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听到了身后钟越疲倦的声音:“你不信…我爱你?”

那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跟我提及“我爱你”三个字,可是却是在这样的场合,用着这样的口气。我猛地直起腰转身看向他,也顾不上脸上肆意的泪水,只是拼命喘着气朝着他笑:“相信?你让我相信你?我林乐遥是瞎了狗眼才会相信你!什么国外认识,什么因病去世,统统都是放屁!”

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我。良久,他才伸手揉了揉眉心,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一线声音:“那你呢?你就没有瞒过我?”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声音冷淡得仿佛不是自己:“我瞒过你什么?我瞒着你跟别人上床?哦,是说我跟我妈睡了同一个男人?是不是这个?”看着他仍然不闻不问的模样,我突然按捺不住胸腔里涌现出来的愤怒,随手抓过枕头朝着他狠狠砸过去,“是不是说这个!是不是啊!你他妈的说话啊!”

他原本还是纹丝不动的,我的力气几乎要被抽干,就在我收手准备坐到床上的时候,他却突然伸手紧紧扣住了我的手腕,抬起脸凑到我的鼻子前,一双眼里满是血色:“你有没有跟别人睡过,试过不就知道了?”

说着,他就开始扒我的衣服,我惊恐地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陌生得仿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我朝着他拳打脚踢着,他的衬衫却在我挣扎中挣脱了几粒扣子,他胸前的皮肤裸露了出来,散发出滚烫的温度。

我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破口大骂,可他却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滚烫的嘴唇在我的脖颈上四处辗转着。这时,我才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而一旁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空酒瓶。

“放手!钟越你他妈给我放手!”我拼命往后缩,但很快便抵到了床头,再也无路可退。他抓住我的脚腕将我拖到了他的身下,然后整个身子覆盖了上来。

我闭上眼睛再也没有挣扎,他身体的重量压迫得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嘴唇几乎被我咬破了,我甚至闻到了血腥味,然后我默默地偏开头,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

钟越的动作顿时停止了,片刻后翻身躺在我的身边,平息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编造故事,是因为我不愿意跟任何人提及我曾被女人伤过的事实,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曾真心深爱过的人是任薇安,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在我还怔忪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整理好衬衫坐了起来:“你若是不信,若是执意恨我,都随你的便了。”他像是懒得多看我一眼,只是低着头看着地板,唇边却逸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不是一开始就互相利用的吗?你帮我制造绯闻,我帮你解决难题,很公平,不是吗?”

好像有夜风钻了进来,我伸手拉了拉被子,遮盖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肩膀。很冷,即便是盖上了被子,却还是觉得有一种侵入骨髓的寒冷。

03

我一整晚都没有再睡着,对面书房里钟越一直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只有黑夜在无声地流动着。

翌日等我打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我洗漱完毕后又看了这个地方一眼,我想大概这是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吧。我收拾好落在这里的行李,拖着箱子准备开门离开,可转了半天把手,门还是纹丝不动。

他居然把我反锁在房子里!

我掏出手机便拨了他的号码,却一直都是机械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我摔了手机,颓败地跌坐在沙发上。本想打电话找坤子求救,可一想到他和施维的事,便还是放弃了打扰他的想法。屋子里的窗帘一直没有拉开,只从缝隙里透进来些微光线,有飞尘在上下翻动着。

时间便那样悄无声息地流淌而过。

钟越是在夜深的时候才回来的,带着一身酒气,站在门外灼灼地看着陷在沙发中的我。我半天没发出声响,只是静静地仰头看着他,在他换好鞋子走进来的时候,我终于站了起来:“既然一开始就是交易,那么生意不在仁义在,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脚步趔趄了下,伸手按压了下太阳穴,然后慢慢地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让你走?不,我不会让你走的。”他勾起嘴角笑了笑,掏出手机便拨了一串号码出去。然后我听到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地响起:“阿姨,乐遥这几天都住在我这里,您就放心吧…嗯…嗯,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好的…阿姨晚安。”

他挂点电话,故意冲着我摆了摆手机,眉毛微微扬起:“好聚好散?不,现在还不行。”

“你混蛋!”在我破口大骂的时候,他已经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浴室走去。

我们开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相处着,他在不在家,都仿佛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对于他所有的言语,我都无动于衷得像是个聋子。他一开始还有耐心来和我说话,久了便也不再搭理我,一整天几乎都是泡在书房里。

也正是因为他在家的时候对我不闻不问,所以我才有机会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逃出去。是坤子的电话,说施维离家出走了。

