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没外人。”谢琅放下大刀,把面条推到一旁备用,就舀一瓢热水倒入盆中,然后加腐竹。最后往铁锅丢一把木耳。

卫青不禁问:“这是做什么?”

“用滚烫的水煮熟了,就可以直接凉拌。”谢琅道。

卫青:“我以为是鲜木耳。”

“鲜的也得是熟的。”谢琅指着灶台上的黄瓜,“加一点黄瓜丝?”

卫青笑道:“陛下没吃过,你做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嫌弃。”

“第一次是不敢嫌弃。”谢琅道。

卫青:“你知道就放心做好了。”

谢琅原本打算做凉粉,擀好面条,谢琅懒得再做,就拿一根黄瓜切成丝,把烫染的腐竹切成段和黄瓜丝放一起,随后把木耳捞出来洗干净,同腐竹和黄瓜丝拌在一起。

谢琅把凉拌菜放入橱柜里,就把黄瓜切成片,做黄瓜炒鸡蛋,然后用炒黄瓜的锅做一碗酱。此时陶瓮里的水也好了,谢琅把面条煮熟捞出来,用凉水冲一下,就叫卫青端去堂屋。

卫青很早以前在谢琅家吃过凉面,知道面冲过凉水就好了,啥也没问,拿着碗箸出了灶房就让侍卫自己去做饭。

谢琅来回两趟把所有东西都端到客厅,卫青已盛好五半碗面。

小七知道怎么吃,舀一勺酱和面搅拌均匀,就夹一点凉菜和黄瓜炒鸡蛋放在上面。刘彻知道酱有些咸,不敢让谢琅动手,怕谢琅给他搞咸了。谢琅见这一大一小不用伺候,就给小刘据拌面。

小刘据还是第一次这样吃,奋力夹起一跟面条,见上面黑乎乎的,眼中尽是怀疑,“三叔,好吃?”

“你三叔不好吃,面条好吃。”谢琅知道他担心什么,夹一点黄瓜炒鸡蛋放他嘴边,“先尝尝这个。”

小刘据张大嘴,吃到脆爽的黄瓜,香软的鸡蛋,不禁转向谢琅,使劲点一下头,好吃。

“你吃什么都好吃。”刘彻开口道。

谢琅看向他,“不好吃?”

“吾没说。”刘彻道。

谢琅懒得同他计较,“凉拌木耳如何?”

“不错。跟炒的完全不一样。”卫青接道。

谢琅:“我其实更喜欢吃红烧肉炖木耳。只是不会做。”

“不会做红烧肉?”卫青问。

谢琅点头,“做不好。”

“那就多试几次。”刘彻接的特别快。

谢琅又不想理他。

小七道:“我三爷做饭很累的。”

“那就你来做。”刘彻道。

小七噎了一下,“早饭就是我做的。”

卫青和刘彻齐刷刷转向谢琅。

谢琅忍不住笑道,“是他。”看一眼小七,“越来越能干了。”

“我都可以帮三爷收麦子了。”小七指着屋后,“去年的麦子就是我和三爷俩人收的。”

刘彻眉头一皱,“你们村的人没帮忙?”

“帮忙也得自家的收家里去才能帮我们。”谢琅道。

刘彻嗤一声,“早年指望你领着他们赚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做的。”

“小牛和小马有帮我们。”小七道。

刘彻还是不满意,“两个孩子能割多点。今年再不帮你们,到秋土豆和花生收上来吾命人全拉走,一点也不留。”

“我家吃什么?”谢琅忍不住问。

刘彻:“吃的有,旁的就没了。”

“可惜他们今年一定会帮忙。”谢琅道。

卫青见他很是笃定,忍不住问,“为何?”

“又惦记上你家的土豆和花生了?”刘彻接道。

谢琅笑笑。

刘彻顿时确定自己猜对了,“就说吾不同意。”

“陛下还让不让他们种?”谢琅问,“土豆可以蒸着吃,炒着吃,还可以像红薯一样取出面来做土豆粉。”

刘彻想让朝中懂农事的官员种,可不论官员如何小心伺候,都不如常年跟土地打交道的百姓种的好。

“便宜他们了。”刘彻没好气道。

谢琅无声地笑笑,见卫青很喜欢凉拌木耳,便指着木耳道,“这东西泡三个时辰以上就别吃了。”

“为何?”卫青顺嘴问。

“里面会生出一种有微毒的东西。身体好的吃着没事,不适应的会上吐下泻。”其实谢琅只是听别人提过一句。入口的东西,在谢琅看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才这样说。

问起微微点头,“我记下了。”见小刘据碗里的面没了,很是惊讶,“吃完了?”

