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不安的倪霞,趴在卫生间的洗脸台上吐了很久。吐完后,她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考虑要如何收拾残局。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刚才张宏达曾经说过,他没钱赔给那个老太婆,明天打算出门去外地躲上一阵子,避避风头再说。还警告她他不在家的时候她最好老实一点,别趁机和野男人勾勾搭搭。否则,看他回来后怎么收拾她。

这么一想,倪霞认为只要自己把张宏达的尸体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人家就不会知道他死了。所有人包括警察在内,都只会以为他是因为开车撞伤人所以才躲了起来。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倪霞准备出发弃尸。她先从张宏达身上搜走他的手机钱包等一切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再把僵硬的尸体塞进一个大编织袋。这期间,她并不敢细看这具形容可怖的尸体,所以也就没有发现他紧握的右手里其实藏了一样东西。

拖着沉重无比的编织袋,倪霞尽量脚步轻悄地出了家门。张氏夫妇为儿子租的房子在一个老旧居民区的一楼,这一点为她省了不少力气。

凌晨时分的城市整个陷入了睡眠模式,夜色幽深,万籁俱寂,倪霞拖着编织袋又尽量挑僻静路段走,一路上没有遇上一个人。

倪霞的目的地,是小区后面那条马路上的一个下水道口。那个下水道,原本像其他下水道一样盖着一个圆圆的井盖。但是,前两天这个井盖子不见了。

最初看见这个没有井盖的下水道时,倪霞的第一反应是太危险了。因为下水道很深,露在马路上的井口也很大,如果谁一脚踩空,整个人很轻易就能掉下去。这个失去了井盖的下水道,就像一张吃人的血盆大嘴,完全可以夺人性命的。

这一夜,当倪霞需要处理掉张宏达的尸体时,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失去井盖的下水道。只需把尸体往井里一扔,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省心又省力。

把装着张宏达尸体的编织袋扔进那口又深又暗的下水道后,倪霞第二天就收拾东西搬出了他家。

倪霞先在一位熟人的出租屋借住了几天,这期间,她找了新工作,搬进了新住处,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她衷心希望,过往一切噩梦般的经历,都能像张宏达的尸体一样,永远藏在那口幽暗的深井里。

倪霞的计划一开始还是很成功的。警方果然以为张宏达是因为撞伤人无力赔偿,所以躲出去避风头了。没有人知道他其实已经死了,更加猜不到他还是死在女朋友手里。毕竟倪霞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张宏达却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大男人。

尽管把警方都给蒙混过去了,但倪霞每次见到警察时还是免不了心惊肉跳。因为她最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事,所以无法不心虚。而且杀死了张宏达后,这些天她也一直吃不下睡不好,神经高度紧张。

所以,当警察又一次找上门来,并直言怀疑倪霞杀害了张宏达时,她一下子就崩溃了!她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没有那么过硬的心理素质来对抗警方,当场就痛哭流涕的承认了一切。

在审讯室内,倪霞泪眼盈盈地供述了自己毒杀张宏达的全部过程。说到最后,她再一次痛哭流涕。

“警察同志,这真不怪我呀!是张宏达一直威胁说要砍死我全家,我才不得已杀了他。这一切都是他逼我的。”

马啸无法不叹气:“他威胁你你可以来报警,他打你你也可以来报警。为什么你不找警察报警,却选择自己动手杀人呢?这是下策中的下策你懂吗?”

“我不懂,我只知道如果报了警,警察也不能把张宏达怎么样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我。没准真会跑去砍死我们一家人。如果是那样,他死当然好过我们一家人死了。”

雷霆忍不住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那你也应该先报警试一试,实在不行再说嘛。因为有些人就只是口头上喊得凶,并不敢动真格的。如果张宏达也是这样的人,你报一次警就能解决问题,而不用把自己的前途性命都搭进去。”

倪霞执拗地摇头说:“不可能,张宏达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你们不知道,他有一次喝醉酒后对我说他已经弄死过两个女人了。但是警察却完全不知道他杀了人,所以他什么责任都不用负。还说如果我不老实,下场也会和她们一样。”

马啸立刻追问:“张宏达真这么说?还有没有更具体的细节,譬如他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弄死的那两个女人?”

“这些具体的东西他没说,只是说有这么一回事,警告我要老实点。所以警察同志,我相信如果我不杀掉他,他迟早有一天也会弄死我的。我这能不能算是正当防卫呀?”