我赶到坤子住所的时候,房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施维的痕迹。她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就连她特意买来给坤子防辐射的绿植也打包带走了。坤子坐在空空的房子里,手里捏着一封没有启封的信,见我来了,才伸手递给了我。

信封上写明了是给我的。

我不解地看了一眼坤子,他低着头狠狠地抽着烟,地上已经一地的烟头。我打开信,靠着窗户坐了下来。

“乐遥姐,我还是选择离开了,再怎么不舍得都不应该拖累他,我爱他,所以我真的心疼他。也许你会说我年纪小,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但是乐遥姐,我经历的绝对不比你少。我从坤子这里听过你的故事,我知道你很不容易,而坤子一直都很佩服你。其实我也一直很佩服你,很信赖你,所以我想有些事我该告诉你的。

我并不笨,即便坤子待我一向不错,但我知道他从来不喜欢我。他的目光会一直偷偷地追随在另一个人身上,明明在乎,却偏偏装作不以为意。他也会在那个人需要的时候,一个电话便匆忙赶到,不论是赴汤还是蹈火,他都不会有一句怨言。他甚至会在那个人拥有自己爱情之后,嘴里说着祝福,却还是一晚又一晚通宵,在游戏里疯狂地杀人泄愤。乐遥姐,我知道我喜欢的是一个好人,他讲义气,他有担当,他为朋友两肋插刀,他也会照顾我一辈子。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不后悔为他所牺牲的一切,那是我自己心甘情愿,但是他还是不能爱我,我无能为力了。继续留在这里只是自取其辱,我也不愿意让他担负我沾染了污点的人生。他可以拥有更好的,我也希望他更好的人生里,会有你陪伴。

乐遥姐,我想告诉你的是,坤子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我不知道自己把那封信看了几遍,然后我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坤子。他仍旧低着头抽着烟,偶尔因为太猛,便忍不住剧烈咳出声来。我舔了舔嘴唇,望着他干涩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把烟头扔到地上狠狠地一脚踩灭。

我站起身走了过去,把那封信轻轻地放在他的膝盖上,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散掉:“她大概不会回来了。”

04

从坤子住所回来之后,我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沿着那条路一直默默地走着。施维写的那些话,一直不停地回荡在我脑海之中。我和坤子认识了那么久,我一直都以为他是因为林尚这个中间人在,才会这般照拂我。后来大抵是臭味相投,才能成为彼此的知己。我从未想过他会喜欢我,他喜欢过那么多女生,谈过那么多次恋爱,也受过那么多次情伤,他怎么可能喜欢的一直都是我?

究竟是我迟钝还是我笨?我本该知道这一切的,那样我就可以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至少不会在遇到苦难的时候便想要找他来解救我。

他是不是很辛苦?

而一直装傻的施维,是不是更辛苦?

我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压根就没注意到前方十字路口已经亮起了红灯。一道刺眼的光让我不由眯起了眼,接着耳边便是紧急的刹车声,我突然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到,身子一轻,随后又重重地跌落在地。

醒来后仍旧是熟悉的房间,钟越正站在床边一脸沉默地看着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才发现腿上已经打上了石膏。看来不是做梦,我的确遭遇了一场车祸。我倒不为这场车祸感到唏嘘,只是恨自己还是被钟越抓了回来。

他见我醒过来,便转身叫一旁的家庭医生帮我检查,没有什么太要紧的问题,他便轻轻替我掩上门送医生离开。屋子里顿时又寂静了下来,我也早已经习惯这间卧室里只充斥着自己的呼吸声,钟越在与不在,对我而言,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然而这一次,钟越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仅仅会在去公司的时候把我反锁,还抢走了我的手机,断了家里的网线。我再也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连外面发生了什么,都无从知晓。我仿佛突然被闷在了一个暗无天地的密室中,什么活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希望都是渺茫。

后来实在是因为要去上厕所,单脚跳着走出来,看到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钟越。看到我,他立马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作势要扶我。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他,扶着墙慢慢地挪进了卫生间,在关门的那瞬,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他重重垂下去的头。

我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莲蓬头的水开得很大,我坐在马桶上抽了一根又一根从他西装口袋里偷来的烟。我不懂,他既然不爱我,何必这样苦苦地困住我,难道我会给他带来麻烦吗?我能推下一个纪尤熙,我也就能推下一个任薇安?在他眼中,我林乐遥大概就是这般无耻的吧。

