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这样当祖父的么。”刘彻下来,缰绳扔给身后的人,“蝗虫多不多?”

谢琅耸了耸肩,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刘彻没懂。

谢建业走过来解释道,“刚进七月三郎就让我们把鸡鸭赶到地里,可能是鸡鸭天天吃的缘故,我早两天下地看半天,也没看到几个蝗虫。”

“那鸡鸭吃什么?”卫青抱着小七过来就问。

谢琅:“地里也有虫子和杂草。鸭吃草,鸡吃虫。也有可能蝗虫嫌热,躲在山里懒得出来。八月份秋高气爽才一起出来。”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蝗虫一样。”刘彻总觉得他瞎胡说。

谢琅看向他,“你希望发生蝗灾?”

刘彻噎了一下。

谢建业朝谢琅胳膊上拍一下,不得对王大公子无礼。

“外面热,进屋吧。”谢琅到院里才说,“我知道你想确定鸡鸭能不能消灭蝗虫。可这事你急也没用。”

刘彻很意外,“你知道我怎么想的?”

“你又没掩饰过。”从水盆里捞出一个面巾递给卫青,“给他擦擦。”

卫青见小孩额头上全是汗水,“你不热吗?”

“不热才怪。”谢琅道,“我跟他说白天热,鸡鸭都躲在豆苗和红薯藤下面睡觉,懒得下蛋,他不信。非得自己看一遍才放心。”瞥一眼小孩,“赶明儿我就把母鸡和母鸭换成公鸡和公鸭。”

小七:“我养。”

“养母鸡?瞧把你能耐的。”谢琅递给刘彻一个新面巾,“吃西瓜?”

刘彻点头。

谢琅把早上放在柜子里的两个西瓜放洗菜盆里,就把方桌搬到院里桂花树旁边。

桂花树是他今年开春种的,就在猪圈门口。

谢琅本不打算在院子里种树,但他考虑到刘彻和卫青喜欢是不是过来,猪圈收拾的再干净也有味儿,就种一株春天也会开花的四季桂。

有了这棵树,满院飘香,谢琅院里也有一点阴凉地儿。谢琅洗西瓜的时候,叫卫青去屋里搬几个小板凳。

刘彻正想说外面没法坐,看到卫青拿四个两尺高的木凳,惊讶道,“刚做的?”

谢琅点了点头,指着西偏房对刘彻的侍卫说,“那里面还有。”

“又是用楠木做的?”刘彻问道。

正要去拿木凳的侍卫一趔趄,险些撞到门上,“楠木?”

“就是你们在朕宫里看到的那个楠木。”刘彻指着谢琅,“不敢信吧?他家的这个木门,吾总觉得跟楠木差不多。他却跟我说是寻常的木头。吾怎么就没见过呢。”

谢琅想说,你孤陋寡闻。

事实上谢琅转身回屋拿四个盘子,和他最近做的竹叉子,切开一半西瓜,就用小刀把瓜瓤切成小方块,倒入盘子里。

刘彻立刻说:“别这么麻烦。给吾一块,吾用调羹挖着吃。”

“你是皇帝。”谢琅怕从他门口过的人听见,小声说,“来我这里休息,也别太放纵。”

刘彻嗤一声,“不让我那样吃就直说。”顿了顿,“你比吾不拘小节多了。”

谢琅不理他,把另一半也分出来,就把另一个西瓜切开,递给刘彻的侍卫们。

屋里热,刘彻不想去屋里,坐在外面,侍卫就在旁边,许多话不便说,刘彻就把话题拐到屋后的地里,“去年这个时候你已经把红薯收上来了。今年怎么到现在都没收?”

“去年收的太早,最大的也就我的手这么长。今年八月份再收,最小的也有这么大。”谢琅摊开手比划一下说道。

刘彻:“去年一亩地六十五石,今年八十石?”

