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失明的凌锐在这方面已经不可能会是一个理想的人选。所以,为了自己的将来好,陈静必须要和他分手。这也无可厚非,人总是爱自己多过爱他人的。能够为了他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利益的人,是圣人。而圣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极其罕有的存在。

第119章

陈静不是圣人, 她也不想当圣人。虽然凌锐出事后,她每天都会来医院看他陪他, 但这些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现在他要出院回老家,她与他之间的关系也就结束了。

陈静没有直接对凌锐提出分手, 她觉得那样太残忍了,她实在不忍心。所以,她私下里对凌氏夫妇说了这件事。小声地, 愧疚地, 却也无比坚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对不起, 叔叔阿姨,我知道自己的做法很自私,但是我真的别无选择——我实在没办法和一个盲人一起过一辈子。请原谅。”

凌氏夫妇对此早有预感, 也没有责怪陈静。因为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 知道这种事不能强求也无法苛责。凭什么要求人家好端端的女孩子一定要和自家双目失明的儿子厮守终生呢?

几天后, 凌锐和父母一起回了老家。陈静没有去送他们,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行为非但安慰不了他们, 反而还会让他们难受。所以,她没有出现在火车站, 而是约了池清清、吴悠出来陪她喝酒。

在一家安静的小酒吧里,陈静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灌酒。池清清和吴悠都劝她少喝一点,她只是笑, 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听说一醉解千愁,我想试一试,你们就别拦着我了。等我喝醉后负责送我回家就行了。”

池清清和吴悠都知道陈静为什么想要借酒消愁了, 她们也就什么都不说了,只是静坐一旁看着她往死里灌自己酒。

喝得半醉时,陈静口齿不清地问了她们一个问题:“你们说,我和凌锐分手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

池清清与吴悠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的确有点残忍,但是如果陈静不对凌锐残忍,就只能对自己残忍。所以这一道由现实出具的选择题,她所交出的答案也无可厚非了。

吴悠第一个开口回答:“陈静,你不用太自责。你和凌锐分手没有人会责怪你的,你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池清清也附和说:“是啊,陈静,你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许这个选择对凌锐来说有些残忍,但是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残忍了。”

“可是,有人谴责我呢。说我不该在男朋友出事后和他分手,应该陪着他一起走下去。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坏女人。你们俩说实话,你们有没有也觉得我很坏呀?”

池清清立即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吴悠也同一时间摇头否认:“当然没有了。是谁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有本事她先陪一个残废人过上三年五载再来说话。否则就没有发言权。”

“是啊,最讨厌有些人动不动就搞道德绑架。陈静,你别在意那些人的看法。日子是你自己在过,你绝对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陈静郁郁地笑了:“这么说我不是坏女人?”

池清清和吴悠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不是。”

总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以道德的名义,用不切实际的高标准严要求去迫使甚至攻击他人。这种道德绑架,其实是一种非常恶劣的行为。

四季流转,不知不觉春已尽,夏正浓。

夏天的阳光格外热烈,绿意也格外深浓。绿油油的荷叶是夏季最鲜明的标签,它们已经开始在风中飘来逸去。小荷那点嫣红的尖尖角,也开始在碧绿荷叶间探头探脑。是最具诗意的万绿丛中一点红。

这天是星期天,池清清不用上班,上午在家睡懒觉,下午则和吴悠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电影票事先在微信上下了单,到电影院的自动取票机前取票就行了。取票的时候,她们还巧遇了陶心怡。

吴悠十分意外惊喜地笑着和陶心怡打招呼:“咦,心怡是你呀!好巧哇!”

“是啊,你们也是来看一点四十五的电影吗?”

对于陶心怡的问题,池清清含笑一点头回答:“是啊,看来你和我们的场次一样哦。就你一个人吗?”

“对,我一个人。”

吴悠有意夸张地说:“哇,不是吧?这么漂亮的大美女居然都没人陪!男人们都瞎了不成?”

池清清也附和着开玩笑:“男人们肯定是不瞎的,一定是陶大小姐你的眼光太高了,看不上他们对吧?”

“不是了。而是我是独身主义者,这辈子不打算恋爱结婚。所以…”

陶心怡用一个摊手的动作结束了自己没说完的话,池清清和吴悠都听得双双一怔。

怔过后,吴悠先哇哇大叫起来:“什么?心怡你居然是独身主义者。天啊!这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吧!”

“是啊,原本像你这样的美女都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抢着要,可是你居然不打算嫁人,真是浪费了大好资源啊!你要不要再郑重考虑一下?”

