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南新忽然有些狼狈。

他稀里糊涂走完了这一场彩排,歌唱得一塌糊涂。

女演员还在尽心安慰他,和他一同往后台走。

可他走到一半,忽然回头,却看见昭夕又开始指导下一组。他望着她,她却全然不觉,看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贝南新离开时,心情很沉重。

*

大概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此后的几次彩排里,贝南新总是不由自主望着人群里的昭夕。

他甚至在第二次彩排前,特意腾出时间来,跑去录音棚练习了一下午。天知道身为演员,为什么唱歌要这么用功。

明明他演戏时都没有这么翻来覆去地练习过。

第二次登台,他拿出十万分的专注度,力求比专业歌手唱的都好。

肉眼可见,身侧的女演员目露惊艳,甚至连台下的好些工作人员都抬眼望着他。

然而可是,昭夕并不在其中。

她还是从容地站在监视器后,在他流畅且优秀地唱完一整首歌后,露出专业又礼貌的笑容,“辛苦两位了,去后台休息吧。”

贝南新一步三回头,发现昭夕由始至终没有多给他一眼。

心情更加沉重。

*

贝南新像是在跟自己较劲,昭夕越是不看他,他越是想让她看到自己。

他想昭夕大概还在计较从前的事情,所以不理他,可是年轻时谁没犯过错呢?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他开始在每次彩排前去休息室和昭夕打招呼。

有一次他居然开口问她吃过饭没,如果没有,他的助理那有她以前爱吃的比利时饼干。

昭夕惊讶地望着他,好像不懂他在说什么。

贝南新解释说:“我都记得。”

昭夕笑了笑,“是吗?但我现在不爱吃了。”

“……”

小嘉适时地打岔说:“多谢贝先生惦记了,我老板她吃多了山珍海味,现在不爱吃什么小饼干了。”

然后用一种“你是哪块小饼干”的眼神望着贝南新。

贝南新:“……”

昭夕继续低头看台本,没再理他,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贝南新有些难堪地回头走了。

*

是在春晚真正登台那日,才又找到说话的契机与勇气。

距离贝南新登场还有三个节目,他已在后台准备。

时间临时有调整,昭夕把现场交给总导演,自己走到后台,叮嘱之后的几个节目表演者。

她把对其他人说的话又对贝南新重复了一遍,转头要走时,忽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昭夕退后一步,挑眉望着他,扔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贝南新收回手,低声说:“晚会之后,我们谈谈。”

“抱歉,但我好像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我有。”贝南新望着她,“昭夕,我有话对你说。”

今日为了应景,她化着漂亮的妆容,穿了一条正红色的一字肩连衣裙,笔直匀称的小腿露在外面,像白玉生辉。

连日以来,她的骄傲从容,她的不卑不亢,让那道聚光灯一直追在她身后,贝南新忽然觉得心内有火。

不是生气的那种火,而是一团重新燃起的火种。

他定定地望着她:“我会一直等到晚会结束,你下班出来。”

昭夕有些好笑,“大年三十,回家过年吧,别想些有的没的。”

“我没有家人,你忘了吗?”贝南新低声说,“总之,我会等你。”

昭夕太忙了,不愿与他多纠缠,说完就走了,很快把这回事抛在脑后。

没想到演出结束,十二点四十走出大厦时,居然真看见贝南新穿着羽绒服站在大门外。

零下好几度,他忽然迎面而来,“昭夕!”

昭夕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没走?”

看她这表情,贝南新就猜到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心里说不苦涩是假的。

从前两人谈恋爱时,她明明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什么时候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过?

贝南新说:“之前的事我从来没有正式向你道过歉,那时候一心出人头地,不想再过苦日子,所以在你被全网黑的时候,我选择了当逃兵——”

“别叙旧。”昭夕打断他,“贝南新,天气这么冷,你愿意在这冰天雪地站着,但我穿的少,我怕冷。”

她话音刚落,贝南新就脱下羽绒服,试图给她披上。

“我的车就在地下停车场,如果你怕冷,我们找个地方谈。”

昭夕退后,不接受他的衣服。

两人在这里纠缠了几秒钟,不远处的某辆车忽然车门一开,有人闲庭信步,举着一把纯黑色雨伞而来。

天上飘着小雪,地上结着冰。

那人穿一身黑色大衣,与这洁白夜色截然相反,鲜明耀眼。

他高而挺拔,走到两人面前时,比贝南新还高出一截。

手臂上搭着一件厚厚的女式棉服,行至昭夕身前,淡淡开口:“怎么还不进车里?”

