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饭局每回结束乔欣都得胃疼，不止因为这操蛋的话题，还因为每一回都等在外面的男人。
乔欣也不懂关腾腾是怎么拿到她的表格的，他这人，有时看着比大学生还干净，有时却邪得不行，她第一天来见的是金茂建设家的公子，刚走到院子里就听个高中生跟她打招呼：“欣欣姐你也在昂~好巧哦~我和大宝也来吃饭哒！”
乔欣穿一条银色微微发闪的裙子，站在月光下如一尾美人鱼，她眨巴眨巴大眼，诧异地叫了声：“小宝？”
关小宝舌头仿佛撸不直，学了一嘴台湾腔：“嗯哒~四我啦~”
乔欣瞪了眼一旁站着也不打招呼的男人，提着裙子要走。
关小宝挡在前头，指了指隔壁房间：“欣欣姐我们在那里哦~待会一起回家吧~”
乔欣留一句：“不用了，有车来接。”
包间的隔音都很好，绝不可能听见旁边房间的人说话，可乔欣就是不踏实，说话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微微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吃完饭出来，门口又撞见那哥俩，似乎是在等她，关小宝招了招手，蹦跶过来，出人意料地跟乔欣的相亲对象聊了起来：“钱哥，听我妈说你回国了，是真的啊？你也认识我欣欣姐啊？早知道我们凑一桌了。”
之后的几天，关小宝的表现让乔欣觉得在接下老爹接力棒，成为合格富二代这门课上，关小宝遥遥甩下他不及格的哥哥，表现优异。
具体体现在——
谁他都认识，都能搭着肩膀喊声哥。
而在他拉着人闲聊的时候，乔欣就必须顶着某人射出的两道压力很大的视线，一开始懒得理他这种小孩行为，让着他。后来乔欣也怒了，仰起头对瞪，她不偷不抢相个亲怎么了？那副晚娘脸给谁看？好像她是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哪有好端端天天来这种地方吃饭的？乔欣最知道关腾腾其实也讨厌这种地方，他比她还喜欢路边烧烤和大排档！
“哼！”乔欣越想越气。
关腾腾的目光敛了敛，海边风大，他把一件外套提给她，照旧什么都没说。
能说什么？
他不能明着闯进去破坏乔欣的相亲宴，那样做了他今后在乔家就得被戳上用不入用的大章。他只能每天都领着小宝过来跟着，看她打扮得特别漂亮，看她一次次踏进同一个包间，看她非常不高兴在这里见到他的模样。
第六天结束时，小宝蹿到一旁，把哥哥往前推了推，自己缠着院外乔家的司机学开车。
关腾腾两手插袋，嘴唇动了动：“你一个都没看上对吧？”
乔欣不说话，越过他要走。
关腾腾单手拉住，掌心滚烫，叫人想起那天他胡作非为的吻。乔欣直了直脊梁，甩开手，问他：“我说的话你没听懂是不是？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关腾腾邪邪一笑：“你再在我面前装大人我现在就亲你。”
偌大的院子，偶有服务生经过，乔欣不信他会那么做，微微蹙起眉：“我们不可能的，我比你大四岁，你还尿裤子的时候我都上小学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很荒唐？关腾腾我是你姐——”
若问关二腾现在最烦什么，他最烦“我是你姐姐”这几个字从乔欣嘴里冒出来。
长臂一扯，将人带进怀里，几乎是抱着人让乔欣脚不沾地地挪到了园中偏右的假山后面，这儿的布局估计是让高人指点过，假山挡着煞，山后一片已长成的竹引财，钱滚滚进了老板腰包的同时也给暴躁的某人腾了个能办事的地方。
关腾腾的手臂隔开假山石的粗粝，将乔欣牢牢固定在自己与假山之中狭隘的空间里，一句不屑轻轻溢出口：“姐个毛线。”
他低头咬了一口乔欣软乎乎的鼻头，似是惩罚，又呢喃：“真以为我不敢？你试试？”
乔欣吃痛，推他：“你疯了？”
“恩。”他满不在乎地应了。
不远的地方海涛拍击沙滩，那一块沙滩上的沙是白色的，一望无际，脚踩下去立刻就能显出个印子，关腾腾抵着乔欣，偏过头咬她的耳垂，那上面戴了一枚钻石耳钉，连同耳钉一起含进嘴里，金属刮在舌上，他的舌尖湿润滚烫，缠着那一片肉嘟嘟的耳垂舔了又舔。
乔欣浑身一颤，从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弱点。
她不知拿来的力气，猛地将关腾腾搡开，鬓角乱了头发，她的耳垂泛着湿润的晶莹，她在关腾腾眼中美如画，可下一秒乔欣甩起手臂给了他一巴掌。