对于如此法盲的问题,雷霆无法不苦笑:“正当防卫必须是不法侵害进行时,所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你把老鼠药掺在饭菜里毒死正在吃饭的张宏达,怎么都不能算是正当防卫。”

结束了对倪霞的审讯后,马啸一走出审讯室就看着雷霆问:“刚才倪霞说,张宏达自称弄死过两个女人,这很符合我们对于他涉嫌两桩卖-淫--女失踪案的判断。他会不会真是我们要找的连环杀手呢?”

“嗯,极有可能。事实上,张宏达也一直是我们的头号嫌犯。如果他真是杀了那两个卖-淫--女的凶手,现在死在倪霞手里也算是天道轮回的报应了——残害女人取乐的男人,最终死在了女人手里。”

“不过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张宏达就是凶手。之前在他家搜查时,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找不到。”

“如果张宏达真是连环失踪案的真凶,那么他应该有一个秘密据点用来杀人。绝对不可能在自己家进行,住宅区里人多眼杂,绝不是一个适合作案的地方。”

“也就是说,张宏达必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据点才具备犯案条件。小雷,你去朝着这个方向查一查,看能不能查出什么线索来。”

“知道了,马叔。”

顿了顿后,雷霆又问:“马叔,那锦尚豪庭这桩案子怎么办?咱们现在又没有嫌疑人可查了。原本还觉得海亮没准是凶手,结果他犯的事只是非法入侵他人住宅而已,杀人纵火的另有其人。靠,这个凶手到底是谁呀,藏得也真够深的。”

马啸苦笑地摇头说:“还能怎么查,线索断了只能另找新线索,如果一直找不到新线索,结果就只能成为悬案——到时候,大家就一起等着挨上头的臭骂吧。”

和马啸谈完话后,雷霆接到池清清打来的电话。她想要知道那位快递小哥是否就是警方在找的人。

“是的,没有错,就是他。我女朋友的眼睛真尖,只看过一次他的照片就把他给认出来了。不然,等电脑系统筛选人像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亲爱的,警方请你这位特别顾问真是请对了。”

“他果然就是你们在找到的嫌犯,太好了!那你们下午抓到他了吗?他到底是不是害死陶心怡和另一位女死者的凶手?”

“我们抓到了他,但他并不是凶手,只是一个私闯民宅的非法入侵者而已。”

雷霆简要地叙述了一番海亮的所作所为后,池清清听得无法哇哇大叫:“什么?他不但偷偷溜进了一个女人家,还睡在她的床上对着她的照片自-慰。额滴个神啊!以后我如果外出几天不在家,回家后一定要换掉所有床上用品。谁知道有没有这种变态家伙溜进门过呀!”

雷霆深以为然:“嗯,注意一点比较好。你是没看见那位柯小姐当时的样子,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虽然没看见,但我也完全不难想像了。如果换成是我遇上这种事,我的脸估计都能黑成条形码了。”

池清清是在住所与雷霆通的电话,当时吴悠也在家,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敷面膜一边刷手机玩。

虽然池清清是在卧室里打电话,但薄薄一扇门板并不能关住她的惊叹声。所以她刚一挂断电话,吴悠就十分好奇地扬声向她求证。

“清清,你刚才和男朋友打电话时说什么?有一个变态溜进了谁家呀?”

“哦,雷霆他们查锦尚豪庭那桩杀人纵火案时,意外查到了一个私闯民宅的家伙。那个男人迷上了住在公寓楼里的一个漂亮模特儿,利用一张捡来的门禁卡混进了公寓楼,还偷看到了模特儿开门时的密码。所以,趁着模特儿出国工作的机会,他偷偷住进了她家。”

“不是吧?那个男人干什么的?胆子这么大,不但混进了那种高级公寓楼,居然还住进了别人家。”

“他就是一个快递员,天知道胆子怎么这么大。而且,他住在模特儿家的时候,每天躺在她床上对着她的照片自-慰,在床单上留下了很多精-液。而模特儿什么都不知道,回家后照样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吴悠无法不骇笑:“不是吧?这也太恶心了!居然偷偷溜进别人家里干这种事。”

“是啊,虽然我们不是当事人,但想一想都觉得恶心极了。更不用说可怜的当事人是什么感受了!”

