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足足僵持了有一分钟,赵以澜做好了心理准备,正打算一鼓作气逃出这儿,便听不远处有人道:“看来真是我听岔了。”

她一惊,僵住了。

另一人道:“王大哥,没人便是最好,那咱们快些去寻人吧!杀了魏霖那小子,早些领到赏钱才是要紧!”

“走!”

赵以澜生生吓出一身冷汗来。未料那两人竟还没走!若不是她怕疼,磨磨蹭蹭了会儿,只怕这时候已被他们杀人灭口了吧!

她心口尚怦怦直跳,身子仿佛僵直了,一时半会儿不敢乱动。

万一他们还没走呢?

赵以澜看着系统面板上丁小花离得越来越远,心中焦躁不已,然而毕竟小命最重要,在确信自己是真正安全之前,她不敢出去。

有慌乱的脚步声和人声渐渐靠近,凌乱,慌张,充斥着绝望。似乎是三四个人,从她身后的长廊跑过,向另一边而去。

什么都没发生。

赵以澜终于鼓足勇气从灌木丛里翻回长廊上,她半趴着,警惕地四下张望,随时准备着丢出颗霹雳弹或者给自己喂两颗小药丸。

四周再度寂静,唯有远处人声喧嚣。

赵以澜一边揉着身上被刺扎痛的位置,一边快步向丁小花远去的方向奔跑。

两人的距离逐渐缩小,路上赵以澜时不时可以看到慌乱的仆役丫鬟冲过来,她都尽量躲到一旁,免得生出事端来。绕过一道拱形门后,赵以澜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座小花园,人工挖掘的池子占了大半,上头布置了长廊走道,池中还有半掩入水下的假山,与岸边的假山连成一片,假山顶上,甚至还有个精致的小亭子。

前方十米处有个身材娇小的粉衣丫鬟正慌不择路地向前奔逃,从距离和方位上来看,正是赵以澜想要找的丁小花!

赵以澜刚要上前,却见迎面而来几个身着锦衣的男子,看到这丫鬟,有人一把抓住了她。

赵以澜慌忙后退,身子一矮躲在假山后。

怎么办?她要不要现身,直接将丁小花带走?

未等赵以澜打定主意,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心中一跳,将自己的身子又往里缩了缩。

三人从赵以澜的来路匆匆而来,跑中间的,竟正是那个皇孙!照那两人所说,这皇孙应叫做魏霖。

魏霖双目含霜,急匆匆跑过,并未注意到角落里躲藏着的赵以澜。

但他却一眼看到了正在抓人的锦衣卫。

丁小花不知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被人抓住的时候已完全慌了,挣扎下不慎咬了抓他之人的手臂一口,那人被激怒,一巴掌打在丁小花脸上,打得她扑倒在地还不解气,蓦地拔出腰间配刀。

赵以澜看到这一幕,心底一慌,眼睛圆睁,他们怎么敢动她的任务目标!她立刻从系统背包里取出轻功丸内功丸,一口气吞下去。顿时,她感觉身体内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神奇力量,她感觉自己随随便便一巴掌便能拍死一头大象。

只是未等她出头,只见眼角青色衣影一闪,那少年竟冲了上去,怒斥道:“你们怎敢在我家行凶!”

他的两个仆役慌忙跟上去:“主子,主子!您别忘了老主子的话啊,暂且逃离此处才是要紧啊!”

然而魏霖却仿佛并未听到两人的话,疾步而去,拦住那正要行凶的锦衣卫,从他手中抢下刀来,反手一刀刺进他的腹中。

众人一愣,随即眼色赤红,也不管对方是谁,纷纷举刀砍了过来。敢砍伤他们的兄弟,真是不要命了!

魏霖似乎有些拳脚功夫,在三四个锦衣卫的手中尚能支撑,但毕竟年幼,很快便落于下风,手臂上多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好在他的两个忠仆及时赶到,替他分担了压力,一时陷入混战。

赵以澜见丁小花被丢在一旁,早已吓昏,倒是不急着出去了,如果可能,她希望尽可能少地引起旁人注意,等魏霖他们打完了离开,她再出去也不迟。

况且,见那边一片血腥,赵以澜实在不敢上前。她从前只在电视剧中看过这般场景,如今一切那么真实,铁锈斑的血腥气隐隐飘入她鼻腔,令她身子僵直,不敢乱动。虽说她身上有了一甲子的内力和踏雪无痕的轻功,可她又不熟练,万一用得不好,便会搭上自己吧?