“好吃。”小刘据使劲点一下头,就指着盆里的白面条,“舅父,还要。”

卫青伸手摸摸他的小肚子,“快吃饱了吧。”

“我还可以吃。”小刘据大声说。

谢琅给他夹几根,用他碗里的酱拌一下,就给他夹一些黄瓜和鸡蛋,“吃完这些不可以再吃了。”

小刘据抿嘴笑笑,碗里的鸡蛋没吃完就忍不住打个饱嗝。

刘彻忍不住开口道,“憨吃。”

“是我三爷做的面好吃。”小七接道。

刘彻乐了,“你能不能别逮住机会就提醒吾你三爷本事大?”

“我说的是实话。”小七自己夹一点面,“孟达爷爷不这样认为?”

刘彻瞥他一眼,“少给我下套。这都是朕玩剩下的。”

小七把面和酱、黄瓜鸡蛋以及木耳腐竹一起搅拌均匀,就埋头往口中送。

刘彻:“没话了?”

小七端起碗,转身背对着他。

“欠揍!”刘彻嗤一声,放下箸打个饱嗝。

谢琅立刻把面巾递给他,刘彻擦擦嘴,就往他儿子脸上抹,跟抹窗台似的。

谢琅忍不住怀疑,这是亲儿子吗?看看小刘据的五官,又看看刘彻的,是亲生的,“陛下轻点,据儿的脸皮嫩。”

“男人——”一看小刘据的脸都红了,“你怎么跟个——”

谢琅连忙打断他的话,“龙子凤孙,金枝玉叶。”潜意思金贵着呢。

“就属你最会——”

“陛下!”

刘彻扭头看去,“何事?”

“那条小白蛇不见了。”

刘彻不禁皱眉,“你说什么?”

“微臣担心那条小白蛇被珍珠噎死,刚才爬上羊圈看一下,小白蛇没了,珍珠也没了。微臣怀疑那条小白蛇蔫头蔫脑的是因为太饿,吃下珍珠有力气就跑了。”

刘彻转向谢琅,“成精了?”

“我觉得就是一普通的蛇。”谢琅往外看去,“不是跌落鸭圈里被鸭子吃了?”

“没听鸭子叫。”

谢琅用眼神询问刘彻,怎办?

“跑就跑了。即便有人杀了它也成不了事。”刘彻思索片刻,对外面说,“此事就当不曾发生过。”

“微臣遵命。”

侍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谢琅才开口:“那种事要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缺一,别说斩一条,就是斩千条万条也没用。”

“可惜有些人不这样认为。”刘彻道。

谢琅试探着说:“淮南王?”

刘彻没有回答,而是把小刘据抱在怀里。

谢琅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你还信这个?”刘彻问道。

谢琅:“陛下不信就等着瞧呗。”

“等到猴年马月?”刘彻顺嘴问。

谢琅笑道:“等不到,因为淮南王等不到。”

“是的。真到那时候淮南王坟头上都长草了。”卫青接道。

谢琅:“即便他真反,也难出淮南。陛下想知道为什么?我不懂领兵打仗,但懂人懂事。淮南王想当皇帝,不偷偷摸摸筹谋,却让他闺女刘陵在长安城内四处结交大臣,恐怕陛下不知道他有反心,他能成,我领着养蚕里那群乌合之众也能成。”

“乌合之众?”刘彻乐了,“我喜欢听你这样说。”

谢琅接道:“本就是。再说刘陵结交的还都是文人。文人能干什么?写写赋帮他咒骂一下陛下。说难听点屁都没用。想要成还得真刀真枪。”瞥一眼卫青,“淮南王若是换成——”

“你可闭嘴吧。”刘彻见他眼珠一转,就知道他没憋好话,“仲卿,切莫听他胡说。”

卫青笑道:“陛下待青如何,青心里清楚。三郎说破嘴皮子都没用。”

“听到了吧。”刘彻指着他,“再挑拨我君臣二人的关系,吾立刻命人把你绑去城里。”

谢琅不禁啧一声,颇为可惜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谢三郎!”刘彻皱眉,“差不多得了。”

谢琅敢这样讲,正是知道刘彻待卫青如何。可刘彻常常让他不痛快,给刘彻添堵的机会如此难得,岂能轻易放过,“仲卿哪天在城里住腻了,我就把东边那间房收拾一下,你搬过同我们一起住。”

“我可以搬过来吗?”

