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珵却是不知晓“玄空门”这个组织。

只是看着王岱面上的低沉让他止不住也折了一双眉,连带着声音也起了几分波澜:“二弟知晓这个门派?”

“我的确知晓江湖中有这个门派…”王岱的声音带着几分犹疑:“只是却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也从未有人知晓他们的门派究竟是在何处。”

王岱说到这便又看向韩云德…

他朝韩云德拱手一礼,口中是言道:“不知韩尚书是如何得知刺杀我大哥的人是‘玄空门’的人?”

韩云德闻言面上也有几分惭愧之色,他与王珵两兄弟拱手一礼,开口说道:“此事并非下臣所查,却是有人送来这道消息…只是这则消息是谁送来,下臣却也不知。”

他说到这便又跟着一句:“国公爷请放心,这群贼人如此胆大,就连圣上也已惊动…圣上已命下臣定要好生保护好国公爷一家,切莫有一丝损伤。”

王珵闻言便往宫城的方向躬身一礼,是为感谢天恩。

而后才回身与韩云德说道:“此事便劳烦韩尚书了。”先前听王岱那般说,他便知晓此事只怕难查,一个江湖门派,还是个神秘的门派…他王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又是谁想置他于死地?

时日转入二月。

冬去春来,金陵城中的众人也都褪下了冬衣,换上了轻便而舒适的春衣。

清明寺中依旧香火鼎盛,王昉扶着傅老夫人走下马车。

慧觉早已等候在外,因着今日王家来此还愿,清明寺中便也早早摒了他客…供王家女客好生还愿礼佛。王家这段日子出的事委实太多,因此今儿个除了程宜、纪氏还有王媛留在家中,其余人皆随着傅老夫人来此还愿了。

慧觉朝众人作“合十礼”,口中是跟着一句:“阿弥陀佛,施主来了。”

“大师…”

傅老夫人见此也忙垂下了眉目,还了礼。

余后的王家小辈也跟着一道还了礼,口中是言一声:“大师。”

傅老夫人领着众人先去主殿中拜了所有的佛像,而后是捐了一万两的香油钱…这个香油钱不拘如何都算得上是厚重了,可是寺庙中的僧人却未有一丝波动,他们只是朝王家众人一礼,面色如常,口中是言一句“施主心善”。

于佛老夫人而言,这也不过是买一个心安。

她素来信佛,自然相信因缘善果…近来王家委实出了太多事,若能多花些钱种下一个善果买得一个心安,却是值得。

等王家众人又朝各佛像拜了一拜,才又跟着慧觉往慧明住持那处走去。

寺庙之中依旧有小僧在做功课,那声声佛语萦绕在半空之中让众人止不住皆静了几分心…王昉依旧扶着傅老夫人的胳膊,心下也跟着逐渐松下几分。她不信佛,可也不得不承认每回来这个地方总归能让她心下稍安几分。

慧明住持依旧在往日的殿中等候他们。

他身披红色袈裟,双手合十即便见她们进来也未曾睁开眼,只是伸手朝她们一礼,口中跟着平和一句:“诸位施主请坐吧。”

王昉扶着傅老夫人坐下,才跟着坐在她的旁边…余后王蕙、王佩也跟着一道坐下。

等她们皆坐好…

慧明便讲起佛经来,他今日讲得这一卷佛经是“因果轮回”,所谓因果,便是有因生果,以果阐因…这其中种种皆是在告诉世人,即便有人冒犯了你得罪了你,你也不必生出什么怨恨,因果轮回,自有天意。

王昉虽然双手合十,面上却十分平淡,这些佛偈之语根本就平不了她的情绪也魔不灭她的仇恨。

即便因果轮回…

那也是王冀等人因前世的罪孽而生下今日如此的恶果。

而佛呢?佛又能做什么?他除了高高在上坐在这大雄宝殿之中,慈眉善目捏花一笑,又做过什么?佛根本什么都不曾做…就如当日这位慧明住持所言一般,佛不渡人,人皆得自渡。

慧明在讲起佛经的时候却还是睁开了眼睛,殿中众人皆合着眼睛,王昉也不例外…

可慧明却还是从她那张平淡到没有任何波动的面上看出了几分嘲讽,他想起去岁之时,她来此处的时候情绪尚还不算稳。

这才过去一年之余,她竟然已有这般的心境。

慧明的口中依旧一字未差的讲解着佛经,可心中却起了几分思绪…他想起自己推算的命数中,那两人与这位王四小姐的牵绊。

这…究竟是好是坏?