她寻思再三,终究不敢现身。

不消片刻,一切平息下来,魏霖身边两个忠仆和那几个锦衣卫都倒在血泊之中,而魏霖身中数刀,只能用刀拄地稳住身形,他的衣裳已被血染红,英俊的面上也沾染不少血迹,配上他此刻森冷的面庞,仿佛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罗刹一般。

赵以澜深深地呼吸着,慢慢平息自己因极度紧张而导致的肌肉僵直。她该出去了,她该去将丁小花带走,立刻逃离这个可怕的是非之地。

然而她竟然动不了!

赵以澜深深唾弃着自己的胆小,这可是个有武侠掺杂的世界,今后像这样的场景,她只怕看得不会少,她必须尽快习惯,否则每一回都吓得动弹不得,别说任务了,她连小命都要丢掉。

她又深吸了口气,终于能迈出自己的左脚,然而在她从藏身处出去之前,她之前来的方向又出来两人,飞快地越过她向魏霖跑去,吓得她立刻躲回原位。

她定睛细看,登时心中一惊,他们竟是她之前看到要杀魏霖拿赏金的那两人!

第5章 还人情

两人默不作声,飞快靠近,见一地狼藉也只微微错愕,当先的是那年长男子,拔出腰侧长刀便迎上前去。

魏霖见这二人气势汹汹而来,便知他们来者不善,然而他身受重伤,勉力支撑已是极限,只一双锐意不减的双眼看向来人,强撑着喝道:“我是皇太孙,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敢对我无礼?”

年长男子不做声,那高个男子倒是冷笑一声:“皇太孙又如何,杀的就是你!”

年长男子道:“不用与他多话,早点了结这事,免得夜长梦多!正好这些人可当咱们的替罪羊!”他的目光从地上与他身着同样锦衣的尸体身上掠过。

高个男子知道自己的同伴说得有理,忙应道:“王大哥说得极是!”

他正待举刀动手,只见眼角银光一闪,刹那间腹中传来一阵剧痛,身后是王大哥的惊呼声。他缓缓低头,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一只惨白的手上,那只手属于魏霖的一个仆役,此刻它握着一柄刀,而刀身没入他的腹中,鲜血顺着银白刀身倒流而下。

原来,这仆役并未死去,方才只是暂时昏迷,见有人要对自家主子不利,便挣扎着给出了最后一刀护主。

年长男子目眦尽裂,一刀劈砍在那仆役身上:“你怎么敢!”

仆役一刀毙命,高个男子骤然倒下,双眼紧闭人事不知,那年长男子却还不解气,满脸狰狞在那仆役身上狠狠砍上数刀。

等砍够了,他才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他自己不小心着了道,也是自找的,没人帮得了他,死了也就死了,他便一人去领赏金吧。他带着一脸凶悍之气转过身,染血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圆弧,却听噗的一声——

他的腹中,也被一把刀刺入。

“你…”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不是、不是连站都站不稳了么…

魏霖猛然抽出长刀,任鲜血飞溅,轻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蝼蚁,他甚至不屑跟他说什么。

年长男子捂着腹部退后几步,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他转身想逃,只踉跄了几步便轰然倒地。

魏霖看了自己那忠心的仆役一眼,转身时身子一晃,已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儿摔倒在地。

他的面前,站着一脸惊怔的赵以澜。

魏霖眼神一变,他认出了她:“你…”

赵以澜的目光从那俩预备杀人拿赏金的男人身上扫过,在那护主忠仆身上顿了顿,最后又落到魏霖身上。

方才她见情况不对,几乎没有细想便从藏身处冲出,然而未曾想到,就在她靠近的过程中,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人先后被杀,最后剩一个奄奄一息的魏霖。

这、这剧情真太魔幻,她感觉自己白出来白嗑药了!

见魏霖眼神戒备,似乎正蓄力挣扎想要对付她,赵以澜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冲你来的…”

之前她冲出来后就有点后悔,但想着魏霖好歹也算是救了她的任务目标,她救他一命就算还人情了。未料他没用上她的帮忙,便独自解决了。

魏霖却不信赵以澜的话,他紧紧握着长刀,指节发白,青筋爆出。他的眼前已有些模糊,却硬撑着说道:“原来你引起我的注意,混入大皇子府是这般用意,想趁着锦衣卫查抄我家时对我下杀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脑中混混沌沌,随时要昏迷过去,他猛然一睁眼,视野稍微清晰了些,却发现面前并没有那少女。

方才那是他的错觉,还是…可临死之际,他又怎会无端看到那个虽奇怪却并不足以引起他重视的少女?