这巴掌力气不小，打完两人都愣住了。
关腾腾不敢上前，看乔欣眼里泛着潮气，泛着难过和失望。
对于性格过于柔弱的乔欣来说，这一巴掌让她自己都缓不过神来，她抿着唇什么都没说，走出那片竹林。
昏暗的角落，关腾腾无力地揉了一下脸，白色衣领上有一枚口红印。
第26章 晴天没有雨4
林萍有打电话来问过乔欣有没有中意的对象, 乔欣回顾一下自己这几天一起搭伙吃饭的男士, 沉默了。
林萍叹了口气，以为女儿还没走出上一段。
她说：“乔欣，有的时候想太多反而会束手束脚, 爱情这种东西，你到了一定年纪就会知道, 并不是必需品,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乔欣不服气，问：“您和爸爸没有爱情吗？”
这个问题把林萍问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很不负责任地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这一次，乔欣先挂了电话, 起来收拾自己。
海边小院里，没了关小宝的踪影, 剩下关腾腾一人杵在那, 乔欣一进门就看见了他, 很快把眼撇开，一语不发越过他进了包间。
她迟到了三分钟，一进门就赶紧道歉，只感觉一道笔挺高大的身影靠近自己，未语先笑，说：“不要紧，迟到是女孩的特权, 况且, 你比我预计的准时很多。”
乔欣抬头, 发现这人戴一副金边眼镜，镜片不厚，架在高高的鼻梁上，因为头顶灯光而蒙上一层白，看不见他的眼珠，而他微微侧了一下脸，那层白膜就消失了，他的眼睛在透明镜片下含着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韩森。”
乔欣愣愣出声：“师兄？”
韩森又是一笑，他很爱笑，眼角有一丝丝笑纹，脸上没有被世俗折磨出的势力计较，整个人反而显得格外淡泊。
“怎么？出门前忘了看我档案么？”
乔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她抱着听天由命的态度，自然不会多去研究那份记录了对方身家背景的档案。
“怎么是你？”她仰起头问，还是不敢相信。
如果要是让余丹知道她的相亲对象会是韩森师兄，那家伙估计得坐火箭飚来掺和一脚，确切的说是围观师兄的盛世美颜。
乔欣当年高考分不高，乔宏海知道一张含金量足够的毕业证对孩子来说有多重要，于是托人砸钱让乔欣上了鹭岛最好的大学，哲学系。
乔欣在系里为人低调，除了余丹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也没人知道她爸是谁，她平时背个名牌包当书包，大家都以为是高仿，还问她要购买链接。
她贡献过几个链接，全是余丹网上扒拉下来的，收到货打开来一看，真的跟正品没什么区别，估计柜姐都分不清。
于是她继续低调地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继续和余丹一起花痴系里乃至整个学校里最风骚的人物——
他们的韩师兄。
关于韩师兄当年的事迹如所有能风靡全校的男孩一样，优秀得宛如传说，以至于他毕业后哲学系众学妹还津津有味地向下届学妹诉说传说。每个系每一届都有优秀的男孩，只不过再没人能优秀过他。
就连系主任都感慨：“你们要多向你们师兄学习。”
乔欣本质上不是一个花痴，男孩和美食相比在她心中还是美食比较重要，去哪儿吃，哪儿出了新品让她耗神不少，就没继续关注传说师兄的后续。
只是依稀记得，余丹满脸愤慨说你们系够傻逼的人都留不住！
那会儿这姑娘天天跑来看师兄，后来师兄走了，去北京读研，她就一直愤愤不平。
“乔欣？”韩森笑着在小姑娘眼前挥了挥手。
遇见师兄自然是很高兴的事，乔欣没了之前饭桌上不闻不问的态度，好奇地询问韩森这几年的求学生活。
韩森用公筷给师妹夹菜，说：“我记得你爱吃虾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乔欣吃惊。
“哦，那时在食堂见你和好朋友抢最后一只炸虾。”他笑。
那必定是很糗的，乔欣红了脸，其实好吃的东西大排档和高档餐厅味道差不多，区别只在店家布置的灯光和软装，比如这里，包间里几盏小射灯柔和的光线将乔欣无瑕疵的肌肤照得更是蒙上一层最上等的柔纱，叫人忍不住要多瞧一瞧，想摸一摸，她的皮肤里透着一股健康的血色，看着粉红粉红的，与一张似乎还未褪去婴儿肥的没有棱角的脸庞相映成趣，是最完美的搭配。