贝南新一愣,与来人视线相对。

男人面容清隽,远胜娱乐圈的很多人,不同于自己的面满妆容,他清清淡淡,素净得像一颗低调苍松,长身玉立。

程又年见他看着自己,便朝贝南新微微颔首,下一刻,收回视线。

他把伞递给昭夕,昭夕顺手接过,然后就见他抖了抖那间棉服,从容不迫替她披上。

“去车里吧,穿这么少,当心冻着。”

昭夕笑了,“稍等。”

侧眼再看贝南新,她眨眨眼,“贝先生,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您还有什么事,就在这儿一并说了吧。”

贝南新:“……”

他面上的笑容已经撑不住了,只能尴尬地笑笑,“没什么事了,你们先走吧。”

“真的没什么事了?”昭夕吐出口白雾,笑眯眯道,“没事就好,都说完了,下次就别再为我费心费时了。”

她挽住程又年的手离开时,贝南新隐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回地安门?”

“嗯,我跟爷爷说了我们会回去跨年。”

“晚会顺利吗?”

“你没看直播?”

“在车里看了一点,但不知道你在台下有没有忙得焦头烂额。”

“那你摸摸看,看看我额头烂了没。”

男人笑了,不急不缓抬起她的下巴,在额头上亲了亲。

她嘻嘻笑起来,又推他一把,“烂了没?”

……

贝南新呆呆地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

可那对璧人就此离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甚至,那个男人都没费心问一句他是谁,仿佛他根本不重要,只是个路人甲。

冰天雪地,贝南新的心也跟着凉了。

明明这一切都可能属于他。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呢?

人红了,钱有了,苦日子再不存在,可他这些年也再也没能遇见一个爱笑的姑娘,不贪图他的名利,不在乎他的出身。

那个姑娘站在别人身旁,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光明敞亮,不似他,前途一片光明,天却暗了下来。周遭寂静无声,他两手空空,明明拥有了梦寐以求的一切,却又好像一无所有。

*

昭夕和程又年一起坐进车里,她凑过去问:“你都不问刚才那位是谁?”

程又年淡淡说:“重要吗?”

“不重要吗?”

“无非是你裙下之臣的其中之一。”

昭夕嘻嘻笑,慢条斯理说,“但他叫贝南新哦,比其他的裙下之臣多了个称号,叫前男友。”

程又年侧眼看她,“哦?”

“哦是什么意思啊?”昭夕瞪眼,“你不吃醋吗,程又年?”

“比起醋来,我更爱吃酱油。”

程又年一边讲着冷笑话,一边驱车离开。

只是沿途,昭夕跟他说话,他都有点爱答不理的。

是最后停好了车,走到了地安门的胡同里,昭夕正要推开黄梨花木门时,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臂,摁在了门边的墙壁上。

铺天盖地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淡淡香气,面颊被滚烫的手掌捧住。

温热的吻,带着一点不温柔。

昭夕喘着气说:“干嘛啊,当心被看见——”

“看见最好。”程又年低声说,“最好让那个姓贝的也看见。”

昭夕一愣,随即扑哧一声笑起来,前仰后合。

程又年淡淡地问:“怎么,遇见前男友很开心?”

昭夕拉住他的衣领,笑眯眯说:“不,是看见你吃醋,很开心。”

“没吃醋。”

“那你亲我干什么?”

“亲自己的女朋友,有什么问题吗?我又不是前男友,不能亲……”

一本正经说自己没吃醋的人,十句里三句有个“前男友”。

昭夕笑弯了腰,最后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说:“曾经很讨厌那个人,但现在全都释怀了。面对面说话也没关系,甚至有点感激。”

某人臭着脸,“感激他给你一段美好回忆?”

“不,是感激他的及时退出,后来我才能遇见你。感激他的糟糕表现,让我更懂珍惜。”

两人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肩上有一层薄薄的雪。

隔壁不知看了多久的人,忽然倚在门边,闲闲地说:“零下五六度,你俩搁这儿演偶像剧呢?”

昭夕一惊,回头就看见宋迢迢翻着白眼立在门边。

“这都一点了,你怎么还没睡?”

