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建业吓一跳,“哪来的鱼?还这么大。”

“河里抓的。”谢琅道。

谢建业惊叫道:“这么冷的天你下河了?”

“本来没想下河。从温家里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抓鱼,说什么天暖和,憋了一冬天的鱼都跑出来了。我不信,领着小七过去看看,没想到还真让我抓到两条。”谢琅信口胡诌,“快死了,你们做了吃吧。小七还在家等我,我得回去做饭了。”

“这么大?”

谢琅抬起头,看到他大伯母和便宜堂姐从厨房里出来,“还有更大的呢。跑太快,我没抓住。”

“留你自己吃好了。”谢建业的妻子姚桂芝开口道,“一条鱼也拿过来,你也不嫌麻烦。”嘴上埋怨,脸上的表情很高兴。

谢琅笑道:“我和小七吃不完。”顿了顿,“你们自己吃,别给那边送了。”往东边谢大郎家看一眼。

谢大郎家和谢建业只隔一堵墙,而谢二郎家和谢大郎家也只隔一堵墙。住的这么近,好处没多少,坏处倒不少。

谢建业的儿媳妇没有小七的两个伯母厉害,也不敢唠叨公公婆婆,但比小七的两个伯母会玩突然袭击。

小七的伯母到谢元家是直接翻箱倒柜,谢建业的儿媳妇是抱着孩子过来,让孩子问爷爷奶奶做什么吃的。

若是谢建业做点好吃的,香味飘到隔壁,儿媳妇不出面,几个孩子直接过来,喊爷爷奶奶他们饿了。

姚桂芝看到谢琅的眼神,叹气道,“哪能瞒得住。”看着鱼,依依不舍道,“你还是拿回去吧。别回头他吃多了,她吃少了,又埋怨我们偏心。”

“晚了。”谢琅道。

姚桂芝:“什么晚了?”

门口多了三个孩子,老大家两个和老二家的一个。

一家三口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微妙。

谢琅见状,忍着笑说,“你们喂他仨吃的时候注意点,别被刺卡到。”塞到他便宜堂姐手里,谢琅转身挡住三个小孩的去路,“你们怎么知道爷爷奶奶家有鱼?”

“爹说的。”谢二郎的闺女开口道。

谢琅居高临下道:“喜欢吃鱼?”

三个小孩同时点头。

“你姑手里那条鱼是我抓的。”谢琅道,“你爹比我大,比我高,比我会抓鱼。下次想吃鱼让你爹抓,抓一条这么大的。”比划一下,“他若不给你们抓,就朝他脸上招呼。把他的脸挠的跟鱼鳞一样,他们就给你们抓了。”

“谢三郎!”

谢琅吓一跳,循声看去,土墙上多出一个人头。定睛一看,正是谢大郎,“这么大声作甚?我又没聋。”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就对谢建业说,“大伯,我走了。”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嚎嚎什么?”

谢建业怒瞪着儿子。

谢大郎气焰顿消,指着敞开的大门,“爹没听见三郎个混小子刚才说什么?”

“听见了。你给我送条鱼,我也不管你。”谢建业如实说。

谢大郎消失不见。

谢建业不禁叹了一口气。

姚桂芝拍拍他的胳膊,“别说了,孩子都在。”

谢建业看到三个显然被吓到的孙子,挤出一丝笑,“院里冷,去厨房等着。”冲他妻子使个眼色。

姚桂芝把三个小孩领到厨房里。谢琅也到家了。

关上大门,谢琅到厨房找到小七,见小孩盯着陶盆里的鱼,笑着问,“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小孩抬起头,看清说话的人是谢琅,抿嘴笑笑。

谢琅蹲下去捏捏小孩的脸,就端着盆出去,去鳞去内脏,冲洗干净,谢琅发现缸里的水见底了。

谢琅第一反应是从江山图中放水,摊开右手,猛的停下来。他家没水井,他一直不出去挑水也会惹人怀疑。

谢琅把鱼划开,用盐和姜腌上,就拿起木桶和扁担,领着小七去挑水。

三郎干惯了农活,谢琅也是个不怕苦不怕累的,但满满两桶水对身体单薄的谢琅来说还是很吃力。

水倒入水缸中,谢琅就摊开右手,把水缸加满。随后把还没有水缸高的小七抱到木墩上,“我煮鱼。”