“为什么现代社会中变态的人这么多呢?对了,那桩杀人纵火案你家雷霆查得怎么样了?有眉目吗?”

“没有呢,虽然先后查了两条线索,但嫌疑人最终都与杀人纵火案无关,只是犯了小事而不是大案。”

“也就是想打老虎结果却只拍到了两只苍蝇。”

“是的,有意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重点想追查的嫌犯没找到,找到的全是小喽罗。”

“那你让他再办法换个方向查,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陶心怡也算是我们的朋友呢,她无辜被害实在太可怜了。绝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吴悠不胜同情的一番话,让池清清深有同感地点头:“是啊,她真是太可怜了!只是去邻居家串个门就送了命。那个凶手真是毫无人性,不但杀了两个女人还把她们的尸体烧得惨不忍睹!好想诅咒他。”

雷霆仔细研究了一下张宏达的个人资料,想要寻找他是否有什么隐秘据点可供其进行犯罪行为。结果没有任何发现。而他向张宏达的亲人朋友了解他的昔日劣行时,他们也都不认为那些劣行中会包括杀人在内。

张宏达的父母觉得儿子虽然一直不争气,但是应该不至于会堕落到变成一个杀人犯,干出绑架杀害女人的事情。

张母说:“宏达的性格是比较暴力的那种,以前动不动就跟人打架。不过坐了几年牢出来后,他再跟别人发生冲突时,都会尽量克制自己不要伤人。如果你们说他一直在偷偷杀人,我觉得应该不可能吧?”

“可是他对倪霞说,他曾经杀过两个女人呢。你们怎么看?”

张父叹着气说:“警官,我觉得宏达应该只是吓唬她,好让她乖乖跟着他,不敢提分手。结果反过来把小姑娘给逼急了,一包老鼠药把他给毒死了。唉!也是他自作孽呀!”

张母也认同地点头:“是啊警官,宏达的死也不能全怪倪霞,主要还是他自己作孽了!你们帮忙跟法官求求情,少判那姑娘几年吧。”

以往的案例中,受害者家属都是咬牙切齿地要求重判凶手,而张氏夫妇却同情倪霞更胜过自己的儿子。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儿子的为人,所以他们也很能理解倪霞的所作所为。

与张宏达的父母谈完话后,雷霆又找到与张宏达平时来往比较密切的几位朋友分别谈话。他们均表示从没听过张宏达“吹嘘”自己曾经杀过人的事。

这几位朋友中,其中一位曾是与他同一监狱的刑满释放人员。他这么对雷霆说:“警官,宏达如果真杀过人,他一定会跟我吹的。因为对于我们这些有前科的人来说,杀过人其实是一件很牛B的事。想当年蹲班房的时候,杀人犯永远都是牢房里的老大。睡最好的铺位,吃最好的食物,大家都得敬神一样敬着他。”

雷霆想了想,另外问了一个问题:“对了,你和张宏达出狱后在同一家财务公司工作。还经常一起搭伙收账是吧?”

“是啊!怎么了?”

雷霆报出一个日期,那是汪琴失踪的当天,询问道:“还记得那一天你们在干什么吗?”

“警官,你存心难为我吧,一两个月前的事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你们收账难道没有登记簿之类的东西吗?比如今天跑了一些什么地方,收回多少钱,总要做个账吧?”

“我们俩才不记这些呢,不过公司业务部那边应该有底。业务经理每天都会安排不同的收账任务给我们,我们收回的钱也会上报给他。所以你如果想要知道这天我们是不是在一块收账,就只能去他那里查底了。”

雷霆来到财务公司,要求业务经理配合一下警方办案。

业务经理一开始还面有难色,说是那些是公司的机密材料,不能随便对外泄露。直到他解释说毫不关心他们的收账明细,只是想知道某个特定日期里,张宏达的行踪后,经理才松了口答应查看一下。

查看的结果,让雷霆大失所望。相关文件中,俨然记录着张宏达那一天和搭裆一起开车去了邻市收账。他们在债主的公司里守了整整两天,只要有人进门谈业务,他们就开口要债。那样客户就会对债主的信誉、能力,以及公司效益等都产生怀疑,从而影响他与客户做生意。最终债主不得已还了钱,他们成功地收回了一笔欠款。