池清清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一番话,陶心怡声音温柔却坚决地回答说:“不用再考虑,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决定了,这辈子不会和任何男人恋爱结婚,一个人独身到老。”

一点四十五的电影即将放映,取过票后,三个女孩就一起进了放映厅。她们的座位没有挨在一块,吴悠和池清清的两个位子是相连的,而陶心怡的位子在她们的前几排。

分别在各位的座位上落座后,看着前几排坐着的陶心怡,吴悠与池清清忍不住窃窃私语地讨论起了她那个独身主义的念头。

“奇怪,清清,你说陶心怡怎么就会想要一个人独身到老呢?而且不结婚也就算了,还不打算和任何男人恋爱。要知道,很多独身主义者并不抗拒爱情。他们大多数都认为,在人的一生中,可以没有婚姻,没有孩子,但绝对不能没有爱。”

“嗯,不少人选择独身,是认为如果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生伴侣,与其勉强结婚,那就不如不结婚。但听陶心怡话里的意思,她是压根就不想寻找人生伴侣。这就有点奇怪了!因为女人是感情动物,尤其是年轻女孩子,哪有不憧憬爱情的呀?”

吴悠直点头:“就是啊,陶心怡年纪轻轻的,怎么在感情方面却表现得这么槁木死灰呢?对了,清清,你之前猜测她可能有过一段伤心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件事造成的后果呀?”

“很有可能。如果是有什么往事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留下的阴影至今都无法消除,那么她年纪轻轻却对感情如此消沉就很好理解了。”

吴悠忍不住猜测:“那会是什么事呢?我猜一定是她曾经爱上过一个渣男,而那家伙狠狠地伤害了她。你说呢?”

“嗯,我必须说你的这个猜测很合理。女人如果受了情伤,多半都是因为遇人不淑了。”

谈话间,放映厅的灯熄了,开始播放影片。两个女孩子也停止了交谈,开始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电影。

两个小时后,电影播放完毕。

走出放映厅时,因为时间还早,池清清和吴悠打算去附近一家咖啡厅坐一坐。她们盛情邀请陶心怡同行,她也欣然允可。

那家咖啡厅开在一条很有文艺气息的小街上。店堂不大,布置得却很温馨、很有情调。背景音乐永远是抒情的英文歌,浪漫又文艺。这里最吸引客人的是七八只可爱的猫店员。每一只猫都颜值爆表,还又乖又萌,客人们可以任意“调戏”。这些萌萌哒喵星人的亲密相伴,便成了这家店的最大特色。

下午的咖啡厅客人不多,猫咪们也都懒洋洋地在睡午觉。三个女孩在一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来,一张长方形的原木桌子紧邻着落地窗摆放,桌旁各有一张双人沙发。池清清和吴悠坐了一张,陶心怡独自坐了另一张。

长桌一端,趴着一只浑身雪白、活像一团大雪球似的波斯猫,它此时此刻也处于午睡模式。不管三个女孩怎么好奇地反复抚摸着它那身白毛,它都安之若素地一直呼呼大睡。偶尔慵懒地睁开一双湛蓝的碧眼扫上她们一眼,扫完后继续睡。

喝着咖啡;逗着猫咪;漫无边际的聊着天;三个女孩子在这家咖啡厅悠闲地度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在她们打算结账走人时,吴悠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

那是吴悠的妈妈给她发来的信息,叫她晚上回家吃饭时顺便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瓶酱油,家里没有了。看完这条信息后,因为朋友圈里显示有人发了新的微信动态,吴悠随手点进去看了一下。

一边看,吴悠一边随口对池清清说:“咦,吴楚东又飞奥克兰了呢,刚发了在机场的照片。”

池清清当时也在看微信,因为雷霆刚给她发来一则消息,问她现在人在哪儿,他下班后准备过来接她一起回家吃饭。一边埋头在手机上打字回复男朋友,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是吗?你最近跟他还有联系吗?”

那时候,吴悠已经看完了吴楚东的动态,正往下翻阅其他朋友们发的最新微信消息。眼睛盯着手机不放的同时,她还一心二用地准确回答了池清清的问题。

“没有,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上一次跟他见面还是我在奥克兰的时候,已经有半年多没见过他了。只是偶尔在微信上看到他的动态。”

“那就好,我还是觉得,跟他这样的人保持距离比较好。”

与吴悠的对话过程中,池清清已经在微信上回复了雷霆的问题,把自己所在的咖啡厅地址告诉了他。放下手机抬起头后,她看着对面的陶心怡不由自主地一惊。

“咦,陶心怡你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间这么难看?”

