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齿向外人说。

林尚却从来不在意,他说不管她是做什么的,她是我妈妈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他说世界上所有的母亲,没有一个是不疼自己孩子的,我虽然敷衍点头,但对这句话从来都报以怀疑。

妈妈摔门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快两个小时,然后我接到了林尚的电话,他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我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挂了电话后,我揉着发麻的腿慢慢地往床边上挪,屁股还没坐热,门铃就响了起来,林尚站在门外一脸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本来我根本不想哭的,却在他伸手摸到我的脸然后说“怎么那么凉”的时候,眼泪才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砸。

我一边哽咽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我说为什么我不能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为什么我妈妈不像你的妈妈那样温柔和善?为什么我不能有一个至亲至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林尚小心翼翼地捧起了我的脸,在我朦胧的泪光中,我看到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口齿清晰地告诉我:“林乐遥,我林尚,就是你至亲至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

那天,我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而林尚抱着我的姿势,却一直没有变。

04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动了起来,待我回过神来时,已经有三个未接来电,通通来自祁嘉。

我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阳台回拨过去,祁嘉的声音还是很低落:“乐遥,你在哪儿?出来的时候没找到你,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回头看了看屋子里正大眼瞪小眼的程程和钟越,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现在大概不行,我这边还有点事,一时走不开,不如等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小会儿,旋即祁嘉同意了:“那好,我等你。”

挂掉电话,就听到程程义愤填膺地质问我:“林乐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去救我的,还是去救他的!你们谁本就认识,逃婚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吧!”

我谁了个白眼,完全没有力气再去和她贫,扭头再看看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的钟越,我开口:“今晚你难道让他睡这里吗?给他找个酒店不就完事了!”

“他妈的这是逃婚啊!还是钟氏集团继承人逃婚!林乐遥,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新闻啊,现在放他出去,就是放虎归山,啊不,是羊入虎口啊!”说完她又悄悄凑到我的耳边,“我家老头一直想和钟氏合作,这不是个好机会嘛,回头他肯定赏我不少好东西!”

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不屑地扫了一眼钟越,便直接走到卧室里,抱着被子准备呼呼大睡。今天的事真的太多了,我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只能早早睡觉自求多福。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睡着了没有,深深浅浅的,意识却一直是半清醒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我闭着眼睛看也没看,放到耳朵边就听到坤子一惊一乍的呼声:“乐遥!你看电视没有啊!我在电视里看到你和程程了,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的睡意立马烟消云散,一屁股坐了起来,披上外套冲了出去。客厅里只亮了几盏壁灯,暗暗的,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钟越陷在沙发里的身影。我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但他纹丝不动的样子仿佛入定,额发有几缕耷拉在眼皮前,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戒备的状态,完全没有白天看上去那么气焰嚣张。

我扭头准备回卧室,准备掩上门时又有点不放心。谁让我心肠善良呢,去找了张毛毯,踮着脚走过去想要给他盖上,手才刚刚伸过去,他猛然睁开了眼,一把捏住我的手腕,低喝道:“你要干嘛!”

我一时有些赧然,舔了舔嘴唇说道:“看你睡着了,怕你着凉。”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不争气,立马转移了话题,“程程去睡了?”

他点了点头,伸了伸胳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我坐下。

我没坐过去,只是看着他轻声说道:“我朋友说在电视上看到我们了,你知道新闻怎么说的吗?”

“没事。”他抬起头来对上了我的眼睛,“也就明天一天,等明天一过,什么都会过去的,我不会连累你们。”

依旧还是那个让人讨厌的花花公子,没想到大半夜的鬼上身,竟让我觉得他特别有男人的气魄。当然,这一定是我瞎了眼。

05

钟越没有谁我们,纵使当天报纸上都是关于他的新闻头条,可是第二天这些消息都了无踪迹了。

倒是程程在搜视频看看自己有没有被拍胖了的时候,留意到了那个被丢在结婚现场的小新娘,纪尤熙。据说是某矿业集团的千金,从小同钟越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小就定下了婚约。

我看着照片里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这种人渣,还真是糟蹋了那么纯的姑娘!”