汪琴失踪当天,张宏达压根就不在S市,他开车去了邻市讨债,两天后才回来。可是出事地点附近的路面监控却拍到了他的车牌,这意味着那只有可能是一辆套-牌-车。

真凶开着一辆套-牌-车在大街上转悠着狩猎站街女,显然他干这种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一早就准备好了假-车-牌。即使被马路监控拍到了,追查车牌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第138章

把自己查到的情况汇报给了马啸, 雷霆眉头紧皱地说:“马叔,看来这真是一个连环杀手在作案了。而且从他的犯案手法来看,我严重怀疑他的作案次数绝不只是两次。也就是说, 受害者并不止两个。一定还有更多的卖-淫-女失踪了, 只是警方没有接到报案而已。”

马啸深以为然:“你的猜测很有可能。我会让扫黄组的人去找卖-淫-女们摸摸底,看看是否还有人失踪过。”

雷霆斩钉截铁地说:“我相信答案一定是有的。”

不出雷霆所料,警方的扫黄人员向卖-淫-女们展开相关调查时, 陆续又发现了三名站街女与五名坐-台小姐, 在过去的两年里上演了神秘失踪。

站街女们都和汪琴一样, 是在马路上揽客时上了客人的车, 从此黄鹤一去不复返;而坐-台小姐们则是下班后独自回家的途中人间蒸发了,显然是半路上出了什么事。

这些以卖-身为生的女人们失踪后, 基本上没人会报警。因为她们太过卑微了,渺小如蚂蚁。不见了就不见了, 死了就死了, 一般没有人会在意。即使同一行业的姐妹们意识到了事情可能不对劲, 但是在鸡头不准报警的高压政策下, 她们也只能选择噤声不语。

如果那天李珍在扫黄组没有遇上老同学徐飞,她还不会把汪琴的失踪说出来。那么警方对于这么多卖-淫-女的失踪, 仍然是一无所知。

最新发现的八名性产业女工失踪案, 警方根据失踪方式的不同,分成两起连环案件处理。

因为失踪方式的不同,等于作案手法的不同。而作案手法的不同,又等于作案嫌犯的不同。很显然, 这是两名连环杀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卖-淫-女下手。警方有理由相信这些失踪女子都已经被害,但尸体却一直没有被发现过。这意味着,这两名杀手都是处理尸体的高手。

任何命案的立案都离不开一具遇害的尸体,没有尸体,就没有案件。如果有人能在杀人后妥善处理掉尸体,往往就能将自己的罪行隐藏起来。尤其是连环杀手如果懂得利用各种手段藏匿尸体的话,那么他们的罪行可以隐藏很久都不被发现。除非有人意外找到了大量的尸体。

除了失踪方式的不同外,五位失踪的坐-台小姐中,有四位被发现其名下的银-行-卡在失踪后被全部提取一空。显然杀害她们的人,不只是图色,还想要求财。遗憾的是银行ATM上的监控只会保存三个月到六个月,超过期限的会自动覆盖。而这四名坐-台小姐有两名是去年年底失踪的,有两名是今年一月与三月失踪的,都无法再核查是谁取走了她们银-行-卡里的钱。。

性产业女子的失踪名单上,有一个名叫查秀荣的坐-台小姐,失踪时间就在上周日。因为日期如此近,所以警方目前重点追查她的案子。毕竟案发时间越近,就越容易找到线索。而查秀荣的银-行-卡目前还没有被提现的纪录,警方正在严密监控这一方面。

案发的那个周日,最后一个见到查秀荣的人,是她工作的那家夜总会附近一位性用品商店的老板。她经常在那家店买避孕套,跟老板早就混熟了。

当时,查秀荣是特意去向老板告别的:“今晚是我最后一次上班,明天开始就不做了。”

店老板很了解查秀荣的情况,随口询问道:“哦,这么说,你要还债的钱都已经凑齐了?”

