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那么高兴啊!拿不完了啊!”梦里的程熹微不记得程妈妈已经不在了,也不记得自己怀孕了,还是最初那个没心没肺的饿小姑娘,不情不愿地拎着大包小包。

程妈妈回头就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的宝贝就要有小宝贝了,当然高兴啊!我家熹熹开心幸福了,妈妈也就开心幸福了。”

醒来程熹微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就此从程妈妈过世的阴霾里走了出来。

她在天上看着呢,她要一直开开心心、幸幸福福地生活着。

程爸爸和程熹微是同一天出院的,三人之前就商量好,出院之后一起去h市,毕竟苏念已经在这边耽误太久,以后程熹微再找工作,在h市的机会也更多,更可以避免程爸爸在这里触景伤情。

收拾行李的时候两个男人都不让程熹微干活,偏偏两个人都不太擅长收拾东西,手忙脚乱弄得家里一团糟,程熹微笑嘻嘻地望着他们乱得找不着北,默默觉得自己应该生个女娃,否则家里三个男人,想着就头疼啊……

三人回h市肯定不能再住程熹微那一室一厅的出租屋,幸亏苏念之前买过一套房子,程熹微和程爸爸过去一看,竟然是栋前有花园后有泳池的别墅,关键还带装修,入住之前特地找人来做了环境测试,搁置的时间够久,孕妇居住没有问题,再添置几样电器就什么都不缺了。

去选家具的时候,苏念和程爸爸又不让她参与,要她在家休息,程熹微怎么都不同意,“医生都说我没事了啊,而且要适当运动的,不能老窝在家里。”

其实她是比较怀疑那两个大男人的审美……

程爸爸见她实在想去,表示他在家做饭,她和苏念两个人去就好了。

程熹微挽着苏念,兴冲冲就出了门。

新年前夜,街道上一派喜庆的节日气氛,四处都播放着“wyear”的音乐,俩人在电器城订好家电,已经是华灯初上,街上就更显热闹。程熹微偎在苏念的臂弯里,仰头笑眯眯地望着他,“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跨年夜?就是……”

程熹微掰着指头数了数,“哎呀,数不清几年前了,就是许诗凡生病的那次啊。”

“那次怎么?”苏念斜眼睨着她。

“大过年的跟着我到处跑医院,你有没觉得特烦?”

苏念眉头轻扬,“有点。”

程熹微“哼”了一声,都不会哄人开心!

苏念突然转身,程熹微一个不注意就撞了上去,石头似得胸口,她摸了摸脑袋,满脸责怪地抬头,却见苏念抬起右手,掌心滑过她的脑袋,落在他胸前。

这是……比个子?

不对啊,他那年好像也做过同一个动作啊?

“你不是说,女人是水男人是山?”苏念揉了揉她的脑袋,深邃的眸子里噙着温柔的笑意。

所以呢?

表示他是她值得依靠的大山么?

苏念转身牵过程熹微的手,塞到口袋里。

程熹微突然反应过来,“啊!那时候多早啊!你竟然那个时候就动了心思!”

“苏念你也太早熟了!肯定比那个更早,你就开始觊觎我了!”程熹微挂在苏念手臂上,笑嘻嘻地盯着他,“那你还故意为难我,天天冷脸对着我,对我发脾气!天啊,你怎么能这么傲娇……”

苏念把脑袋侧到一边,没搭理她。

“你还装作不情不愿地教我法语!其实偷着乐呢吧!”程熹微不停扯他的袖子,“啊,难怪你一开始就不待见陆子衡,第一次见面你就在吃他的醋了对不对?”

“还有还有,你带我出差回国难道是故意的?啊,还有那次在酒店你抱我了,难道你那个时候就想对我表白吗?”

苏念终于转过脑袋,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程熹微,你好吵。”

程熹微吐了吐舌头,默默哼了一声,低声嘟囔,“你这种性格都能找到女朋友,我觉得我真是太善良太温柔太好骗了!”

人群熙攘的街道,火树银花,热闹不已,这样互相依偎的一对情侣并不起眼,苏念拥着身边的柔软,低眸看过去,面上带着一抹笑意,“女朋友?”