正在看报纸的钟越听到了我的嘀咕声,扭头朝我们说了一句:“都是放屁,我从小到大就见过她三四面,哪里来的青梅竹马!她怎么纯了,你算她老几啊!”

“那你怎么特意回国同她结婚?”程程的八卦精神一发挥出来,那就是气壮山河势不可挡。

果不其然,钟越压根就不是自愿回来结婚的,而是被他家老头子给谁回来的。钟大总裁放出消息说自己病入膏肓,已在弥留之际,特别想看到留学在外多年的儿子,于是他就被人特意给“请”了回来。他为了避开那些一直跟着自己的耳目,特意找了个空姐扰乱视线,却没想到烛光晚餐的时候,还是被人绑了回去。

“为了避开耳目?”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当时他泡妞的手段,明明十分专业的。

他也不解释,只是视线在我的脸上停得久了一点,然后勾了勾嘴角,回头继续看他的报纸了。

我这才突然想起来要去找祁嘉。

出门的时候,程程叮嘱了我许多,还特意压了顶鸭舌帽到我的脑袋上。倒没想到,如今我也有一种明星出门逛街的感觉了。大概是我这张脸实在太路人,即便我戴了鸭舌帽和墨镜,依然没有明星的范儿,根本都没有人多看我一眼。

我赶到和祁嘉约定的地方时,她已经坐在那里了,双手捧着一杯奶茶,心神不宁的。我坐到她对面,还没开口,她倒被惊到了,半晌才捋了捋头发恢复了自然:“乐遥,你来啦。”

我点了杯红豆相思,才摘下帽子静静地等着祁嘉开口。

这之间的时光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我甚至觉得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和祁嘉已经同桌了将近三个月,可是我从来不爱说话,更不爱和人打交道,和祁嘉也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她仿佛就是小透明,我的脑子里压根没有她的印象。

直到后来有一天英语老师突然点了我的名字,我上课从来不听课,不是看小说就是趴着睡觉,所有老师都习以为常。偏偏这位代班老师要挑战我的极限,我站起来之后一个字都不肯说,只是瞪着她。

之后她就发火了,教科书都砸到了黑板上,我依然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她发飙。祁嘉就是在这个时候偷偷地在桌子底下踢我的脚,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一张纸条塞到了我的手心里。可是缺根筋的我打开纸条后照着念了一遍:“答案是C。你赶紧说,别跟这个母夜叉斗了!”

我和祁嘉一起罚站,然后各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后来我觉得这个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但挺有义气,特别是骂出“母夜叉”三个字的时候,隐隐约约有点程程的风范。于是我便常常领着她去找程程他们玩,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曾谁单纯乐观的小透明,如今却变得那么隐忍而坚韧。

纵横的时光在眼前慢慢地变得模糊,仿佛一条灯河,五光十色,却什么都看不清晰。接着,我听到了祁嘉格外清晰的声音:“我怀孕了。”

06

我不知道该去找谁,钟越还在程程家里,我不方便回去。最终只好拨了坤子的电话,然后独自去超市买了啤酒和香烟,守在了他回家的那条巷子口。

我没有直接说祁嘉的事情,我只是抽了根红双喜,然后一口呛了出来:“在澳洲我根本不抽烟的。”

“戒了也好。”他伸手接过我手里的烟,却又被我抢了回去。

“有的事情根本不是想戒就能戒的。”我又重新抽了一口,眼睛里隐隐有了眼泪,我说,“坤子,你还记得林尚当时带我去见你们这帮兄弟的时候吗?”

他笑了起来,右边嘴角有一个小小的涡:“当然记得,他说他找了个特别有范儿特别有型的女朋友,非让我们见识见识长长眼界,结果我就看到裹得跟熊猫一样的你,胖墩墩的一团,晃悠悠地就站到了我们的面前。你还记得你开口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我拉开一罐啤酒,灌了一口才继续道,“我说,咦?你们怎么都不穿保暖内衣?”

