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灰帽子,阔腿裤,破破烂烂的围巾从脖子挂到脚踝,也许是个身形消瘦的,却因着这身打扮,让他整个人变得臃肿不堪,唯独凌乱的发丝后,一双迸发出明亮光泽的眼睛,给他灰暗的形象添了几分神采。

苏辛靠在墙上等下一趟地铁,无意中瞥了眼他的电脑屏幕。

原来是在写网络。

这几年网络很风靡,改编的影视剧也一度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热门话题。

苏辛对这些并不关心,却是没想到原来网络作家找灵感的方法都是这么…独特的?

“咳咳…”

流浪汉写完一章节,心满意足地合上电脑。

一抬头正巧看到身边站了个这么水灵美貌的姑娘,一时有些羞赧,假装咳嗽两声,便下意识地往另一边挪了挪,却没防备有人举着大箱子从旁边经过,流浪汉这么一挪,反而跟人家撞个正着!

“哎哎…”举着箱子的人手上一滑,箱子从上面跌了下来,眼看着是要砸到人了,急得大叫,“小心!”

“哎哟…”流浪汉在紧要关头被人用力拉开,后背撞到墙上,疼得直呼呼,再一看,刚才还在自己这一侧的小姑娘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正用力撑着箱子,险而又险地没让箱子砸落下来!

举着箱子的人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箱子固定住,对着及时帮忙的苏辛连声道谢:“啊!太谢谢你了!真是抱歉!”

“没事。”苏辛甩了甩手,手腕关节处有点疼,但不算严重。

流浪汉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被苏辛救了。

“啊…啊…”他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辛这才知道,他是个哑巴。

兴许是觉得不好意思,流浪汉比划了好一会儿,无奈朝苏辛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像沙漠之中的白河,自有一股倔强的生机。

他拿起笔记本,在屏幕上敲出一行感谢的话,又让苏辛看了他的笔名…顾蒙。

“笔名不错,会火的。”苏辛点点头,顺口客气了一下。

流浪汉还想跟她介绍自己创作的,苏辛赶着上地铁,便匆匆离开了。

举手之劳,却是没想过,后来这人竟也能帮上大忙。

到了疗养院却扑了个空。

苏梦兰在电话里笑着解释:“也怪我没提前跟你说清楚,这几天我都在安城这边,这里有个志愿活动,我这不也是想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妈妈。”

苏辛抬眼看了看今天的日头,明晃晃的,晒得人晕眩。

“这天气,您不好好在屋里呆着,怎么跑那么远去了?也不想想自己身体,万一被累到…”

“傻孩子,你妈妈又不是瓷娃娃做的,哪儿那么容易…哎,不说了,院长叫我们过去帮忙了…”

“妈…”苏辛瞪着手机,屏幕在这时候又亮了起来,是唐知眠打来的电话。

“喂?”苏辛再次接起,转身往地铁站走去。

“怎么不在家里呆着?”他的声音低醇好听,连提起“家”这个字眼都格外温柔。

苏辛心下轻轻一动。

“嗯?”没得到回应,唐知眠又低声叫她,“阿辛?”

他大概是在脱衣服,悉悉率率的声响,听得苏辛心头痒痒。

“唐知眠,你昨晚是不是帮我换睡衣了?”

苏辛恶意满满地想过过嘴炮瘾,没想到他下一句更加劲爆:“不止。”

“阿辛,”他低笑着补了一句,“我还帮你洗澡了。”

苏辛:“…”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4章 诚意相邀

显然,苏辛的震惊取悦了唐先生。

“是我大意了。”

他竟也认真反省起来,语声低缓,像穿越山林的晚风,轻轻扬扬的,带着几分挑逗意味。

“这样的事,下次,会在你清醒的时候做的。”

“还等什么下次呀,就今晚吧!”苏辛咬了咬牙,她还没试过在嘴炮上输人的,“你哪里也别去,就在家里等我!”

苏辛这次也不坐地铁了,叫了辆专车直接往老宅杀来。

她还不信了,这男人成天有事没事撩她逗她,是真的断定她没胆子真刀真枪实干吗?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大家都是成年人,大家都彼此有心有意的,那就…谁怕谁啊!

苏辛顶着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坐在后座上,对着手机一个劲儿地翻阅某方面知识,看着看着,脸上渐渐开始发热,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这动作也太太太…太挑战极限了吧?