他耳边忽听得些许动静,慢慢转头看去,只见他以为是幻觉中的少女竟蹲在地上,查探着地上那粗使丫鬟的气息。

赵以澜原本打算稍微解释几句,打消魏霖的戒心,然而如今六十年的内力在身上,令她耳聪目明,她听到有许多人正往这儿来,心中一紧便立刻走到丁小花跟前查看,并未听清楚魏霖在低低说些什么。

仗着系统给的内力,赵以澜轻松将吓昏过去的丁小花抱起,一转头便见魏霖一双凤目复杂地看着自己。

赵以澜这才隐约记起他好像说了些什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魏霖:“…”

赵以澜在魏霖怪异的目光中稳稳地抱着丁小花,也不再追问了:“那就后会无期了。”

她说完,抱着丁小花便走。

魏霖眼中终于露出惊诧,她花费那般心思,竟不是冲他来的,竟只为了个粗使丫鬟?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身子骤然一重,轰然倒下。

赵以澜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回头,目光在已失去意识的魏霖身上转了转,心中游移起来。

魏霖伤不轻,又有人想暗杀他,若留在此处,只怕十死无生。她这一走,就等于宣判了他的死刑。说起来他也不过就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算了,看在他救下她的任务目标的份上,她就还他一命。

赵以澜长舒口气,转身回来,将他抱起,丁小花和他,两人都被她夹在腋下,内力让她力大无穷,轻功又助她脚步敏捷,她沿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因耳聪目明,赵以澜得以避开一路的人,最终来到围墙处,她听到外头有人,先放下二人,攀上墙头看了几眼,心思微动,尝试了一番运用体内内力,发现可以直接从双掌打出去,大喜,直接跃上墙头,双掌用力向外拍出。

这段围墙外站着几个锦衣卫,赵以澜这蕴含着六十年苦修内力的一掌,直接将他们拍飞出去,倒地后人事不省。赵以澜也不敢多看细想,回到围墙内夹起二人,飞跃出去。

她的内力和轻功只有一小时,之后她又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失效之前,她应尽快寻到一处安全之地。

一路在房顶上飞跃,尽量躲开繁华之地,赵以澜最终选定了一处无人的院落。这应当是普通人家的小院子,只有一进,周围都是差不多的小院子,有人无人的都有。

她落地后先将二人放下,随即查看了一番。这院子不算大,只有三个房间,最边上还盖着个通透的小厨房,但看得出来,已有些时候无人居住了,里头家具齐全,甚至还有两床带了点儿潮气的被褥。

赵以澜先拍拍丁小花的脸,见她幽幽醒来,对她露出个善意的笑来。

丁小花惊叫一声,四肢并用逃开。

赵以澜连忙安慰:“你莫慌,如今你已安全,没人能伤得了你。”

丁小花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赵以澜,半晌讷讷问道:“你,你是谁?”

赵以澜笑道:“我叫赵以澜,以为的以,波澜壮阔的澜。”

“…赵姑娘?”丁小花说得有些迟疑,她见赵以澜的年龄比自己小,觉得应当叫她妹妹,但她还记得昏迷前那恐怖的一幕,下意识觉得是面前的姑娘救了自己,又觉得叫妹妹不太合适,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奴婢,奴婢叫丁小花。奴婢的娘亲说希望奴婢像路边的小花儿一样健健康康地长大…”

“丁小花?好名字。”赵以澜笑了笑,只当自己是才得知她的姓名,“你醒了便来帮帮我,这边还有个快死的人。”

丁小花顺着赵以澜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旁有个血人,捂着嘴就要尖叫,然而下一刻她惊呼出声:“…殿、殿下?”

“你说谁…快死了?”低哑的男声从那血人口中吐出。

赵以澜这才发现,魏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死死地瞪着她。

赵以澜撇撇嘴:“我若不救你,你不就死了么?”

丁小花慌忙从坐姿换成跪姿,扯了扯赵以澜的衣袖,低声恐慌道:“赵姑娘,不得对殿下无礼的!”

赵以澜转头看她:“都快死的人了,你还怕他做什么?”