程熹微眨了眨眼,正要点头,就见他突然转了个身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单膝跪地。

“程熹微,嫁给我好吗?”

程熹微脑中“嗡”的一声。

不是已经戴过钻戒了吗?不是连孩子都有了吗?不是说好过几天就去领证了吗?

苏念姿态优雅,清俊的脸上带着些微笑意,向来沉静的眸子里似乎有花火正在点燃,明暗沉浮间让程熹微都晃了眼。

人来人往的街道突然有这样一幕,马上有人发现,高声尖叫连带着喝彩,把一对人围了起来。

这求婚来得太过突然,程熹微完全失了神,眼中心底只有苏念星星般的眸光,明明是冬天,却仿佛一瞬间冬去春来,浑身暖洋洋的,泡在棉花球里似得。

似乎是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眨眼间,她眼前的世界真实起来,触手可及的苏念,还有人群中沸腾的欢呼声,灭顶的幸福席卷而来,直冲击得她双眼通红。

程熹微,嫁给我好吗?

她反握住苏念的手,弯下身子给他一个拥抱,“好的呀!”

***

元旦刚过两个人就拉着手去民政局领了证,拿到小红本的时候程熹微有些不甘心,怎么这么容易啊!才9块钱!

“不如咱们什么时候回巴黎再领一个!本来你法国人,等你回去,这证就跟没有一样一样的!”程熹微笑眯眯的,“听说法国结婚证可漂亮了,巴黎市长亲自接见,还在证上签字呢!”

苏念收起两本证,“嗯,去美国也领一个。”

程熹微双眼一亮,“可以的啊!”

苏念:“……”

程熹微挽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以后去个国家就领个证玩玩。”

苏念睨着她:“程熹微你还能更幼稚点吗?”

程熹微叹了口气,“没办法,老公少年老成,我就只好老年幼稚,互补一下了……”

苏念:“……”

程熹微发现自己竟也能呛苏念了,真是大有进步啊,心满意足地挽着苏念的胳膊,开心开心极了~因为已经有了身孕,之前又有先兆性流产的迹象,他们和程爸爸商量了一下,打算干脆等宝宝出生了再补办婚礼,否则太过匆忙,又会很累。于是领证之前他们就回老家请亲戚们先简单吃了个饭,婚礼什么的,就以后再说了。

不过这天他们还约了个老朋友吃饭。

上次程熹微试着联系杜若,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那个qq她竟然还在用,正好最近她来了h市,就约着叙叙旧。

老朋友见面,程熹微还是有些激动的,虽然本来今天领证她就特地打扮了一番,还是不停问苏念:“我衣服还合适吧?发型没乱吧?应该没有比五年前变化太多吧?”

苏念没理她,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看新闻。

程熹微气鼓鼓地托腮在餐桌上,好在杜若很快就到了,熹微眼前一亮,刚刚跟苏念置的气烟消云散。

这个看脸的世界啊,看到美女心情立马好起来!

杜若打扮得干净利落,浑身精英气场,简直比熹微想象中要好得好得多。不过还像从前一样,见到她就一个热情的拥抱,见到苏念眉尖一挑,“martin,还是老样子啊。”

苏念客气地起身来了个贴面礼。

“刚刚下飞机,我去个洗手间,你们等等我啊。”杜若依依不舍地拉了拉程熹微的手,才转身离开。

熹微兴奋得不停扯苏念的袖子,“苏念苏念,你看到没?好漂亮!这些年我总想到杜若,就怕她过得不好啊!”

“程熹微,你好像忘了关于我衣服的某些事。”苏念眼都没抬。

好吧……他的衣服都很贵……

程熹微喏喏收回手,这不是刚刚领证吗!就不能甜一点吗!

