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路又不是你家的。”指着西边的大路。

“对对,又不是你家的。你可以走,我们不能走?”

谢琅气笑了,“行,可以。”到家门口,快速拐进屋里闩上门。

慢了一步的女人们望着紧闭的大门傻眼了。

“三郎!”

谢琅充耳不闻,放下耧车走到小七面前,“看什么呢?”

“我在写字,三爷。”小孩知道谢琅去后面有事,便没跟过去,乖乖的坐在院子里摆弄他的竹简。

谢琅拿张草垫坐在他身边,“我看看你写的。”

“三郎里长,开门。”

“出什么事了?”

谢琅听到谢伯文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大门紧闭,没人能进来,就把小孩抱在怀里,指着夫子这几天刚刚教过的字,“认识吗?”

小孩认不全,谢琅此话一出,小孩整个人僵住,唯恐他下一句是,不认识不准吃肉。

“认不认识都不知道?夫子刚刚教过的,不认识我也不会罚你。”谢琅道,“因为有的我也不是认识。”

小孩放松下来。

谢琅再次开口问,“认识吗?”

“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说完,小孩就看谢琅。

谢琅笑道,“那咱们把不认识的圈出来,明天问夫子。然后再把认识的写一遍,就去给三爷烧火。三爷给你做煎饼吃。”

“煎饼?”是什么啊。小孩望着谢琅。

谢琅佯装思考,“煎饼就是煎的饼。什么样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不会做。”

“啊?”不会做就敢做给我吃。小孩睁大双眼,一脸的不敢相信。

谢琅摸摸他的小脑袋,“做坏了给牛吃。快点说哪个字不认识。”

人都不可以吃,牛可以吃吗?

小七下意识找他们家的牛,没找到。牛还在外面。

“三爷,牛会不会肚子痛啊?”小孩担忧道。

谢琅:“当然不会。牛的肚子和咱们的又不一样,都可以吃生草。”

生草没坏,可是煎饼坏了啊。

小孩见他说得笃定,还想再问,又觉得他该相信他三爷。可是万一牛吃出毛病来,就没法帮家里干活了。

小孩抿抿嘴决定,煎饼不可以吃,他就趁着他三爷不注意扔粪坑里。

“想什么呢?”谢琅捏捏小孩的脸看着他问。

小孩连连摇头,“我在想字。”

谢琅打心眼里不信,“那你念给我听听。”

“好的。”念错不会挨罚,小孩决定从头挨个念一遍。

“三郎,开门!”

谢建业的声音传进来。

小孩猛然停下,“三爷的大伯。”

“什么事?”这个谢琅不能再装听不见。

谢建业:“你身为里长,村里人找你有事,你怎么可以把人关在外面?给我把门打开。”

“是找你,不是找我。”谢琅道。

门外没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谢琅听到谢建业说,“我不会啊。别说五个,我连一个也做不出来。”

外面再次安静下来。

谢琅扑哧笑喷。

小七很好奇,“三爷笑什么啊?”

“好玩的事。咱们继续学。学完了就去做饭。”谢琅两耳不闻门外事,一心只教他读书。

小七又开始担心煎饼,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兔子,眼中大喜,“三爷,三爷,我们做那个吃吧。”

“那个也做,煎饼也做。”谢琅道,“快点吧。”

目的没达到,小孩有些失望,他若是会做饭就好了。就不用担心他和三爷吃坏肚子,或者他家的牛吃坏肚子了。

谢琅见小孩苦着小脸,忍着问出口的冲动,指着竹简上的字让小孩念。

小孩搁心里叹了一口气,跳过不认识的,直接念自己知道的。

此时没拼音,小孩居然能念对一半,谢琅很是惊讶,随即就让小孩自己玩,他剥兔子。

以前找谢伯文剥兔子,是谢琅想要完整的兔皮,拿到城里好卖。如今村里人都知道他有钱,无需再卖兔皮,谢琅就自己剥。

剥好打算炖,忽然想到兔子肉红烧比较好。

谢琅就把兔子剁成块,用姜和盐腌上,让小七烧火,他摊煎饼。

门外犹豫不决,商议不停的众人看到炊烟升起,闻到从院里传来的香味,险些破口大骂。

“谢建业,管管你侄子。”和谢建业同辈,没他年龄大的人也不喊兄,直呼其名,让其出面。

谢建业帮谢琅算一下,每天下午做,到收麦子那天顶多做五个。谢琅并没有故意为难村里人,“他是里长。”

“你是他大伯。”

谢建业:“里长的大伯也得听里长的。不然以后你们让三郎教你们做什么,我不同意,三郎就不教,你们乐意吗?”