“赵姑娘,快、快别说了!”丁小花慌得连连摆手。

魏霖怒声道:“方才还说不是为我来的,此刻你还有什么话说?你把我掳来此处,究竟有何目的?”

赵以澜看看快吓死的丁小花,再看向固执地认为她另有所图的魏霖,只觉头疼。

她没理会魏霖,对丁小花道:“院子里有水井,厨房有脸盆,你先帮他清洗清洗,我出去买些吃的用的回来。”

丁小花愣愣点头。

赵以澜肃然叮嘱道:“外头很危险,待在这院子里不要出门,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丁小花咬着下唇问道:“府里…府里如何了?芍药姐姐,荷花姐姐,她们,她们都…还好吗?”

赵以澜道:“我不晓得。”

丁小花一脸失望。

一旁魏霖死死地看着这边,见赵以澜不理会自己,急怒攻心,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赵以澜看魏霖的伤势,晓得他暂时动不了,便只叮嘱了丁小花,随后安心出门。

她身上有魏霖的血,好在都在腋下,她放下手勉强能遮住,这会儿她没有换洗衣物,只得暂时忍了。出门后没多久,赵以澜便感觉到身上的内力渐渐消失,显然一个小时过去,药效已失。

走出一条街外,便是一条热闹的街道。这会儿天色渐晚,路上行人虽不比大白天,依然数量不少。已有店铺准备着收摊了。

赵以澜加快了买东西的速度。她要买的东西很多,包括金疮药,干净的布,换洗衣物,吃的喝的。她雇了一辆板车,等买完了东西,让车夫载上她,一道回了临时占据的小院。她如今好感度只剩1点,都换成银子的话,如今她也就只有不到两百两,不知明月楼的珍馐宴要多少银子,她得省点用,因此今日大采购买的都是普通人家的用品,最贵的就是金疮药,因魏霖伤重,她买得多,花了二两。其余的,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过五两。

赵以澜回到小院后,请车夫帮忙卸货在院子里,而她自己则走进魏霖和丁小花所在房间中。

丁小花听到外面的动静早躲在了门边,见有人进来,她登时提起心,见是赵以澜才放松下来,惊喜地叫道:“赵姑娘!”

赵以澜比了个嘘的嘴型:“先别说话,等送货的人走了再说。”

她进来便是提醒丁小花不要出门,说完便又走出门去,丁小花欲言又止,只得暂且压下。

赵以澜在外头帮着车夫一道卸完货,付完银子便关上院门,招呼丁小花:“小花,出来帮忙收拾东西。”

“哎!”丁小花立刻小跑了出来,仿佛被关久了的人出去放风似的开心。

没等赵以澜发问,丁小花便开了口:“赵姑娘,殿下,殿下他不许奴婢近身…如今他还躺在地上…”

赵以澜刚才进屋子就为了通知丁小花,并未注意别的,闻言惊讶道:“他还醒着么?”

丁小花道:“之前是醒过一回,又很快昏过去了。”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发问,“赵姑娘,你把殿下抓来,是不是想对他不利?”

赵以澜失笑:“我是见他快死了,好心救他。”

丁小花讷讷道:“方才殿下醒来后说让奴婢去报官…奴婢却觉得,姑娘不是坏人,不能报官害姑娘。”虽说赵姑娘比她还小,可她总觉得有些怕赵姑娘,况且,她真觉得赵姑娘是个好人,从哪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手中救了她,她不能恩将仇报!

“你没报官是对的,如今有人要杀他,报了官后,想杀他的人便得知了他的行踪,他转头就被人杀了。”赵以澜在自己脖子上比了比,“只是他戒心重,并不肯相信我,你别理他的话。”

丁小花捂着脸咋舌道:“有、有人要杀殿下?”

“对啊!”赵以澜一脸严肃,“如今大皇子府也被锦衣卫围了,他无依无靠,又受这么重的伤,若没有人照料他,大概今日就要死了。”

丁小花眼里闪过一丝泪花:“殿下,殿下好可怜…”

赵以澜:“…”真是个感性的小姑娘。

“你先收拾着,煮些热水,我买了锅碗瓢盆和一些干粮,今晚就先对付着吃了。”赵以澜道,“明日我带你去明月楼吃珍馐宴。”

丁小花瞪大眼:“珍、珍馐宴!”

赵以澜笑笑,也不多说,留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的丁小花,带上一套新买的男式衣裳进了屋子。

魏霖还在地上躺着,旁边放着丁小花之前打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