小刘据冷不丁开口。谢琅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忍俊不禁,“孩子,你还在你爹怀里呢。”也不怕你爹一怒之下把你扔出去。

“我在父亲怀里啊。”小刘据一脸懵懂,“怎么啦?”

刘彻朝他脸上捏一下,“不要父亲和母亲了?”

“要啊。”小刘据掰开他的手转过身,“明天去找父亲。”

刘彻又忍不住捏捏他的小脸,“你三叔说笑呢。你舅父不搬过来,过两年你三叔搬去城里,你想找他自己就可以去了。”

“过两年是多久啊?”小刘据好奇地问。

谢琅道:“据儿七八岁的时候。”

小刘据伸出三根手指,接着又伸出一根,“我这么大?好久啊。”

“不久。”谢琅见小七放下碗,“领据儿出去玩一会儿。不然睡着不舒服。”

小七点一下头,“回来睡觉?”

“消消食就回来。”谢琅道。

小七穿上鞋,卫青迅速把小刘据的鞋穿上,“别带虎子。昨天也不知怎么蹭的,头发里都是虎毛,宫女捡许久才给他捡干净。”

“肯定是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往虎子身上蹭了。”小七抓住小刘据的手,“虎子嫌热,等天凉快了咱们再跟虎子玩儿。”

小刘据好奇地问,“今天玩什么?”

“老鹰抓小鸡。”小七拉着他,“我当老鹰,你当小鸡。”

小刘据使劲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会被你抓住的。”

“你别担心,有很多小鸡的。”

小刘据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几个小鸡啊?”

“你儿子真乖。”谢琅又忍不住说。

刘彻收回视线,“喜欢什么样的美人?吾给你挑几个,给你生一窝。”

“几个?”谢琅险些呛着。

刘彻:“左拥右抱,至少也得两个。”

第155章主父偃死了

谢琅不禁打量他一番,“您认真的?”

刘彻点头,“要是不行就当吾没说。”

“行啊。”刘彻猛然看向他。谢琅笑道,“我不需要。”

前世忙碌十几年,想睡个好觉都难。今生又不知能活多久,谢琅没精力,也懒得同女人谈情说爱。见刘彻仿佛不信,谢琅收起笑容,认真道,“真的。”

“还说自己不是神仙。”刘彻瞥他一眼,“凡人可做不到这点。”

谢琅转向卫青,“不是伯母给你纳妾,你还和我一样吧?”

卫青下意识看刘彻,他说是呢,还是说不是呢?是他就和谢琅一样是神仙,不是就违背了他的本意。

“看吾干什么?你的嘴巴又没长在吾身上。”刘彻道。

卫青笑道:“大概和你一样。”

刘彻忍不住冷哼一声。

卫青苦笑,“微臣不敢成家是担心一去不复返。”

“休要胡说!”刘彻瞪他一眼,指着几案,“收拾干净。”

谢琅站起来,“喝茶还是睡觉?”

“不渴不困。”刘彻道。

谢琅端着东西出去把灶房收拾干净,牲口喂饱,打算找一下小白蛇,卫青从屋里出来了。

“睡了?”谢琅小声问。

卫青点头,“睡着了。”打个哈欠,“我也有点困。昨晚睡得早,今天起得也不甚早,怎么会犯困啊。”

“吃面吃的。”谢琅道,“吃太多面食就容易犯困。”话音落下,小七牵着小刘据进来。

小刘据困的乱磕头,卫青连忙迎上去。小刘据睁大眼,看清抱他的人是卫青,伸手搂住卫青的脖子,“舅父……”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谢琅乐了,“昨晚何时睡的?”

“没问皇后。”卫青道,“不过阿姊说他早上天没亮就起来了,等着陛下去接他。”

谢琅摸摸他的小脸,对小七说,“去把你的枕头拿出来。”指着东边客厅,“陛下在那边。”

“我去吧。”卫青抱着小刘据到西卧室里,拿出一个枕头和一条薄薄的被褥就把小刘据放在刘彻身边,被褥搭在父子二人肚子上。

申时左右,谢琅坐在院子里,看着卫青指点小七剑法的时候,刘彻领着小刘据出来了。

谢琅指着洗脸台上的茶壶,刘彻过去倒一杯漱漱口,就递给小刘据。

小刘据以为刘彻给他喝,接过去一看里面干干净净的,面露疑惑,“父亲?”