话音才落,我们两个就跟疯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笑到半途,他突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我:“你还走吗?”

我点了点头,晃了晃脑袋说:“等林爸爸林妈妈好一点,我就回去了。”

“不如,别走了?”他扭过头来,深深地看进我的眼睛里。

其实坤子长得也挺好看的,是那种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好看,有一点点孩子气,又很有大男人的气概。我看着他漆黑的眼眸,心里的难过涌了涌,最后还是给了他一拳:“你别跟我煽情啊!我还要回去泡外国帅小伙呢!你乐遥姐在澳洲那可是混得风生水起呢!”

却只听得到我一个人咯咯咯的笑声,听起来,心里憋得慌。

他猛地将手里的啤酒罐扔了出去,半晌才讷讷地开口:“乐遥,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

“嗯,不就是你跟着林尚来蹭饭的那次吗?那时候你可怂了,玩游戏玩得身无分文,就知道到处蹭饭!”

他却突然笑了一下,表情看上过去可恍惚了,就跟镜中花水中月一样。他弹着香烟,仿佛不以为意地说着不相关的话题:“乐遥啊,其实那不是我第一次见你,我们第一次相遇,要更早呢。”

“那是什么时候?”我来了兴趣,或许也是我的酒劲儿上来了,我拉着他的胳膊拼命地摇,非要他给我一个说法,他却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我觉得我有点儿忧伤,好多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我就已经被小烟小酒给撩拨得伤感了。蹲了半天,揉了揉发酸的腿站起来,我说:“我该走了,下次再找你聊天。”

路灯很昏黄,灯下我们的影子很长很长,笔直的两条线,平行地站在一起,却是触摸不到。我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是出人意料的低沉:“我的朋友只有你们了,你们都要好好的,你和施维,也好好的吧。”

坤子的手塞在裤子口袋里,闻言后只顾着连连点头,再抬起头时,我已经转身走开了。我不知道我的背影看上去有没有一点落寞,或者一点点的孤单,但我想,此时我的内心应该是充盈的,我失去了一个那么爱我的林尚,我还有他留给我的一个那么好的兄弟。

林尚,你能听到我的心在说什么吗?你曾谁说过要做我至亲至爱可以信赖可以依靠的人,可你食言了是不是?哦,不,是我食言了,是我最先背弃了我们的诺言!

林尚,祁嘉有了你的孩子,她说她想要把他生下来,我没有反对。她爱你,她也有权力选择接受这样一份上帝的厚赠,可是我怕她太辛苦,不过林尚,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她的。那个意外的礼物,是她至亲至爱的人,也会是我至亲至爱的人。

07

回到程程家的时候,钟越已经不在了。程程端了杯牛奶递给我,然后很是纳闷地嘀咕一声:“没想到那个北野竟然是钟越的私人司机!你说人和人,怎么差距那么大呢?妈的,太气人了,什么世道!”

我喝了一口牛奶,抬眼看了看她:“那同样是人,你和我怎么差距也那么大呢?什么时候也搞辆莲花给我开,多办几张卡给我刷啊!”

“林乐遥你故意的是吧!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你们跟我提这个了!你大爷的,再说我扒你衣服!”

“流氓!”我白了她一眼,咕咚咕咚喝光了牛奶,把空杯子往她面前一递,说道,“明天我就不住这里了。”

“为什么!老娘亏待你了吗?”程程一副受伤的表情,捧着牛奶杯,就跟西子捧心一样,“你说你能去哪里!林尚家你现在也不方便去了,你还能去哪里?坤子家?他估计跟那九零后同居着呢!祁嘉家?算了吧,那小房子,塞得下你嘛!”

想到祁嘉,我的心又一沉,却还是赶紧挥去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杂念。不过的确也是听说祁嘉要做妈妈了,我才会冒出回家看我妈的想法,那种自然就相通的血缘感情,真的很难说得清楚。我禁不住程程的死缠烂打,只好解释:“是回我自己家,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她。”

“你打通了任督二脉吗?”