这话把众人问住了。

谢建业:“三郎又不是不给你们做。健康哥家两个,伯文和仲武两兄弟一个,还可以再做两个,你们刚才都不愿意做,现在都想做,让三郎怎么办?把自己劈成八半啊。”

“那他也不能闭门不出。”

谢建业点头,这点是过了。

可谢琅出来也没用。

“他点兵点将点到谁给谁做,你们同意不?”谢建业问。

众人又没话了。

倚着墙看热闹的谢广乐了,“不同意,你们让三郎叔出来说什么?看着你们打,谁打赢给谁做啊。”

“没你的事,一边玩去。”

谢广嗤笑一声,“那你们继续喊,能把三郎叔喊出来,你们都是我祖宗。”

“怎么说话呢。”谢伯文瞪他一眼,“种豆子又不是种麦子,晚一两天也没事。三郎也说,叫建业叔帮忙,他可以做五个。你们商议一下,哪几家出钱,做好哪几家一起用,直接告诉三郎,三郎明天就可以做。在他家门口吵到明天,可又耽搁一天了。”

“咱们村那么多地,五个够干什么的。”

谢琅第一次摊煎饼,没敢做太多,就做三张,他一个,小七一个,猴哥一个。

做好了,谢琅把煎饼放碗里,端着煎饼打开门,“容我提醒你们,三个月前咱们村就一个好用的犁,还是我家的。你们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看到站在谢琅左边瞪着他们看的小孩,大有他们再说一句,就把碗丢过来的节奏,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瞥到谢琅右边,盯着他们的猴子,连忙后退一步。

谢琅乐了,明知故问,“怎么不说了?”

第58章小麦被抢

“五个,五个太少了。”

谢琅:“那你们找别人做去吧。”说着转向小七,“咱们回屋。”

“哎,等等。”

说话的人冲上来,金猴立刻转过身,你想干啥?

冲上来的人慌忙停下,停的太急,往后一趔趄。谢建业连忙扶着他,“这么着急做什么?”

急个屁!他是被猴吓的。

“三郎,给我做一个。”

“凭什么给你做。三郎,给我做一个。”

谢琅还没开口,后面人就嚷嚷起来。

这种情况谢琅早就料到。从无到有,从贫穷到富足,时间太短,村里人还未调整过来,还和以前一样,把一个铜板看得比一条命还重要。所以在谢琅问女人们做不做耧车时,她们不敢擅自做主。

家里的长辈或者主事的男人过来一合计,有了耧车,可以早点把庄稼种好,也好早点做腐竹卖钱,偏巧又都能拿出做耧车的钱,自然是都想做。

可耧车只是个开始,他们不学会协商,这次不打起来,下次遇到类似的事还得打起来。

谢琅见金猴进来,立刻关上门吃煎饼。随后去炖兔肉。

饭毕,和小七洗好澡,又把衣裳洗好晾在绳上,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必须把牛羊牵屋里了,谢琅才开门出去,“商议好了没?”

吵得口干舌燥,险些抄家伙的众人同时摇头。

谢琅右手牵着一头牛,左手牵着两只羊就往屋里去。

众人下意识跟上去。

谢琅听到动静头也不回,慢悠悠道,“猴哥在家。”

众人猛然停下来,不敢再往前一步。

谢琅把牛羊拴好,转身出来,“依我看你们一家出一个人,打赢的做耧车。打输的拿钱租赢的人的耧车如何?”

“不如何!”

天太黑,谢琅没看清谁说的,也懒得管,“那你们继续吵,吵出结果来再喊我。”

“等等!”

谢琅停下,“和我吵?”

