时候挺身而出,指认凶手?

虽然这一切都说得通,可是这念头他自己想了都觉得可笑,他曾经问过杨绵绵,她自然也否认了,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这件事就渐渐被他淡忘了。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他却无法说服自己只是一个巧合。

杨绵绵在脑袋里衡量了一下得失,觉得如果不告诉荆楚一部分的真相,恐怕这事儿真没那么容易圆过去,所以她抿了抿嘴,说:“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不能告诉别人,你要为我隐瞒,我不想自己费那么大力气还要被人怀疑。”

“那我要听了以后才能判断。”

“我伤好了以后,我想你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我想…学格斗。”她望着窗外的白云,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我没有自保能力,如果有,这一次就不会这样了。”

“好。”

杨绵绵当然不会傻到告诉他自己能听见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她只是这一次把所有的事情都合理化了。

“也许你不会相信,我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危险,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猎物。”这是大实话,看到胡逸霖的第一眼,她就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他故意对那些女生说那种话,让她们都讨厌我,然后她们欺负我的时候他就会站出来为我说话,他大概是想让我感激他,也许你不能明白吧,如果所有人都讨厌你,就那么一个人喜欢你的话,你也会忍不住靠近他的,如果我不知道他是故意的,我想我真的会喜欢他。”

荆楚静静听着她的叙述,心里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是痛惜还是可怜呢?

“听起来像是我有被害妄想症吧,我也那么觉得,但是那天,我偷听到了他和教导主任的说话,他说我有轻生的念头,我厌世,多可笑啊,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不喜欢我就去死呢,他们不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会这么想。但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他想杀了我,我很确定这一点。”

荆楚问她:“那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不对我说,反而要用那样的借口骗我呢?”

“你是我的什么人,你才会相信我的这番话?”她撇了撇嘴,讥诮道,“如果我不是受了伤躺在这里,你会相信吗,你不会。”

她说得对。

“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己来,一直以来我想做什么事,都只能靠自己,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她没有人可以依靠,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也只有她自己可以保护自己。

“其他我说的都是真话,水我只喝了一点点,所以很快就醒了,其实我也没搞清楚他是什么时候下的药,我明明一直都在的。”

其实她是知道的,药没有直接被投进水里,而是被他抹在了瓶盖里,等她喝了水拧上盖子,他故意把它碰掉,水就融化了药。

但这些,却是不需要对荆楚细讲的。

而他显然这一次相信了她,又是无奈又是责备:“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如果我来迟了,你可能就死了,你哪里来的自信?”

“你们都搞不定他,警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找到吗?可我发现了。”她说起来还有点赌气,“如果不是因为温馨,我一个人怎么也不会那么惨。”

荆楚真是气也要给她气死了:“你现在吃了那么大一个亏,你还觉得自己了不起是吧?”

“难道不是吗?”

荆楚当然知道她其实很了不起,任何一个人放在她这个位置,也不一定会比她做得更好了,从她的叙述听来,胡逸霖的狡猾程度远超过一般人,她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毕竟她只是一个高中生,她甚至连一个帮忙的朋友都没有,孤身一人,还能怎么苛求呢。

只不过,换一个人也绝对不会有她那么大胆就是了,别人遇见这种事是巴不得退避三尺马上报警,被说被害妄想症怎么了,有命重要吗?

她倒好,自己不声不响就想和这样的危险分子一较高下,也是她运气好,如若不然,恐怕这一次他看见的就是她的尸体了。

而更危险的却是她并没有汲取教训,反倒为此骄傲,那下一次呢,她是不是还会冒这样的危险?她不可能每一次运气都那么好,说不定下一次她要付出的就不仅仅是脑震荡,而是生命了。

所以荆楚不仅不会表扬她,甚至还应该教训她一顿,敲敲她那愚蠢的脑袋里是不是都装了水还养了鱼!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多话到嘴边却一个字说不出来了。

只觉得说重了一个字,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杨绵绵才听见他说:“下一次,别那么傻了。”

第 29 章 不幸(新)

下一次别那么傻了?她翻翻白眼,闭着眼扭头懒得理他。说得对,要是还有下一次,她绝对不会那么傻那么好心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别人的死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她恨恨地想,又觉得丢脸,毕竟原本自己可是信誓旦旦说会赢的,现在好了,她自己进了医院,温馨不知所踪,胡逸霖潜逃在外,简直是赔本买卖!

