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

她呆呆地望着屏幕,不可置信地叫了声:“程又年?”

画面里,那人慢慢抬起头来,摘下帽子,冲她弯起嘴角。

他说:“昭夕,我回来了。”

昭夕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手忙脚乱替他开了单元门,又是如何穿着拖鞋、小熊睡衣,就这么素面朝天、披头散发冲出了门。

她甚至没有顾得上戴口罩,冲进电梯就猛按一楼。

电梯在十层停了下来,有个小姑娘含着棒棒糖走上来,看见她的时候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问:“姐姐,你是明星吗?”

昭夕心花怒放,笑靥如花,“……算是吧。”

“我就说你很眼熟。”小姑娘咬着糖,细细思索,“上次电影频道好像放过你的电影,你演的花木兰对吗?”

“对。”

她的笑意无限扩大,胸腔里仿佛有颗气球,带着整个人飘飘荡荡往上升,明明电梯在下降。

公寓的电梯是高端配置,速度也很快,可昭夕从未觉得它如此慢。

像蜗牛在爬。

怎么还没到啊?

终于,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一楼。

昭夕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却在电梯门开的一刹那,像是公主抱着裙子,闪耀地冲向她的王子。

程又年就在电梯门外,看见她的一瞬间,她就像颗小炮|弹一样,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她明明在笑,脸埋在他的颈窝,却有滚烫湿意迅速浸透了他的卫衣。

谁也没说话。

一旁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咬着糖果望着他们。

昭夕小声呜咽着,紧紧搂住他的腰。

程又年也用力回抱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

回顶楼的电梯里,程又年替昭夕擦着仿佛永不干涸的泪。

越擦越多,索性不再擦。

他捧住她的脸,吻住了那些滚烫细碎的热泪。

电梯停在十二层,门开了又合,他们始终没有分开。

后来终于回到家。

昭夕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怎么变这么丑了啊……”

她爱美,玄关处的墙壁上还挂着一面复工的铜镜,每次出门前都会照照镜子。

程又年抬头打量,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黑了好几个度,额间、面颊还有晒伤的红痕,鼻尖尚在脱皮。

他笑笑,坦诚:“是丑多了。”

再抬眼看她,无奈道:“跟你越发不搭了。”

昭夕一时不语。

他瘦了很多,眼下有浓浓的淤青,肤色被晒得像熟透的小麦。

她抬手很轻很轻地碰了碰面颊上的红色伤痕。

“疼吗?”

“不疼。”

……已经疼过了。

“你是去外太空逛了一圈吗?什么紫外线能把人晒成这样?”她喃喃地说。

“昭夕,如果人去了外太空,就不是晒伤的问题了。”程又年低声笑道,“没有防护服的情况下,我恐怕会灰飞烟灭。”

她气笑了:“程又年,你怎么还是这样?”

“哪样?”

“还是这么会煞风景,好好的气氛非要弄成程老师课堂开讲了!”

程又年又笑了。

昭夕忽然转身,一路小跑回到衣帽间,十来秒后捧着一盒芦荟胶和一支防晒霜冲了出来。

“晒伤的地方抹点这个,会舒服点。”

再把防晒霜塞进他怀里。

“这个你收着,下次再去外太空,记得抹厚厚一层!”

程又年收拢十指,握住了那支防晒霜,微微一笑:“好。”

“坐下,现在涂芦荟胶。”

“好。”他从善如流。

纤细的手指卷了一圈芦荟膏,触到面颊时,一阵清凉之意散开。

昭夕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动作放得极轻,生怕一眨眼都会弄碎了他。

程又年垂眸看她。

她的眼神无比专注,一边涂,一边蹙起眉心,神情凝重得令他怀疑自己不是轻微晒伤,而是重度烧伤。

唇边笑意渐浓。

昭夕注意到了,生气地说:“还笑。晒成这样,你很高兴?”

程又年:“看你心疼,是挺高兴。”

昭夕怒目而视,却在那样的眼神里又消散了怒气,只剩下柔软的思念,和美梦成真的惊喜。

她问:“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不说今天回来?”

