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皱眉说道:“那就不管了吗?”

颜幽靠近一步,低低说道:“陪着郑玮前去的是司礼监的齐公公,我已经知会他了,他会便宜行事。”

太后这才略微放心。

眼见到了永福宫,进内殿,各自吃了半盏茶。

听着外头鞭炮之声,颜幽思忖着,终于说道:“之前娘娘提到了和玉,微臣如何听说她跟昔日薛端妃有什么牵连?”

颜太后点头:“当初她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那会儿皇上还只是个王爷呢,端妃为了救她,损了一个龙胎。只是再想不到,她那样小的年纪居然还记得此事。这件事皇上也知道了,你明白的,皇上喜欢这种知恩图报的人。”

颜幽试探问道:“可是,她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你说是给端妃翻案?”太后看向首辅,“你放心,皇上心里明镜一样,她要行事,难的很,而且如果她真的敢,还有哀家呢。”

首辅点头:“宫内有娘娘坐镇,微臣是放心的。”

太后一笑,看向首辅,望着他胡须花白的样子,眼神中流露几许柔和:“不知不觉,你也这把年纪了,倒要后辈子弟帮一帮你的手才是,我听说璋儿在工部做的不错,你也是时候考虑,提拔他入阁了。”

颜幽笑着点头,又无奈地说:“早有这意思,只不过内阁如今无人可替换。”

“你如何学的这样谨小慎微,”颜太后不以为然,“虞太舒不是很能耐吗?也该给他点儿教训了,至少别让他在高彦秋背后兴风作浪的。”

这话的意思,是要把虞太舒踢出内阁。

颜幽当然求之不得,可仍有点犹豫,小声道:“就怕皇上那边过不了关,皇上对他似乎也很是青眼有加。”

颜太后哂笑道:“不用担忧,虞太舒就算是八臂哪吒,他有个致命的缺陷。”

“哦?”颜幽诧异。

太后倾身,低低在他耳畔说了两句话。

颜幽听得明白,不禁笑道:“果然,还是太后心明眼亮,明见万里。”

***

且说夏瑜芳来至养心殿,早有内侍准备了热水,引她前去偏殿沐浴。

更衣之后,小太监领着她,来至西暖阁。

夏瑜芳满心忐忑,低着头,来至龙榻前,脱去衣裙,上榻盖了锦被。

内侍躬身道:“娘娘且稍等片刻。”

夏瑜芳闭着双眼,呼吸有些急促,却竭力竖起耳朵细听外头动静。

此刻,心中突然想起康妃的种种私密教导,一时脸红耳赤。

心意一荡,呼吸便更乱了,直到鼻端嗅到一股清淡的龙涎香。

夏瑜芳忙睁开双眼,却见皇帝身着月白色的长衫,立在床前,淡淡地睨着她。

瑜嫔心悸,浑身一震,想也不想,忙爬起来,却忘了自己浑身衣衫尽褪。

她又羞又怕,瑟瑟发抖地跪定:“皇上……”

正嘉低沉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

夏瑜芳缓缓抬头,一双驯顺的杏眼害怕似的扫过皇帝,又无所适从地移开。

正嘉看着她那点温柔的影子,眼神也从冷锐变得柔和了些。

皇帝走到床前,伸手抚上瑜嫔的脸颊:“本来康妃新丧,不该传你侍寝的。”

夏瑜芳忙道:“臣妾、臣妾侍奉皇上,天经地义,这也是……娘娘的心愿。”

她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肚兜,不是康妃素来喜欢的艳紫,却是很淡的轻粉,恰如其分地衬着底下的娇躯。

正嘉打量着:“朕看你年下也没穿什么艳色衣裳,是为了康妃吗?”

夏瑜芳小声回答:“臣妾放肆,虽不敢服素,但也算是一点念想。皇上若不喜欢,以后臣妾就穿艳色吉服就是了。”

“不用,你这样很好,”正嘉凝视着她颤抖的长睫,“朕喜欢念旧情的人。”

说话间,皇帝的手从瑜嫔的发端抚过,在她颈间的肚兜系带上轻轻一扯。

顺滑的丝绸如水一样自瑜嫔身上飞快地落下,春光流溢。

瑜嫔的脸也飞快地通红,想抬手遮住,却又不敢。

皇帝扫着她的羞窘之态,笑了笑:“怕什么。这是无上乐事。”

话音未落,人已经倾身压下。

将近丑时,云雨已毕。

一直在外等候的内侍们轻手轻脚地进入,扶了瑜嫔娘娘下榻,送她自回雪台宫。

瑜嫔已经腿软腰麻,浑身无力,任由内侍们施为而已。

这边郝宜又伺候皇帝擦洗,正嘉之前服过丹药,又在席上吃过半盅酒,好不容易发散了,才觉着神智清明,沉酣睡去。

大概是觉着瑜嫔侍寝甚是得心,于是在春节这数日,皇帝每每召幸瑜嫔,弄的六宫里人人眼红,原先的话题还都在和玉身上,但凡提起来,便嫉妒且恨,这样一来,便都转到瑜嫔身上去了,提起和玉,反是一派赞扬之词,恨不得压过瑜嫔风头去。