池清清这句无比惊讶的话,让吴悠的视线也从手机屏幕转移到了陶心怡身上,她同样地吃了一惊:“是啊,心怡,怎么你的脸色一下子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片刻之前,陶心怡一张粉脸还红是红白是白,娇艳如桃花。而此刻,她的脸色却煞白无比,而且还有些呼吸困难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昏过去。

“是啊…我…忽然觉得…不太舒服。”

陶心怡十分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无比。池清清和吴悠都慌了神,抢着问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救护车过来送她去医院。她表示不需要,说可能是中暑了,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听说有客人可能中了暑,咖啡厅的老板娘都被惊动了,赶紧泡了一杯菊花茶送过来。

慢慢地喝下半杯热茶后,陶心怡的脸色好多了,呼吸也渐渐恢复了平稳。只是她的状态看起来还不太好,整个人如一朵春残时分的落花一样恹恹无力。

那时候,雷霆已经驾车来到了咖啡厅门口,准备接上女朋友一起回家。池清清原本想要顺便送一趟身体不适的陶心怡,可是她却坚决谢绝了她的好意,自己拦下一辆出租车走了。吴悠最初还不放心,打算陪她一起走,却也被她谢绝了。

“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自己打车回家,你不用专程送我。再见。”

陶心怡独自打车离开后,吴悠和池清清一起上了雷霆的车。听着两个女孩子说起陶心怡刚才在咖啡厅里中暑的事,雷霆有些奇怪地问:“不是吧?咖啡厅里难道没开空调吗?居然让客人中暑了。”

池清清回答说:“开了,而且对我来说,我还觉得空调开得有点冷呢。”

吴悠也点头:“我也觉得有冷。所以,我在想她是不是着了凉。”

雷霆同意这一判断:“嗯,如果空调开得太冷,造成室内温度太低,那你们从外头走进去,一冷一热的温差太大的话,体质弱的人就会很容易受凉。”

陶心怡就是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孩子,池清清想可能她也像林黛玉一样是个病美人吧,所以进了温度太低的空调房后,被冷风一吹就给吹病了。

驾车把吴悠送回父母家后,雷霆的汽车在五点半前,开进了雷家居住的名都新苑公寓楼负一层地下停车场。下了车之后,他和池清清一起乘电梯上到自家楼层。

他们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正好经过电梯门口。见到雷霆,小女孩停住脚步礼貌地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雷叔叔好。”

“蕊蕊你好,今天的钢琴课上完了?”

“嗯,刚刚上完了。”

这个小女孩名叫乔蕊,今年十二岁,还在念小学。乔家和谢家就住在同一楼层。一年前,无意中得知谢芳是音乐学院的钢琴老师后,乔蕊的父亲乔俊杰特意登门造访,恳请她能抽空在家教授自家女儿弹钢琴。

乔蕊已经学了好几年的钢琴,眼下正需要一位名师来指点。谢芳让乔蕊当着她的面演奏了一段难度颇高的钢琴曲目后,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是有潜质的,便点头同意收她为徒。每周两次,乔蕊会来到雷家,在谢芳的指点下练习钢琴演奏。

明年七月,乔蕊就要升初中了,她打算考S市音乐学院附中。考艺术类院校个人才艺很重要,为此这个暑假期间,她在雷家的钢琴课由每周两次增加为四次,每次的课时也延长了一倍。每个星期天的下午,她都会在雷家呆到五点半才回家。

和雷霆打过招呼后,乔蕊就笔直地走向自己家。过了电梯,左手边第一户人家就是乔家。小女孩脖子上拴着钥匙,她可以自己开门进屋。

雷霆与池清清则走向另一个背道而驰的方向,他们的脚步声,伴随着乔蕊开锁、开门的声音。突然间,在这些正常的声音中,突然爆出一声极其尖厉的叫声——那是带着稚嫩童音的尖叫,惊恐无比。

“啊…啊…啊…”

猝然爆发的惊恐叫声,让原本有说有笑的雷霆与池清清双双一惊。他们一起循声扭头,发现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独自站在家门口的乔蕊正睁大眼睛尖叫不已,一脸恐惧万分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她从敞开的大门里看到了什么,但是小女孩明显已经被吓坏了。

雷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当他的视线透过敞开的大门落入屋里时,虽然是已经侦办了不少重大案件的刑警,也还是不可避免地浑身一震。

一边立刻抱起尖叫不已的乔蕊从门口退开,雷霆一边对想要走过来的池清清大声说:“清清,你别过来,相信我,你绝对不想看见这屋子里发生的事。”

池清清有所明了地脚步一顿,声音带上一丝颤意:“是…死人了吗?”

