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丁很快拥有了一个小跟班。

六年级毕业,小丁来到北京,之后一路求学,和舅舅舅妈住在一块儿。

昭夕请了位阿姨照顾宝宝,原本想着小丁也能一起被照顾,毕竟她一忙起来就不见人影,程又年又是长年累月东奔西走。

没想到小丁不但不需要照顾,还肩负起了照顾弟弟的职责。

昭夕在书房琢磨剧本时,就听见客厅里不断传来哥俩的声音。

岁岁:“啊啊啊。”

小丁:“哦,要喝牛奶吗?”

下一秒是咕噜咕噜和牛奶的声音,昭夕站在门口偷偷看,哥俩一人一口,喝得哈哈大笑。

岁岁:“呜呜。”

小丁:“嗯?你要这个红色的吗?”

他把手里的红色积木递给岁岁,自己拿了另一块蓝色的,岁岁立马笑了。

以至于后来某日,岁岁哇哇大哭,连昭夕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哄半天不见好,她精疲力尽。

小丁在旁边琢磨片刻,眼睛一亮,去墙上摘下羽毛装饰,回过头来冲岁岁扬了扬:“岁岁要这个?”

小家伙立马不哭了,嗯嗯啊啊地直叫唤,张开双手迫不及待迎接他的新玩家。

昭夕眼都直了。

总而言之,小丁无师自通了翻译技能,开始比昭夕更能明白岁岁的心意。

岁岁一岁时,开始学讲话。

除了爸爸妈妈,他还学会了“咯咯”。

别人叫的是哥哥,第一个字一声,第二个字轻声。但他叫的是咯咯,两个字都读一声。

于是每天家里都像养了只小鸽子,咯咯长,咯咯短。

小丁要去上学了,岁岁睁开眼睛就叫咯咯,于是已经在穿鞋的小丁又飞快地跑回来,抱抱岁岁说:“等哥哥回来跟你玩哦!”

放学时,才刚听见开门声,岁岁就扔掉玩具,大喊着咯咯,摇摇晃晃往大门处奔来。

小丁背上是沉甸甸的书包,怀里是个沉甸甸的胖娃娃。

他边笑边问:“想哥哥了吗?”

岁岁用力点头,咧嘴在他身上拼命蹭。

三岁时,小丁开始带着岁岁去小区里和别的熊孩子一起玩。

其实这是阿姨的职责,但小丁不放心,便对舅舅舅妈说:“让我去吧。”

于是每晚写完作业,小丁就像个守护神似的,带着岁岁去游乐区玩。

有小孩接近岁岁,小丁就暗中观察。

小孩子争抢玩具,小丁就提高警惕。

若是起了冲突,小丁第一时间冲出去,挡在岁岁面前,虎视眈眈瞪着对方小孩。

要是岁岁先动手……

小丁拦住他,先板着脸教育一番:“不可以动手打人哦!”

然后拍拍胸,庆幸被揍的不是他家岁岁。

咳,双标嘛,谁还不会?

某个夜里,小丁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见了岁岁的哭声。

他一惊,翻身而起,推门就往儿童房跑。

岁岁抽抽噎噎窝在床上,小声叫着哥哥。

小丁着急地问他:“怎么了?怎么哭了?”

岁岁还在哭:“做噩梦了。”

于是昭夕穿好外衣冲进屋子里时,就看见岁岁抱着哥哥,哥俩小声说着话。

程又年站在她身后,拉拉她,昭夕会意,轻手轻脚又退出了屋子。

直到第二天早上,岁岁都和小丁一起睡的。

哥俩一个呈大字形躺在床上,一个像老母鸡似的护犊子,弓着身子守着弟弟。

*

春节时,小丁要先回津市过年了。

昭夕的爷爷年纪已大,近年来夫妇二人都先回四合院守岁,初二再回程又年家中。

按理说和妈妈在一起,小丁该高兴的,可是没有岁岁在,怎么都不太习惯。

没有人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

没有人追在身后片刻不离。

没有人吃什么好吃的,都高声叫着哥哥哥哥,你也吃。

哎。

真不习惯。

小丁郁郁寡欢,直到初二那天,程又年与昭夕回到津市。

他在高铁站翘首以盼,总算等来了熟悉的三个身影。

大老远的,岁岁就声音洪亮地叫起来:“哥哥!~~~~~”

小丁眼眶一热,居然想哭。

小家伙终于来了,一摇一摆扑进他怀里。

青春期的小丁像是吃了灵丹妙药,雨后春笋般蹭蹭蹭拔高了个儿,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一把抱住岁岁,笑起来。

“岁岁想我了没?”

小家伙奶声奶气,郑重点头:“超级想的!”

顿了顿,又问:“哥哥想岁岁了吗?”