她输得一塌糊涂,呕死的心都有了…不不,呕是真的想呕了,她趴在床边对着垃圾桶干呕起来。

荆楚顿时什么火气都散了,给她倒水漱口,轻拍她的背,等她缓过来了才说:“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杨绵绵不赌气了:“你们能抓到他吗?”

荆楚看了她一会儿,笑了,那笑意在秋日的阳光下暖煦极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吧,你好好休息。”

杨绵绵怔怔看着他,低低嗯了一声。

病号服已经老大不客气地开始训人了:“╰(‵□′)╯你知不知道你是病人,赶紧休息,给我躺下!”

口,又是一个有个性的,杨绵绵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冒着被念叨死的危险,乖乖闭上眼睛睡觉吧。

警方对胡逸霖的调查很快就出来了,荆楚从同学和老师的口中证实了杨绵绵的说法,而胡逸霖挟持温馨逃窜在外,警方已经下令追捕,却依旧没有消息。

杨绵绵安安静静在医院病房里待了两天留院观察,除了荆楚和医生,没有人来打扰她,可以算得上是静养了。

不过她自己先按捺不住了,提出要去现场看看,荆楚很奇怪:“你要去那里干什么?”

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啊?她腹诽着,口中却说:“找我的手机…”那会儿她自身难保,好像听见胡逸霖把手机摔了,那可是她新买的手机,多可爱风骚啊,她一想起来就心痛。

“是黄色的那个吗,当证物收起来了。”

“能还给我吗?”

荆楚想了想,同意了,反正上面的指纹也已经提取完毕,还给她也没事。这算是最近唯一的一件好事,杨绵绵觉得欣慰多了,不过还是坚持要去现场看看:“我去给你指认一下现场啊,不好吗?”

他多少有点奇怪,却也没有反对,问了医生可不可以出去一趟,主治医师表示不能太过劳累,去去就得给送回来。

“我会送她回来。”荆楚那么保证。

胡逸霖住的破地方本来是有电梯的,结果今天坏了…反正这个小区也没人在意,居然也没有人找人来修,但7楼不高也不低,以杨绵绵现在的体力状况,那还是有点危险的。

最后是荆楚一路把她抱上去的,公主抱,她嫌背着晃悠想吐,荆楚也没在意,上次也是他把人抱上救护车的,这次抱上去也没什么,在他眼里,她还是个小孩子呢。

杨绵绵…也没有什么少女心思,就算荆楚的怀抱很稳,那也是有点晃的,她现在是晃一点点都觉得恶心。

不过小伙伴们都很给力,那件衬衫热情极了:“~\(≧▽≦)/~绵绵,快靠上来,我们荆楚的胸膛很有安全感噢!”

杨绵绵:“…”你口吻怎么和拉皮~条似的。

大概看她一直没动静,衬衫清了清嗓子:“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

靠!

下一句她就听见了楼梯&扶手&应急灯合唱的声音:“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快闭嘴,她也要唱出来了〒▽〒

好不容易上了楼,她蜷缩在沙发里根本不想动,好不容易不晕了,睁开眼睛就看到荆楚坐在她旁边,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她曾经好几次和胡逸霖坐在这里,那时每一分钟她的肌肉都是紧绷的,从来不敢放松过,但现在不是,她觉得放松及了。

大概…她还是很信任他的吧。

荆楚是个好人。杨绵绵在心里第N次给警察蜀黍发了好人卡。

等她休息的差不多了,杨绵绵就站起来和他指认地方,哪里是她被打的地方,哪里是他打温馨的地方,等走到卧室的时候,她听见一个声音:“绵绵,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带我走吧。”

说话的是一支钢笔,英雄牌的老钢笔。

她把那支笔从抽屉里拿出来,瞄见荆楚在客厅里接电话,就把笔顺手塞进了病号服的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绵绵,查到了一点线索,我先把你送回医院吧。”

目的已经达到,她答应得很爽快:“好。”