“是的,而且不只一个。”

池清清无法不惊恐:“啊?什么?还不止一个。”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犹在雷霆怀中惨叫连连的小女孩,池清清的心无法不为之一沉:那是这个小妹妹的家,如果她家死了人,而且还不只一个,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现在已经是孤儿了?天啊,但愿不要被我的乌鸦嘴说中了。

雷霆把乔蕊交给池清清,叮嘱道:“你先把蕊蕊带回我家去。可怜的孩子,一定被吓坏了,你让我妈先尽量想办法安抚一下她。我打电话给马叔,让他立刻带人过来。”

一边抱过乔蕊,池清清一边犹抱一丝希望地问:“屋里的人…会不会还有救呢?”

雷霆叹息着摇摇头说:“从出血量来看,绝无可能了。”

人体的血液总量大约占体重的7~8%,譬如体重60公斤,则血液量约4200~4800毫升。如果因为各种原因导致出血,失血量若不超过总血量的10%,则不会有生命危险;倘若失血量达到总血量的20%,则出现脉搏加快,血压下降等生命体征不稳的症状;而要是短时间内丧失的血液超总血量的30%是或更多,那就会能危及生命。

刚才通过敞开的大门,雷霆发现客厅里一动不动地趴着两个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他们俩的身体下面都是大片泅散的殷红血迹,血色湖泊般流满了半个客厅。这样的出血量,表明两名受害者都已经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当然,把乔蕊交给池清清带走后,雷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进屋查看了一下。结果一如所料,无论女人还是孩子,都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亡。

马啸带着一队警员和鉴证人员赶到名都新苑公寓楼的案发现场时,雷霆已经先让公寓楼的保安帮助封锁了现场。因为乔蕊的尖叫声惊动了同一楼层的几位邻居,他们都纷纷走出门来查看究竟。

得知有位邻居家居然在这个下午死了两个人,这样的惊天惨案,虽然吓回一些胆小的人,但还是有几个胆大的人一直守在乔家门口不愿走。毕竟这样的“热闹”在普通人的生活中可不常见,让他们不愿错过。某位业主在公寓楼的业主群里发布了这个消息后,更是连其他楼层的人都蜂拥而至,把原本宽敞的走廊都堵得水泄不通。

鉴于这种情况,警方人员一赶到现场,首要工作就是驱散那些看热闹的人,否则刑警和鉴证人员都挤不过去。好不容易通过人墙后,站在乔家门口的马啸,尽管已经干了二十余年的刑警,见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凶案现场,但他看着门内的那一幕惨相也还是无法不动容。

雷霆已经确认,遇害的两个人是母子,分别是乔俊杰的第二任妻子罗微与儿子乔楠。他的原配妻子在五年前病逝了。

罗微今年二十九岁,乔楠年仅三岁。母子俩都是被锋利的刀子乱刀刺死的,每人身上都有超过十处以上的伤口。而且伤口大都集中在胸腹部,造成重要内脏受伤流血,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失血身亡了。

第120章

两具失血身亡的尸体, 让乔家几乎就是血流成河。看看罗微那具弱质纤纤的尸体,再看看乔楠那具身量小小的尸体, 马啸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娘。

“他妈的,这个凶手简直不是人, 居然对女人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雷霆十分认同地愤然点头说:“是啊,真是灭绝人性。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非要这样乱刀捅死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不可。”

“这家的男主人呢?联系上人了吗?”

“这家男主人是一家外企的高管,目前正在日本出差。我已经和他通过电话了, 电话里没有直说他老婆儿子都死了, 只说出了事, 让他尽快赶回来。他已经订了今晚的一趟航班,午夜前应该能赶到。”

“在日本出差,这么说来他的嫌疑可以被排除了。”

“嗯, 基本上没有嫌疑了。虽然老婆遇害老公都是第一嫌犯, 但这桩案子肯定不是这样的套路。因为老公杀老婆可以理解, 但连儿子一同杀了就完全没道理了。是吧?”

“是啊,老婆随时可以变成外人, 但儿子可是亲生的——除非不是亲生骨肉。你和他们是邻居,有这个可能吗?”