查秀荣不无欣慰地一笑说:“是啊,总算凑齐了。”

在坐-台小姐这一行中,虽然很多都是未婚女子,但也不乏像查秀荣这样的已婚女子。她今年才二十一岁,结婚却已经三年了。

查秀荣的家在西北地区某个交通十分不便的贫困山区,丈夫姬玉良与她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他们夫妇俩当年结婚时欠下了三万块的债,家里虽然有三十多亩地,但一年到头辛苦种地的全部收入只有两千出头,只能勉强维持一家的生计。对于这样一个贫困的家庭来说,这笔债绝对堪称巨款了。

为了还清这笔债,小夫妇俩婚后第二年决定选择外出打工赚钱。他们一起来到了S市,姬玉良当上了民工,查秀荣干上了保姆。两份工作除了月薪之外都还包吃包住,这让他们十分满足。

可是,年轻的小夫妇虽然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年,到头来却没有赚到一分钱,反而还又欠了债。

因为姬玉良有一天在工地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从三楼摔了下来,摔断了两条腿。无良老板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没有安全操作造成的,只是入院之初给了五千块押金,后来就完全不管了。查秀荣想跑去找老板理论,保安牵着一条大狼狗守在门口,让她压根就进不了门。

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一对穷乡僻壤来的小夫妻,怎么都不是一个大城市里的无良老板的对手。到头来他们只能自认倒霉,自己掏钱付了住院费。而这笔住院费不仅让查秀荣这一年的保姆活都白干了,还不得不又向亲戚朋友们张嘴借了一笔钱。旧债未除,又添新债。

姬玉良出院后,查秀荣把丈夫送回了老家。拖着两条养伤模式的腿,他留在S市里什么都做不了,相反还要不少开支。权衡利弊,当然是让他回家休养更好。

在老家安顿好了丈夫后,查秀荣又独自一人返回了S市打工。不打工怎么行啊?丈夫至少有大半年时间赚不到钱,只能呆在家休养。而他的吃住要花钱,后续治疗还要花钱,何况这个家还欠着一大笔外债。所有的经济压力,现在都沉甸甸地压在查秀荣那副柔弱的肩膀上。

做保姆的收入难以缓解查秀荣的经济压力,所以,当有人刻意引诱她去赚快钱时,她没有犹豫太久就答应了。

一开始,查秀荣在夜总会工作时还坚持只坐-台不出台,光是陪客人们唱歌跳舞什么的,卖艺不卖-身。

一般情况下,坐-台小姐只是在夜总会包厢里为客人提供陪唱陪酒的普通服务。但出台就意味着换个地方陪客人上床,也就是提供性服务。

查秀荣虽然想要卖艺不卖-身,但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没多久,她就被一位居心不良的客人迷-奸了,直接在包厢里霸王硬上弓。

等到查秀荣恢复清醒的意识后,虽然对自己的**伤心不已,觉得很对不起心爱的丈夫。但是当客人笑吟吟地把一叠百元大钞放在她面前时,她对于这项特殊工作的巨大“钱景”无法不震动。

那位客人当时给了查秀荣两千块钱。在她的老家,要辛苦种上一整年的地才能赚到两千块钱。可是现在,她只是陪他睡了一次,就赚到了两千块钱。这种快钱,真是赚得太快太容易了!

万事开头难,既然已经失了身,查秀荣也就无所谓再多失几次。她从此彻底“落水”当了一名专为男人提供性服务的“小姐”。她的计划是赚够了还债的钱就不做了,回家和老公一起生两个孩子,养一群鸡鸭,安心在家过小日子。

查阅了查秀荣的相关资料后,雷霆无法不惊讶。如果说许多卖-淫-女,给人的感觉是好逸恶劳,贪图享受,纯粹为了金钱才干上这为人所不耻的一行,那么查秀荣绝对是一个例外。

查秀荣下海做“小姐”,原因是为了还债。那几万块钱的债务,对于城里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一对贫困山区的农村夫妇来说,却是一个天文数字。原本她是想通过正当的劳动赚钱来还债的,最终却失足成为了一名卖-淫-女。她的沦落风尘,背后有着更深层次的社会原因。

很多卖-身为生的女性都过着比较享乐的生活,因为钱来得快来得容易,她们愿意花钱来犒劳自己。但是查秀荣却从不大手大脚地花钱,相反,她还特意买了一个日记本来记账,详细记录自己每个月的所有开支。并苛刻地规定自己每个月的支出除了房租外,其他消费绝不能超过三百块钱。

雷霆很认真地翻阅了那本日记本,发现查秀荣日常开支最多的一个月总共花销是二百七十三元。她每天吃饭最多不超过八块钱,那是城中最便宜的快餐。还经常吃三四块一斤的煎饼,毕竟这样更省钱。而像衣服鞋子之类的必需品,她从来没有买过五十块钱以上的。她唯一的一样奢侈品,是充一百块钱话费后领到的一部手机。