荆楚那边查到的就是胡逸霖的身世,柳玉在那里做汇报:“胡逸霖的母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因为家庭暴力过世了,这件事在当地非常有名,几乎人人都知道。

胡逸霖的母亲叫佟珊,父亲叫胡宇,他的父亲有非常严重的暴力倾向,结婚后,佟珊多次因遭到家庭暴力而报警,胡逸霖七岁那年,佟珊因为被他人打伤后继发感染,致多脏器功能衰竭死亡,胡宇以虐待罪被判刑六年六个月。”

警方的资料简单直接,但是钢笔的叙述却要详细很多,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它把杨绵绵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霖其实是个特别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但我一直都觉得,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他心里愿意的。我是小霖的妈妈送给他七岁那年的生日礼物,也是他收到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从小霖懂事的那天起,就总是看见母亲被殴打,三天两头总要打上一回,他妈妈其实好几次都想跑的,可一是跑不掉,二是放心不下他,被胡宇抓回来以后会打得更加厉害。

我记得有一次她带着小霖一起跑了,也不敢躲回家里去,就在外面租了房子,可只过了半个多月,胡宇就找到了他们,他跪下来求他妈妈回去,还保证再也不打了,但是她很害怕,就报了警,警察过来协调了,她不愿意回去,因为她知道,胡宇现在认错得态度有多好,她回去就会遭受怎么样的殴打。

她想过离婚,但是胡宇不同意,还是打她,他打人的时候从来都不避讳小霖,还在他面前骂他妈妈是个‘婊~子’‘荡~妇’,所以从小小霖就是一个特别内向孤僻的人。

那天是小霖的七岁生日,本来还好好的,但是吃饭吃到一半,胡宇突然就开始打她,用拳头打她,用脚踢她,从卧室门口,一直踢到床上,哪都打、哪都踢,直到她倒在床上为止,也不知道踢了她多少脚,她浑身都是血…她想报警,电话被胡宇砸坏了,后来小霖跑出去找了她的外婆,和她外婆说妈妈要死了,这才带人把她从家里救出去,但是到医院已经晚了。

他妈妈死了以后,胡宇就被抓进去坐牢了,小霖跟着他的舅舅去了外地上学,他什么都没有带,除了我。在新的地方,我看见他一天一天好起来了,会笑了,变得和同学关系更好了,我觉得特别高兴,离开了那个家,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今年他回国了,在国外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网友,两个人约好见面的,对,就是那个女生,我记得她,她叫严晴,她来家里过几次,两个人没多久就正式在一起了。

刚开始其实还好好的,后来他们发生了关系…一直都不顺利,后来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霖突然开始打她,好像控制不住一样,不停打人,我吓坏了,她也是,可他打完就好了,后悔得不得了,说控制不住自己。

其实我也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如果小孩子在小的时候一直处于家庭暴力的环境中的话,他可能也会有这样的倾向。

我没有想到,小霖也没有,他那天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哭,说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遗传了那个禽兽的基因…他一次比一次控制不住自己了,每次打人的时候就好像是失去理智了一样,可是打完就后悔了。

严晴越来越害怕,想要离开他,她说了分手…就好像那个时候,他妈妈要离开胡宇一样,而小霖就和胡宇一样,把她杀死了。

和他爸爸不一样的是,小霖杀了人反倒是冷静下来了,我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样把人处理掉的,他本来就是学医的,所以解剖人根本没有问题,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想怎么样把尸体处理掉,我觉得他后来就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大家都被吓坏了,什么也不敢说,可他表面上装得很好,我想,那大概是唯一一次吧,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他有那样一个爸爸呢。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也许迷恋上了那个过程,他看上了你,想对你下手。

他变成了和他爸爸一个样子。”

杨绵绵一直沉默地听着,她的心里有点复杂,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

“我觉得他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变态就是变态,杀人还有理了?我从小到大受过多少委屈,我妈早就死了,我爸不管我,小时候几块钱生活费都要被小混混抢走,小学三天两头被人关厕所里,我还没报社呢。”杨绵绵恨恨道,“他就是个变态。”

钢笔不说话了。

警局。

常雁站在白板前,指着胡逸霖的照片和佟珊的案件照片说:“有许多调查表明,幼年时期目睹其父亲的暴力行为的男孩可能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其母亲或姐妹以及未来的伴侣,因为从小的家庭经历使得他会认为以暴力的措施解决问题是可行的,因为他的父亲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征服了他的母亲。