宋迢迢趿着拖鞋走过来,一把将包着大红色礼物纸的盒子塞给她,“晚上去你家拜年,爷爷说你春晚之后就会回来。特意等你。”

昭夕笑起来,“你等等啊,我也有礼物给你,放在我房间里的——”

“明天再给我吧。”宋迢迢似笑非笑看看她,再看看程又年,“新年快乐,如花眷侣。”

昭夕望着她的背影,欢快地叫了声:“你也是,新年快乐,宋迢迢!”

那人挥挥手,懒洋洋走回了隔壁四合院。

昭夕捧着礼物,仰头看着身旁的程又年。

“还在气?”

“不气。”他缓缓叹口气,唇边却有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女朋友这样受人欢迎,男女通吃,我高兴还来不及,有什么好气的?”

他看她捧着礼物,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地跑进四合院里,欢乐地叫着爸爸妈妈,爷爷哥哥。

天上还在下着雪,程又年却已然踏入暖春一片。

他希望他的小姑娘永远这么活泼可爱,被所有人,所有人,捧在手心,呵护疼爱。

新年快乐,昭夕。

第73章 番外七倾心不晚(上)

陆向晚熬了一夜, 好不容易赶完稿子。

天刚鱼肚白, 人家都起床了,她才顶着黑眼圈瘫床上,一秒入睡。

科技月,各大盛会论坛不断,她也忙得脚不沾地。

刚刚赶完一份重量级论坛报道,主编芸姐还算体谅下属, 批了她一天假, 交稿后可以在家睡上一天, 隔日再战。

谁知道睡了没一会儿, 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陆向晚费劲地睁开眼睛, 有气无力看了眼来电显示——

芸姐。

换做别人的电话, 掐就掐了吧,然而主编的电话……

她用浆糊似的脑子琢磨着,难道是稿子有问题, 要爬起来再改?

“芸姐?”陆向晚坐起来。

“向晚,你睡了吗?”

“这会儿醒了。”

“醒了就好, 收拾一下,两小时后能到明时科技吗?”

陆向晚一怔, “我今天不是放假吗?”

芸姐言简意赅道:“刚刚收到明时的电邮, 他们副总明天有个紧急出国行程,约好的周五采访要泡汤了。我谈了半天, 才争取到午饭时间和他们副总见个面, 抓紧时间把采访做完。你能到吗?”

陆向晚顿时清醒了。

“能到。”

“那就两小时后, GT大厦一楼碰头。”

“好。”

挂了电话,陆向晚立马起床。

洗澡五分钟,吹头十分钟,再用十分钟化个标准的职业淡妆。

戴隐形时,她犹豫片刻。

一夜未睡,还长时间对着电脑屏幕,此刻眼睛传来阵阵刺痛感……

要戴框架吗?

陆向晚迟疑着戴了戴框架,一见镜子里堪比教导主任的脸,立马又摘了下来。

明时科技。

……孟随的公司。

她很快戴好隐形,拉开衣柜的门,所有衣服排列整齐,清一色是职业正装,衬衣西服包臀裙。并且无一例外被熨烫得一丝褶皱都没有,挂在衣架上像被美颜APP磨过皮似的。

她穿好衣服,拿起笔记本和录音笔,放进方方正正的手提包里,打车去GT大厦。

沿途都在温习提前一周就写好的采访大纲。

明时是国内一家年轻的科技公司,五年前才刚刚出现在竞争激烈的IT市场里。

这个行业角逐激烈,优胜劣汰比别的行业来的更为迅猛,多少公司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没两天又悄无声息消失了。

但明时不同。

它在短时间内站稳了脚跟,以医疗软件制作闻名业内,后来又发展到民生百态,方方面面。

前年母亲生病,陆向晚在北京忙碌,赶不回家,于千里之外在网上预约到了专家门诊。后来她才知道,那个预约软件也是明时的杰作之一,如今已在全国各大医院投入使用。

她甚至能在手机上看见母亲排号的情况,又很快看到了结果诊断。

陆向晚坐在网约车里,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大纲,思绪却飘远了。

今日采访的是副总,但好歹是他的公司。

会有机会看见他吗?

陆向晚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GT大厦,在一楼大厅坐等芸姐。

其实芸姐升了主编后,很多场合是不需要亲自到场的,但这次的采访很重要,不出意外会是年底的重点专栏。

芸姐很重视。

GT大厦旁边有家星巴克,陆向晚买了杯美式,没加糖。

倒不是爱喝这种苦,主要是一夜未睡,要提神醒脑,非苦不可。

她回到大厅里,把要问的问题都打了一遍腹稿后,又零零散散想了很多细节,期间还收到了昭夕的微信。

“今天下午逛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