熹微正郁闷着,抬眼看到根正苗红的帅哥一枚,带着一身清贵气息走过来,从容到杜若刚刚的座位旁站定,笑容自得地向程熹微伸出手,“免贵姓乔,杜若男友。”

“哦哦你好,程熹微。”

程熹微忙起身和他握手,一直没抬眸的苏念一眼就撇过来,“程熹微,你的结婚戒指忘戴了。”

程熹微白了他一眼,笑着对对面的男人道:“杜若去洗手间了,乔先生快请坐。”

熹微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姿态风流,神色淡定,面容俊俏,丝毫不比当年的何衾生差啊!正这么想着,一个熟悉的人就映入眼帘。

“程熹微,martin,好久不见。”何衾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神色自若地从隔壁搬了个凳子,在杜若放着包的凳子旁边坐下。

程熹微看着对面不相上下又互不理睬的两个男人,一时有些愣住。

好不容易杜若回来,程熹微不停给她眨眼,怎么回事啊这是……杜若无奈地摊了摊手。

菜单在那位乔先生手里,他点了一系列本地特色的菜肴,点到一半,何衾生一面把玩着打火机,一面淡淡地开口,“若若不喜甜食。”

乔先生扬眉,“人的口味会变的。”

何衾生笑:“若若向来长情。”

乔先生瞥了一眼杜若,“你说,你想吃什么?”

杜若扶额。

程熹微这么迟钝的人,都嗅到餐桌上浓烈的火药味,正想开口缓解一下气氛,旁边的苏念冷冷开口了,“程熹微,你的朋友也都这么幼稚吗?”

这次轮到程熹微扶额了。

以为只有杜若一个人,忘记叮嘱苏念给她留点面子,真是失策……

不管怎样,这次重见杜若,程熹微还是非常高兴的,回去的路上她挽着苏念的手腕笑个不停,“许诗凡上个月结婚了,杜若看着也很幸福,真好!”

当年留学时的朋友们都好好的,再好不过了。

“你呢?”苏念斜睨着她。

程熹微转了转眼珠,“我啊……你猜?”

苏念无奈地看她一眼,转而拉着她的手,把她整个手掌握在掌心,笑了起来。

程熹微笑眯眯地甩着她的手,“苏念,我现在可开心,可幸福了!那你呢!你最幸福的是什么时候?”

苏念淡然地回答:“10月的某一天,和今后的每一天。”

程熹微心里甜开了花,“苏念我爱你。”

苏念弯腰,猝不及防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程熹微,我也爱你。”

暖冬的第一场雪缓缓落下,细小的雪粒子随风飘舞,渐渐铺满街道,落在互相依偎着的两个人身上,偶有几片没来得及归根的枯叶飘飘摇摇地落下,掉在女孩儿的头顶,一旁的男人宠溺地望着她,不着痕迹地替她拿掉,拍了拍她脑袋上的雪花,把自己的围巾替她戴上,再把帽子罩在她脑袋上,握着她的手塞到口袋里。

程熹微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她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一手感受着苏念掌心传来的温度,突然就想,她是什么时候碰到苏念的呢?

被那个人渣抛弃,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巴黎;被室友放鸽子,赶出家门居无定所;在地铁站被人抢了大笔现金,几乎崩溃回国,她一度认为那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她人生最明亮的一束光。

从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和平共处,接着互相依赖,到最后携手共进,这段路虽然漫长又心酸,最后收获的却是温暖与幸福。

所以,亲爱的你们。

当你遭遇背叛,不要伤心,最好的永远会在下一个拐角处;当你遭遇人生低谷,不要难过,巅峰之前的上坡路,总是艰难又充满坎坷;当你面对失败的选择,不要懊恼,你永远不知道上帝发给你的下一张牌是什么;当你碰到不公正的对待,不要愤怒,天平倾斜的背后,是筹码的加压;当你身处最黑暗的死胡同,不要气馁不要绝望。

人生最明亮的一束光,往往就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所失去的,终将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回到你身边。

——谨以此文,纪念我颠沛流离的留学生活。

Chapitre63

番外——想念

苏念有两块手表。

有那么两年,一块是旧金山时间,一块是巴黎时间,后来一块仍然是旧金山时间,一块变成北京时间。

他手上戴的,通常不是旧金山时间的那一块。

有那么两次被同学看到了,友善地提醒他,“martin,你的手表时间该调整了,差了9个小时呢!”