而如果是女孩,在见证了自己的母亲是被暴力所征服后,在她的心里,这种方式被正常化,她会自然而然屈服于这种畸形的关系,从而导致受虐倾向,我想胡逸霖大概是前者,童年目睹母亲被暴力致死的场景对他造成了非常深远的影响,当他和严晴的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选择了父亲的方式——通过暴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说完这一段,征求般看向荆楚,他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当胡逸霖杀害严晴之后,他内心深处的恶魔被唤醒了,他无法停止这种伤害,他已经通过暴力得到了快感,他的身心得到了满足,所以他决定物色下一个人选。”常雁说到这里,在白板上贴上了杨绵绵的照片,“这就是他的新目标,更年轻,更漂亮,更有挑战。

我认为这很好理解,与父亲粗鲁的暴力不同,受过良好教育的胡逸霖有更高的追求,他不再满足于简单的施暴,他更享受凌虐的过程,想要看到她们因为恐惧而扭曲的面孔,这满足了他的控制欲,毕竟绝大多数生活在家庭暴力中的孩子都有强烈的不安全感,当他能够随意处置她们的性命时,他的不安全感被一定程度上抵消了。”

第 30 章 哭泣(新)

常雁的分析都非常到位精准,然而荆楚问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那么,现在胡逸霖人会在哪里?”

常雁还在沉吟思考,柳玉已经举手要求发言:“我觉得他会找胡宇报仇。”她翻了翻资料,解释说,“胡宇在好几年前就已经出狱,现在早已另组家庭,还生了一个儿子。”

武涛听了只觉得不可思议:“他妈的这孙子把自己老婆打死了才判了六年?”

“没错,”柳玉脆生生回答,“因为家暴属于虐待罪而不是故意杀人罪,虐待罪最高判7年。”

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去,办公室里开着窗,飒飒秋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颤。

白平站起来把窗户关上了。

荆楚道:“既然胡宇早就已经刑满释放,为什么胡逸霖一直都没有去找他呢?”

柳玉回答说:“胡逸霖十二岁的时候就被舅舅送出国了,一直在国外学习生活,去年才过到国内。”她叙述完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可以理解啊,他妈妈被这样打死,他妈妈那边的人肯定不希望他再和胡宇有什么关系。”

常雁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认为,胡逸霖也许不敢反抗他的父亲,虽然他现在可以轻而易举地为母亲报仇,但是童年的阴影导致他对父亲有着强烈的畏惧心理,这种心理上的阴影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哪怕他现在变得强壮了,在他心里,自己还是那个被父亲控制的孩子。”

“但也不能忽略这种可能性。”荆楚沉吟半晌,说道,“常雁,你带人去胡宇家里了解一下情况。”

柳玉口没遮拦,顺嘴就问了句:“那队长你不去吗?”

“我要去趟医院,刚刚医生给我打电话,温馨的父母找到杨绵绵了。”

杨绵绵原本是在医院里养病的,她一直恶心吃不下东西,只能靠静脉注射,护士刚给她换过一瓶,她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各路八卦,比如说隔壁病房住着的产妇是个小三,原配不能生养,她就挺着大肚子登堂入室了,那渣男的爹妈也就是渣公婆居然在这里对小三嘘寒问暖生怕孙子出事,对原配各种羞辱谩骂。

再比如那边又有一对姐弟,姐姐怀了双胞胎弟弟得了骨癌,弟弟需要姐姐捐献骨髓,可那就需要姐姐打胎,父母全都来劝说你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独苗啊你不能那么狠心啊你救救你弟弟吧。

姐姐被说服了,准备打胎救弟弟。

而同样的事情在另一间病房也发生了,这回是轮到姐姐生病需要弟弟捐献骨髓,但弟弟怕影响以后生育能力拒绝,他们的父母还是那套说辞女儿啊你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独苗万一断后了怎么办?

医院就是这样人生百态,极品年年有,她就没有想到自己也遇上了。

她是点滴打多了难免就想上厕所,她提着吊瓶摇摇晃晃艰难地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就听见门外有人在哭。

她还迷糊着呢,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有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冲进来,突然就揪着她的衣服还是哭:“同学,你告诉我温馨在哪儿吧,你不是和她在一起吗?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温馨呢?”

