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岸心下一喜,立刻加快了脚步。

“哗…”坚实的地面突然陷下一处,魏岸感到身体不自觉地倾倒,光秃秃的四周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他眼前一花,猛地往下坠去!

情急之下奋力朝前扑去,幸好及时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大石头!

身体摇摇晃晃已经出现脱力迹象,却见一道纤细身影缓缓迫近。

他抬起头,竟看见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了,魏岸哥。”

来人声音带笑,张口便是熟悉的称呼,魏岸却只觉得格外陌生。

还未理清头绪,他忽地感到一阵疼痛,原来紧紧扣着石块的十指正被用力地一一掰开。

魏岸深知,如果放手,将万劫不复!

他咬着牙,苦苦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

伦德发现这边的异样,直起身朝这边大吼一声:“An!”

蹬蹬瞪的脚步声,伦德似乎还朝这边跑来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伦德最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岸被推向了不见底的深渊!

“岸儿!”

幽静的别墅内,老人一身冷汗地从床上坐起!

她扭头看向窗外,今夜无星无月,是时节入秋之后,最黑暗的一夜。

魏老太太已经许久不曾梦到过自己的孙儿了,自从魏岸离家之后,这是她第一次梦到他。

竟是这样可怕的梦境!

梦里的男子,直直躺倒在地,身上有无数的伤口,那些伤口都在汩汩流血,好像要就此将他属于魏家的血液流干流尽一般!

她等不了了!

她必须马上出发!

魏家五代单传,岸儿是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他…绝对不能有事!

“老夫人!”

陪伴多年的老仆人颤巍巍地打开灯,房内顿时大亮,刘静蓉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

“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老仆人是当初跟随她出嫁的陪嫁丫鬟,本就比她大了三四岁,时过境迁,年岁漫漫,妙龄少女如今也早已是古稀老人。

大约是被她惊醒的,仆人踩着的拖鞋也都穿反了,却不管不顾地朝这边奔来,满脸焦急地看着她。

刘静蓉感到心下微暖,这世上到底还是有人惦记着她的。

“没大事,把电话册给我拿来。”

“老夫人,您这大晚上的,是要给什么人打电话呀?”老仆人取过一本有些陈旧的册子,一边翻开,一边问道。

“嗯,一个年轻人。”刘静蓉按着数字,不知是说给老仆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你知道吗,他能做许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他能做许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也一定能替她救回岸儿。

如今,她能寄予希望的,也就是这个年轻人了。

“喂?”

意外的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年轻小姑娘的声音。

刘静蓉怔了怔:“你…”

“找唐知眠吗?他洗澡去了。”

苏辛看了眼浴室方向,握着手机跳上床,俏生生地应道。

“您是魏老太太吧?”

早在晚饭的时候,唐知眠就说今晚会有人找他,苏辛左右想了想,魏家委托的接单确认日正是今天,想来,会打电话过来的,应该就是魏老太太。

倒是没想到,会在这大半夜的光景打来。

刘静蓉没想到接电话的非但不是她要找的人,竟还是一个机灵的女孩子,心下斟酌片刻,淡了语气:“是我,他什么时候能回我电话?”

苏辛乐了,这语气怎么听着跟正房来捉奸似的?搞得擅自替唐知眠接电话的她里外不是人。

“他什么时候能回复您,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就可以回复您,‘DUSK’将魏家的委托交给了我,那我应该也有权利跟您了解一下魏岸失踪的始末吧?”

刘静蓉再次怔住。

“DUSK”负责岸儿失踪案的人,怎么会和“夜之门”的少主一起?

还是…这个点?

她原本就是打着两重保险计划:夜之门向来做等价交易,她不确定在他们看来,岸儿的命究竟值多少,但至少,应当是能救出来的,至于能救到什么份儿上,她又不敢轻易断定了。

因此,又找了“DUSK”。

“DUSK”在委托界素来享有盛誉,虽然在速度上不如夜之门快狠准,但胜在“送佛送到西”,在委托过程中,只需适当涨价,就会一直做到让你满意的程度为止,并不像夜之门那样难伺候…如果交换的是不入眼的东西,夜之门从不施以援手。

刘静蓉饶是想得再周全,也没想到,原来这次岸儿的事情,这两方已经开始共同协商了。

这就有些尴尬了,此时无论是哪一方,恐怕都会觉得是她不信任他们吧。

毕竟都是独占一方的组织,同时被魏家授予委托,几乎也等同于承认了己方的不足之处。

刘静蓉被苏辛说得老脸挂不住,咳了两声,换上真挚的态度。

“既然如此,我也不隐瞒了。魏家这次确实是遭遇大难了,也是束手无策才会同时请托两方帮忙。”

“我相信,‘DUSK’和夜之门如果能联袂合作,通力相助,一定能将岸儿平安无恙地救回来!”

“岸儿是魏家今后的希望,我宁愿此时遭遇不幸的是我,也不愿他有一分一毫的损伤!你们要是能将他救回,这份大恩德,魏家必然没齿难忘!”