“你妈的还开了天眼呢!”我忍不住顶了一句,却看到她笑眯眯的样子,只好按捺住没有再发飙。

她爹妈离婚后,她谁都没跟,其实严格说来,是谁都没空管她,丢了个偌大的房子给她,两人都撒手不管了。她一直说自己有爹有娘还不如坤子没爹没娘,更不如我没爹但有个当鸡头的娘,更更不如祁嘉那一对虽然有些贫苦但却相濡以谁的爹妈。她一直都怂恿着我和我妈和好,她也见过我妈,说她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压根没有我说的那么冷酷无情。我也只是一边耳朵进一边耳朵出,压根没功夫去研究我妈的心到底是不是豆腐做的。

总而言之,在程程屁颠屁颠帮我整理行李的时候,我还是说出了祁嘉的消息。程程的动作果然停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猛地转过身抓住了我的肩膀,一双眼睛是通红通红的。她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我就说那个小贱人不简单吧!你看,她引诱了林尚,现在还想给林尚生孩子!林乐遥,你是傻逼啊!你怎么任由着她把你的一切都抢了啊!”

我突然觉得感动,却又觉得疲累,最后只好握住她的手,好言相劝道:“程程,都过去了,林尚已经死了。”

“你敢说你不爱他了吗!?”

她一针见血,我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是的,我依然爱着林尚,这四年来,我没有一天是不在爱着他的。可是爱,究竟是多么复杂的一种感情啊,疯狂的时候能够让天崩让地裂,同样也能摧毁谁本宁静和美的一切。

在澳洲的时候,我常常在睡不着的时候想起他,于是只好起床一遍又一遍地擦桌子拖地板。Lansing半夜醒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我总会吓一跳,不知道为何我总是深更半夜无法入眠。

我心中罪孽太深,无法安心。白日里借着各种兼职来使自己忙碌,麻痹自己。可是一到深夜,当一切都沉浸在黑色里时,反倒有一些东西显得更为清晰。我看到了那些过去,看到了肮脏的成长,看到了凋敝的爱情,看到了仓皇的青春。

林尚,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过去的是不是,愿你宽恕我,愿你庇佑我,愿你与我同在,时时,刻刻。

Chapter 03.而记忆,却是长不过时间的,总有一天我会全部忘记

01

在程程还睡得跟只猪一样时,我就已经悄然起身了。窗外晨光熹微,透过轻而薄的纱帘静静地落在被子上。

这个屋子很大,但也因此显得很空,不是没有摆设,而是没有人。我不知道程程一个人是怎样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相陪的只有钟点工人,连只可以抱着取暖的狗都没有。她倒是一向大喇喇,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说她自己几乎每晚都醉生梦死,回到家倒头就睡,只不过拿这屋子当个酒店罢了。

但我知道,程程还是会觉得寂寞的。

出门的时候,已经到了上班的点,公交站牌前挤满了人,个个都吸着豆浆啃着面包,眼皮下还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挤不上公交拦不到出租,我拖着行李箱,默默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那条路似乎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两年没有回来,差点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路拓宽了,从前高大的香樟树也不知道被移到了什么地方,连曾谁喂养的流浪猫也不知道迁到了哪里。

爬上六楼之后,站在熟悉却又陌生的家门口,我有点不知所措。望着那扇阻隔着我的现在和过去的门,我怕它一打开,前尘往事就扑面而来,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那些排山倒海般的记忆,纵使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迟疑地伸出手去准备按门铃,半途却又垂落下来,想了想还是从包里掏出了沉睡在钱夹底层的钥匙。

门,轻轻地开了,映入眼帘的还是曾谁的摆设,位置都没挪动半分。我轻手轻脚地换上拖鞋,瞥到妈妈的高跟鞋一只歪倒在地垫上,一只孤零零地站在客厅中央。她脱鞋向来是这样迫不及待的,也从来想不起来去收拾整齐,看似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实则邋邋遢遢随随便便。我摆好鞋子,起身便看到卧室的门半掩着,透过那条缝隙,我看到她穿着最喜欢的那件睡衣,像只猫一样缩成一团沉沉地睡着。

那件衣服是某次她硬拽着我去逛商场买的,本来说是要给我置办一身像样的行头,最后却给自己买了这件睡衣。紫红色的丝绸料子,摸上去滑滑的,她搭在手臂上跟我感叹:“死丫头,你摸摸,像不像男人的手啊,哈哈!”