谢琅的江山图中没有任何污染,里面的鱼肥美鲜嫩,倒入清水煮也十分美味。以致于小七吃一大块鱼,喝半碗汤,打饱嗝了还盯着煮鱼的陶罐。

谢琅看到小孩一会儿抿抿嘴,一会儿舔舔嘴唇,笑着说,“等把你爷爷送地里去,咱们再做。”

说起爷爷,小孩收回视线改盯谢琅。

谢琅:“等一下就去。”

院里打扫干净,把他昨天脱下的衣裳,和乌黑的面巾以及抹布洗干净,又把被褥拿出来晾晒,就领着小孩去村东头谢元家。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谢琅扭头看去,是小七的大伯,“是没打算过来。我担心小七跟某些人在一块呆久了,也变得跟某些人一个德行,要钱不要爹。”

“你说谁?”

“说你!怎么了?”

谢琅和小七的大伯同时扭脸,看到里长皱着眉头往这边来。

“里长英明。”谢琅噙着笑道。

里正转向他,“你也少说两句。”

在水源问题上养蚕里不能退让,谢元的死也就不能怪里正。可此事也是因里正而起,所以里正责无旁贷的帮死者家属讨钱。然而,里正内心不赞同这种做法。

看在谢元的面子上,里正什么也没说,但不代表他不生气。因为谢元的两个儿子的做法太让他心寒。

里正走过来就盯着谢元的大儿子,“你爹的棺材打好了没?”

“还没有。”

里正:“木头呢?”

“我们等会儿就去山上砍木头。”

里正:“等会儿?”

“等会儿天都黑了。”谢琅看热闹不嫌事大。

里正瞪一眼谢琅,你小子给我少说两句。随即转向谢元的大儿子,“没听见你三叔的话?现在不去真等天黑再去?”不待他开口,又说,“明天打井,每家每户至少去一个人,包括你们家!”

“我,我去了,我爹怎么办?”谢元的大儿子忙问。

里正:“明天又不下葬。有你媳妇,有你妹妹妹夫在家,用不着你们。”说着转向谢琅,“陶圈买回来了,打井的位置也选好了,你能保证一次就成?”

“这么大的事,我可不敢乱说。”谢琅道,“我家还有八亩地呢。”

谢琅想到屋后的八亩地就头疼,即便他是猴哥,拔根猴毛就能变出曲辕犁、耧车、耕耙耱,八亩地也得忙活三天。更何况他不是猴哥,虽然知道曲辕犁、耧车和耙的工作原理,试着做能做出来,可也需要时间。

偏偏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时间。再不种春小麦,夏天都要来了。

里正不知他心中所思所想,见他这样讲,“跟我去地里看看。”

“现在不行。”谢琅道,“探地下水的东西我大伯还没做好。”说着,担心谢建业做错了,“里正,帮我看着小七,我去大伯家帮他一起做,是个铁的东西。”

里正上午答应过谢琅明天打井,便点点头,“去吧。”

谢琅到村西头,迎面碰到送砖的人,连忙打开大门,让他们把砖头卸到正房东侧的空地上。

“三郎叔,是你家买的砖?”

谢琅转身看到是东边邻居家的儿子谢广,“对。有事?”

“你家又没有白事,买砖干什么?”

谢琅:“盖房子。”

“盖——盖什么?”谢广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谢琅笑道:“你若是嫌晦气,我明儿去找个巫师来看看。”

“不,不是,我又不住,我晦气什么。”

谢琅:“那就成了啊。”

“我我是怕你……”谢广看着三郎,想说不敢说,担心真出了意外,谢琅做鬼都不放过他。

谢琅见他稚气未脱的小脸皱成一团,笑着说,“我又——”

“野猪下山了!”

“野猪下山了!”

第7章消灭野猪

谢琅下意识问:“什么东西?”

“野猪下山了。”谢广重复一句,反应过来就往外面跑,“野猪下山了?”

“对,野猪下山了,快拿家伙什跟我走!”

谢琅抓起铁锹,看到正在卸砖的人,“卸好帮我把门关上就直接回去吧。”

“不查一下?”

谢琅:“用的时候再查。少了我去找你们里正算账。”到外面就问,“野猪在哪儿?”