刷了几条之后,她放弃临时抱佛脚了。

记得之前是哪位哲人说过,某种事应当是人类本能,她自认自己智商还行,领悟力也不错,再是不懂,总不至于丢脸掉链子吧?

越是充满自信,她看起来越是有种吃人的架势,吓得司机话都不敢多问一句。

苏辛笑眯眯地安慰他:“没事,您尽管开,我只是想到要开荤了,有点兴奋而已。”

开、开荤?

司机:“…”您这话明明更吓人好吧!

苏辛原以为唐知眠应该不会那么识相的,她在电话里放下的豪言壮语顶多只是撑撑门面而已,熟悉她的都知道,她这个人最不喜欢在话头上落了下风。

结果等苏辛气势汹汹地杀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某位先生居然真的格外听话地靠在沙发上等着了。

苏辛前一刻还自信满满的心,在他看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倏地一下像被扎破的气球似的,蔫了下去。

“唔,晚好。”她挪过去打招呼,眼神四处游移,半晌才慢吞吞地落在他身上。

男人也许已经洗过澡了,穿着舒适的深色睡衣,领口微敞,露出肌理完美的皮肤,长腿随意交叠,整个人与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样子大相径庭。

看到她时,他深幽的眸光轻漾,又不动声色地掩了下去,漫不经心应道:“晚好。”

苏辛看到他稍稍侧过身,给自己留出位置来。

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微抬,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灯光照映下,更加好看。

指间正握着一个碧色茶杯,随着侧身的动作,顺势将杯盏递至唇边,浅浅尝了一口。

他正在喝茶。

分明该是淡雅清闲的事,却以这样慵懒自然的姿势。

苏辛不知道怎么地,一下子觉得也口干舌燥起来。

“什么茶?我也要喝。”

她原本想坐到他对面的,想了想,又觉得那样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她还是挨着他坐了下来。

沙发其实很长,但唐知眠太高了,又是侧身靠坐的姿势,陡然间就让原本充裕的空间变得狭窄起来。

苏辛坐下来的时候,臀部都是挨着他的大腿的。

她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气味。

是某网上排位很靠前的一款男士沐浴露,也是苏辛十分青睐的一种味道。

仿佛是深海里神秘而隐蔽的一种气息,像他这个人一样,总是在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予你无法拒绝的柔情,如深海般沉默。

“你洗过澡了?”

苏辛给自己倒了杯茶,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提了个不算妙的话题,一问完,她就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急切了。

既然是因为洗澡话题而导致的这场无声无息的拉锯对抗赛,她怎么就能先自灭威风呢!

该死!

从前她追他的时候,根本不会这么扭扭捏捏感到浑身不对劲啊?

为什么到了他都表明心迹了的时候,她反而成了害羞胆怯的那个了?

为了不失面子,苏辛把茶水一口喝完,放下茶杯的瞬间,立刻又挽救了一句:“介意再洗一次吗?”

“嗯?”唐知眠终于将低垂的视线从茶杯里收起,缓缓投向她。

她出了趟门,带着外间的秋光回来的。

长发都没好好打理,由着它们披散在肩头,大波浪的发尾其实并非人人都能驾驭,苏辛却因着一身的妩媚风情,反而让这头长发成了最好的陪衬与装饰。

短款的格子开衫,在腰间打了个结,露出可爱的肚脐。

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没规矩地翘在茶几上,从他的角度看去,更觉她的腿型极美。

大约是故作淡定,她努力让身体不跟他接触,因而腰臀之间自然便呈现出一道迷人的弧线。

什么是诱惑?

其它的他尚未领教过,但是,恐怕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样别扭的人儿,嘴上说着不正经的荤话,身体又害羞得一塌糊涂的模样,更能撩拨一个正常男人最原始的冲动了。

唐知眠却是自小最能沉得住气的。

她起的头,她挑的火,他乐得照单全收,便准备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来解决。

“不介意。”唐知眠挽起一抹笑,从容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没想到阿辛这么奔放,现在太阳都还没落山呢。”

言下之意,白日放纵,实在是不可描述啊。

去你丫的奔放!还不是被逼的!苏辛哪里会听不出他的激将法,想硬气地装作听不懂,可偏偏她就是吃这套!

他笑看她竭力掩饰羞赧的小脸,也没逼迫,就等着她告饶。

果然,到底是女孩子,心上人又这么熟门熟路地循循善诱,苏辛终于受不住了,嗖地一下跳起来,率先在这场嘴炮惹出的“战役”里认输。

“我自己洗去,你就别浪费水资源了!”