“说了就不惊喜了。”

她嘀咕:“说了我就好好化个妆了,谁知道这么久没见面,一见面我就这个邋遢样子。”

“这样不好吗?正好跟变丑的我很配。”

“呸。我就是素面朝天,也比你现在这模样好看多了。”

程又年目光温和望着她,点头说:“对。你怎么样都好看。”

昭夕像克制住嘴角的笑意,却最终没能如愿,笑意像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开,照亮了整张面庞。

她望着他,他望着她。

明明是白昼时分,窗外却好像有星光。

他们在客厅里亲吻彼此,心跳都融为一体。

谁也不曾开口说过一句“我想你”,可是每一寸呼吸、每一个眼神都在描摹情意。

从前以为爱情只有欢笑和打闹,偶尔吃醋与撒娇,即便冷战,也会迎来更甜蜜的和好。

可是如今才知道,爱一个人时也有辛酸苦恼。

还有此刻,即便欢欣雀跃,即便满心欢喜,眼里仍有热泪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娱记:我西柚CP值得拥有姓名!!!

300只红包~

之后要慢慢收尾了。

☆、第六十五幕戏

第六十四章

午后的太阳像融化的奶糖, 空气里都是淡淡的甜香。

两人坐在沙发上讲话,有营养的,没营养的,杂七杂八,琐碎平常。

程又年冲了杯速溶咖啡, 重新落座时, 说:“现在可以跟我讲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昭夕盘腿坐在沙发上,细细思索:“让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起。”

“就从你离开塔里木那天说起吧。”

程又年捧着热咖啡,慢慢地喝了一口, 一夜未眠,整个上午都忙着和两位娱记筹备, 此刻无比疲倦。

但还不到睡的时候。

他凝神听, 即便昭夕所说他已从娱记口中了解得差不多,但站在她的角度, 他重新听了一遍事态进展。

她时有生气愤慨, 扬手气咻咻的, 程又年便拉下她的手, 握在手心便没再松开。

“你都不知道爷爷让我跪下的时候, 我心都要碎——”

某个瞬间,昭夕忽然噤声。

原因是她抱怨到一半,忽然回头,才发现程又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一怔。

落地窗的窗帘并未合上,一地盛放的日光。

他的面容也沉浸在光线里, 眉心微微蹙着,想来是日光刺眼。

昭夕悄悄地起身,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又蹑手蹑脚回到沙发旁。

程又年素来爱整洁,哪怕平日在项目上,也是工装一换,衬衣永远笔挺。此刻难得穿着卫衣与运动裤,衣角与领口,包括肩膀处都有长坐后留下的褶皱。

她又扫了眼玄关的鞋柜上放置的那只超大登山包,心知肚明,他一回北京,就先来国贸了。

昭夕坐在他身旁,慢慢地,慢慢地伸手,沿着他眼睑处的淤青轻轻勾勒,没有碰到,只是描绘轮廓。

……这样重的黑眼圈,不知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手指落在眉心,眉头蹙着,中间有几道若隐若现的川字纹。

……睡着了都这样不安稳,看来心事重重。

是因为她吗?

昭夕又沿着刀削似的面庞往下勾勒,在那些晒伤的皮肤上停留片刻。

……一定很疼吧。

她有些懊恼,只顾着说自己的遭遇,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的疲惫。连夜奔波回到北京,觉都没顾得上睡。

她收回手,又轻手轻脚回到卧室,抱了一床薄毯出来,俯身替他搭上。

不料这点细微的动静也能惊醒他。

程又年睫毛微动,下一秒,睁眼对上她的视线。

从浅眠状态中醒来,他的眼神有一刹那的迷茫,漆黑透亮,像不染尘世的婴孩,随即与她四目相对,回过神来。

昭夕赶紧说:“我吵醒你了?”

程又年支着沙发坐直了,“没有,是我不留神睡着了……刚才说到哪了?”

“晚点再说吧,你先睡一会儿。”

“不碍事,喝了咖啡,不困。”

“……”

昭夕啼笑皆非,“不困?那刚才怎么睡着了?”

程又年:“……现在不会了。”

“睡吧。”昭夕脱掉拖鞋,也爬上沙发,就在他身旁躺下来,“一起睡个午觉,晚点出门觅食,再接着聊。”

这时候才庆幸沙发够大,两人面对面睡着,盖同一张薄毯,亲密无间。

几乎是躺下的瞬间,头顶传来他低低的一声“午安”,下一秒,她再抬头,就只看见程又年闭眼陷入浅眠。

居然秒睡?