“在地里。听说正往村里来,都快到谢元家了。”谢广左手砍刀,右手弓箭,从屋里跑出来。

谢琅心中一凛,小七!

“借我用用。”夺走他的弓箭,就往村东头跑。

“三郎?”里正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注意到他手里的弓箭,“快快,你来的正好,等一下就往野猪眼上射,我们在旁边打。”

“三郎不会!”拎着锄头跑过来的谢建业连忙说道。

谢琅:“我不会,但猪那么大,我闭上眼射也能射中。”转向里正,“野猪在哪儿?”

“三爷……”

谢琅感觉裤子一紧,低头看去,“小七?你怎么在这儿?”

“小七?”里正看过去,怒道,“老婆子,我不是让你看好孩子,你怎么看的?”

里正的妻子连忙跑过来,“我不让他出去,这孩子非要去,拦都拦不住。”

“没事。”谢琅抱起小七,“野猪伤不到我。”递给里正,“您年纪大了,带着村里人往回退,我们去对付野猪。大伯,大哥,二哥,走了。”

里正接过小七,“再带把刀。”

“对对,给你菜刀。”

谢琅伸手接过来,一看是谢元的二儿子,“你用什么?”

“我们得把我爹抬走。”

里正连忙说,“用不着你们!”喊几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你们把老谢抬走。村里五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都给我去打野猪!”

众人一见里正发火,不敢再犹豫,一股脑儿往外面跑。

到村口看到黑压压一群野猪正往他们这边来,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我的老天爷,怎么这么多?”

谢琅下意识想问,以前没这么多?忽然想到以前没这么多。野猪喜欢独来独往,在三郎的记忆中,三五结对的都少,更别说现在大大小小三五十头了。

谢琅立刻找小七的二伯,“是不是你引来的?”

“什么?”明白三郎说什么,勃然大怒,“放屁!是我发现的。”

谢琅瞥他一眼,别有深意地说,“我是你叔。”话音落下,小七的二伯脸色骤变,扭头找里正,端是怕里正听见了收拾他。

既然不是人为的,谢琅也不再废话,“去点火把。”

“正在点。”

不知谁说一句,谢琅循声看去,忽然就多出十来个火把。

谢琅夺走两个,朝野猪跑去。

“三郎!”谢建业惊叫道。

谢琅高声回道:“没事。”

成群结队的野猪并没有因为谢琅的到来而停下。

谢琅一点也不意外,朝着位于最中间,最大的两头野猪丢去。

野猪烦的吼叫一声。

“三郎!”

众人齐齐往前,大声喊,“小心!”

谢琅嘴角溢出一丝笑,不是冷笑,是欣慰的笑。

养蚕里的男人没有因为野猪的躁动而后退,还提醒他。

谢琅跳到其中一头悠闲漫步的野猪身上,像以前训练时踩木桩,踩着野猪迅速穿到野猪后方。

养蚕里众人齐刷刷睁大眼,难以置信,喃喃道,“三郎何时变得这么厉害?”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里正不放心,把小七给他小儿媳妇,就跑过来。看到三郎敢踩着野猪跑,也挺意外。但如今最重要的是把野猪赶走,“你们谁身手好,学着三郎跑到野猪后面,咱们两边夹击。”

“我!”谢广跑出来。

“你什么你,给我回来!”谢广的爹伸手把他拽到身边。

谢广挣开他爹,“都什么时候了?爹,野猪进村,咱们不死也活不好。”随即一个助跑,跳到野猪身上。

谢琅弯弓搭箭,看到谢广跑来,高声道:“收紧肚子。”

谢广下意识收紧,顿时感觉身体稳了不少。跳到谢琅身边就问,“三郎叔,怎么打?”

谢琅见他手里还有一把弓箭,“朝最大的几只射。它们死了,那些小的咱们村里的女人都能解决。”

“好嘞!”谢广话音落下,谢琅手中的箭窜出去,稳稳射在野猪屁股上。

野猪惊叫一声。

谢琅拉着谢广后退,发现被他射中的那头野猪转向他。谢琅想也没想,再次弯弓搭箭,直中眼睛。

“射中了?!”谢广惊呼一声。

野猪哀嚎一声,慌乱逃窜。

“快,打!”谢琅大喊。

里正也看到野猪群彻底乱起来,“用锄头、铁锹,别离太近。”

“大刀和砍刀扔进去。”谢琅听到里正的吼声跟着大声提醒众人,“朝大的野猪扔。”

根本没听清谢琅说什么的里正扯开嗓子喊:“知道了。你和谢广离远点。”

谢琅拉着谢广又往后退几丈,再次弯弓搭箭。注意到谢广没射中,“你的准头不行,给我。”

“我——”

谢琅打断他的话,“我早就想说,论打猎你远不如你爹。只是我爹娘不准我说。”

类似的话谢广的爹也讲过,“有这么差?”