谢琅笑了,“你以为我说的是去年深秋的那茬红薯?不是的。是春天种,夏天收的那茬。”

“那今年能不能见七十石?刘彻问。

谢琅:“得看接下来有没有雨。我早几天扒开几个,红薯根上还有许多小的。倘若再下一场雨,应该有七十石。”

“你这边这么多,吾那边也有这么多。”刘彻算一下,“一季红薯一年粮草啊。”

谢琅笑道,“种的多,有可能。”不想跟他聊朝堂之事,便问,“陛下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现在开始准备。”

刘彻记挂着蝗灾,宫里这几天又出了点事,昨晚没睡好,今天早上也没吃好。来到这里谢建业跟他说,蝗灾可能是虚惊一场,刘彻虽不信,胃口也好多了。

可刘彻吃了半碟西瓜,反而又没胃口,“随便。”

“我去抓两只公鸡?给你们做包子。”谢琅想说鸡肉饺子,看到刘彻的侍卫,话到嘴边就改成了包子。

刘彻:“麻烦不?费事就别做了。”

可算说句人话了。

谢琅笑道:“还行。最近天热,它仨胃口也不好。”指着趴在树下的一猴一虎和一狼,“跟着我和小七吃了好几天素,也该吃点荤了。鸡骨头正好炖了给它仨吃。”

“请问老汉,谢三郎谢三公子家在哪儿?”

刘彻眉头一皱,“怎么吾每次来,都有人来找你?”

“陛下,这声音有些耳熟。”卫青小声道,“好像是微臣府上的人。”

刘彻转向卫青。

“谢三公子在家吗?”

卫青站起来,“是微臣府上的人。”

“出事了?”谢琅忙问。

卫青大步往外走,“我去问问。”

谢琅连忙跟上去。

卫青家中人口简单,兄长卫长君去后,家里只有一个寡母,会出什么事?

刘彻思索片刻,擦擦手跟上去,谢琅打开门,刘彻瞳孔一缩,“东——你怎么来了?”

“陛——”

“进来说。”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

卫青一手拽一个。谢琅啪一下关上门,也关上了村里人的窥探。

“出什么事了?”刘彻忙问。

来人下意识看谢琅。

谢琅笑道:“草民告退。”

“退哪里去?这里就是你家。少作怪!”刘彻瞪他一眼,转向自己的近侍官东方朔,“说!”

东方朔连忙说,“侍御史张汤查到一个叫楚服的人为皇后,为皇后,施巫蛊之术。”

“什么?!”刘彻忙问,“何时?”

东方朔:“今日。张汤说那个叫楚服的人已经承认了。”

此事事关皇后,张汤查清楚一刻不敢耽搁,立即去禀报皇帝。然而,他到宣室殿才知道皇帝出宫了。

今日东方朔当值,张汤便问近侍官东方朔陛下去哪儿了。东方朔也不知道,有个小黄门告诉张汤,皇帝可能在卫青府上。

兹事体大,东方朔立刻出宫找卫青。

卫青府里的人说他家主子去养蚕里了。东方朔不知养蚕里在何处,便叫卫青府里的人陪他一起过来。然后便有了这一幕。

东方朔的事谢琅听说过一些,有了钱就娶妻。跟妻子在一起腻了,和离再娶。谢琅一直以为东方朔是个猥琐男。

看到面前眉清目秀的白面书生,谢琅有些回不过神来,百闻不如一见,古人诚不我欺。

“三郎,你看他干什么?”刘彻皱眉道,“吾喊你没听见?”

谢琅陡然清醒,“陛下有何吩咐?”

“此事你怎么看?”刘彻此话一出,东方朔以及刘彻的八名侍卫同时看向谢琅。其中东方朔的反应尤其大,这个谢三郎是何方神圣?事关皇后,陛下居然问他一个小民。

谢琅:“听真话?”刘彻脸色骤变,就想阻止。谢琅开口道,“该怎么办怎么办。草民命硬,不信那东西,不会用那东西害人。有人相信,认为那种阴邪之术可要人命,还行此术,其心……”余下的话谢琅没说,也不适合说,“不过,陛下还是得再查一遍。有人不信邪术,不妨碍他们用邪术诬陷他人,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吾以为你会劝吾。”刘彻颇为感慨道。

谢琅笑道:“草民有劝啊。劝陛下彻查清楚,免得被小人蒙蔽,冤枉无辜之人,抱憾终身。”

“不可能。”刘彻抬抬手,就命侍卫去牵马。

谢琅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口气,看来他想改变历史进程,只能成神。

“三爷,你怎么啦?”小七抓住谢琅的手,“出什么事了?”