他一眼扫过去,只扬了扬唇角,没有说什么。

这个时间,她应该刚刚起床吧。

他不在的时候,她的早餐通常简单快捷不追求营养,大概就随便用牛奶泡个麦片解决掉了,连颗鸡蛋都懒得煮。

第二天那位同学特地留意了一下他的手表时间,还是没变,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觉得martin果然是个很奇怪的人。

这么忙的学业,他从来不泡图书馆,连实验室都不愿意多待,有一次还为此和教授起了冲突,当时他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这里没有我的书桌。”

对,就因为一个书桌,够奇葩的,据说那书桌还是特地从巴黎空运来的。

如果有机会,真想见识一下那宝贝书桌长什么模样,可惜martin从来不会热情地邀请朋友去他的公寓做客,和他说话他能客气地回答一句已经代表他心情特别好了。

如果不是爱玛太太极力反对,苏念差点儿把92省那套房子整个搬过来了,最后还是eva一通电话过来,“万一程小姐明年又回巴黎了呢?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住那套房子呢。”

于是他只搬了书桌过来,他曾经威胁程熹微“你知道房间里的书桌值多少钱”的那张书桌,当然,连带书桌上那盏台灯。

要说程熹微这人,也够没良心了。当初来的时候没心没肺死皮赖脸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走的时候潇洒决绝得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当然也没带走一片云彩,只把他赶到了这大洋彼岸,为了“锦上添花”和避免“彼此牺牲”。

“牺牲”苏念明白,至于“锦上添花”,他特地查过这个词的意思。

锦上添花:在锦上再绣花。比喻好上加好,美上添美。

他站在镜子面前,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脸,难道是他太自负,自我感觉太良好了?这张脸和她一起还不算美上添美?

于是第二天在实验室,他问了问唯一一个比较说得上话的同学小a,“你觉得我这张脸怎么样?”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小a说话,而且他认为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关系到程熹微那句话里想要表达的深层意思,所以神情格外认真。

小a是个地道的美国人,比他大两岁,科研做得不错,两个人经常探讨学术上的问题,但苏念这难得的学术外的问题似乎把他吓到了,瞪大了眼睛半天没说上话。

接下来的一个月,小a看到苏念就躲,再也没和他说过话。

苏念遗憾地发现,他大概是误会什么了。

不知不觉中关于他的传闻就多了那么一条,苏念觉得也挺好的,至少追在他后面,时不时偶遇,时不时跌倒在他身上,时不时冲过来问他要号码的女人少了一大半,至于男人们,见到一个揍一个。

一天中难得的闲暇时间,苏念大部分在看手机,手机上有个聊天软件,是他和程熹微之间唯一的联系。无数次他点开她的头像,最终一个字都没敲出来。她常年隐身,那朵小花一直是灰色,签名也很少变化,空间里除了些没有意义的心灵鸡汤,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在一起住了两年,他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

后来软件升级改版,变成即使隐身,手机上的头像也是亮的,为此苏念心里还起了点波澜,以为程熹微终于发现了点什么,所以每每保持在线状态。

事实证明,是他多想了。

程熹微从来没有再联系上他的念头,她甚至都没有在爱玛那边主动提起过他。

苏念认为,在这场爱情博弈里,他输得干脆又彻底,完全没有反转局面的余地。

他趁着暑假,去过她所在的m市,她没有回国,在一家华人开的日式料理店打工,他错开她的上班时间,在那家店里坐了很久。

灿烂的阳光透过玻璃门窗洒在身上,在指尖跳跃。

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城市。

大概是他坐了太久,老板娘已经忽略他的存在,开始和寿司师傅数落那个姓程的打工妹的不是,“你知道她昨天干了什么吗?我好不容易去一次后厨,就看到她把垃圾倒进了水池,把盘子扔进了垃圾桶!哎妈呀要不是暑假实在找不到人,早把她辞了!”

垃圾倒进了水池,盘子扔进了垃圾桶,苏念想着她笨手笨脚的模样就笑起来。

他第一次碰到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个人在飞机缩成一团,哭个不停,手里的护照掉下,他给她捡起来,又掉下了,再捡起来,继续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