到了正月初九这日,薛翃在放鹿宫看着那一炉丹药。

萧西华安静地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道:“听说师父一行人已经到了江浙地方。师父之前就常常说,江浙风水温和,最适合考验道心了,这次只怕要停个十天半载的才会启程。”

薛翃笑道:“他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在那里玩乐罢了,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萧西华也笑了:“师父在宫内那段日子,甚是辛劳,也是时候让他老人家放松一些了。”他看薛翃的手搭在桌上,靠那丹炉近了些,便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挪开了几分。

那手果然给烤的暖烘烘的,且又柔若无骨,萧西华几乎舍不得放开。

正说到这里,绿云跟冬月从外头走了进来,冬月先说:“小师姑,小全子在外头找你。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薛翃忙起身出外,萧西华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怅然若失。

绿云走过来,手中拖着一盘子点心,笑道:“师兄,这是我从御膳房里取的,是皇上喜欢的薯蓣芙蓉糕呢,快尝尝好不好。”

萧西华哪里有心情吃,却仍是温声道:“我不喜吃甜点。你跟冬月吃吧。”

冬月在来的路上已经偷吃了一块儿,闻言垂涎笑道:“师姐,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别费这心思了。快给我吃了吧。”

气的绿云瞪她一眼:“吃吃吃,看看你那腰。”

萧西华却问:“那个小全子,有什么事儿呢?”

冬月已经忙不迭吃了一口糕,闻言道:“听说是什么郑大人,什么的。我也不明白。”

萧西华微怔:“是郑玮郑大人吗?”

绿云在旁说道:“对了,我去御膳房的时候也听说了,仿佛是什么皇上派的特使遇袭之类。”

话音未落,萧西华已经起身,回头吩咐弟子:“好生看着丹炉。”自己却风一样出门去了。

新年伊始,随着郑玮前往北边大营的齐本忠派了内侍飞马回宫,向着正嘉皇帝报了一个消息:他跟郑玮郑大人一行,路至中途,遭遇山匪袭击,损失了十数人,郑大人下落不明。

薛翃听小全子说了此事,五雷轰顶。

她当然不肯相信俞莲臣会因此出事,但是杳无音信,终究让人不安。而且她跟俞莲臣两个几乎是隔世相见,哪里还能再承受一次死别之痛。

薛翃的心突突乱跳,回想俞莲臣跟自己度过的最后那个雪夜,心头的悔恨翻江倒海,恨不得时光倒回,让她再选一次:她绝不会让俞莲臣再出京去冒险。

小全子说罢,见薛翃呆呆的,因又说:“听说皇上已经传了虞大人到养心殿去,只怕也是为了这件事。”

薛翃听了,转身便走,小全子急忙跟上:“仙长您要去养心殿吗?这会儿皇上召见虞大人,最好等会儿再去。”

薛翃充耳不闻,只顾疾步而行,小全子见状只得乖乖跟着,将来到养心殿的时候,却见虞太舒正下台阶,神情有些落落沉郁。

小全子忙先招呼:“虞大人。”

虞太舒抬头,恰对上薛翃凝视的眼神,他暗中深深呼吸,拱手:“和玉仙长。”

而在虞太舒身后,养心殿门口的栏杆前,身着玄色缎龙袍的人影,临风而立,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

第80章

虞太舒向着薛翃行了礼, 道:“仙长神色略有匆忙之意, 是有急事来面圣?”

他仍是一如既往十分沉稳, 但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薛翃,眼神冷静非常, 隐隐地带些警示的意思。

薛翃对上他的双眼, 生生地把心头的躁动压下,便仍是淡淡说道:“先前听太医院的陈院首说,皇上这几日龙体略有违和, 故而过来看一看。”

虞太舒道:“仙长医术拔群, 所以陈院首才会跟您商议,有仙长为皇上诊看, 自然很快便药到病除, 龙体康泰,高大人那边必也放心。”

薛翃微微挑眉。

虞太舒却又道:“既然如此, 我就不阻扰仙长了。告辞。”

他深深看了薛翃一眼,微微低头。

薛翃长睫低垂:“请。”

虞太舒往旁边走开一步, 这才大袖飘飘地同薛翃擦肩而过,往外去了。

小全子在后面听得十分明白, 便上前对门口的小太监道:“仙长来给皇上请脉, 快去通传一声,看皇上得不得闲呢?”

那小太监才要回身往上,却听到皇帝的声音道:“朕得闲, 进来吧。”高高在上, 仿佛是从九霄之上传来。

众人抬头看时, 才看见皇帝竟然立在台阶之上的汉白玉栏杆旁边,他漠然地垂着眼皮,如同神祗明察尘世般俯视着众人。

因为隔得远,那锋芒掩映的眸子看起来更加晦明难测了,却更叫人不寒而栗。

小全子早跪地行礼。

薛翃拾级而上,皇帝却不等她走上台阶,已经转身进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