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不必拘谨,”正嘉斜睨她一眼,继续道:“听说太子已经解了禁足,但也不能大意,从今日起,朕会再多派几个人随身跟着他,他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不能放任了。”

“是。”何雅语的心微微一宽,皇帝到底还是在意太子的。

正嘉说完了这些,又道:“另外,前些日子有人上书弹劾,说何贯在北边作威作福,且防卫鞑靼不利,所以朕派个特使过去看看。这人你想必也见过了。”

何雅语小心翼翼道:“那日养心殿前,臣妾是曾见了一面。”

正嘉说道:“你是皇后,又有太子,何贯只怕仗着你们的威势,有些轻浮不当之举,朕叫人去训斥他一番,改了也就罢了。”

何雅语听到这里,终于舒了口气:“臣妾感激皇上,明鉴万里,臣妾之父也必然誓死效忠。”

正嘉道:“知道就好。朕向来严对太子,今日又特对你说了这许多话,无非是为了你们好。别辜负了朕的心,退下吧。”

何雅语谢恩,正欲转身退下,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和玉。

但是皇帝破天荒地对自己说了这一箩筐的好话,自己这会儿再提别的,倒是大煞风景,或许还会惹得皇帝不快。于是只得钳口结舌,行礼而去。

众人都退了,偌大的殿内,又只剩下了正嘉一个人。

皇帝深深呼吸,一仰头,喃喃道:“蠢材。”

然后他起身下地,转身往后而行,不料还未出后殿的门,就差点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正嘉止步,不悦地垂眸:“干什么!”

那急急奔来的却是太监郝宜,因为情急,也没想到皇帝会冒出来,吓得一颤。

听正嘉询问,郝宜满脸苦色道:“主子,那个……”

“你不是在伺候着和玉吗?”正嘉突然觉着不对,“乱窜什么!还是她有个不妥?”

郝宜无可奈何,终于说道:“主子,奴婢本正叫人拿热水来,和玉仙长又说要喝点热茶,奴婢怕他们不利落,便自己去端,谁知一回来……才听说仙长方才自己走了。”

“走了?”正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郝宜已经跪在地上:“主子,是奴婢无能。奴婢……这就再去把人叫回来。”

正嘉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

放鹿宫。

薛翃进门的时候,正听绿云带着哭腔说:“下手怎么这样歹毒?不行,这件事我得去告诉师父!必要讨个公道!”

冬月也说道:“是啊师姐,他们太狠心了,素日在山上,就算大师兄有个行差踏错的,师父都不舍得罚他,你瞧瞧这身上,只不知还有没有内伤呢!”

两名太医在旁边诊过,忙宽慰道:“内伤不至于,只是好像是服了一点药,幸而药性大部分已经解了,如今没什么大碍。”

绿云问:“是什么药?”

太医不便多说,齐本忠笑道:“两位道姑放心,之前是和玉仙长赶去的及时,才给萧道长吃了解毒的药丸。不会有大碍的。”

不料绿云跟冬月见他一副太监打扮,一并连他也恨上了。

绿云冷哼道:“可不是吗,我们在这宫内,自然是要杀要剐,都凭你们的便了,如今肯把人留一条命送回来,已经是开恩了。”

齐本忠不好说什么,就只一笑。

还是萧西华撑着说:“两位师妹,不可对公公无礼,这件事也不是他的本意。”

正在这时,薛翃进了门来。

齐本忠忙行礼,两位太医也急起身,把萧西华的症状跟薛翃商议。

萧西华转头看着她,见她给太医拦着,他心中转念,便先对绿云道:“师妹,我口渴的很,你去熬一点汤给我喝可好?”

绿云听他吩咐,喜不自禁,忙道:“好好好,我即刻去,你想喝什么样的?人参鸡汤?百合银耳?”

冬月说道:“师兄体弱,这会儿人参汤必然适合。”

萧西华点头道:“就是这个了。多谢师妹。”

绿云冲他一笑,虽舍不得离开,但因是他的心愿,自然更加不舍辜负。

于是向薛翃告了声,便匆匆出门,冬月也随着她而去。

太医们同薛翃商议完毕,总算胸有成竹,便去开药方子。

齐本忠哈腰对薛翃道:“仙长,今日的事,其实并非江指挥使跟我们的本意,您跟萧道长……千万要谅解。”

薛翃道:“我知道。”

齐本忠又看一眼萧西华,这才告退。

一时屋内只剩下了两人,萧西华殷殷看着薛翃,眼中光芒闪闪:“小师姑。”

薛翃上前:“觉着怎么样?”