“是你的骨头像你娘,不如你爹壮,没他力气大。”谢琅胡诌道,“我和我爹刚好相反,他不如我。”

“你俩快别聊了。”

谢琅把箭射出去,看到里正的大儿子和小儿子跑过来,“我们在商量接下来射哪一头。”

“我没聋。”里正的小儿子说着,把手里的砍刀扔出去。

谢琅见状,跟着把小七的二伯给他的菜刀朝野猪扔去。

野猪惊叫一声,挣扎几下,轰然倒地。

谢琅惊得张大嘴,“死了?”

三人转向他,见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顿时把“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的话咽回去,认真对抗野猪。

谢琅手头准,哪怕力气不足,也没浪费一支箭。而除了最初那支箭,其余的不是打在野猪头上,就是打在野猪眼睛和脖子上,且都是大猪身上。

里正看到谢琅射的都是大猪,才明白他的意思,大的杀死,小的不足为惧,便令村里人尽可能打被三郎射中的大猪。

夕阳西下,温家里的人送第三辆砖过来的时候,养蚕里的男人们瘫坐在地上,看到野猪钻进山上。

过了好一会儿,村里的女人走出来。

“三爷!”

谢琅浑身一震,扭头看到小七飞奔过来,吓一跳,连忙张开双臂接住他,“怎么了这是?”

“三爷……”小七抱着三郎的脖子,哇一声大哭起来。

“小没良心的。”

谢琅转过身,看到小七的大伯就在他不远处,冷冷道,“你说什么?”

“说话都不准说?”

谢琅霍然起身。

里正伸手抓住他,“干什么?给我坐下。”

“他说的话您老人家没听见?”谢琅居高临下的看着里正。

里正不禁打了个哆嗦。

谢琅此时满脸猪血,配上凶狠的眼神,简直和山上的饿狼有一比。

“听见了。”里正道,“他没提名没提姓,你不能当没听见?”

谢琅坐下,拍拍哭得不能自已的小七的背,“小七只是关心我,他们就看不过去。改天小七跟着我大口吃肉,他们管小七要,小七不给,是不是得戳着小七的脊梁骨骂?”

“他不敢。”里正转向小七的大伯,“以后再敢说些没用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里正辈分高,识文断字,在村里极有威望,他若说把谁赶出养蚕里,八成村民都会同意。

小七的大伯瞬间不敢嘴硬,小声嘀咕,“我就是随口一说。”

“我以后随口说你要钱不要爹,是个大没良心的,你也别生气。”谢琅道。

小七的大伯脸色涨红,张嘴想说什么,对上里长的视线,顿时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擦擦你的脸。”里长见此,也没再数落他,转向三郎,“小七被你脸上的血吓到了。”

谢琅用衣袖给小七擦擦眼泪,“别哭了,我没事。”擦掉脸上的血,就问撑着镰刀坐在地上的谢建业,“大伯没事吧?”

“怎么了?”里长忙问。

谢建业有气无力道,“小野猪逃跑的时候撞了我一下。不碍事。这次怎么这么多野猪?”

“我也纳闷。”里正一边查看死了多少头野猪一边说,“我感觉山上出事了。我想上山看看,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

“我去。”三郎伸出手。

“不!”小七惊叫道。

里正看到小孩双手抱住三郎的胳膊,乐了,“这孩子倒是跟你亲。你怎么养的?”

“我家的鸡蛋都给他吃了。”谢琅一本正经道。

里正不信,谢三郎一家可是出了名的会过日子,“是吗?小七。”

“是饼。”小奶音格外认真。

谢琅捏捏他的小脸,无奈地笑笑,“你呀。野猪都跑了,我不会有危险。说不定还能给你抓一头小野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