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专家模糊地回道:“他还是一个病人!”

钟荩的心又惴惴然,“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别给他压力,好好过日子。”专家伸手握住钟荩的手,“他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病人。”

“是的,我以他为傲。”钟荩唏嘘。

专家送钟荩下楼,凌瀚提着药袋在等他。他的脸像一堵密封的墙,看不出一丝裂缝,既没有悲也没有喜,更没有激动和焦虑,有的是一种平和。像静水,像冷铁。没有一丝气息!

凌瀚走过来牵她的手,掌心相贴,他感觉到了钟荩手心的汗。手指在钟荩的掌心划了一个圆圈。

两人相视而笑。

“哦,他们到了。”专家急步下台阶,木槿花盛开的路边停了两辆车。一辆是载人的小型中巴,一辆是载货的大货车。

工人们顶着西斜的阳光卸货,汗水像虫子样爬满了脸。似乎是哪家搬家公司,有大橱小柜,沙发茶几,最多的还是书,一箱又一箱。

大巴车的车门开了,腆着肚子下来的男人,钟荩眯着眼,认出是远方公司的吴总。她的心缩成一个软绵的球,浮到了她的喉咙口。

专家爽朗温和的寒暄声中,戚博远最后从车里下来了。

除了景物换了季节换了地点,人略显消瘦,这个戚博远与在杭城初见戚博远的影像几乎重新叠。斯文渊博,风度儒雅。

几个月的牢狱生涯,仿佛洗涤了他一路的风尘,他的人生更加光华。他的心比别人多了个过滤器,适时地过滤掉一些回忆的渣滓,只留下他愿意回味的人和事物。

钟荩不禁感叹:其实精神病患者也有比正常人幸运的一面。

她扭头看凌瀚,墙壁裂开了一条缝,她看见了他的笑容。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笑过,从心底泛出来的,由衷的,欣慰的。

“远方公司考虑很周到,这儿确实是适合他居住的地方。”凌瀚说道。

钟荩正要接话,戚博远看到她了。如久别重逢的故人,他激动地向她张开双臂。

钟荩轻笑,松开凌瀚的手,回应他的拥抱。

“小荩,今天天气真不错。”

真是个讨人欢喜的老头,称呼改得如此熨贴、亲切,一下子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是呀,戚工,你的新家很漂亮。”

“一定要经常来做客,和你的…”他看向凌瀚。

“我朋友凌瀚!”钟荩回身,拉过凌瀚的手塞进戚博远的手掌,停顿了下,她担心自己会抖,“这是我最最敬重的戚工。”

她抿紧唇,不然一不小心会逸出泣音。他唯一的孩子呀,他知道么?

“久仰!”凌瀚点头。

戚博远上上下下打量着凌瀚,“我们以前见过?”

凌瀚微笑道:“我在电视和报纸上有幸见过戚工的照片。”

戚博远摇头,“不是的,我好像认识你很久了,可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以后慢慢想吧!答应我,好好待小荩。嗯?”

“一定!”

戚博远又说道:“她值得的!”

“我知道。”

“结婚时给我送喜帖,我要去观礼。”

“好!”

戚博远拍拍凌瀚的肩,转过身去。吴总和专家都在等着他呢!一行人里,钟荩还认出一位是庭审时的副审判长,大概是来监督执行审判结果的。

“小荩,他们把这个还给我了。”戚博远突地想起什么,从一个包里抽出一条围巾,向钟荩挥了挥。

“给你留作纪念。”钟荩笑着回应。

林荫深处刮来一阵风,扬起一阵灰尘,惊起几片落叶,阳光被云遮住,天暗了暗,过了一会,风又停了,云散去,炽热依旧。

“我小的时候,小姨爱说这样的怪风是某位过世的祖辈来看望疼爱的小辈。”钟荩幽幽对凌瀚说。

凌瀚对她笑笑,把车门打开。

车里温度很高,冷气开了好一会,才稍微舒适一点。

钟荩用手在心口比划了下,俏皮地问道:“你这里平静吗?”

“嗯,他们都给自己安排了最好的归宿,我没有牵挂。”

“然后呢?”凌瀚侧面的轮廓像雕刻过的,她用目光默默抚摸。

他展颜一笑,“你必须接受、承受我的所有喽,不能拒绝,不可以嫌弃。”

这句话荡气回肠。

钟荩喉咙哽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人回到市区,暮色刚起,钟荩看到路边有家饭店的招牌很显目“盱眙龙虾”。这个时节正是收麦之时,龙虾最肥美。“今晚吃龙虾吧!”

凌瀚笑她是馋猫。最近,她每天上班都要点菜,还天天换花样。

开眼界了,店中的龙虾不是以盘来计量的,而是以盆。两人点了一盆,另外要了两碟凉拌,主食是地瓜粥。服务员给两人套上围裙、戴上薄膜做的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