午膳之后。

傅老夫人继续与慧明参讨佛经,说是参讨,其实也不过是多听慧明住持几句佛偈,平一平近日来未稳的思绪…

王昉几个小辈吃完午膳,便各自回厢房歇息去了。

这段日子府中诸事大多是由王昉在管,夜里还要翻阅各家铺子与府中的账本。因此在这清净之地,王昉倒是也起了几分午歇的心思。

王蕙来找她的时候,王昉刚睡下不久…琥珀正坐在外间打着络子,见她过来便忙笑着迎了她几步,屈膝一礼,口中是压低了声的一句:“七姑娘。”

“阿姐呢?”

“刚睡下不久…”琥珀一面替王蕙倒了盏茶,一面是柔声回道:“主子这阵子累了,在府中事忙睡不好…倒是未曾想到来了这处竟一下子便睡着了。”

王蕙闻言倒是点了点头,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茶…这段日子阿姐的确是累坏了,她今儿个难得好好歇息一回,王蕙自然也不会打扰她。

何况她也没什么事。

因此王蕙想了一瞬便也未在此处久坐,她站起身与琥珀点了点头,而后便依旧由伴月扶着往外走去。

伴月手扶着王蕙,低声问道:“七姑娘,我们是回厢房还是四处走走?”

她跟着王蕙的时日尚还短,可如今却俨然成了她身边的大丫头了…即便是王蕙当初两个大丫鬟如今也比不上伴月。

王蕙闻言却是看了看外头风光,二月的清明寺已是绿意一片,远远瞧去甚是好看…这一份好看伴随着清净,倒是让王蕙没了回去歇着的心思。

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若待于屋中难免有些无趣了。

她清雅的面上化开几许笑意,口中是跟着一句:“四处走走吧。”

“是…”

伴月依旧扶着王蕙的手往前走去。

寺庙清净,此时小道上只能偶尔瞧见一、两个洒扫的小僧…主仆两人并无有想要的去处,因此走起路来自是不急不缓,权当散食罢了。

待至一处…

环境显得更加清幽了。

王蕙看了看不远处的几株山茶花,她素来爱此道,在家中时也曾培育过不少茶花…却都从未见过这样的品种,她由伴月扶着迈步往前走去,刚要说话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王佩的声音。

“那个蠢货,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

王佩的声音仿佛格外压低了声线,却还是能听出她话中的暴怒。

王蕙拢起了一双眉,她从未见过王佩这样的时候,在她的映像中,王佩素来是清平柔和的…即便如今因为祖母的缘故,王佩在家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可也从未见她对谁红过脸,更遑论这般不加掩饰的暴怒之声了。

她眉心微动,手撑在伴月的胳膊上,而后便往那处走去…两人的步子迈得极轻,从几株山茶花旁迈过至墙后才停。

王蕙从墙后往前看去…

一株稍显年岁的桃树下,有三人同站,除了王佩与她的贴身侍女外,还有一个侍女打扮的女人。女人的面貌并不出色,眉眼之间却让王蕙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细细想了想也未曾想到在何处见过她。

只是这个女人是谁?

她记得王佩今日只带了一个丫鬟出来,那么这个女人又是从哪来的?清明寺中皆是僧人自然不会有女人出现。

王蕙想到这面上的疑问便又浓了几分。

此时那树下的女人恰好弯着一段脖颈,有风拂过,她伸手把一旁有些吹乱的头发拂至耳后,这一段动作带着说不出的韵味,可配着这样一张脸,委实让人觉得怪异。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轻柔:“你又何必如此生气…”

这个声音——

王蕙心下有止不住的惊疑,她一瞬不瞬地朝那个面容普通的女人看去,先前她未曾察觉,可如今才看着这个女人的站姿仪态,还有那眉眼之间若有似无的风韵…秋娘?

她怎么会在这?