萧西华道:“好多了,已经无碍。小师姑不要担心。”

薛翃一笑。见他的手露在外面,上头还有伤痕没有愈合,心中刺痛:“我去拿药膏给你涂一涂。”

萧西华不等她离开,便挣扎着握住她的手:“小师姑。”

薛翃止步,萧西华道:“其实、我看见了。”

“你……”薛翃迟疑看他。

萧西华把心一横:“之前不肯告诉小师姑,是怕连累你,但是现在、此事既然已经完结,我、我不想再瞒着您。”

迎着薛翃的目光,萧西华道:“是太子……”

眼前仿佛又出现那日他无意中目睹的一幕,西华低低说道:“是太子杀了那位贵人。”

第69章

那天萧西华在万安殿听说了薛翃在外遇刺的消息, 自然是坐不住,便偷了个空子, 避开众人跑了出来。

他本想回放鹿宫询问究竟, 但毕竟对于宫内的路径不熟,走来走去, 竟有些迷路。

正在徘徊之时, 却听到女子的声音。

——“宝鸾那丫头今儿是怎么了, 像是疯了一样……”

此刻并没有宫女跟内侍经过,萧西华想找人问个路都不得,突然听了这声音,便想着要向来人打听打听。

谁知还未探头, 就听见那边恨恨地又说:“我说什么来着, 那和玉就是个祸害!”

萧西华蓦地睁大双眸,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道:“我只盼那贱人痛痛快快地死在外头……越惨越好。”

萧西华虽是修道,但对这位小师姑却从来尊崇有加, 猛然听见这种恶毒诅咒的言语, 心中不由生出怒火。

正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不善, 却听到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她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

这会儿萧西华往前看去,正看见丽贵人主仆两个站在身前,但却看不见第三个人。

萧西华正纳闷,听丽贵人道:“原来是太子殿下, 殿下怎么在这儿?”

少年的声音响起:“你不必管我为何在此, 我只问你, 方才为什么要诅咒和玉。”

丽贵人看着少年阴郁的脸色,倒也不觉着如何害怕,便笑道:“臣妾不过是随口无心说的话,偏巧给殿下听见了,其实也没什么。”

见左右无人,丽贵人索性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说:“殿下如今不是在禁足吗?可知殿下禁足的起因也是跟和玉有关?方才的那些话,虽是臣妾口里说出,但未必不是这宫内人、包括皇后娘娘在内的想法啊,太子殿下怎么不明白这个?”

赵暨浑身发抖:“你、你在胡说什么!”

丽贵人道:“太子殿下,臣妾也是为了您,为了皇后娘娘着想啊。那和玉留在宫内的确是个祸害,如今没有承宠,已经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将来若真的入了后宫,再施展些狐媚子的手段,会不会危及皇后娘娘呢?”

赵暨双手握拳,无法回答。

丽贵人见他这个模样,越发有恃无恐,便略略躬身,对赵暨道:“殿下,别的不说,这现成的例子不是有吗?”

她伸手点了点前方不远处:“您看那云液宫,如今荒废成什么样儿了,那里头的人是怎么死了的,太子不也最明白吗?何必等和玉成了第二个端妃再令皇后娘娘操心呢?她早早地死了倒是省心。”

赵暨望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突然觉着这人面目如此狰狞,竟如鬼怪,他不禁厉声道:“你闭嘴!”

丽贵人皱眉,继而道:“太子怎么对那贱婢这么上心,听说当年对端妃也……”

话音未落,赵暨抬脚踹了出去,丽贵人猝不及防,往后跌了出去。

赵暨合身扑上,抬手捏住她的颈子,把她用力地往身后的宫墙上撞去,发疯似的吼道:“你这贱人,你再说一句!”

从萧西华的方向看去,只看见那少年如疯了的小老虎般,死死地抓着丽贵人脆弱的脖颈,把她的头狠狠地往宫墙上撞去!

萧西华几乎听见了一声声脆裂响动,然后是那小宫女颤抖着失声道:“太子殿下!”又尖叫:“贵人!”

萧西华愣愣地站在原地,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有一道矫健敏捷的身影从太子背后闪出,他先是一掌将慌乱的宫女脖子轻轻一扭,又揪住赵暨的后颈衣裳,冷喝道:“殿下!”

他的手上约莫用了几分力气,赵暨给他揪住,顿时之间四肢无力,被他轻而易举地拉开,却委顿在地。

这会儿丽贵人倒在宫墙边上,动也不动,嘴角流出黏稠的血。

来人竟是江恒。

他主管镇抚司,经验最是丰富,只看一眼丽贵人,就知道已经死定了。

这会儿太子赵暨还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

江恒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伸手将丽贵人跟那宫女抱起,一左一右挟着往前。

他武功极佳,几个起落,已经到了前方的云液宫宫墙之外,江恒抬头看了一眼,眉峰微蹙,便将手中的丽贵人的尸身往墙上一撞。

两具尸身坠地的同时,江恒纵身跃起,单掌在共墙上一击。

这一章干净利落,内力却极浑厚,那琉璃瓦片跟底下的砖石泥墙给他震动,簌簌而落,他的力道跟方位拿捏的正好,塌落的宫墙不偏不倚砸在地上的尸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