雷霆想也不想地就摇头:“绝对没有, 因为乔家父子俩长得太像了,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百分百有血缘关系。”

马啸交代鉴证科细心勘查现场,不要错过任何蛛丝马迹。在他长达二十余年的刑警生涯中, 一直以来都最讨厌伤害孩子的罪行。这桩案件中,年仅三岁的乔楠遇害,令他特别无法容忍。所以, 刑警队长想要尽快破案,将冷血残忍的凶手绳之以法,还受害人一个公道。

法医在案发现场为罗微母子做了初步尸检,他推断死亡时间大概在下午的三点到五点之间。

鉴证科的人进行现场勘查时,马啸和雷霆在外面分别询问同一楼层的几户邻居们,想看看有没有人在下午时分曾经听到过罗家传来的什么异样动静。但是答案并不令人满意。

乔家的屋子一边紧挨着电梯,另一边相邻的那套公寓下午没人在家,敲门无人应答。对门的两户人家中,虽然都有人在家,却也没办法提供任何线索。

因为一户人家中,是一位有点耳背的老先生独自在家看电视。他上了年纪听力不好,所以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所以,他一点也没有听见乔家有过什么异响。而另一户人家中,是位年轻妈妈在家带小孩。小孩守着少儿频道看了一下午的动画片,她自己则坐在一旁抱着平板电脑戴着耳机看韩剧。同样是什么也没听见。

至于走廊另一端,与乔家隔了好几户的邻居们,因为距离的因素更加听不到什么声音了。谢芳在接受儿子的询问时,就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当时,她一直在家专心致志地指导乔蕊练琴。琴声悠扬,不绝于耳,无形中隔绝了外面的动静。

之前,池清清把乔蕊带回雷家时,受惊过度的小女孩还在尖叫不已。谢芳无法一脸讶异地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当她得知就在自己指导乔蕊练琴的过程中,乔家发生了血案。身份不明的凶手不但残忍地乱刀刺死了罗微,甚至连年仅三岁的乔楠都没有放过,她无法不震骇到了极点。

雷霆回到自家找母亲进行盘问时,谢芳已经好不容易让乔蕊平静下来了。那并不是她靠人力办到的,而是药力。

因为谢芳平时有失眠的毛病,所以她有一瓶医生开的安眠药。当受到惊吓的乔蕊一直歇斯底里地尖叫时,她想尽办法哄小女孩喝下了一杯掺了适量安眠药的牛奶,让她熟睡过去了。

此时此刻,和儿子谈话的谢芳仍然难以置信:“今天下午,就在我教蕊蕊弹琴的时候,她后妈和她弟弟居然在家里被人给杀了!这——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啊!这要是蕊蕊今天下午没有过来我们家练琴,那她岂不是也…”

谢芳都不敢说下去,光是想像一下都觉得后怕不已。因为那个娇嫩如花蕊的十二岁少女,差一点可能也变成了一具流干了血的尸体。

雷霆也无法不庆幸地吁一口长气:“是啊!蕊蕊很幸运。凶手跑去她家杀人时,她正好在我们家练琴。否则,她家现在肯定要多上一具尸体了。”

谢芳想不明白:“凶手是怎么进了乔家门的?他们家和我们家一样有可视门铃,如果是陌生人的话,乔太太应该不会放他进去吧?还有,如果是陌生人,连楼下的保安都不会放他进来。是不是熟人作案啊?”

虽然是母亲在询问,但雷霆还是严格遵守刑警的职责,绝不轻易对外人透露案情细节。只是含糊其词地说:“嗯,有这个可能。”

事实上,这桩血案并不只是有可能属于熟人作案,而是基本上可以确认是熟人作案了。

高级公寓楼在安保方面一向严谨。大楼底层设有值班警卫室,二十四小时有保安值守,非住户出入以及来访人员一律要凭身份证登记。陌生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混进来是不可能的。

而案发现场的情况也显示凶手绝对不是陌生人。因为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要么他自己有钥匙,要么就是罗微开门放他进屋的。

此外,客厅的实木地板上有两行沾血的脚印,一行从客厅踩进卫生间,另一行再从卫生间踩出来,血脚印一直通往进门的玄关处。而玄关处,有一双鞋面鞋底都沾着斑斑鲜血的41码男式拖鞋,一正一反地躺在地面上。