烟抽得很急,卫生间里萦绕的不是水雾便是烟雾,我在水声哗哗中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门随即被重重地擂着,我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把水龙头开得更大了一些,顿时仿佛雨势倾盆。

而门外,再也没有响起敲门的声音了。

不知道我在这间屋子里过了多久,我已经分不清日与夜。醒来的时候也不愿意拉窗帘,怕见到光,哪怕一点光亮都会让我紧张。大段大段的时间被用来发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脑子里茫茫的一片空白。钟越会不会回来,是每天都会回,还是隔两三天再回,还是一整个礼拜都不回,我都注意不到了,拥有的,只有大把大把的时光。

突然有一天,钟越没有敲卧室的门,便径自拿钥匙开了门进来。我惶然地抬头看他,一时还不敢确定面前那一抹身形是不是人,直到我听到他的声音轻轻地响起,还仿佛如坠梦中,听不真切:“你走吧。”

我愕然地盯着他,半晌都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他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尽是无力的倦怠:“你不是一直要走吗?我送你走。”

我愣了好久,这才站起身茫然地收拾着东西。动作一开始是迟疑缓慢的,可后来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行李箱都快要装不下了,我还拼命地往里面塞。钟越一直站在我身后,靠着墙静静地看着我。我却不敢回过头去看他的眼睛,我怕我一看他就会反悔。

东西收拾妥当以后,我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真的,让我走?”

他没有回应我,直接走出卧室把大门打开。我不敢置信地走到他身前,踟蹰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换上鞋。没想到他真的没有骗我,当我两只脚都成功地踏到门外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仿佛有一块悬了很久的大石头终于轰然一声落了地,飞尘四起。

然而,我的这种心情还没保持三秒,身后突然传来沉闷的关门声,我猛地扭头,看到的却是漆黑的防盗门。

我顿时愣在了走廊上。

只要我迈开腿,我就可以顺利地离开这里,我就可以远离他,远离这个死气沉沉的屋子,远离我和他互相折磨的回忆。可是,为什么我却迈不开腿呢?那一声关门的声音,仿佛在空气中不停地回旋着,有尘土从四面八方朝我铺天盖地而来。我松开拎着行李箱的手,霍然转身猛烈地捶起门来。

过了好久,那道门才重新打开,钟越疲倦的脸从门缝中露了出来。

我几乎要把牙齿咬碎,一股怒气压抑在胸口,却无法发泄出来,只能恨恨地瞪着他:“你什么意思!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轻轻地落在我的身上,见我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仿佛累极了一般反问我:“你不是一直想走吗?你走吧,我不会再绑你回来了。”

一颗心,彻彻底底地坠落了深渊,再也无人能够拯救。

05

我拖着行李打车回到了家,可是没有人回应我的敲门声,拿钥匙打开时却发现没有我妈的踪迹。屋子里很整洁,但显然已经几天没有开火了,不知道我妈究竟去了哪里。我掏出好久都没有摸过的手机,拨通了我妈的电话,她在那头的声音很是高涨:“死丫头,你终于肯给老娘我打个电话了啊!你别说,这马尔代夫就是漂亮啊,那么多男人跟我说过要带我来玩,结果一个一个都是放屁啊!我跟你李阿姨在这里玩得很开心,我们准备再待一个礼拜回去,你就好好地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啊。”

我悻悻地挂了电话,实在不知道我妈怎么突然有闲情雅致跑一趟马尔代夫,更何况她把所有的存款都拿来买房了,竟然还有钱出国旅游!

我默默地把行李从箱子里收拾出来,然后我接到了程程的电话,一开口便是她的三字经:“操你妈!你终于肯开机了!你到底死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整个世界都翻天了啊!”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在我被禁闭的那些日子,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钟越也瞒着我做了些什么。

钟家兄弟反目成仇,钟家副董谋害亲生哥哥的丑闻在电视报纸上铺天盖地传开,而除了这个我已经知道的不算新闻的新闻,还有一条,让我当即愣在了报刊亭外。报纸上赫然一排大字,大意是钟家兄弟狸猫换太子,钟董事长亲生儿子时隔二十五年终于曝光。而两兄弟曾经的爱恨情仇,也顿时暴露在全世界的眼皮底下。

后来我把那张报纸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都不肯相信钟越会对钟家这么狠,对自己那么狠。他不是钟董事的亲生儿子,他一直耿耿于怀并处心积虑想要推翻的二叔,才是他的亲生父亲!