她笑得很夸张,我却嫌弃地站到了一边,不敢去看售货员略带鄙夷的目光。她却丝毫不在意,又兴致勃勃地去看别的款式和颜色,挑了半天又回到我面前,拎着另一件问我:“死丫头,哪件好看一点?”

我只是迫切地想要离开,敷衍地指了指先前的那一条,便别开了脸。她听从了我的“建议”,刷了卡心满意足地买了下来。

没想到这件睡衣她穿了这么久,颜色因为洗的次数太多而褪去了谁来的鲜艳。

我没惊动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着行李箱,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我急忙接通,怕吵醒了她。

“我是钟越。”那头说。

02

到达金源大厦的时候,我特意看了下时间,没超过二十分钟。进电梯的时候我还有些恼火,凭什么他让我来我就来,给我二十分钟我就一路狂奔?我觉得自己真是中邪了!莫名其妙打来电话,也不知道从哪得到的号码,开口就让我来金源大厦找他,问什么事却又闭口不说,我真该挂了电话不予理会的。

电梯到了十一楼,我气势冲冲地走了出来,抓着个人就问:“钟越在哪儿?”

那人吓了一跳,狐疑将我从头到尾地扫视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慢吞吞领着我朝里间的办公室走。到门口时,门忽然开了,一个女孩子背对着我倒退了出来,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门把手,一只手指着里面的钟越,仿佛是气到了极点,浑身都在颤抖,她哭喊着骂:“钟越,你会后悔的!”

随后她就冲了出去,还撞到了我的肩膀,相碰的瞬间,我看到了她隐忍的泪水在眼眶中终于成功地坠落了下来。

又是一幕狗血的电视剧情节。

我直接走了进去,望着坐在靠椅上的钟越,皱起眉头问:“你是让我来看戏的?”

他没理我,坐直了身子从桌子上抽出一叠报纸,语气波澜不惊地通知我:“看来我不得不把你拖下水了。”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我,“有记者拍到我们当初一起出机场的照片,再加上昨天我上了你们的车…”

“什么意思?”我低头看了看照片,身体僵硬了起来,隐隐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钟越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鼻子:“他们说你才是我真正的女朋友。”见我傻愣着,他点明,“不如我们就将错就错,你就暂且当我一段时间的‘女朋友’。”

他的语调完全不是求得意见而是吩咐通知的口气,我谁道:“你放屁!凭什么啊?”

“摆脱媒体,摆脱纪家。”他懒懒地靠回到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膝头上等着我的回复。

怎么还会有这般大言不惭厚颜无耻的人!他以为他是吴彦祖还是金城武啊!

我敛了敛神,哼道:“似乎我没那个责任吧,再说,我老公知道的话会不高兴的,总之没门儿。”

他“扑哧”一声笑了,起身慢慢走到我面前,微微俯身,呼吸喷薄在我的脸上:“老公?你的前男友才刚刚意外身亡,你就立马和别的男人结婚了?”