身后是他悠哉哉的低笑声:“落荒而逃?”

“谁说要逃了!”苏辛气急,转身退了回去。

她站着,他靠坐着,居高临下的位置能让她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欣然笑意。

苏辛敛了怒气,愣了一下:“你很高兴?”

她很少见他这么放任情绪。

因为在笑,似乎眉梢眼角都是柔和的,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个不理红尘世事的老道士,淡漠冷静,拒人千里。这时候的他,又像极了情场老手,说的每句话,看过来的每个眼神,都带着柔软情意。

苏辛暗骂,真他妈…迷死人了。

“嗯,高兴。”唐知眠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就将她带到自己身上。

他搂着她,温热的掌心在她后背轻然抚着。

“阿辛诚意相邀,我自然高兴。”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65章 开车

言辞温和,气息炙热。

唐知眠不愧是商人,连在这种事上都能进退自如,场面掌控得分毫不差。

以至于原本还信誓旦旦的苏辛,这会儿已经僵直着身子,动也不敢动了。

“阿辛,人是要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负责的。”

他低头在她绷紧的小脸上落下轻吻,又缓缓探向她的唇,意有所指的话语,顺着彼此相贴的唇瓣,传递而来。

与此同时,他的手掌正以磨人的速度上下游移,这驾轻就熟的前奏,实在恼人。

苏辛感到全身的毛孔都进入备战状态,强行镇定之后,大睁着眼睛,无辜而天真地发问:“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唐知眠蓦地失笑。

“怂。”

闻言,苏辛在他身上蹭了蹭,感受到某种暗示后,立时有些不怀好意地附和:“是啊,确实没您…威风呢。”

“小姑娘家的,这么嚣张。”唐知眠眉梢轻动,抓着她的手往下探去。

“咦…”苏辛没反应过来,三秒过后,顿时跟着了火似的跳了起来!

“我我我…洗澡去!”

这次她再也不管会不会被说成落荒而逃了,反正她在他面前,本来就挺怂的!

咯噔咯噔的爬楼声显得格外慌乱,沙发上的人翻身看向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无奈地闭了闭眼。

送至面前的大餐总这样不翼而飞,简直吊足了胃口,他开始怀疑如果有一天真尝到了美味,是不是还会这样心软。

躁动未歇,看来真的还要再洗一次澡了。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男人起身朝另一个浴室走去。

却听楼上传来一声惊呼:“啊…”

唐知眠面色一凛,飞快上楼,推门!

锁了。

眉头微皱,后退半步直接把门踹开!

“阿辛!”

还未踏进,一道软绵身体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挂在他身上,他甚至还能感受到她的柔软在一下一下地起伏不定。

“有…有老鼠…”

苏辛怕老鼠,这是从未告人的秘密。

如果那种诡异的、黑黢黢的东西不曾咬断她的手指的话,她兴许不会畏惧成这样。

可是,许多许多年以前,在暗得仿佛会将她吞噬的仓库里,她看见过闪着红色芒光的东西朝着她迅速逼近,她也试着不断地往后退,再往后退…

却到底没能躲过嚣张而张狂的狠狠撕咬!

疼痛、晕眩!

她扬起手时,那趁势紧追的毛茸茸的东西,龇着牙在耀武扬威!

恶心…

很恶心…

也…

很可怕。

“不怕。”男人突然这样告诉她,比起先前诱哄似的蛊惑嗓音,更多了几分叫人信服的力度。

“嗯。”苏辛咬着唇,让自己不要再发抖。

唐知眠稳稳地托住她湿漉漉的身子,旋身朝外走。

画面再是旖旎,也不适合风花雪月。

怀中的人显然是怕极了,正在轻轻打颤。

唐知眠没再说话,抱着她,像哄孩子似的,踩着温凉的木质地板,缓慢地来回走着。

随着两人的走动,走廊的地面上、楼梯的台阶上依次落下小串的水渍,明明是两个衣衫单薄的人相拥相抱,却并不显暧昧,反而多了些许温情。

苏辛在他怀里渐渐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就这么没出息地大喊大叫,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

开口说话时,才发现声音里都夹着哭腔:“我只怕老鼠…其他都…还好。”

这稚气的解释,更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阿辛本就勇敢。”唐知眠并不点破。

苏辛忽而想哭,扁着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硬是忍下了所有翻滚的回忆。

她看不见他微暗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