当年钟副董爱上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小姐,可是最终两个家族联姻,却把她配给了哥哥。而此时,她的腹中已经怀上了弟弟的孩子。而更可笑的是,哥哥也另有所爱,可他爱上的女子有着不能见人的身份,他向来懦弱,为父命是从,所以只能接受父辈的安排,就连自己的私生子也始终没有胆量让他见光。

于是他把弟弟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而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他暗中照顾,后来找来安排成钟家的司机。

是的,相信你也猜到了,钟家真正的继承人不是钟越,而是他的司机,北野。

天意弄人,这个世界上为何会有如此多的机缘巧合,我突然想到北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是从来不知道真相的,可是如今当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会不会也会哭笑不得。他才是真正的继承人,可他却为那个冒牌当了这么久的司机!

伴随着钟家的毁灭,相关很多新闻都层出不穷地冒了出来。纪家和钟家的失败联姻,还有想攀上高枝的舞家女。我终于明白我妈此时此刻为什么会身处马尔代夫了,这一定是钟越的安排,因为她若还留在H城,一定也逃不过牢狱之灾。那家夜总会一夜之间被抄,几十名舞小姐被抓,而我妈庆幸地躲过这一劫。

我终于明白了钟越的良苦用心,他并非把我捆绑,他只是把我庇佑在他的翅膀之下,为我营造出一个无风无浪的港湾,他一个人去扛这些风暴。我翻出手机找到他的名字,拨过去却永远都是关机。打车再回到公寓时,也已经没有了他的踪迹。那天我在门外坐了一整个下午,后来还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仿佛听到有脚步声靠近,猛地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

走廊处的光线很暗,若真有人经过,我还未必能看得清模样。从我清醒过来之后一直都努力地睁大了眼,生怕错过他回来,生怕他回来看到我又转身离开。可是,我还是没有等到他回来。

06

我找到了程程,向她打探北野的消息。程程坐在吧台上,晃着腿跟我说:“我不是不告诉你,是北野最近连我的电话都不接,我他妈的要不是还把他当个人,我会这么关心他?”

想必程程也是不会瞒我的,我端过酒保递过来的甜百利,轻轻地抿了一口。

倒是没想到会在程程的酒吧里遇到纪尤熙,她穿着短短的裙子从我们面前走过,眸光晶亮,顾盼生辉。我真想象不出她也会打扮成这副模样,仿佛在这种场合也是驾轻就熟。我本打算把她当个路人,她却偏偏坐到了我身边,冲我举了举杯道:“最近的新闻还真是热闹,啊?”

“嗯,如你所愿。”我吞下一大口酒,舔了舔嘴唇。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冲我笑了起来:“其实我还该感谢你,如果我真嫁给了钟越,大概纪家现在也毁了。”说着,她摇曳着身姿走进了舞池。

程程皱着眉问我:“你看她,怎么变得这么骚?”

我斜眼扫了一眼舞池里她像蛇一般扭动的身姿,淡淡回应道:“十有八九是装出来的,只是不知道装给谁看。”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谁,正是钟越。

在我和程程你一杯我一杯嬉笑怒骂的时候,整个人已经不知不觉间醉了。我和她靠在包厢的沙发里,脚都翘到了台子上,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纪尤熙是什么时候和她的朋友坐过来的,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她很是兴奋地帮我们互相介绍,然后大家一起哄了起来。

纪尤熙大概也喝了不少,整个人软绵绵的,不停地朝我身上靠。我一定是意识不清醒,否则怎么会允许她离我那么近,还和她喝了那么多杯酒?她那帮朋友倒是颇合程程胃口,几番划拳下来,便已经玩成了一团,程程连连怪叫着:“靠!欺负老娘拳法不精啊!来!再来一局!”

我看着她卷着袖子跃跃欲试的模样,突然笑了出来。她一直都是这样,仿佛没心没肺,什么天大的事情在她眼中都不过是个屁。她爸爸上周回来过,只待了一天,就把她闪婚又闪离的事情调查个清清楚楚。她倒是梗着脖子,不承认也不否认,最后她爸实在没招,只说不如约个时间大家一起见见。程程立马跳了起来,说都离婚了还见个屁啊!还反问她爸一句,“你和我妈离婚了,见过一面没有啊?”她爸就偃旗息鼓了。

有时,我真羡慕她。

后来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好像有人紧挨着我,跟动手动脚似的,我不悦地把那人挥开,但很快那人又黏了过来。我实在是没有力气睁眼看看这个狗日的是谁,幸好算他识相,很快便没有再招惹我。