谢琅摇头笑笑,“有些可惜。没法杀鸡了。”

“啊?为什么?”小七不懂。

谢琅:“你不会擀面皮,我一个人擀一个人包,要包许久。”

“你教我啊。”小孩道。

谢琅看一下太阳,离晌午还早,“好,我教你。”

杀了两只公鸡,把肉和软骨踢出来,谢琅把鸡骨头炖上,坐在阴凉地一边剁饺子馅,一边盯着简易灶上的火。

饺子馅剁好,谢琅又把面和好,鸡骨头也炖好了。

谢琅留一点鸡汤用来煮饺子,其余的全倒那三只盆里。

猴哥伸手抓一下,烫的猴爪子哆嗦了一下,扭头跟虎子和小狼嘀咕一番,三只继续趴在墙边假寐。

谢琅瞥它们一眼,轻笑一声就让小七去洗手。

小七把饺子皮擀的奇形怪状,谢琅看不下去自己擀,结果擀的厚薄不均匀……谢琅第一次想念刘彻,他在卫青在,卫青不但会烧火,擀皮子也是一把好手。说不定还会包饺子。

可惜……

不出谢琅所料,奇形怪状的饺子入锅,水开了翻滚一下,全烂掉了。

谢琅已饿的饥肠辘辘,不想吃也得把饺子盛出来。

从未吃过饺子的小七很给谢琅面子,舀一勺放入口中就忍不住赞叹,“三爷,肉汤好喝。”

谢琅已经猜到他会这样说,可他真说出来,谢琅依然想苦笑,“这不是肉汤。”

“是什么汤?”小孩看了看碗里的面片,“面汤?”

谢琅呼吸一窒,还不如肉汤。

饺子变成面汤,被前世认识他的人知道能笑死他。

上能开飞机,下能开潜艇的人,居然能把饺子做成肉汤加面汤。也是一种本事。

“三爷,什么汤啊?”小孩好奇地问。

谢琅:“饺子汤。”

“为什么叫搅子汤?”小七更加好奇,“在锅里搅一下,搅开了,就叫搅子汤吗?”

第84章蝗虫突袭

“噗!”谢琅嘴里的汤全喷在自己身上。

小七慌忙站起来,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背,“三爷,小心点啦。你是个大人了,吃饭怎么还和我一样啊。”

谢琅呼吸骤停,险些噎过去,“小七,你给我坐下。”

“三爷好啦?”小孩勾头看着他问。

再由着小孩说下去拍下去,他想好也好不了。

“再不吃饺子汤就凉了。”谢琅指着他的碗,“看着你猴哥别偷吃,我去屋里换身衣裳。”

小七点了点头,挥挥小手,“快去吧。”

谢琅朝他脑袋上揉一把,其实更想打一巴掌,这小孩,他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换身干净的衣裳出来,谢琅把脏衣裳扔盆里就问,“小七,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长大了啊。”小七歪着头看着他说。

谢琅指着衣裳,“可以给我洗衣裳了?”

小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好像还不行,“我还没长大。”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谢琅端起碗问。

小孩认真想想,“明天吧。”

谢琅乐了,他可真敢说。

“明天帮我洗衣裳啊。”谢琅道。

小孩想也没想就点头,“好的。”

“小七,你想不想像小牛和小壮一样也有一个娘?”谢琅看着他问。

小七不明白,“为什么要有娘?”

“别人都有,你不想要吗?”

小七摇了摇头,“他们没有三爷。”

“三爷比娘好?”谢琅眼里堆满笑意。

小孩使劲点头,“三爷最好最好啦。”

“明天再杀一只公鸡,给你做饺子汤喝?”谢琅道。

小七连忙摇头,“不可以再杀了。鸡要吃虫子。”

“那我听小七的。”天气热,牲口不想动,人更不想动。今日不是刘彻过来,谢琅就泡一点腐竹,调个凉菜,在院里煮点粥,喝粥吃凉菜了。

“三郎叔,在家吗?”

谢广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谢琅连忙往四周看了看,西瓜皮全在猪圈里,“在家。进来吧。”

“三郎叔,你看这是什么。”

谢琅抬眼看去,惊讶道,“西瓜?你在哪儿弄的?”

“你真知道?”谢广小跑过来。

谢琅点了点头,就对小七说,“赶紧吃饭。”别多嘴。

小孩连忙低下头,心里好奇,谢广怎么也有西瓜。西瓜不是只有他三爷有么。

“王公子今天刚说过,你在哪儿发现的?”谢琅忙问。

谢广:“腊月下大雪差点把谢建明家的房子压塌,你还记得吧?我爹觉得我家的房子也危险,就叫我和我叔跟他一起上山找建房的木头。明年开春若是不用服役,就像你家这样先盖两间偏房住着,到秋再盖堂屋。”

“然后你们就在山上发现了这个?”谢琅替他说。

谢广点了点头,“就是在葬虎子的娘的泉边发现的。”

谢琅登时想起来了,一定是去年他领猴哥上山,在山上开的那个西瓜掉的籽长出来的,“打开我看看里面是不是红色的。”

“怎么打开?”谢广扭头看看,“我去拿刀。”

谢琅橱柜里还有一个西瓜,不敢让他进去,连忙说:“不用那么麻烦。”抬手朝西瓜上面一拳。

砰一声,谢广停下来。西瓜裂开,谢广惊讶道,“真是红色的?”