不难推测,这双拖鞋曾经被凶手穿过的。当罗微开门放客人进门后,他按规矩先脱下自己的鞋换了拖鞋。穿着拖鞋杀完人后,再重新换回自己的鞋子离开了。

另外,餐厅的料理台上摆着一盘切好的无籽西瓜。西瓜去皮后被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盘子边沿搁着三把小银叉。显然,罗微原本是打算用这盘西瓜招待客人的。但是三把银叉都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显然,西瓜还没来得及端出去,她就已经遇害了。

身份不明的男子,敲开大门后被女主人罗微当成客人对待,让他换鞋进屋,还亲手切上一盘西瓜准备招待他。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开门放进来的是一个魔鬼,害得她和年幼的儿子在这个下午一起死于非命。

罗微母子都死于刀伤造成的大量失血,母亲死在餐厅与客厅相连接的部位,儿子死在客厅的沙发旁。这两个地方现在都积着两大滩鲜血的湖泊。

除了这些集中的大量血迹外,鉴证科的一位血迹分析专家,还在小乔楠伏尸地点一旁的沙发扶手上发现了一滴不起眼的血迹。这让他如获至宝,因为这样分散的血迹,极有可能是属于凶手的。

要知道,凶手用刀杀人时,如果选择的刀具没有护手,往往很容易误伤到自己。因为刺杀他人需要用力,而用力过度的话,握刀的手会随着惯性往前滑,没有护手的话手指会直接滑向刀刃,那样就会割伤自己的手。

血迹分析专家判断那滴鲜血应该是凶手不慎割伤了自己的结果,而证物被取样送去做过DNA分析后,最终也证明了他的判断无误。这滴血不属于罗微母子,它来自一位身份不明的男性。在警方的DNA数据库中,没有与之吻合的对象,显然这是一个没有前科的人。

除了这滴鲜血外,鉴证人员还在卫生间找到两枚血指纹。凶手杀人后曾经进过卫生间,目的显然是想要洗去双手染上的血迹。洗脸池里还残余着没冲干净的血水,血指纹就印在水龙头上面。因为那个水龙头不是拧开的,而是往上一抬就能开水,所以,水龙头的下方印着两枚清晰的血指纹。

另外,鉴证人员还在大门握手处提取到了几枚指纹,其中两枚与血指纹完全吻合。显然是凶手杀完人后,自行开门离去时留下的。

在查看公寓楼的电梯监控录像时,雷霆瞪大眼睛仔细查看了一遍,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明显的可疑人员出入。

罗微母子的死亡时间初步估计是下午三到五点之间。这期间在该楼层出入过的人,基本都是同一层楼的住户。有的是Shopping回家的主妇;有的是背着书包从兴趣班学习归来的中小学生;还有的是前来送外卖或快递的送货员。

同一楼层的住户们在接受过警方的相关询问后,都陆续被排除了嫌疑。然后警方重点追查案发时间内出入过公寓楼的几位送货员——不管他们去几楼送货,统统都进入了核查名单。

因为送货员可以假借送快递的名义骗罗微开门。虽然,这解释不了她为什么会允许对方进屋,还切上一盘西瓜准备用作盛情款待,但依然是警方不能不查的方向。

案发时间内,一共有三名送快递的和两名送外卖的外来人员出入过公寓楼。因为他们都在一楼警卫处登记了身份信息,所以警方很快就找到了这五个人。

五个人当晚就都来到公安局配合调查,雷霆锐利的目光首先扫视着他们的双手。当他发现五人中没有任何一人手上有割伤后,就知道不必继续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

夜色深浓,天空中如同泅散着大团大团的墨汁,将小小的一弯月亮挤得黯淡无光。东一粒西一粒的星辰,更是像用旧了的银扣般,缺乏光泽。

相比星月无光的夜空,陶心怡的家里到处一片华灯灿灿。尽管夜已深,此时是她的睡眠时间,但她还是亮起了屋子里所有的灯。卧室亮如白昼,压根就不利于入睡。但她还是开着灯躺在床上,结果是无论她怎样紧闭双眼,却一直毫无睡意。

睡意不肯来造访,记忆却一直固执地在脑海中反复浮现,每一幕都让陶心怡纤弱的身子恐惧得微微发颤。最后,她忍不住从床上跳起来,用冰凉的双手抓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喂,何医生您好。是我,陶心怡。”

何医生是一位女心理医生,今年五十岁。像许多经历过岁月打磨的女子一样,她们性格中的刚硬面已经被磨平了,整个人变得如水般柔和。这种柔和性格尤其适合心理医生这个职业。令陶心怡一直特别信赖也特别依赖这位何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