……还说不困。

昭夕失笑,在他怀里蹭了蹭,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五点半。

昭夕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沙发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程又年呢?

她掀开薄毯,爬起来噔噔噔四处找人,最后听见浴室有水声,才松口气。

还好不是做了个梦。

等到程又年出来,腰间系着浴巾,见她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时,一怔,“你醒了?”

“醒了。”

见昭夕的眼珠子在他赤|裸的上身打转,程又年难得有点窘迫,伸手不动声色攥紧了浴巾,“衣服洗澡之前扔进洗衣机了,我去看看烘干没。”

“你等等。”

昭夕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什么,噔噔噔一路小跑进衣帽间,出来时,手中拿着一套男士衣服。

“试试这个!”

程又年微微一愣,接过来,“这是……?”

“之前闲着没事,去逛街,刚好看见这个,觉得很适合你。”

他垂眸打量,手里是一套米色风衣,内搭是白色针织衫与休闲西裤。logo处的标志很低调,也不妨碍他一眼认出这是国际大牌。

程又年没说话,只把衣服拿进浴室,再出来时,头发吹干,衣服也已经换好。

昭夕眼前一亮,啧啧感叹:“果然是人靠衣装。”

程又年顿了顿,“你是在说,我以前的审美很糟糕吗?”

“以前太低调了。”昭夕得意洋洋,替他理了理领口,“现在光芒万丈。”

然后遗憾地看看他的脸,“就是这个晒伤给总分打了折扣。”

最后还是很乐观:“没关系,晒伤总会好。虽然黑了一点,但是比小白脸多了一点性感。”

程又年笑了,“你喜欢就好。”

昭夕思索两秒钟,还是问出了口:“程又年,你会不会介意我为你花钱啊?”

空气里安静了片刻,她有些担心的望着他。

程又年说:“以前也许会,现在豁达很多。”

“昭夕,我说过,我们之间有一些无法逾越的差距,比如经济实力,比如在各自的领域,你帮不上我,我帮不上你。但我想与其因为自尊的缘故,在意这些其实无足轻重的外在因素,不如多想想,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在一起时,能够分享什么、共同经历什么。”

昭夕轻声问:“比如说?”

“比如说——”他低头笑了,拉起她的手,“出门买菜,你负责点菜,我负责下厨。”

于是两人牵着手出门,一路上,他还在细数那些“比如”。

“比如你来抱怨,我来听。”

“比如你负责貌美如花——”他顿了顿,“也负责赚钱养家。”

昭夕笑了:“那你负责什么?”

程又年略一沉吟:“花钱败家?”

她哈哈大笑,“我看你负责不了这个。”

“那我负责扛起学术的大旗,在你不学无术、飘飘然时,用专业知识点醒你。”

“……”昭夕噎了噎,“程又年,我在你眼里到底有多没文化啊?”

程又年思索两秒:“毕竟是想瘦成闪电的人,也确实没多高吧。”

昭夕:“……”

小区附近就有农贸市场,两人并肩散步而至,昭夕依然没有戴口罩。

不时有人认出她来,投来惊讶的目光。

昭夕要么没注意,要么四目相对时,回以一个微笑。

程又年问她:“土豆炖排骨吃吗?”

“吃。”

“不怕长胖了?”

“怕。但你要是不嫌弃,胖一点也勉为其难可以接受吧。”

他笑了,把手里的一袋食材递给店家,“多少钱?”

在路人不时投来的目光里,昭夕神情自然地挽住程又年的手,一同归家。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光芒为大地镀上一层金边。

明黄色的世界里,车水马龙,人间烟火。

昭夕忽然哼起歌来,那是十几年前的老歌,在她还是个学生时,当年流行的mp3、mp4里爱放的一首歌——

还想每天用咖啡香不让你赖床

周末傍晚踩着单车逛黄昏市场

你的浪漫 只有我懂欣赏

能让眼泪长出翅膀飞离我脸庞

昭夕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能摘下口罩,直面舆论,大大方方挽着心上人的手,像个再平凡不过的姑娘,一同逛市场,一同商量晚餐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