高帽一个接一个戴下来,苏辛还是第一次被年纪这么大的人这样恭维抬举,笑得躺倒在床上,光洁的小腿一抬,宽松的睡裤瞬时滑下,露出白皙诱人的肌肤。

她闷声笑着,抱着手机在床上翻滚了两圈,几根凌乱的发丝粘在笑容明媚的小脸上,平添了三分娇媚。

浴室门在这时被拉开,水汽氤氲袅袅散出来。

苏辛扬眸看向刚从浴室出来的男人,指了指电话,又用气声张嘴问:“怎么回?”

唐知眠并没有答她的话,而是在看到她此时的模样时,黑深的眸色蓦然一暗。

今晚原本是打算指导她汇总问卷数据的,结果苏辛一直很不正经,如何也不认真听,总跟他捣乱耍赖,闹到最后反而将他惹出一身火,好不容易借着洗澡的功夫缓去情欲,没想到出来后,见到的又是这丫头不自觉的风情露骨!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3章 不务正业

“阿辛。”

唐知眠低声叫她,将擦拭头发的毛巾丢到一旁,手指按在腰间,动作优雅地扯开浴袍腰带。

他眉梢一抬,缓步朝她走来。

距离在渐渐拉近,男人眼底愈发深邃的光芒让苏辛心下一突,她止了唇边的笑,僵硬着小脸讪讪然:“我申请回自己房间睡觉!”

“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淡淡的告知,还没跳下床的苏辛猛地感到身后逼近的危险气息,紧接着腰身一紧,整个人已经从床上跌进他怀里!

她机警地朝后弯下腰,灵活地一扭身,竟真的挣开了束缚,丝毫不敢停顿,一气呵成地从床上跳起来,为了争取逃跑的机会,还顺便把手机也扔了出去!

唐知眠接住手机,随意丢到角落,可怜的手机砸在墙上,一下子就黑屏了。

男人空出的长臂往前一伸,精准地抓住意欲逃跑的小姑娘的衣领,稍一用力,便再次将她拉了回来。

“唐老大!我错了!”苏辛自觉举双手告饶。

“阿辛,错了就要接受惩罚,学会弥补。”

他将她翻身压在身下,清雅面容上透着忍耐。

这样箭在弦上的情形已经有过许多次了,从前的每一次,他总会在最后关头堪堪止步。

苏辛并不是不解世事的纯洁小丫头,相反,虽然实战经验为零,她理论知识却是相当富足的。因而,她当然知道这样半途而废的次数多了,对男方伤害有多大。

而她其实也知道,一直以来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可很多时候,并非是她做不到全然放松和全然信任,只是这些年来,她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孩儿那样顺利干净。

涉足过太多人性的阴暗面,看过太多反目成仇的故事,在这条自己一步步踏出来的长路上,她潜意识里给自己建造了一层强大的保护圈。

她疼爱自己胜过疼爱世上的任何人,只因自出生起,这世上爱她的人少之又少。

哪怕她清楚,自己爱眼前这个男人,他依然不足以令她放下这层保护圈。

她恐惧伤害,尤其是来自深爱之人的伤害。

可此时,他的眼里装着她,只装着她,装着明媚娇笑的她,装着虚张声势的她。

苏辛有些难为情地别过眼,小声说:“切,惩罚就惩罚,弥补就弥补,我怕你啊?”

这话,已是最大的妥协。

“呵…”轻笑声贴在耳畔,男人用略微沙哑的声线表达自己此刻的满意,“那就辛苦阿辛了。”

话声刚落,苏辛只觉扣在腰间的手臂更紧了一些,下一秒已经被他按在怀里就地翻身,两人贴得更近了。

许久,久到苏辛累到没知觉了。

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羞耻,焦躁,以及说不上来的…

“我不玩了!”苏辛手一松,逮着机会就要逃跑!

男人没想到这丫头说不玩就不玩,脸色乍然一变,刚要将她抓回来,苏辛却是快他一步从床上跳下,旋身推门,一溜烟跑得没影!

她最后还是成功出逃了,抵着自己房间的门板,笑得见牙不见眼。

“出来。”唐知眠撑着门板,声音嘶哑。

“我不!”苏辛揉着手直抱怨,“很累啊,唐知眠,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不知为什么,这明明是一句玩笑话,唐知眠却感到心口狠狠揪起,紊乱的神思倏尔清醒过来。

他重重舒出一口气。

“早点睡。”顿了顿,牙关里逼出一丝懊恼,“明早去魏庄。”

魏庄?苏辛这才忆起在此之前,她是接了魏老太太的电话的!

嗷…

不务正业!

她和他都太不务正业了!