“不,不是。你是里长,你得主持公道。”

谢琅笑了,“我说给谁做就给谁做?”

“对!我们听你的。”

谢琅点头,“那好。我之前跟你们说,不要我大伯帮忙,我还可以做两个。那就给我大哥和二哥做吧。”

“啊!”众人惊呼。

谢琅眉头一挑,提醒众人,“我是里长,听我的,你们自己说的。”

“你,你家都有一个了,还给你大哥和二哥做什么?”

谢琅又忍不住笑了,“你们这样讲,我就得跟你们说道说道了。我做一个和我大伯家一起用。仲武哥家做一个,他们一大家人用。前里正家一个,他和他几个儿子用。他叔做一个,他叔几个儿子用。去掉这些,咱们养蚕里还剩六十多户吧。

“你们当中谁跟他们关系好,不能先借他们的用一下?其他人一大家子做一个不就行了?这样还不愿意,爱找谁找谁。”说完,啪一下把门关上。

众人相顾无言。

随后回过神,不禁说,“他怎么可以这样?”

“对啊。亏他还是里长。”

喝着粥看热闹的谢广忍不住了,“这个里长是你们选的。是不是很想再换一个?赶紧,赶紧,趁大家伙儿都在,选个新的,省得我三郎叔整天为你们操碎了心。”

“他,他不会也是这样想的?”说话的人指着紧闭的大门。

众人心中一突,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谢三郎,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们不会中计的。”

“对,我们不会中计的。”

谢琅不禁翻了个白眼,冲着大门喊,“我家猴哥起来了。”

门外鸦雀无声。

谢琅往牛食槽和羊圈里添些青草,就拎着小七回房睡觉。

谢琅家的墙厚,关上门窗,偏房又离大门有些距离,隐隐能听到说话声,因听不清楚,并不妨碍谢琅睡觉,以至于他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醒来,洗洗脸,用在城里买的,死贵死贵的简易牙刷刷刷牙,喂好牲口,做好饭,谢琅开大门的时候才想到昨晚抛之脑后的事。

见门外空无一人,谢琅立刻转向隔壁大喊,“谢广!”

谢伯文走出来,见他揉眼睛,“你才醒?”

“不是。刚做好饭。柴火熏的我昏昏欲睡。”谢琅说着话还打了个哈欠,“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的?”

谢伯文仔细想想,“月上中天。好像知道你睡着了才回去。”

“商议好了?”谢琅问。

谢伯文摇了摇头,“小广说没有。”指着东边谢仲武家门口,“今天都是些年轻媳妇和姑娘来烤油皮,年龄大的都没来,估计还在商议。”

谢琅嗤一声,“最好商议到收小麦。”

“你真不管?”谢伯文好奇地问。

谢琅:“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归我管。当初选我当里长的时候说好了,大事找我,小事他们自己解决。”

“这不是大事?”

谢琅摇了摇头。

“那什么是大事?”谢伯文十分好奇。

谢琅:“当然是人命关天的事。”见谢伯文惊得眼都直了,冲他挥挥手,“吃饭去了。我等一下得领小七去学堂,不打起来都别去找我。”

昨晚商量到半夜,今天起晚了的人吃过饭到谢琅家门口,就看到门关的严严实实的。不同于昨日从里面闩上,今天是从外面锁上。

打头的人就要去找谢琅。

谢伯文今天不用去城里,听到隔壁闹哄哄的就出来提醒他们,“三郎正在跟夫子学文识字,你们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你家的耧车做好了,你当然这样讲。”

谢伯文顿时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他多嘴,“还记不记得你们选三郎当里长时答应他的事?”

众人下意识摇头,不记得。

谢伯文指着谢琅家门口多出来的木牌子,“找前里正过来给你们念一遍。”

不用念,注意到牌子,他们就想起来了。

大事找我,小事自己解决,我说什么是什么。不服我就不干了。

谢伯文见众人冷静下来,“依我看你们就听三郎的,打一架决定吧。对了,三郎走的时候说,打死再去找他。只要还有一口气,都别去烦他。”

“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谢伯文想笑,谁让你们选个毛孩子当里长的。他没拿着锄头把你们的灶砸了,都是他好涵养。

“我觉得他也不能这样。要不咱们重新选一个?”

