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而已,这里唱了一出大戏?”

“阿碧”突然俏生生地朝唐知眠勾勾手指:“那边的唐先生,能为我解释一下吗?”

阿都脑袋懵逼了一下,大张着嘴:“阿碧,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直到迎上“阿碧”含笑的眼睛,阿都的嘴巴终于张得更大了:“你…不是阿碧!”

“小都子,你这样就不好玩了呀。”

“你你你…”

怎么可能这么完美!几乎毫无破绽!连语气神态甚至他和阿碧之间的习惯都分毫不差!

阿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斐力和图文更是震惊到双眼发直!

“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阿碧人呢?”

已经完美易容成阿碧的苏辛知道自己很成功,终于不再伪装,甩开长靴,光着脚蹦到沙发上,握着脚板揉了揉,朝另一扇房门努努嘴:“她啊,大概是在画我的刺青吧。”

因为材料不足,她只能在脚底垫了大约五厘米的纸板,还是磨砂的,这几步路差点没磨死她。

第十卷 此恨不关风月 第177章 刺青

“阿碧!”

阿都不相信阿碧居然会输,气得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冲向另一个内室,然后猛地捂住脸大叫着跑回来:“妈呀妈呀!你怎么不穿衣服!”

“阿都你找死!”阿碧比他叫得更大声,一时间,鞋子,台灯,衣架子,能砸的全给砸了出来!

“说了人家在画刺青,你也敢冲进去?”苏辛懒洋洋地开始卸妆,朝他看了一眼,语声风凉,显然幸灾乐祸。

“你…”阿都敢怒不敢言,躲到角落里,免得被阿碧砸死。

好一会儿,阿碧才磨磨蹭蹭地从房里出来,屋内几人齐齐看过去。

这场对决谁胜谁负,已经一目了然。

阿碧的易容并不成功,光是苏辛那双独特的丹凤眼,和颈项上辨识度极高的刺青,大概都已经够她捣鼓半天了。

其实阿碧很想大声说,是因为苏辛长得太特别了所以才不好模仿,可是…她摸了摸脸,自己也并不是什么普通的路人脸啊。

“我认输,你很厉害。”

阿碧并不是一个嘴硬的人,她一贯信服强者,现在面对一个在强项上碾压自己的人,阿碧自认输得心服口服。

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苏小姐,你这个刺青,该不会就是为了防止别人模仿吧?”

形如藤蔓,细节极其生动,又是罕见的金色颜料,更过分的是位置还那么挑剔,蜿蜒而下,仿佛有生命一般生长开去。

阿碧真懊恼之前没仔细多看几眼,一进房间,光凭着记忆去画,结果越画越不像了!

“这个么?”

苏辛擦脸的动作微微一滞,手指轻轻抚着颈项处。指尖触碰到凸起的肌肤,她似乎还能触摸到当时的感受,血色蔓延,筋骨剧烈发疼。

她随意地解释道:“原来是一道伤疤,觉得难看,就纹了刺青遮一遮。”

唐知眠平和的眉目微动。

阿碧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看着苏辛的眼神不觉复杂了许多。

一道这么长的伤疤,必然是伤得很重吧?哪个女孩子不自爱,又有哪个女孩子希望在身上留下丑陋的印记?可纹刺青的痛楚也决计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挨得住的,又是这么繁复精细的图案…尤其是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就得用最尖细的工具去绘制吧?

阿碧眼神变了变,恭恭敬敬地朝苏辛行了个大礼:“这次出行,阿碧一定全心全意听从苏小姐的安排!”

阿碧都认栽了,阿都肯定也没话讲,更重要的是,苏辛的易容不仅打败了阿碧,其实也侧面打败了他。

因为,他竟然一开始并没有认出苏辛来!亏得他还自诩自己有一双能看破一切伪装的眼睛,没想到苏辛根本连发挥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五人之中,阿南早早表明态度,现在又有两人彻底被征服,斐力和图文对视一眼,知道再是反对也无济于事,更何况,这个女人虽然是苏家人,但也确实有非凡的一面。

兄弟俩至此低下头去,已是臣服。

有时候,并非真要做到多么惊艳才算成功,苏辛挑了个最容易下手的,隔山震虎,效果同样不错。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苏辛也不再同他们多说,扯下假发,唇角不经意掠起,勾勒出一丝倨傲的笑意。

唐知眠在这时淡静出声:“退下吧。”

短短一瞬,五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累死了。”苏辛躺倒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吊灯,这房间似乎处处都藏着玄机。

唐知眠踩着灯影走到吧台后,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排精致的酒瓶上掠过,听见苏辛软绵绵的抱怨,心思转了转,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忽而想让苏辛喝酒了。

毕竟醉酒的苏辛很可爱,也适合说些她清醒时不敢说的话。

“阿辛。”

他挑了瓶度数温和的红酒,对着她展露人前少见的笑容,皓齿洁白,神情温雅,看得苏辛心跳都险些漏跳了半拍。

“干、干嘛?”

“喝酒么?”

苏辛严肃地摇摇头:“先生,我不陪酒。”

他依然笑:“无妨,我陪。”

苏辛眨眨眼,居然觉得没毛病?

然后,苏辛再次没出息地醉倒了。

这次喝醉又有点不大一样了,唐知眠饶有兴味地把玩她柔软的长发,眸光浮浮沉沉,在那道金色的刺青上流连探寻。

一道经年不愈的伤口,如非特殊,她又怎么会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而是选择用华美的刺青去掩盖遮瑕?

也许,只是因为她和那个他曾经是以命换命的纠葛,珍视至极,才轻易不肯展露人前,供人遐想猜测吧?

