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此刻正在跟内阁各位大人商议政事,奴婢还没来得及禀告。”

庄妃忙道:“发生这种惊世骇俗之事,只怕会有嘴快的人告知皇上,别让皇上不明就里白白担心,公公不如且先回去,亲自把这儿的事情禀奏皇上,也说一声儿和玉妹妹好端端地,别叫皇上焦心。”

郑谷正有此意,便看向薛翃。

薛翃说道:“公公放心,快请先回吧,我并无碍。”

如此,郑谷才先告退了,剩下两位妃子便陪在薛翃左右,为她压惊。

且说郑谷回到养心殿,正遇见几位阁臣议事完毕,鱼贯退出。

最前面的自然是颜首辅,跟儿子颜璋两人,其后便是夏太师,高彦秋跟虞太舒。

之前虞太舒给弹劾后,皇帝就提了颜璋进内阁,但是前一阵子,许阁老称病在家,加上郑玮又在北边做的甚好,皇帝便又重便把虞太舒拨入内阁。

颜首辅一眼看见郑谷匆匆而回,便止步行礼:“公公。这是从哪里过来?”

郑谷见了他,忙行礼道:“参见首辅大人,奴婢才从云液宫回来。”

“哦。”颜首辅不置可否。

旁边颜璋却冷笑了声:“怎么了,那位女冠子可还是昏迷不醒着吗?叫我看,这云液宫不住也罢,本就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要不然怎么才住进去,就突然吐血昏迷呢?”竟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颜首辅斥道:“住口。”

郑谷只是笑笑不言语。

这话,颜璋并不是说给郑谷听得,而是故意说给后面的三位。

大家心里都明镜一般。

这会儿夏太师也来到跟前儿,倒是和颜悦色地问道:“郑公公,不知道和玉仙长身体如何了?可有起色?”

颜璋嗤之以鼻。

郑谷回头道:“回太师的话,仙长刚刚才醒了过来,看着并无大碍了。只是……”

“只是怎么样?”问话的是高彦秋。

郑谷叹了口气,把声音放低了些,却又足以让五个人都听见:“奴婢正是要去回皇上的,方才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不知死的刺客,竟要对仙长不利。”

这一句话突然响起,把在场的五个人都惊呆了,刹那间,脸色各异,精彩纷呈。

“仙长如何了?”首先开口的,却是一直在旁边没有做声的虞太舒。

第94章

郑谷才温声笑道:“各位大人不用担心, 那刺客已经伏诛, 仙长也安然无恙, 这也是皇上有德, 注定这些宵小是掀不起风浪的。”

说完后,便团团地向着几位行了礼, 道:“奴婢要即刻去禀奏皇上了。各位大人,请。”

郑谷去后, 在场的五位大臣们依旧的脸色各异,面面厮觑。

最先出声的仍是颜璋:“好好的宫里怎么会出了刺客,真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在那个宫里出现了。”

前方郑谷正拾级而上,这句话却也听见了, 他微微往后瞥了一眼, 却没有停脚。

这边颜幽喝道:“行了,你还没说够?”

夏太师则对高彦秋道:“老高,好歹是你们家的孙女儿,你要不要向皇上禀告一声,你要不要向皇上禀奏一声,过去瞧瞧?”

高彦秋踌躇了会儿:“之前她病倒了我也去看过一回,这会儿才出事, 皇上那边一定也忧心着急,我还是不要在这时候给皇上添事儿了。”

他说着回头问虞太舒:“太舒你觉着怎么样?”

虞太舒扫一眼前方的颜首辅跟颜璋:“您说的是,既然仙长无碍, 那改日再探也是使得的。”

颜璋扶着老爹, 听得真切, 脸上越发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只是碍于给颜幽制着,便悻悻地不肯出声。

颜首辅回头道:“三位,我先行一步了。”

身后三人行了礼,颜璋便陪着颜幽离开。直到这会儿,夏太师才道:“颜公子有一句说的对,好好地内苑怎么会出刺客,还偏冲着和玉?”

高彦秋满脸烦恼:“自然是有人看不惯和玉的缘故。”

虞太舒目送颜家的二位远去,略低了声音说道:“两位大人应该也听说了,先前和玉仙长遽然病倒,听说是跟太后有关?”

夏太师听他提起,才道:“嗯,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天太后把和玉叫去永福宫,好像是没说什么好话,和玉回到云液宫后就吐了血。”

左右无人,夏太师道:“皇上好像很不高兴。”

高彦秋哼道:“皇上不高兴又能怎么样,那可是他的亲娘。”

夏太师不禁笑了,虞太舒也说道:“皇上以孝为先,自然不会如何的。只不过这次的刺客来的蹊跷,对皇上来说,自然是如雪上加霜。所以我觉着,和玉这次遇刺有惊无险,反而不是什么坏事。”

高彦秋毕竟不傻,心头一震:“太舒,你是说……”

夏太师咳嗽了声:“咱们还是先出宫吧。”

***

且说郑谷进了养心殿,把云液宫发生的事跟皇帝一一说了。

郑谷又说道:“门口的几个宫女都给迷晕了,幸而给里间那小宫女及时发现,那宫女虽给掐死了,但临死一推,把他推在柱子上撞破了头扭断了脖子,这才化险为夷了。”

正嘉敛着袖子坐在龙椅上,微微合着眼睛,直到听郑谷说完才问:“刺客身份呢。”

郑谷道:“回主子,让人认过了,说是云液宫原先伺候的一个小太监,原本没什么可疑的,不知怎么居然竟生了这样的歹心,其他的也已经交给了慎刑司。”

正嘉道:“朕怕和玉出事,才叫你派人守着云液宫,又留心她服用的汤药等物,没想到仍是防不胜防。有意思,这动手的人可是有恃无恐。”

郑谷忖度着,飞快地看了皇帝一眼:“主子,这件事,可要详细去查吗?”