第101章

徐徐春风拂满面。

可王蕙清雅的小脸上却带着止不住的震惊, 这一份震惊连带着心中那几分不可说与的害怕让她的额头也冒出了几许薄汗…她袖下的手紧紧扶着墙面,眼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桃树下的三人, 秋娘怎么会在此处?

还有…

王佩怎么会与秋娘在一起?她们的关系看起来这般亲近…这一份亲近绝不是当初在府中时的模样,仿佛早就相识一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娘与王佩究竟有什么关系,而她们今日在此又究竟是在说什么事?王佩先前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王蕙心下的那几分害怕越扩越散,而她往日沉稳的心性也是头一回起了几分慌乱之色…她一只手扶着墙面, 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伴月的手腕,用尽了全身的力道才不至于错了呼吸。

王蕙的这几分力道并不算轻,甚至有些重了…

她前些日子才修缮过的指甲此时正嵌在伴月的皮肉之中, 让伴月止不住便拢起了眉心。

可此时却不是顾忌疼痛的时候。

伴月自然也未曾错过树下的那三人, 她进府的时间虽不算久,可对于秋娘此人她却是知晓的…她自然知晓这个女人的厉害之处, 也知晓这个女人早在离府的那一日便消失不见了,这个女人怎么又出现了?她不是早就消失不见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还与那位王六小姐待在一处。

树下的三人还未曾察觉到王蕙与伴月…

王佩闻言却是敛尽了面上的沉怒, 她轻轻一叹手放在秋娘的手腕上, 连带着声音也柔和了几分:“表姨,如今我只有你了。”

表姨?

王佩与秋娘…

王蕙的眉眼轻轻拢起几分,那张清雅的小脸上依旧带着遮掩不住的惊愕之色, 她扶着墙面的手因为慌乱一时并未收住在那斑驳的红墙上留下了几道痕迹, 而她先前屏住的呼吸也在此时错乱了几分。

声音虽然细小, 却还是引起了那处的察觉——

“什么人!”

说这话的却是那个一直默默立在一侧的丫鬟。

王蕙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伴月携带着离开了那处…伴月的速度很快, 只是身后那个丫鬟依旧穷追不舍。而王蕙先前因为那一声“表姨”尚还未曾落下的疑惑, 陡然之间便又升起了几分, 伴月为何会武功?她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身边的丫鬟竟然会有这样的轻功?

她侧头往伴月那处看去…

伴月的面容带着往日从未显过的凝重之色。

王蕙心下惊疑未定,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伴月,在她的记忆里伴月很少说话,做事却很勤快,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越发喜欢这个少言寡语的丫头。

可如今看来…

伴月究竟是为何进府?又为何来到了她的身旁?她…究竟有什么图谋?

伴月自然未曾错过王蕙有一瞬得僵硬,她看了看王蕙的脸上带着犹疑和审视…她心下一叹,口中却是低声跟着一句:“七姑娘,这些事奴等会与您说。”

此时并不是说话之际。

何况身后跟着的那个丫鬟也有几分功力,若是伴月未曾携带王蕙自然可以与之一拼,可如今…伴月眼望着不远处的竹林,心下一动便又用了几分内力,她带着王蕙径直闯进了竹林,此处路道错综复杂用来避人再好不过。

伴月停下脚步…

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扶住了尚还未曾站稳的王蕙,口中是跟着一句:“七姑娘,你先在此处待着,我去引开她。”

王蕙看着伴月从袖下取出的短剑,她眉心一拢却还是握着她的袖子开口说道:“你要小心…”

即便不知道伴月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来到了她的身边,可王蕙却有一个可以确定,伴月是真心护着她的…至于别的话,就如她所说等回去之后再说吧。

伴月看着王蕙面上的担心,心下也生出了几许感动…

她朝王蕙点了点头:“奴知道。”

待这话说完,她便察觉到王佩身边的那个丫鬟也已经走到了竹林之中,丫鬟的手中同样握着短剑,此时正放轻了步子往这处走来…伴月便也不再说话,她看了王蕙一眼跟着便跃了出去,却是另一条小道。

那丫鬟见此,自然也跟着一道走了出去。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没一会王蕙便看不到她们了…今日之事实在太多太杂,秋娘与王佩,伴月的武功,还有那一声“表姨”,这件件桩桩萦绕在她的脑中。

即便聪慧如王蕙,此时也止不住拢起了一双眷丽的秀眉。

她手中握着帕子,心下沉思着,步子却是放轻了几分往前走去。

可她也未走几步,便被人拦住了…

两把未出鞘的长剑拦在她的身前,王蕙心下一惊跟着便抬了头往前看去,却是两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他们戴着黑色的面罩,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也没有任何波澜,声音嘶哑,像极了冬日的寒风打在枯枝上发出的声音:“此路不通,请回。”

竹林之中为何会有人?