如果不是这本账本,雷霆很难想像一位“小姐”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一般的打工妹都不会这么苛待自己,但是因为贫困与负债,查秀荣一边卖-身赚回大笔的钞票,一边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

账本的最后一页中,查秀荣写下两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话——“钱就快要凑齐了,等把债还清后,我就和老公一起在老家养鸡种地生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

久久地看着那两行文字,雷霆最终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查秀荣失踪的那天晚上,是她最后一次在夜总会上班。凌晨一点半的时候,她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下了班。

当时,查秀荣肯是独自走出了夜总会。经过隔壁那家性用品商店时,她还特意进去和老板告了别。此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

查秀荣与另一位坐-台小姐咪咪一起合租着一套小公寓,她当晚没有回来,咪咪还以为她找到了一位要留她过夜的客人呢。直到第二天,第三天,她仍然没有露面,手机也打不通,咪咪才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尽管如此,咪咪也没选择报警,因为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到查秀荣的丈夫姬玉良一连三天都打不通妻子的电话,满怀忧虑地联系了身在S市的另一位同乡。他请那位当住家保姆的同乡大婶帮忙去找一下查秀荣,这才最终让她的失踪曝了光。

同乡大婶很清楚查秀荣目前在做一份什么样的工作,但是她一直没有对姬玉良透露过。因为查秀荣选择卖-淫并不是想要背叛丈夫,纯粹只是为了赚钱替这个家庭还债。所以,她答应她会帮忙瞒住她老公。

接到姬玉良的电话后,同乡大婶很快就跑去了查秀荣的出租屋。从咪咪嘴里得知她已经三天没回来过,也没有任何音信与消息时,直觉告诉她事情恐怕不妙。所以,她第一时间打电话报了警。她不属于卖-淫-女这个群体,对于打电话报警没有什么顾虑。

雷霆着手调查查秀荣的失踪案后,首先找到了她工作的那家夜总会,了解她当晚上班的情况。

夜总会的妈咪在接受盘问时说,当晚查秀荣陪过好几位客人,都是没有问题的熟客。还说她是下班后离开了夜总会才出的事,肯定与夜总会的客人无关。

与夜总会的妈咪谈过后,雷霆又和其他几名小姐分别谈了谈。她们都表示当晚查秀荣来上班时没有任何异样,至于下班后她去了哪里她们都不清楚。

其中一位小姐说:“不过一般来说,梅兰下了班就是回家了。因为她过日子很省的,可花可不花的钱都一律不花。有时候我们这些姐妹们会一起AA制去吃夜宵,她从来都不参加。即使有人请客她也不去,说是光吃别人的不回请过意不去。如果不愿意花钱的话,下了班就没其他地方可去,只能直接回家了。”

“梅兰”是查秀荣在夜总会工作时的艺名,像她们这样卖-身为生的女人,都绝对不会使用真名在外面“做生意”了。

雷霆神色肃穆地说:“可是,她那晚却没能回到家。而且…据我们警方目前猜测,她极有可能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在场的几名小姐都沉默不语,神色中满是兔死狐悲的凄惶神色。因为她们都很清楚,查秀荣的遭遇,极有可能也是她们以后的遭遇。

在夜总会找人谈过话后,雷霆又找到隔壁那家性用品商店的老板谈话。因为刚才有名小姐告诉他,听说了查秀荣出事的消息,店老板曾经对人说过事发当晚曾经见过她,还和她谈过话,就在她下班后。

雷霆和那位店老板谈了好久,作为查秀荣失踪前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他仔细询问了店老板很多问题,最重要的一个是有没有注意到她走出商店后去了哪里。

“她出门后是往左手边走的,那是她每晚回家的方向。我记得当时还有一辆出租车跟在她身后揽生意呢。”

“哦,那她有没有上出租车?”