唐知眠此时无暇管什么正业不正业的,只知道这样下去,他早晚会被苏辛这丫头玩死。

握紧的拳头在腿边停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他转身回房间,打算再冲一次澡。

被无端挂了电话的刘静蓉哪里知道此刻上演的男欢女爱,她一想到可怜的孙儿不知所踪,就彻夜难眠,直到浑浑噩噩醒来,才发现天色大亮,已是第二天。

“老夫人,有客人来了。”老仆人为她端来洗脸水,贴心地拧干手绢。

“客人?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七点钟来的,等了十多分钟了。您先洗漱,厨房里已经备好早餐了,等会可以跟他们一起用餐。”

刘静蓉深深看她一眼,岸儿离家后,管家也因病辞职回乡下静养了,安珂那孩子自然是要跟着爷爷去的。

如今偌大的家宅里,冷冷清清,除了负责打扫清洁的佣人和守卫的安保之外,也只剩这个跟随自己几十年的老仆人张姐了。

张姐见刘静蓉神色沉重,心下酸涩难当,急忙眨去眼里的湿意,麻利地为她穿上好衣服。

刘静蓉扶着楼梯往下走,目光往下看去,坐在客厅里的是一对容貌极其出色的年轻男女。

想来,便是夜之门少主和“DUSK”的接单者了。

苏辛今天没有做任何伪装,第一次以真实容貌面对她的委托者。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魏家其实挺有好感,毕竟是曲艺家族,精神思想都比常人要高出一截的艺术世家,风度使然,这个家族里的人都十分低调内敛。

在五大世家之中,魏家算是另类的存在,他们有古玩古董的身家,却从不经营买卖,反而全然投入于艺术深造,商界上的尔虞我诈,纷纷扰扰,往往也少见魏家活跃的身影。

苏辛时常想,如若自己不曾走上这条路,如若苏家不曾将她当成禁忌般存在,如若她生活在一个不算拮据也不算富裕的平凡人家,兴许,她也是一个在音乐艺术上努力着的人吧。

“两位能亲自来见我这个老太婆,实在蓬荜生辉。”刘静蓉抬手掩在唇边,忍下一声咳嗽。

年纪大了,又是忧思在身,难免身体乏累。

唐知眠眉眼微动:“魏老夫人的七十寿辰将至,不知道今年可有什么特别安排?”

苏辛奇怪地瞥他一眼,不是来跟人家讨论孙子失踪的事儿的吗,怎么突然提起人魏老太太的生日来了?

刘静蓉虽然也疑惑,仍是客气回答:“今年是不打算过这个生日了,后辈们多数在外巡演,岸儿又…”

提及伤心事,老人脸上的伤感再难掩饰。

“不,应当好好布置。”唐知眠薄唇轻勾,给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建议,“今年您的寿辰,正是一个清理门户的大好时机。”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4章 门人

拒绝了刘静蓉的早餐邀请,唐知眠驱车带着苏辛离开魏庄。

刘静蓉按了按眉心,招来张姐。

“挨个儿通知下去,今年我的生日,全家都要到齐。”

张姐惊讶极了:“老夫人,不是说好今年不办生日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人老了,能过一年是一年,让你通知就去通知,别再多问了。”刘静蓉显然不想多说,站起身,朝着餐厅走去。

张姐立在身后,眼神复杂地看向门外,那两位客人的车子刚刚离开,她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会让从来说一不二的老夫人在小少爷下落不明的情况下,依然坚持要大办寿辰。

难道…小少爷的事儿已经有眉目了?

张姐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头绪,只好依着吩咐,给全球各地的魏家人发去通知,殊不知这一举动,立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车子沿着宽阔的林荫大道缓缓驶出。

安静的车内,苏辛将监听器摘下,存进腰间的腰包里,又掏出手机确认放在魏庄的监视器已经开始正常运行,这才扭头看向唐知眠:“为什么断定这次魏岸失踪案是魏家内鬼做的?”

虽是问句,其实苏辛心里也是相信唐知眠的判断的。

因为夜之门的手向来伸得极长极远,一定早在魏老太太发出委托之前,他们已经顺便做好了前期准备。

“DUSK”却是因为接单者性情各异,处理委托的时候,往往是个人风格鲜明。

苏辛的风格就是随性自由,她很少会去抓事情源头,而是直接从委托者的意图出发,例如,宋志的目的是要徐清回来,她便解决阻挠徐清回来的因素;魏老太太想要找回失踪的魏岸,她便打算趁期考结束之后,直接飞去南太平洋实地调查。

现在,唐知眠既然认为是魏家内鬼捣的乱,那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至于究竟是谁,也许真要等到魏老太太七十大寿当天,魏家子孙齐聚一堂的时候,才能见分晓。

有唐知眠在,她也乐得轻松,到时候该出力出力,该费神费神。

想来,这次委托应该不会太费时间。

“魏岸出走,是只有魏家人才知道的事情。”唐知眠给了最简单的答案。

“这一点我同意。魏家毕竟是清高的大家族,有子孙做出离家出走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确实会秉持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

刚说完,苏辛忽地心下咯噔了一下,隐约又觉得哪里被遗漏了。

但怎么想也想不出究竟哪里不对劲,便皱着眉头一声不吭。

唐知眠目视前方,伸出一只手来准确地捏了捏她的脸。

“不想了,陪我吃饭。”

“别捏我,”苏辛故意鼓起脸来,将小脸撑得圆圆的,委屈地说,“你看,都被你捏肿了。”

唐知眠一时失笑,这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