今日清明寺中不是只有她王家的人?

王蕙心下沉吟,眉目却微微低垂了几分,这样的阵仗只怕里头的不是等闲之辈。她思及此便屈膝半礼,口中是言一句:“叨扰了。”

王蕙这话刚落便要转身离去,只是伴月尚还未曾归来,她若这般出去若是遇见王佩…此时还不是让王佩知晓的时候。

她想到这便又朝两人屈膝一礼,开口说道,声音清雅而温和:“可否允我在此处稍候?等我的丫鬟回来我就走。”

她说及此忙又跟着一句:“我只在此处稍站,定不会扰了贵主的清幽。”

身前的两个黑衣人依旧握着长剑,就连面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王蕙见此便也不再多言,她屈膝朝他们一礼,而后是转身往外迈步走去,心下却是轻叹一声只望此时出去不要碰见王佩她们才好。

“王小姐…”

身后有一道声音传来。

王蕙转身看去却是一个身穿褐衣、腰间悬佩木剑的男人,两个黑衣人已让开了路也收起了长剑,而褐衣男人便站在其中看着她的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见她看去便伸手朝她一礼,口中是言:“我家主子有请。”

他家主子?

王蕙心下有一瞬得沉吟,面上却未有丝毫表露…她朝人屈膝一礼口中跟着一句“劳烦”便迈步由他领着往前走去。

竹林清幽,越往里头风景便越发好…

木容看着身侧的王蕙,见她眉眼之间虽有几分存疑,面上却未有丝毫的波澜,倒是让他的心下也起了几分赞赏之意…他又想起当日在苍山之际遇见的王昉,这两姐妹倒是的确不错。

他也未曾说话,依旧领着人往前走去,待至一处才停下步子…朝不远处拱手一礼,口中是恭声言道:“主子,人带来了。”

“嗯…”

声音慵懒而旖旎。

即便只有这一声却还是能察觉出他那恰如金玉敲击的声音。

这个声音…

王蕙微微低垂的眉眼止不住便又拢了几分,这个声音太过特别,特别到让人一听便难以再忘…若是她未曾记错的话,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位曾在顺天府有一面之缘的九千岁卫玠。

只是…

他为何在此处?

卫玠身穿青色常服,依旧坐在石椅上,他眼前的石桌上还摆着一副未完的棋局,白子黑子错综复杂,局势并未分明,反而有几分一团乱的模样…而他修长而又圆润的指根上还夹着一枚白子,此时正低头研究着面前的棋局。

木容已经退下…

此时这一片静谧的竹林只有卫玠与王蕙两人。

王蕙心下尚有几分惴惴不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卫玠竟然会在此处…外头说及卫玠的话有许多,即便她身为一个闺阁女儿也曾有不少耳闻,那些话大多都算不上好。

可王蕙想起当日在程家时与卫玠的一面之缘——

那个男人怎么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她听着不远处传来棋子敲击在玉盘上的声音,心下便又止不住一愣…这个手握重权的男人,竟然会这般无声无息在这清幽的寺中独自下棋?

卫玠掀了眼帘,他淡淡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王蕙…手中的棋子照常落在玉盘上,口中是跟着一句:“会下棋吗?”

王蕙闻言却是一怔,她抬了一双清雅的眼睛,恰好与卫玠那双缱绻而曼丽的凤眼一碰,却是她先垂下了眼…她朝人点了点头,心下还有些许不安,面上却未有多余的神色。

她朝人先请了一礼,而后是跟着一句:“会些。”

既来之,则安之——

这话说完,王蕙便迈步朝人走去,恭声唤人一声:“九千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