“这我就没有留意到了。不过按理她应该是不会上出租车的,因为她可舍不得花钱打车。虽然这里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出租车过来揽生意,但从来都赚不到她的钱。尽管她住的地方有点远,但她每天都是走路上下班,连公交钱都难得坐一回。这姑娘过日子真是别提多节省了。她和其他那些小姐们完全不一样,下海赚钱只是为了还债,原本计划债一还清就过回正常生活。没想到,好不容易熬到头了,却…唉!但愿她还活着吧。”

根据店老板提供的线索,雷霆确定了一下查秀荣每晚下班后从夜总会到出租屋的主要路线。他发现她回家的路上有两个路口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但是案发当晚,两个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她回家的身影。

很显然,查秀荣从夜总会离开后,应该没走多远就被人抓住或控制住了。但那个人是谁,警方一时间无从知晓。

技术部门曾经试图追踪查秀荣的手机信号,但是那个信号在案发当时十一点多钟就消失了。那时候她还在夜总会上班呢,可能是因为手机没电了才自动关机的。

这天晚上,雷霆抽空陪女朋友压马路的时候,把地点选择在夜总会附近。沿着查秀荣每晚回家的路线,他们一起慢悠悠地踱着步前行。

那时候,一对情侣刚刚吃完晚饭,时间还不到八点。夜幕才刚刚开始垂下,马路上还车水马龙十分热闹。但是查秀荣那晚回家的时间是凌晨一点过后,那个时间段,马路上应该是车流稀少,人流就更加稀少的状态了。

一边走,池清清一边难以置信地说:“如果换作是我,凌晨一点钟压根就不敢独自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太容易出事了,不是吗?”

“是的,所以这些半夜三更才下班的坐-台小姐们,往往会成为被抢劫或被奸杀的对象。这个时间段时,她们走在人流僻静的大街上简直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如果查秀荣当时坐出租车回家可能就没事了。”

“那样当然会好一点,但也不是绝对的。要知道有些出租车司机也会抢小姐的钱了。”

池清清忍不住谴责道:“真搞不懂那些家伙是怎么想的,想要钱有本事自己去挣啊?干吗要抢女人的钱呢?利用先天性的体格优势对女人下手,实在太卑鄙太无耻了!”

“的确是卑鄙无耻的行为,但总是会有人这么干。五位坐-台小姐失踪后,有四位银-行-卡的钱都被人取光了。在凶手看来,对卖-淫-女下手是一桩财色兼收、利润很高的事。如果我们不抓住他,他一定还会继续杀人的。”

“希望你们警方能快点抓到这个坏蛋,别再让无辜的女人遭殃了——以前我不认为卖-淫-女是无辜的,觉得她们落得这样的结果某种程度上算是算找的。不过,听你说了查秀荣的事后,我觉得她太可怜了!她干这一行纯粹是被逼无奈的结果。而且每个月的日常开支不超过三百块钱,她是怎么做到的?我每个月几千块薪水都不够花呢。”

“因为她要攒钱还债,所以永远吃最便宜的饭菜,穿最便宜的衣服。我记得在她的账本上,最便宜的一顿饭是一块钱一个的山东大馒头。当时看了都有点心酸。”

一块钱一个的山东大馒头,居然是一个每天赚几百上千元的“小姐”的午餐,寒酸得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池清清听得也颇为心酸:“她这样省吃俭用的赚钱还债,到头来,却很有可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对了,她的银-行-卡监控怎么样了?还没有发现有人去取过钱吗?”

“没有,这么多天了都没动静。我估计应该不会有人去取钱了。之前那四位坐-台小姐,都在失踪的当天或第二天就被人取走了卡里的钱。而查秀荣失踪都已经五天了。”

“这么说,查秀荣应该没有把自己的银-行-卡密码说出来了?”

雷霆点着头说:“嗯,我估计也是这样。她为了赚这笔还债的钱受了那么多罪,肯定怎么都不愿意被别人拿走。这或许能让她还活着,当然,也一定会让她吃很多苦头的。”

“虽然会吃苦,还我还是希望她能顶住,因为顶住就有活下去的机会。如果顶不住折磨把密码说出来了,那么她就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了。”

在夜总会附近走了一圈后,雷霆没有任何发现。因为这附近都是笔直宽敞的大马路,不像弄堂里巷那样弯弯曲曲,有让人可以隐蔽躲藏的地方。也就不可能出其不意地冲出来一招擒住受害人再拖走。

池清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东张西望地说:“雷霆,如果是我走在这样的大马路上,有人试图接近的话很容易就会察觉到。查秀荣应该也不会例外的,毕竟一个女人独自走夜路警觉性都会比较高。你说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