小丁也笑着点头:“哥哥也是,超级想。”

*

年少时候的想法逐渐褪色,原来小姑娘扎着辫子追在身后的模样很可爱,换成弟弟也并不逊色。

这一年的春节,小丁带着岁岁上街下馆子。

津市熟人多,时不时能遇见老同学。

小丁牵着岁岁的手,总会介绍一句:“这是我弟弟。”

哥俩一起放鞭炮,一起比谁的魔术弹有更多发。

一起偷吃岁岁爷爷奶奶做的好吃的,大人们在厨房里忙活,两人就偷偷摸摸在餐厅先吃上了。

晚上全家人一起看电视,岁岁倚在小丁身旁,睡着了。

窗外是夜色无边,时有烟花盛放。

小丁侧过头来,看着岁岁,笑起来。

弟弟也不错啦。

真的很不错。

第86章 番堖二十 大结局

昭昭暮暮, 年年岁岁

程亦行八岁这年, 突然成为家喻户晓的明星。

起因是母亲昭夕拍的一部新电影, 名叫《一个小孩的一生》。

自从成家生子后, 昭夕拍电影的步伐就慢了下来。

但事实上很多人发现, 早在她拍出纪录片《长路》时,就已经完全摒弃了快餐化的电影市场。

人家从构思到电影上映,也许只用短短一年, 她却要花长达两年甚至三年的时间,才能将一个完整的故事呈现在大银幕上。

从《长路》到《一个小孩的一生》, 她花了八年。

八年之于电影圈,等同于很多人全部的职业生涯。多少明星冉冉升起又陨落,花谢花开, 人走了一拨又一拨。

等到昭夕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里时,媒体不约而同在标题里用了“回归”二字。

阔别多年, 那个木兰又回来了。

只是这大概跟体质有关, 昭夕又登上了热搜,引来无数非议。

舆论不断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在新电影中启用了自己的儿子作为主演。

《一个小孩的一生》,光听名字也知道, 这个小孩的戏份基本上秒杀其他所有人。

虽然阔别影坛已有八年,但很显然,娱乐圈的腥风血雨与从前并无二致。

喜提热搜, 惨遭非议。

即便网友们也大概换了一波了, 但攻势比当年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又出来赚奶粉钱了?”

“不是, 都八岁了,赚什么奶粉钱?赚学费吧!”

“别问,问就是要把儿子拎出来当童星,从小捧红,延续她自己的路线呗。她不就是星二代甚至星三代出生的?”

“毫无下限。别人都把孩子藏得严严实实,就她厉害,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她儿子,明星要从娃娃抓起的典范。”

“拿孩子赚钱是真恶心。这么小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就被曝光在大众视野里,从小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

……

就昭夕启用亲生孩子当主演一事,毁誉参半。

也有替她说话的,大概就是,一家子都有演员天赋,怎么,还不许别人好好发挥自己的特长?

中立的也有,呼吁大家关注电影本事,少说些有的没的。

只要演员演技好,电影好看,谁当演员有什么差别吗?大家究竟是看故事的,还是看八卦的?

从电影宣传放出第一张海报起,舆论就不断发酵。

昭夕没有作任何回应,也没有去看网上的只言片语。

程又年倒是看了一点,主要是有罗正泽这个地科院小喇叭的存在,想不知道都难。

尤其是,罗正泽还和小嘉在一起了,两个吃货一天到晚除了吃东西时小嘴叭叭的,讨论起昭夕的事情来,也叫一个认真。

昭夕有时候都觉得,她明明只有小嘉一个助理,却没给工资也喜提第二个小助理。

罗正泽既为偶像殚精竭虑,又为老婆小嘉的烦恼而烦恼。

总之,这两只小喇叭把舆论基本上复制粘贴了一遍,讲给昭夕和程又年听。

昭夕:“我是久经沙场的人了,还怕这个吗?”

小嘉生气:“都多少年了,这批人还是没长进,除了当键盘侠就不会多读点书吗?”

昭夕老神在在:“多读书的那批暴|民都脱离了键盘侠的行列,早就不喷了。你现在看见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赴后继的新一代键盘侠。”

说到这里,她也有点感伤。

小嘉小心翼翼问:“老板,你还是在意言论的吧?”

昭夕照照镜子,提了提眼角,“不是,我是心酸,怎么一晃八年都过去了,我都老了……”

小嘉:“……”

舆论如何风生水起,在这个家里好像都无足轻重。

本来就是,一家三口都不是会为琐事操心的人。

三十八岁的程又年在为科研奔波,近年来的研究项目成为院里的重中之重,徐院总是拍着他的肩,感慨说后继有人了。

大家都说,他的目标大概是地科院最年轻的院士……?

但其实程又年本人并不很在乎这个,一个称号,远没有做实事要紧。

三十五岁的昭夕,每一天都在为保持身材和美貌殚精竭虑。

要健身,不能有蝴蝶臂。

多吃蔬菜,不能人到中年就发福。

臭崽子,别惹妈妈生气,气出皱纹你赔不起!