“不过我们学校一食堂的炸虾确实好吃。”韩森看着她，“毕业后回去吃过么？”
乔欣摇摇头。
“那有机会我带你去。”
鹭岛这座城市无论犄角旮旯都成了游客必打卡，厦大在全国都榜上有名，坐落海边，门口就是南普陀，走一段隧道就是白城沙滩，怎么能被错过？于是学校了几处食堂也沦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见带小草帽的游客来品尝，严重影响了校内师生的用餐环境。
网上甚至有不少攻略专门提到厦大美食，海蛎煎、砂锅海鲜粉、芋泥饼、各种炸物，照片拍得好，后期处理也好，学校只能划出芙蓉餐厅三楼整层对外开放，不需要校园卡，充值即可，并且限制游客人数进入校园。
即使这样，照样有黄牛串通门口保安往里塞人，饭点还是一位难求，但说不上多好吃，精髓其实都在不对外的那几个食堂里。
“你？”乔欣笑问，“我们也买黄牛票进去吗？”
韩森为她盛汤：“我现在在厦大任职。”
这是乔欣这几天来唯一不会胃疼的一顿饭，要走的时候韩森过来为她拉开座椅，比了比个头，开玩笑：“师妹好像长高了点。”
其实哪里有长高，乔欣提起裙摆给他瞧脚上的细跟鞋：“喏，全靠它。”
“下次见不必这样。”韩森扶了她一下，礼貌地立刻松开手，一句话便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年头相亲吃饭跟流水作业一样有自己的范本，如果一方发出下次约会的申请，则说明他对你很满意，愿意继续了解。
与师兄一起的时间很轻松，乔欣不必装大家闺秀，反正人家都看过她抢炸虾，于是笑：“下次师兄要带我食堂么？”
“恩。”说这话时韩森拉开了门，“二食堂出了几道新菜，带你去尝尝。”
乔欣顺口说：“我好朋友一定会嫉妒我哈哈哈。”
“可以一起来，我请你们吃饭。”韩森莞尔，觉得穿得如此淑女的乔欣如此裂开嘴笑是很可爱的一件事。
两人说着话出来，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乔欣脸上的笑顿时落了。
韩森端详女孩的脸色，乔欣没有上去打招呼，似乎是不认识的，于是他也没做停留，护着她下楼。
关腾腾被一人留在原地，叹了口气。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韩师兄是我的白月光我的朱砂痣我的梦中情人我的——”余丹与乔欣约在动车站对面世贸背后的麻辣烫见面，从小吃到大的摊子，没有店面，没有名字，傍晚在小区门口开张，生意好得不行，专门买炸物和粉面。
能找到这儿的都是老顾客，一去先拿个不锈钢碗装料，荤的素的豆皮丸子米糕，再加一方波纹面或者一把粉丝，叮嘱要不要辣，花生酱多点还是少点（我口水流下来…），老板和老板娘手脚极快，炸物油锅里走一遭，拌上酱让你趁热吃，其他的水里煮开，一碗汤面端上来，时间正正好，炸物配着汤水，再吸一口面，来瓶冰可乐，比那海边小院吃得舒服。
此时，矮桌旁散着几张塑料凳，乔欣和余丹的老队伍里出了个新战友，老董，一个开百万豪车，分分钟进账一辆车的大老板，跑前跑后给女朋友和女朋友的女朋友端面买饮料付钱拿辣椒酱，忙的不亦乐乎，擦擦汗，插嘴问：“够不够？要不要再点点？”
余丹嫌他打扰小姐妹说话，跟乔欣嘀咕：“姐妹局他非要凑热闹。”
乔欣笑起来，这应该是余丹头一回带床友来见她，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通常在对方想讨好余丹最好朋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时就被镇压。而现在余丹身边出现了个比她更油滑更聪明的，余丹自己可能不知道，觉得自己还跟以前一样厉害，乔欣倒是看出来了，她们家鱼蛋玩不过老董。
老董吃着面，觉得味道好，说：“下回要带二腾一起来。”
余丹露出蒙娜丽莎的微笑：“吃你的瞎提什么话头。”
于是老董看了看乔欣，不说话了。
余丹继续咆哮她的白月光朱砂痣：“去啊！阿欣你必须得去！我也要去！我帮你把把关！如果是韩师兄我双手双脚同意的！”
老董凑过来低声道：“不好，我感觉到了杀气，二腾得疯。”
余丹一巴掌推开人，不耐烦地啧了声：“小崽子敢欺负我家阿欣，你以后给我离他远点，不然你就跟他睡去。”
老董极其谄媚一笑，跟非常有名的那位太后身边的公公似的：“行，知道了，都听你的。”