酒精上身之后,我开始一阵热一阵冷,紧紧抱着胳膊,直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然后有人小心翼翼地抚了抚我的额头,轻轻地给我盖上了衣服。

我是在一片嘈杂吵闹声中醒过来的,店里突然涌出来很多警察,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把所有的人都困在酒吧里,不许任何人私自离开。我一头雾水地问一旁也才醒过来的程程怎么回事,她伸手抹了抹嘴角处的口水,也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后来才知道,是有人报警说这里有毒品交易,警察还在现场搜出了很多白粉。然后,其中一名体形彪悍的警察走到我面前说:“小姐,麻烦配合一下检查。”我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站起身任由他搜身。当他把一包白粉从我衣服里掏出来时,我还有些愕然,根本不知道他跟变魔术一样的行为到底是在做什么。

“小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他收起白粉,没有什么情绪地对我说。

我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凭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对不起,那件外套是我的。”

我猛地回过头,钟越正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边若无其事地擦着手,一边自然而然地从我身上脱下西装套到了自己的身上。我这时才留意到自己身上披着的衣服,竟真的是钟越的外套!原来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的一切,都不是梦,是他小心翼翼温柔地抚摸我的额头,是他轻手轻脚地为我披上外套。

可是,为什么警察会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掏出白粉!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本想开口叫一声他的名字,可最后却在他无动于衷的表情中,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警车里,我才感觉脑子里有一道光闪现,后知后觉地嘶喊出他的名字,然而警车已经一路鸣笛离开。

他一定早就知道,他一定早就知道的!

Chapter 14.在所有物是人非的风景里,只有你弥足珍贵

01

我被拉上了另外一辆警车,即便并不是从我衣服里掏出的白粉,但还是要去接受更进一步的调查。

程程作为酒吧老板也跟我一起上了车,她坐在我身边不停地喃喃自语,实在不明白怎么才睡了一觉,就发生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我的脑袋因为醉酒还有些疼,但这并不妨碍我的脑子里涌现出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穿着短裙顾盼生辉的纪尤熙,还有她的那一帮拼命灌我和程程的朋友,还有当我迷迷糊糊睡过去时紧紧挨着我对我动手动脚的人。

白粉一定是那个时候放进我的衣服里的,这所有的罪魁祸首就是纪尤熙!她一定是想陷害我,不然她怎么会来程程的酒吧!可是为什么,最后却是从钟越的衣服里掏出的白粉?

我百思不得其解,车子已经到了警察局门口。我跟着一行人下了车,眼前很多的人头涌动着,我找不到钟越,只能拼命跳着脚朝前方喊:“钟越!钟越你在哪儿啊!”

即便他听到了我的声音,大抵他也不愿理我的罢。

程程先被拉去审问,老远我就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若这里不是警察局,我敢肯定她一定会跳起来把屋顶都给拆了的。我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不断地回忆着这醉生梦死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即便我那么肯定一定是纪尤熙栽赃嫁祸,可是我却一点证据都没有。

轮到我时,我只能尽我所能描述我所知道的一切,但最后我还是不忘强调了一次又一次:“这和钟越没关系的,我感觉到有人偷偷地塞白粉给我,不是他私自带到酒吧里来的,你们一定要调查清楚!”

我被放了回去,可钟越和程程却仍旧留在了局子里。当我真真正正地变回一个人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一点用都没有,面对现在这样的状况,我实在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即便我已经告诉过自己不要再去找坤子帮忙,可我无路可投之下,还是拨通了他的号码。

坤子很快便赶了过来,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沉甸甸的信封时,我不由得愣住了。他不理会我的愕然,将信封递给其中一个负责的警员手中,沉声道:“我要保程程和钟越。”

那人按住他的手背,从桌子上抽出了一个档案袋,然后站起身来朝着我们点了点头:“请稍等片刻。”

我等得很心焦,只感觉到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一波又一波。坤子在一旁也不说话,沉默地抽着烟,见我不停地抬头张望,便转向我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不会有事的。”

我当然听得懂,他说的是钟越,而非程程。

可最终我们只等到了程程,方才那名警员坐回位子上对我们说道:“我们也接到了程先生的保释电话,所以现在只能让她跟你们离开。至于那位钟先生…”他顿了顿,说道:“很抱歉,你们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啊!”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他是被栽赃嫁祸的!再说我们有钱啊,为什么不能保释?”