“红色的就可以吃。黑色的籽小心收着,明年春天在你家门口或者屋后种几颗,就够你们吃一个夏天了。”

谢广:“三郎叔不要?”

“王公子三天两头过来,我不缺这些吃的。”谢琅见他要掰开,“拿回家给你爹娘吃吧。”

谢广看向小七,“你吃不吃?”

“我不要吃。”没有他三爷的西瓜大,看起来也不如他三爷的西瓜甜,小孩果断摇头,“我要喝肉汤。”

谢琅在门口收拾鸡的时候,谢广看到了,见他碗里有肉有面,误以为谢琅用鸡汤煮面皮,“那你吃吧。三郎叔真不要?”

“你给我,我也没法吃。”谢琅看一眼他的碗,就转向西瓜,“这东西放到晚上就变馊了。馊了就不能吃了。”

谢广:“拉肚子?”

谢琅点头。

谢广连忙问,“不切呢?”

“应该能放两三天。”谢琅道,“很多吗?这里面是白色的也不能吃。”

谢广摇了摇头,“六七个吧。我没仔细数。”

“那你们一家两三个,三天吃完没事。”谢琅道。

谢广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娘,免得他们不知道全切开了。”说着就抱着西瓜往家去。

谢琅转向小七,小声说,“以后村里人再找到西瓜,问小七有没有吃过。小七就说在仲卿爷爷家吃过。不可以说咱们家有。”

“为什么啊?”小七道,“谢广叔有。”潜意思不会要他家的。

谢琅往外看一眼,没人依然压低声音说:“你伯娘没有,我大伯母没有,小牛和小马家也没用。他们若知道咱家有,会不会来咱家吃?”

小孩连忙说:“我不讲,三爷。”

谢琅摸摸他的头,真是个乖孩子,“吃你的肉汤吧。”

“谢广,这个瓜在哪儿找到的?”

谢琅眉心一跳,连忙起身关上大门。紧接着就听到谢广说,“在山上。你怎么知道这是瓜?”

“刚才你和三郎叔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谢琅心中一凛,不禁庆幸他多长个心眼,“听到你伯娘的话了没?被你二伯娘知道,她就不是去找谢广,而是直接来找咱们。”

小孩眉头紧皱,“我讨厌她。三爷。”

“我也讨厌她。以后你会遇到很多讨厌的人,可又必须同她说话,你会怎么做呢?”谢琅问。

小七不假思索道,“我不和他说话。”

“必须说。”谢琅道。

小七摇了摇头,“三爷怎么做?”

“面上笑嘻嘻,心里骂他啊。”谢琅道,“比如我喊你二伯母,我嘴上说,钱小花,心里在想,泼妇。嘴上说,你吃饭了吗。心里在说,她吃土还差不多。是不是就高兴了?”

小孩仔细想想,睁大眼睛使劲点点头,“三爷好聪明啊。”

“要不然怎么是你三爷。”谢琅笑道,“有一点你必须得记住,不可把心里话说出来。”

小七:“我记住了。”

“吃吧。”谢琅又给他挑一些肉放他碗里。

小孩抓着勺子舀一大口塞嘴里。

饭毕,谢琅把灶房和院里收拾干净,就拿着竹席领着小孩去路边,他乘凉,小孩睡觉。见谢广和他爹娘也在,谢琅顺嘴问,“钱小花要瓜,你们没给吧?”

“没有。”秦红道,“我跟她说要就只有西瓜籽。不要就去山上找。”

谢琅好奇,“西瓜籽也要了?”

秦红点了点头,“还说不要白不要。我就不该给她。”

“换我就不搭理她。”谢琅道。

秦红笑道:“她怕你,不怕我。对了,那个王公子今儿怎么刚来就走?听说还有两个人来找他们,出什么事了?”

“说是出大事了。我问仲卿,仲卿说我不懂。我就没问。”谢琅道,“我隐隐听到所有当官的都被叫去皇宫。也不知哪个贵人出事了。”

谢伯文忙问:“不会是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