“你父亲的意思想喝自己倒。”谢琅拿过他的水杯,给小刘据倒一杯,“孟达兄,您儿子才三岁三个月。”

刘彻伸个懒腰,“四岁不小了。”转向侍卫,“马牵过来,回去。”

“现在走啊?”小刘据忙问。

谢琅连忙帮他拿着水杯,“小心。”

“不想走?”刘彻问,“那你别走了,明天再来接你。”

小刘据不假思索道:“好啊。”

“不好。”刘彻就这一个儿子,他心大无所谓,谢琅只剩害怕,“小七明日得去学堂,没人跟你玩儿。”

小刘据忍不住问:“去学堂干什么?”

“学文习字。”小七看一眼卫青,“你舅父没事,想我和三爷就叫你舅父送你过来。”

小刘据扭头就找卫青,“舅父……”

“好的。”卫青走过去抱起他,“走吧。”眼睛看着谢琅。

谢琅点一下头跟出去,“据儿的大珍珠拿了吧?”

“在他腰上。”卫青换只手抱他,让谢琅看清楚拴在他腰间的荷包,“在这里面。”

小刘据拿起来摸一下,“我的大珍珠。三叔给的。”

“陛下的呢?”谢琅顺嘴问。

刘彻指着窗台。谢琅顺着他的手指看到灶房窗台上放着一个圆珠子。刘彻拿起来就往外走。

谢琅江山图里不缺这个,小七得了大半碗,也不在乎这一个,但一大一小都好奇刘彻要把珍珠送给谁。

秋收过后,天气转凉,谢琅闲下来,卫青才领着霍去病过来。

舅甥二人到的时候,谢琅正在收拾粪坑,整张脸用布包的只露一双眼睛。

霍去病跳下马就用手捂鼻子,“三叔,你弄这个做什么?”

“再不挖出来就满了。”谢琅指着才挖一半的粪坑,“现在把粪挖出来,冻上一个冬天,明年开春正好撒在地里肥庄稼。”

“三郎,明年你还种不种土豆和花生?”

谢琅转过身,看到是秦红,“每样种一亩吧。钱小花又找你了?”

土豆和花生收下来,谢琅按照小麦的价格卖给村里人,也不多卖,只够他们种一亩地的。养蚕里大部分人都不乐意,然而,没等他们提出抗议,刘彻派来的人就到了,且见着谢琅就讲,陛下命他们全拉走。

养蚕里的人不敢闹了,拎着称好的土豆和花生就往家跑,恐怕慢一点被士兵扔马车上拉走。

谢琅留好几石土豆,且直接跟村里人说他留着自己吃的。以至于钱小花见到他就念叨,人家想种都没得种,他留着吃,整个大汉都找不到像他这么自私的里长。

谢琅知道钱小花故意激他,根本不搭理她。钱小花见软硬都没用,就撺掇冯英和孙芳来找他。然而,冯英和孙芳不敢,因为谢琅决定的事,谢建业出面都没用。钱小花就撺掇别人,其中就有秦红。

秦红笑道:“没有。我听小七说,你们家这几日天天炒土豆,照你这个吃法,到冬天就该没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种了。”

“一次一个土豆。”谢琅笑道,“一石够我和小七吃俩月的。我家三四袋呢。再说也就这几天吃,过些天冷了,懒得切和洗,小七想吃我也不做。”

秦红还想说什么,卫青抢先道,“三郎,赶紧收拾一下,我把大门关上,外面臭的都熏人。”

“你和去病先进去。”谢琅往屋里看一眼,“小七在屋里写字。”

霍去病还以为小七跑出去玩了,听到这话立刻往屋里跑。

卫青并没有这么娇贵,而是担心秦红和谢琅聊起来没完没了。

秦红不知真相,便说,“你下午再收拾吧。”

“一次收拾好省心了。”谢琅指着自己的衣裳,“收拾好脱掉。否则穿这一身进灶房,我和仲卿没关系,小七和去病也不乐意。”

秦红想说,小七没这么娇贵。想到霍去病连忙把话咽回去,那个小公子可是王家两位公子的亲外甥。每次来穿的衣裳都不一样,而且一次比一次好,“我去喊伯文帮——”

“不用,不用。我家粪坑小,再过一炷香就差不多好了。”谢琅并不打算挖到底,因为底下全是土坯,弄出来扔地里,也耙不碎。

秦红误以为他再挖一点就不挖了,也不再同谢琅闲聊。而卫青见她进去,就问谢琅,“你家还有没有铁锹?”

“帮我挖?真不用了。”谢琅笑道,“你进屋歇会儿,连一盏茶都不用,我这边就好了。”

刘彻到这边是为了躲清静,卫青又不是。他把书房门一关,连他母亲都不敢打扰他。卫青过来的目的就一个,和谢琅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