正嘉眉头一扬,道:“当然要查,不但要查,还要查的仔细,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朕的人。”

郑谷道:“是,奴婢遵命。”心中却仍有点儿疑惑。

“既然动手未遂,未必没有下次,下下次,”正嘉却又道:“大张旗鼓点无妨,但是……内里行事要谨慎,把那只手找出来,朕要砍掉这探过来的手,让他们再不敢碰和玉一根指头,也没能耐再碰。”

郑谷细品他的话,终于咂摸出一种滋味来:“奴婢明白了,主子放心。”

正嘉瞥他一眼,却并没有再开口,只过了会儿,才又问:“和玉的情形怎么样,受惊了没有?”

郑谷道:“太医说只是体虚,醒过来就没有大碍了,此后多多仔细的调补,便能恢复。”

正嘉叹了声:“早朕就说了,让她到这里来住着。哼……偏偏说什么不成体统。罢了。”

先前郑谷跟薛翃说过,皇帝想叫她到养心殿,但是因为怕病人挪动不好才罢休,其实并不完全因为这个,还有一个原因,是太后说,让一个女冠子挪到皇帝的寝殿住着,大不成体统,会贻笑于臣民。

别人的话皇帝可以不听,太后的话,当然不能不理,虽然心里不大高兴,面上还是遵从了。

皇帝只是淡淡说了这句,也没说别的,只对郑谷道:“对了,这几天田丰在忙什么。”

郑谷问:“听张相说,近来他不大在这宫里,往永福宫跑的倒是挺勤快。”

正嘉哼哼地笑了两声:“好。”

沉吟片刻又问:“你方才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他们吧,他们怎么说?”

郑谷道:“高大人等自然是忧心的,倒是颜公子颇有些不以为然,说了两句不中听的,给首辅大人拦下了。”

正嘉颔首道:“颜璋到底不如他爹,且让他幸灾乐祸一阵儿吧。”

***

就在郑公公回复正嘉的时候,永福宫内,太监田丰惶恐地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上头的颜太后。

太后吃了一口茶,瞥他道:“你慌什么?有人追着你?”

田丰道:“这倒没有。”

太后说道:“本来以为你是个能干的人,才把这件事儿交给你,没想到你也是不中用,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还这样费事,如今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敢到哀家面前求饶。”

田丰忙道:“奴婢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十拿九稳的,可到了里头,竟然好好地就死了……太后,先前郑公公已经去过了,多半此事会派给张相或者江指挥使来查明,这两个人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奴婢实在是害怕……”

太后轻声笑笑,慢慢道:“你怕会查到你头上?查到你头上的话,你只管说是哀家指使你去杀那个小贱人的。”

田丰眼珠一动,才忙低头道:“奴婢当然不敢!奴婢、对太后忠心耿耿,只望太后看在奴婢这样尽心的份上,拉扯奴婢一把。”

颜太后才说道:“我自然知道。你放心,这会儿不是没事儿吗,若真的有什么,哀家自有主张。”

田丰稍微松了口气,只听颜太后才说:“只是你派出去的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他自己慌了手脚而死,还是有别的缘故,你也给我留心,查个明白。”

见田丰答应了,太后又吩咐道:“近来你没事儿少往这里跑,免得皇上看着碍眼。你毕竟还是皇上身边的人。”

田丰磕头领命,转身去了。

太后见田丰去了,脸上才浮现一丝愠色:“没用的奴才!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都杀不得,谁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这种两面三刀的奴才最靠不住。”

旁边的嬷嬷上前来说道:“多半也是那和玉命不该绝,奴婢看那田丰,不像是个不尽心的。”

太后略消了消气:“唉,羊肉没吃到,倒是惹了一身骚。之前和玉来了永福宫一趟,回去后就吐血昏迷不醒,哪里有这么凑巧的事,那小贱人离开的时候可是得意的很,但对皇上来说,这笔账自然是在哀家的头上了。”

嬷嬷宽慰:“皇上未必会这么想,太后不必多心,若皇上如此想法,怎么会一声不言语?”

太后哼道:“这才是皇帝的厉害之处,他绝不会让你摸到他在想什么,但哀家毕竟是他的母亲,很明白他那记仇的性子。他心里的账本儿清楚着呢。”

嬷嬷不知要说什么好,只得说道:“那以后找个机会,娘娘跟皇上把这话挑开了,只说自己那天没怎么为难和玉,皇上自然谅解。”

“糊涂,”太后冷笑,“这样的话,岂不更是此处无银三百两,何况,显得哀家像是向那和玉低头了一样。哼。”

嬷嬷只得低了头。太后默默地出了会儿神:“不过,这会儿倒是有个好机会。让皇帝解开心结。”

“太后说的是什么?”

颜太后问道:“那个放鹿宫的道士,叫萧西华的,最近怎么样了,为什么听说他要离宫?”

嬷嬷忙道:“奴婢也打听过了,据说他想要回贵溪龙虎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