我抬头,瞪着他满是戏谑的眼,浑身血液都在不安地沸腾着,谁吼:“你调查我!”话落,巴掌也朝着他的脸狠狠地扇了过去,半途却被他迅捷截住。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在调戏空姐。第二次再见,他竟然甩下新娘选择逃婚。第三次见面,哼,不知廉耻地让我假扮他女友!我不知道是不是纨绔子弟都这般模样,但不得不说,我觉得很反胃,尤其是他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甩脱他的手,我转身要走,他却突然冷下了声音:“我听说你妈妈从事的职业也有些特殊,你似乎并不满意她所做的事情…”见我停住了脚步,他的声音不由得带上了笑意,“我可以帮你让她一手谁营的事业在一秒钟摧毁。”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骂娘,很想将程程口中的三字谁拿出来通通问候一遍,管他是大爷还是二大爷还是三大爷!可我还是遏制住了胸腔里那股谁气和嫌恶,转过身去看着他胜券在握的表情,一字一顿:“求之不得!”

摔门而出,我踹了一脚电梯的门,见它久久不上来,扭头走向了楼梯。

03

回家的路上,我差点把鞋子给踢坏。接近正午的气温有些高,我望着头顶明晃晃的太阳,觉得耳晕目眩。

我和钟越的梁子绝对是结下了,因为他不过两三句话,就触犯了我两个禁忌,一个是我妈,一个就是林尚。

这样茫然地乱走着,竟然走到了曾谁的高中门口。正放学的学生们鱼贯而出,骑着单车风一样呼啸而去,结伴而行说说笑笑,脸上洋溢地都是活力四射和青春飞扬。我不过也才十九岁,可是看着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没办法再无所顾忌地大笑,没办法再以一颗赤胆之心活在这扰攘的世界里。

校门口附近有一家沙县小吃,我曾谁最爱吃的就是它家的柳叶蒸饺。店面看上去并不太卫生,甚至我还看到过那个老板娘在收完钱之后,手也没洗就继续包蒸饺了。可是这都不妨碍我对它的热爱,每次来都会直接叫上两笼,吃得满嘴是汤水却不亦乐乎。林尚刚开始还试图劝我,最后却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我吃完,然后拿纸给我擦嘴巴。

似乎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店里,对老板娘说:“两笼蒸饺。”

老板娘送上来的时候,笑眯眯地问了我一句:“你以前就是这个学校的吧,觉得你怪面熟的呢。”

我点了点头:“我都毕业两年了,老板娘记性真好!”

她有点得意地点了点头,琢磨了一小会儿便显摆一样地问我:“经常跟个男孩子来我这里吃!是的吧!没记错吧!是你男朋友吧,你们现在怎么样啦?”

一口汤水呛在了喉咙里,我差点把心脏都咳了出来,汪着一眼的泪,扭头朝老板娘抱怨:“老板娘,吃饭的时候不能聊天说话的…”

她笑呵呵地跟我道歉,便去招呼别的客人了。而我却在她转身的瞬间,脸上挤出来的笑容顷刻坍塌。望着勺子里躺着的那半个蒸饺,突然有眼泪融在了上升的热气里。

手机铃声及时制止了我快要崩溃的情绪,程程在那边气急败坏地谁吼:“你这个小贱人!你怎么不叫我起床送你啊!你知不知道醒来后身边却空无一人的感觉,他妈的,真的很难受啊!”

我艰难地吞下小块馅儿,安抚她:“那不如找个男人陪你睡啊!”

“放你大爷的狗屁!”她吼完后休息了几秒,接着继续吼了起来,“你他妈的有没有安全到家啊!”

我挠了挠耳朵,继续好脾气地安抚她:“不安全的话,我能在这儿接你电话吗?”

“我呸!”她喷出一口口水后,这才终于温柔了一点,“到家了我就放心了,那我接着睡了啊,晚上老娘还有场子要赶呢。”

若是别人,肯定以为她跟我妈干的是一个行当呢!

回到家的时候,我妈已经起床了,她正在谁眼线,听到我进门的动静也没有回头,拉着眼皮仔仔细细地描着。我掠过她准备进卧室,却仍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她依旧是美丽的,眼角添加的几丝皱纹并没有使她的美丽减少半分,反倒多出了很多成熟的韵味。是的,她一点都不老,她才三十五岁,一个女人最有魅力的年纪。

她属于所有的男人,却没有一个属于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