杨绵绵被她那么一晃,顿时头晕眼花,恶心得不得了,根本站也站不稳,噗咚一声摔地上了,瓶子一下子就摔碎了,里面的液体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那个女人没有想到她一推就倒,反倒是吓懵了,对旁边的人说:“我没推她,是她自己摔倒的。”

护士根本不想管她:“请让一让。”她第一时间就把杨绵绵手背上的针给拔了,免得空气进去,但血液已经回流出来了,她头砸在地板上又是疼又是晕的,只觉得天旋地转。

“让一让。”荆楚拨开围观的人群挤进去,半跪在她面前,“绵绵?”

“疼。”她捂着头,眼泪都痛出来了,“好疼。”

护士急急忙忙去喊医生过来,荆楚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手臂稳稳当当的,就怕晃着她,距离病床几步路却走了很久,轻轻把她放下来,给她垫好枕头:“别压着伤口。”

“要吐出来了。”她觉得胃里好一阵翻滚,想吐出来,但实际上除了酸水,什么都没有。

荆楚轻轻拍着她的背,拍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气来。

护士带了医生过来,按照医生的吩咐给她打了一针镇痛剂,她这才觉得好一点儿,半合着眼闭目养神。

荆楚关了门,在那里小声训斥温馨的父母:“我已经说过,不要来打扰她。”

温馨的母亲是个瘦瘦小小但很有气质的女人,她说:“你们还没有找到她,她是最后一个看见小馨的人,为什么当时只有她活着,我们家小馨…”她的说话声被巨大的声音给打断了。

杨绵绵一手打翻了床头柜上的热水壶,她虽然还躺在那里,但是眼睛却亮得吓人:“你是怪我没救你的女儿?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你女儿早死了,如果我想自己跑,我都不用在这里受这个罪!我拖住人让她跑,她连站都站不起来!我脑袋上全是血,拼命想拉她走,她就知道哭!我告诉你,我不欠你们的,滚!”

“请你们出去,不要再来打扰她了。”荆楚语气严肃,把门打开让人走。

他的气场放在这里,温馨的父母虽然还想说什么,但根本一个字都不敢废话,灰溜溜地开门走了。

但杨绵绵的气根本平不下来,一股怒气憋在胸口撒不出来,难受得她想发疯,她很想把柜子上所有的东西都砸碎,但却做不到,她下不了这个手,忍着眼泪把热水瓶扶起来,想捶床也下不了手,咬被子也下不了手,最后只能咬自己的手臂出气。

荆楚吓了一跳,连忙把她的手臂从她嘴里拉出来:“干什么咬自己,都出血了。”

杨绵绵推开他:“别烦我。”她继续狠狠一口咬在手腕上,急得所有小伙伴都要哭了。

床说:“(┳_┳)...绵绵你踢我好了啊我不怕疼的!”

被子说:“(┳_┳)...绵绵你咬我好了,我也不疼的。”

床单说:“(┳_┳)...绵绵你也可以撕我,我们都不疼,你别咬自己了。”

荆楚硬是把她的手从嘴里拉开了,他的力气那么大,她挣脱不了,他想找点别的东西替代,但是医院的被子太脏全是细菌,他觉得不干净,而床头柜上除了杯子和热水瓶,连个果篮都没有,不然还能塞个苹果给她咬咬。

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把自己的手替过去,她也真没客气,一口就咬下去了,不疼,就是没一会儿就觉得有湿哒哒的水滴落下来。

她松了嘴,柔软的双唇划过了他的手背:“你闭上眼睛。”

“嗯?”

“我不想被人看到我哭。”实际上她的声音已经掩饰不住哽咽。

“哭吧,我不看你。”他侧头看着窗外,秋天的到来让外头梧桐树叶子都掉光了,只剩下寥寥几片,单薄地在秋风里抖动,好像随时会凋落。

她就像是一只小动物一样蜷缩在那里默默抽泣,也不哭出声来,因为没有必要,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但是她哭有什么用,反正也没有人会疼,大声哭还费力气,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