“选你,你有本事么。别跟你儿子学,整天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伯文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再过半个月麦子就熟了。时间可不等人。”

麦子收下来就得把黄豆种下去,否则会耽误黄豆生长。

这点谢琅或许还不甚懂,但谢伯文的潜意思,养蚕里十岁的孩子都能听懂。

午时,谢琅领着小七到家,他家门口只剩五个人,找他做耧车的。

谢琅看到五人想冲他吼,又不得不挤出一次笑,跟便秘似的,就忍着笑故意问,“怎么了?”

“给我们做个耧车。”五人异口同声道。

谢琅伸出手,“有没有问前里正的叔,一个耧车多少钱?”

话音落下,五人把怀里的铜钱递过去,“都在这里。”

谢琅接过来就数。

“一铢没少。”

谢琅睨了五人一眼,“我不信你们。”数完一包放在地上一包,五包数完,就对小七说,“去跟我大伯说一声,未时来我家做耧车。”

“好的,三爷。”小孩拔腿就往南边去。

谢琅见五人还在,“还有事?”

“农忙前一定要做好。”

谢琅:“你们别给我找事,我肯定做。屁大点事就来找我,我想做也没空。”

“不会的,不会的。”五人连连摇头。

谢琅瞥五人一眼,拿着钱回屋。

下午,把家里的铁给谢建业,又把家里的耧车给他,让他照着耧车上的耧脚打新的耧脚,就带着小七坐谢仲武的车去城里。

谢仲武去卖从村里收上来的腐竹,谢琅去买铁。

其实他家铁器房里还有一堆铁。但村里人能算计他还有多少钱,就有可能算他家还有多少铁,他不去买两袋充充样子可不行。

傍晚,从城里回来,谢琅就去做饭,喂饱家小,就把木器放里的木头拿出来,做耧斗。

估计快到亥时了,谢琅就从江山图里弄点温泉水,洗漱一番就去休息。

如此过了十天,五个耧车就全部做好了。每个耧车谢琅给谢建业二十文。谢建业不愿意要,谢琅也不跟他废话,直接给姚桂芝。

姚桂芝把留着农忙时吃的腐竹全部给谢琅。整整一麻袋。

谢琅敢说不,姚桂芝就敢把钱还给他。所以谢琅什么也没说,背着腐竹,领着小七就回家做饭。

翌日上午,谢琅让谢广领着小七去学堂,他带着金猴和小白虎上山。

秦红看见了,忍不住问,“打猎?”

“不。教小老虎打猎。”谢琅晃悠一下手里的镰刀,指着背后的背篓,“我割点草喂牛。”

秦红见他连砍刀都没带,确定他不是去打猎,也没劝他等谢伯文回来,叫谢伯文跟他一起去。

谢琅确实是去割喂牛的东西。但不是青草,是红薯藤。然而,到当初葬小老虎的泉水边,看到葵花树光秃秃的,玉米杆只剩根,连杆都没了,红薯藤像狗啃似的,只有棉花少了些许叶子,险些气晕过去。

这群畜生!

他半个月前过来,葵花刚打苞,玉米连须都没长出来。谢琅想着山里不缺吃的,便以为它们不会碰没见过的东西。早知道,早知道他就直接移自家去了。

可如今,谢琅只想让虎子快快长大,和猴哥联手把那些山野畜生收拾一顿。

金猴见谢琅神色很不对劲,绕到谢琅前面,仰头看着他,神奇的怪人,你咋了?

谢琅低头看到毛发金黄有光泽的猴子,深吸一口气,压下满腔怒火,“还是你好。”

说啥玩意呢?金猴眨了一下眼睛。

谢琅意识潜入江山图中,手里多了个大西瓜。

西瓜放地上,谢琅用镰刀砸开,挖一块位于最中间的瓤就退开,“你们仨吃吧。”

这个神奇的怪人越来越奇怪了。

心情好的时候给它一堆果子,心情不好还给它西瓜吃。好希望这个怪人一直这么怪下去。

金猴瞥一眼谢琅,就招呼虎子和小黑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