第27章 晴天没有雨5
韩森此人, 身为全国最美大学哲学系最年轻的教授、还是嫡出, 自然受到院内各方大佬的关注，从他被重金挖角报道的第三天起，就有年纪到了四五张, 工作稳定家庭幸福闲着没事的相关人士为他保媒拉纤。
后勤部的李主任、院办的张书记、食堂二号口打菜的陈阿姨等见到他都会说句：“韩教授，来, 我跟你说个事…”
女人过了三十就掉价, 而男人则喷喷香。三十二岁的年纪对于男人来说正适合结婚成家。
与乔欣一样，韩森也从母亲手中拿到过一叠相亲名单, 那天系里小考，他作为监考老师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是学生时代过来的，能体谅。
也就因为这样, 他成了这届学生们私下投票最喜欢的老师。
教室里有熊孩子忘了关手机铃声, 写了答案的短信传过来哔地一声响, 声音不算太大，只是因为教室太过安静，所以难以忽视。
韩老师叹了口气，目光扫过教室，落在略显紧张的一个男学生身上，说：“学到才是自己的，不要四年后在找工作的时候后悔自己现在为什么没有努力, 你会对自己非常失望。”
然后, 目光收回来, 也没去管下面是不是还有人作弊，只是所有学生自觉关了手机，两只手都放在试卷上，唰唰唰写起来。
韩森顺手拎来一个文件夹，这夹子不是他的，不知是不是刚才拿错了同事的。
翻开来，笑了。
老太太这么费心，他就看看好了。
乔欣的资料和照片放在最下面，韩森估计这顺序是老太太按照自己的喜好安排的，那么放在第一个的姑娘成了她最中意的未来儿媳妇。
那姑娘是高中音乐老师，二十多岁，长发披肩，瓜子脸，拿过很多国家级的舞蹈奖项，家里是本地人，有三套房，姑娘名下也有一房一车，全无贷款。
可韩森却不中意，反而翻到最后把乔欣的照片拿出来——这姑娘，他眼熟。
不止是炸虾，还有好几次见她在小超市里选薯片，他与她隔着一排货架，听她纠结：“到底是番茄还是黄瓜？鱼蛋，要不我们两个都买吧！”
在图书馆也遇到过，她的好朋友在里头占着位置，她跑出来接外卖，很香，他闻了闻，好像是烧粉仔。见着他，甜甜喊师兄，问他吃了没。
他摇摇头，热心的小姑娘干脆把晚饭塞给他。
更多的还是在食堂，几乎只要过去就能遇见她，磨着打菜阿姨多要几片牛肉，让水果店的老板多放酸梅粉。
说来好笑，韩森那天在监考教室讲台上想了许久，想到的都是乔欣吃东西的样子。
然后，终于到约定好见面的那一晚，其实他很早就到了，看见她压着裙摆下车，下车时没站稳，海边的细沙陷住鞋跟，她歪了一下，很快扶着车门重新站好。路灯下，她似乎变了许多，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有趣的学妹。
等她进来，说着迟到抱歉的话，眼里亮晶晶地喊他师兄，韩森认为这小姑娘也不算变得太多。
这年头一直不改变自己的人实在太少了，如果能不变，说明她过得很好，说明她没有走过太难的路。
他觉得很庆幸。
接下来，在看见乔欣吃东西的样子和大学时一模一样后，韩森笑了。
没有变，她还是那么有趣。
乔欣倒还好，余丹则不淡定地为了见师兄特地空出一下午拉着闺蜜买衣服，第一千遍抱怨：“你怎么没拍个照片？师兄还是那么帅吧？”
都说人到中年必定发福，韩森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看，那天见面没穿四件套规规矩矩的西服，而是一身偏宽松的衣服，面料很柔软，和他很相称。
乔欣坐在更衣间里吃糖刷微信，应付着余丹：“更帅了，你要管好你自己，到时候不要流鼻血给我丢脸。”
余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还真怕自己会血溅当场。
蓝白群里一贯沉稳的丽姐爆出一句：【这日子没法过了！】
后面跟了一串——
【没法过了。】
【没法过了。】
【没法过了。】
老野鸡咆哮：【二腾你去屎！】
【去屎！】
【去屎！】
【去屎！】
乔欣关了手机，知道那人又在虐待学员。
除了这个，手机里还有一串关小宝假装找她聊天实则提起他哥的消息，乔欣只回了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厦大送你一辆车，考上北大送你一套房，加油。】
估计是厦大和北大都没有把握，小宝不吭声了，有点伤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