除此之外,她还要多多看书,跟上未来的程院士的脚步……?

至于八岁的程亦行同学,他也很忙。

爸爸是学神,所以学习成绩必须好,不好很丢人。

妈妈是远近闻名的艺术家(?),所以要从小培养艺术家的气质,装逼也很辛苦。

参演《一个孩子的一生》,倒纯属是一场意外。

当时昭夕试镜了好多小演员,始终不够满意,倒不是她的要求太高,实在是这部电影对演员的素质要求非同一般。

八岁的小孩大多活得像温室里的花朵,鲜少有人能演出主角的喜怒哀乐。

尤其是,这个角色相当特殊。

到底有多特殊,直到电影上映那天,观众们才明白。

很多人抱着对昭夕的信任与期待踏入影院,还有不少人纯粹是看热闹,见网上传的那样火,热搜一个接一个,干脆去看看呗。

反正好就支持一下,不好就喷一喷。

这是现代人的快餐生活标准考试。

可是走进影院时,很多人还在嘻嘻哈哈说着八卦,电影散场,离开时,却没有几个人有心情说笑。

人们沉默着,像大雨过后的树,枝叶都流泪。

《一个小孩的一生》讲述的的确是个八岁小孩完完整整的一生。

小男孩叫习乐,从出生起,备受父母呵护。

与这个时代的众多孩童一样,他是独生子女,生活在小康家庭中,从小学习乐器,在父母的关爱下茁壮成长。

影片的开头温馨可爱,讲述着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当看见小习乐苦着脸,哭丧着说自己脑袋糟糕,背不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时,观众都笑了。

老师每周打电话催促父母:“我也很无奈啊,这是教育部要求,每个孩子都要背!”

影院里甚至有观众感同身受说:“我家孩子也背不出啊!可愁死我了。”

小习乐也不太会唱歌,学习《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时,他老是跑掉。

但音乐细胞不行,共情能力却不错。

至少在学唱《歌唱二小放牛郎》时,小家伙还哭了。

程亦行饰演的小男孩鲜活可爱,哭的时候憋得满脸通红,放声大哭,笑的时候眼睛一眯,狡黠里透着一点机灵。

大概是遗传了父母的美貌,他长得非常漂亮。

小男孩唇红齿白,比许多姑娘家都要美,可调皮起来,上蹿下跳、爬树翻墙,也不逊色于同龄男生。

观众们被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六岁伊始,进入小孩认知教育与三观逐渐发展的黄金阶段。

影片里,小习乐也开始接受学校的教育,同时,飞快汲取着电视与书本里关于世界的描述。

他似懂非懂问妈妈:“那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嘴干什么呀?”

妈妈一脸尴尬,观众哈哈大笑。

偶尔听见父母谈论社会新闻,说黑车司机绑走妙龄少女,他也会抬头问:“绑走她干嘛啊?”

父母一时语塞。

爸爸想了想,说这个世界上也有坏人,像大灰狼无缘无故要吃掉小红帽一样,我们身边也有这样的坏人,会抓走孩子,所以习乐今后也要注意。

习乐懵懵懂懂问:“抓小孩干嘛?他也像大灰狼一样,要吃掉我妈?”

爸爸妈妈:“……”

观众又笑了。

后来某日,老师打电话给父母,说习乐在学校散播谣言,吓唬同学说有坏人要吃小孩。

父母急忙解释当日的话,老师顿了顿,说孩子现在还小,不应该知道这些社会的阴暗面。

好像是从那天起,父母开始面临两难的抉择。

教科书里都是真善美,有白毛浮绿水的鹅,有乘舟将欲行的李白,有生活凄惨的卖炭翁,也有手持针线临行密密缝的慈母。

可是唯独没有恶。

在这个管束严格的时代,游戏不能血腥暴力,书本里不能有教坏小孩的品性,主人公们都是善良到天真甚至无知的人,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以为点亮一簇火焰就能得到幸福。

习乐也会玩电子游戏,但游戏里绝对没有血腥暴力的打架场景。

事实上近年来,能够发行的游戏几乎都是角色扮演类,可以宫斗,可以打怪升级,唯独不能有暴力恶行。

受父母影响,习乐爱看书。

可是如今出版社收到严格管控,别说给小孩子的书了,就是成年人的读物,也是经过反复删改后的童话世界。

习乐的妈妈是一名文字编辑,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告诉自己的作者——

“未成年人不能抽烟,第一章的抽烟场景要删掉,叼根草也比抽烟好。”

“同|性|恋不能出现,不仅是这三个字,但凡和特殊性取向有关联,或者暗示的,都得删掉。”

“公务员不能说脏话,上面要求的。”

“你写的这个老师受贿、区别对待学生,也不行,有损老师的形象,出版社是不会过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