“一切都要按手续来的。”那位警员皱了皱眉,像是不愿再搭理我一样,拿起桌子上的文件便起身离开,最后还是忍不住丢下一句,“说实话,你们就别白费功夫了,他铁定保不出去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冲动,猛地踢开椅子站直了身子,朝着那名警员嚷嚷道:“你们是不是收了纪家什么好处?收拾不了我就来收拾我的男人?你告诉你们的大小姐,我不会放过她的,一定不会!”

有警察不满地皱着眉头回头看我,我完全豁出去的模样朝着他们一个一个瞪了回去。程程急忙上来拉住了我,轻轻地晃着我小声道:“乐遥,别说了,我们先回去想办法吧。”

我扭过头看了她半晌,才艰难地挤出话来:“他是替我背的黑锅…”

“我知道…”程程的声音也低了下去,回头看了看坤子,便怂恿他上来劝服我。坤子却掐灭了烟蒂,走上前对着那位警员说道:“麻烦您能不能照着程序走一遍,让我们见一下钟越,只要一面。”

钟越被警员领了出来,手中还戴着冰冷的手铐,我一眼看到,便皱起眉头让警员把手铐开锁。那警员不屑地扫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到稍远的一些地方,让我们和钟越说话。钟越身上的衬衫已经发皱了,大概是被人推搡的,神色倒颇为平静,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我。

面对着他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所有的话都被我压在了嗓子里,不知道如何开口,生怕一开口自己便会失态。坤子瞄了我一眼,然后凑过去问钟越:“能不能跟我们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什么状况?乐遥和程程到现在还是稀里糊涂的。”

还没等钟越开口,我便咬牙切齿地挤出四个字来:“是纪尤熙。”

一声轻笑从钟越口中发出,我不解地抬头看向他,他却耸了耸眉头,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小聪明在出大事的时候,一向派不上用场。”

“什么意思…”我喃喃,只觉得他那不以为意的模样,仿佛把我的关心和担忧都当做一个笑话。

他双手交叉放到了膝盖上,好整以暇地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的确是纪尤熙,可是你能拿她怎么样?她早就疏通了一切,你赢不了她的,走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她是针对我的,你凭什么插一脚!她本是对付我,又干你什么事!”我被他的语气激怒,一张脸快要憋红,可发出来的嗓音却干涩得要命,“你要是无所谓,那你别学别人英雄救美,我是死是活都和你没关系!你出来!你出来换我进去!我又不是没蹲过局子,我怕什么啊!我不用你替我背这莫名其妙的荒唐罪!”

钟越静静地听着我把这一番话说完,视线在我脸上扫视了一圈,然后他突然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你想得太多了,我是帮了你,但那也是因为我不想欠你,既然现在我们好聚好散了,那么我带来的麻烦我自己解决就好。”

他的目光那么坦然,我所有的担心落到他的眼中,都变成了滑稽可笑的行为。我明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却还能保留一丝清醒,我知道,他只是为了气我,他只是想让我脱身,他不想让我踏进这趟浑水。

钟越不愿再多说任何有用可靠的消息,他低下头揉了揉眉心,便扭头唤来了一旁的警员,只说自己累了,不想再见任何人。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的背影,我突然觉得他这一次大概真的是破釜沉舟了,先是自己亲手毁掉钟氏,现在也要亲手毁掉他自己。

他一向那么狠,我早该知道的。

02

没想到出警局的时候会碰到罗颂扬,我本是没有留意就已经和他擦身而过,但走出去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几步便跨到我面前,看了看我,又扭头看了看我身后的程程和坤子,“出什么事了?”

我故意忽视了他的问题,低头看向他手里抱着的一大叠文件,问道:“你来是为了?”

“我爸的事,还有一些手续要办。”他勉强对我扬起了嘴角,仿佛还留有曾经天真的模样,微笑起来眼睛里都是点点碎碎的阳光,“上次的事,对不起…”

他道歉的样子还有些别扭,显然是还没习惯和人这么对话。见他不甚自然的表情,和嘴角那一丝略微苦涩的微笑,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次那一巴掌,我也对不起…”

我没有告诉他钟越的事情,若是他有空看新闻,一定知道所有。但我想,他一定没空看新闻,他一直在奔波他爸爸的事情,不过短短半个月,曾经那个嚣张跋扈的毛头小子,已经沉稳收敛了许多。这大概就是经历过风雨后才会更强大地生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