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牧涛像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到办公室,然后就去了检察长室。

检察长的神情淡若远山,令人琢磨不透。他打量了牧涛足足有十秒钟,才开口说道:“这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你做得非常好,所谓的照片只是无聊之人的恶搞。工作是重要,但也要抽出时间陪陪你爱人,给她吃颗定心丸,免得她多想。”

说完,检察长就低头打开了桌上的卷宗,意思是谈话结束,你忙去吧!

牧涛转身出来,在走廊上遇到了钟荩,两人不约而同都僵了僵,但钟荩还是像往常一样,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牧科早。

牧涛点点头,心里面为钟荩的坦荡大方暗暗吁了口气。

钱检察长是副检察长,上次远方公司请吃饭,钟荩算是和他有一点熟悉,心情上不是太紧张。

牧涛要钟荩进侦督科,当时几位检察长都不是很同意。如果选择了检察官这个工作,却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不仅对工作没有帮助,反而让人怀疑其能力,而无法委以重任。

但是牧涛力排异议,还是把钟荩要了过去。

“昨天,你受委屈了。”钱检察长清清嗓子,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让钟荩坐下,还倒了杯茶。“牧涛的爱人太冲动了,不把事情搞清楚,就找你胡搅蛮缠,这非常不好。我们不能只抓检察官的素质,同样,对于检察官家属的素质也要提要求。哭鼻子了吧?”

钟荩摇摇头,“还好!”

“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又碰到这样的事,估计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唉,侦督科还是不适合姑娘家呆。这样吧,戚博远的案子结束,你去资料室,继续做你的老本行,那儿轻松多了。”

钟荩脸立刻就绷紧了,“检察长,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呀!你工作非常认真,虽然戚博远的案子超出预期的设想,但那种情况太特殊,你不要往心中去。”

“那为什么要把我调去别的科室,还是在这个时候?这样子不就让别人认为照片是事实吗?我凭什么要背这样的黑锅,牧科长凭什么也让自己的英名给别人指指点点?我打输了官司,作为科长,他安慰我,我们讨论案子,一起吃了个饭,这违背了哪条哪款?单位是一个大集体,也像我们的大家长。小孩子受了委屈,家长不仅不给予温暖,反而惩罚、指责,这样的家长,能指望孩子敬重、信赖么?如果我不能胜任侦督科的工作,我可以走,但不是现在。”

钟荩一口气说了太长的话,以至于后来都有点气喘吁吁。

钱检察长明显不快道:“你以为把你调到别的办公室是因为这件事?牧科长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比你清楚。钟检察官和常律师的交情不浅吧!”

钟荩脸倏地没了一丝血色。

“这里是检察院,不是什么三流剧场,要靠什么英雄救美、法庭情缘那样的俗剧来吸引眼球。作为国家执法人员,务必要洁身自好,脚踏实地,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钱检察长背对着钟荩,厉声说道。

钟荩觉得再在这儿呆下去,真的要不能呼吸了。她快步走了出来,牧涛还没有走,显然在等她。

“我替微蓝和她姐姐向你道歉,真不知该怎么说…”牧涛苦笑,他是好心办坏事。

“不要这样讲,牧科,如果我把官司打好了,哪会有这样的事发生。”钟荩强作欢颜。

“别自责。明天,我和微蓝去趟你家,一定要当面向你爸妈赔个不是。”

“不用,我爸妈他们不上网,不知这件事。事实上,也没什么事。”

牧涛叹息,为钟荩的宽容、懂事而羞惭不已。与之一比,胡微蓝就太让他失望了。昨晚,她又是撒娇,又是痛哭,还把女儿推出来说情。他什么话都不愿和她讲,只要她把手机给他看。她居然说照片已经删掉。他气到心口都疼。这下要查发短信的手机号码还得找景天一帮忙。

家丑不可外扬,现在,他都快拿着喇叭吼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神情都非常自然。同事们彼此交换了下眼神,相互摊摊双手,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钟荩计划早晨去看守所见戚博远的,她认为没有什么必要改变计划。她和牧涛说了一声,就出门了,特地带上电脑包、公文包,还有自己常背的小包包。

看守所外的春梅已经谢了,满枝的绿叶由浅到深,层层在风中沙沙翻动。

法院已经安排戚博远去北京做精神鉴定,再过几天就要起程。他大概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心情非常放松,气色看上去好了点。钟荩没什么要问的,案子里的任何细节都有可能刺激到他。她今天来,就是想看看他。

真的无法理解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是个什么境界,他们这样坐在提审室里,聊聊动车组,说说最近的气候变化,再来一碟点心、两杯热茶,真不失一个闲暇而又轻松的上午时光。

钟荩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戚博远,她不止一次想过,依戚博远的高智商,有没可能骗过常昊、骗过鉴定专家们呢?也许在杀妻前,他已经深刻研究了法律,找到了脱身之法,然后再动手。但有一点说不通,他干吗杀妻?如果付燕是他所爱之人,那么到现在,付燕为什么都没来探视过他?难道是单恋?

任法官说审判结果不会改变,但仍然是一堆的疑团。

开饭前,钟荩和戚博远道别。她在车上给景天一打了个电话:“景队长,帮我留份盒饭。”

景天一嘿嘿笑,“钟检察官来,怎么能用盒饭招待,我请客,吃…兰州拉面去。”

钟荩实话实说:“我有事想找你帮个忙。”

景天一也不开玩笑了,“行,我等着。”

钟荩把车一直开进刑警大队的院里,把三个包都提在手中。“你来就来呗,送什么礼呀?”景天一呵呵笑着,上前接过。

办公桌上真搁了份盒饭,他自己跑去食堂吃过了。

“想找个大哥倒委屈?”他给钟荩倒了杯开水,拉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故作轻快地问。

钟荩神情很是严肃,“如果我被人跟踪,怎样才能发现?”

景天一眨了眨眼,“你准备讲故事吗?”

“不是,我是真想知道。最近,我好像不管在哪,行踪都被人掌控着。”

“你不就是戚博远杀妻案的公诉人么,他又不是黑社会老大、金三角的大毒枭,谁跟踪你呀?我和你讲,你和牧涛那照片肯定是牧涛老婆找私家侦探拍的,她紧张牧涛呢!”

钟荩咬了咬唇,“帮我一次,行不?”

景天一被她脸上的恳求给怔住了,他想,检察官是草木皆兵,被吓怕了。

他跑去技术科拿了个仪器来,仪器不大,像个探照仪,开关一开,便吱吱地叫着。“这是红外线的,有什么追踪器,都会发现。”

他先把钟荩的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然后是电脑包、公文包,当扫射到钟荩常背的小包包时,仪器突然一闪一闪亮起红光,叫声也尖锐起来。

景天一看看钟荩,呆住了,真有啊!

他从钟荩包包装证件的夹层里捏出一个钮扣样的铝片样的东西,眼睛一眯,聚焦成一束,定定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