至此至终,在她心里的那个他菜是世间至珍至宝,是无论何时,都敛藏保存,不与他人分享的存在。

这可真叫人…嫉妒啊。

他伸手轻拍她的脸颊,酡红附之其上,令她娇俏得仿若将开的花蕾。

他问:“阿辛喜欢的人是谁呢?”

“喜欢…嘻嘻,我喜欢你啊,唐知眠。”苏辛尽管安坐着,一动不动地,唯有一双眼睛泛着迷离的光,始终凝在他身上。

“唐知眠是谁?”

“你傻啦?”苏辛吸吸鼻子,感到有点冷,“唐知眠是你,你就是唐知眠啊。”

“不,”唐知眠俯身为她渡酒,话语也一并送了出去,“我和唐知眠,你选谁?”

“你这个问题好奇怪,我有点听不懂…”苏辛歪着头,神思混沌的她,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唐知眠眸光暗了下来。

不该问的,若不是想到她并不爱他,他也不会这样幼稚又可笑地失控了。

罢了,一切总会结束,至少现在,她是他的。

直到他吻上她颈项处的刺青,唇瓣贴合肌肤,酒香混着一丝冰凉,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而入,她才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感觉如此清晰,又如此让她耿耿难忘!原以为已经不再回忆的疼痛,仿佛骤然间穿透光阴的枷锁,沉沉钝钝地袭来!

苏辛倏然醒了,抬起有些乏力的双手,神色平静地想要推开他。

唐知眠却像是能预料到似的,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重新探身过来。

苏辛茫然极了,身上使不出半点气力,酒意再次侵来,晕乎乎的脑袋已经接近罢工。

她闭上眼睛,挫败地任由他吻个够。

许久,躁动的情绪缓缓停止,男人抱着她,贴耳低语:“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喝酒。”

苏辛想翻白眼,你大爷,是谁让老子喝酒的!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78章 地狱

黑暗,是地狱的颜色。

森冷严密又雍容华贵的伪装之下,是肮脏污秽的底细。

他曾在一本书里读到过这样的句子:“当你潜入一条黑暗的隧道,发现自己无路可退时,如果余下的那口气不足以支撑你原路返回,你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前行,游向未知…并祈祷能找到出口。”

实在是太形象了,魏岸想,这段话几乎可以原封不动地拿来自嘲了。

因为,他此时俨然已无退路,除了祈祷有新的出口,便剩下这不知黑夜与白天的思索了。

可思索往往除了加剧身体的疲乏,在这样的逼仄束缚的境况下,没有丝毫实质性的作用。

魏岸坐在窄小的窗边,眼神平静如水。

这是他从进来开始,最喜欢的一处了。

但那与其说是窗,不如说是整个房间里唯一能提供空气的地方,只有他拳头大小,外间幽幽的一点光亮,像一条垂死的鱼,在深黑的海洋里,浮浮沉沉,而他也只能凭借这道光的浮沉去判断时间。

有时候光线在他眉眼偏上,左前照来,那是日头刚冒出的时候,要是再低下一些,便是日上了中天,要是藏进他身前黢黑的衣料里,那大约可以判断,这一天又过去了。

魏岸靠着这样的算法知道,他被关在这里已经有十七天了。

因为历史原因,这个岛国有相当一部分的难民,多数是逃亡各国的流窜人民,颠簸跋涉而来,原以为是天堂,却原来依然是逃不开的地狱,或者说,是炼狱。

他们被集中起来编号分级,随后发往不同的服务场所成为不同等级的奴隶,少数能混得好些,也有趾高气扬的时候,但通常是笑不到最后的,不得善终的结局,会成为下一批难民戚戚然相互警醒的血例。

看管魏岸的是一个四肢强健的黑人,也许是才刚被收入岛,眼里还有对命运的不甘,所以上位者便用了点方法。

每次端饭进来,魏岸都可以听见挂在这个黑人双脚上的铁链发出哐啷声响,拖在地面上咕噜咕噜前行,如同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时时刻刻掌控着他的命运。

而这样的折磨会一直延续到他彻底臣服为止。

倒是作为被关押者的魏岸,反而手脚完全自由。

这一点,极是讽刺。

是料定了魏岸身无蛮力,无法逃脱,也能让这个名叫布克的黑人,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看管生涯中,感受到什么叫绝望,从而放弃无谓的挣扎。

窗外的光线再一次滑到身前时,铁门被打开。

魏岸不需看,便知道是到了晚饭时间了。

他现在一天只能吃一顿晚餐,但他看不见到底是什么食物,只知道味道不难吃,也绝对算不上好吃,有汤食也有肉食,但没有米饭或者面条。

这一点,又极难忍受。

因为,南国人民还是喜欢吃饭的。

他突然想起了苏辛。

那个女生,是他第一眼见到就产生微妙情愫的唯一异性。

他后来其实遇见过她几次,准确地说,是他有意跟着她。他并不知道苏辛是否察觉到了,因为最终他也只能跟出一段路,等他想再追上前时,她总能灵活地一闪身,再也寻觅不见了。

他见过苏辛吃饭的样子,两次,一次带着一个小男孩,一次和一个光头男人。

吃得很香,但又不是狼吞虎咽的香,她很安静,动作也没有很大幅度,神情却是满足的。

仿佛碗里装的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最值得反复咀嚼的人生百味。

一次吃蛋炒饭,一次是拉面。

巧的是,都是天气极好的日子。

那时候,日光灿烂地映在玻璃上,临窗吃饭的女生,是他此生总无法圆满的缺憾。

他现在也想吃炒饭和拉面了。

“今天是什么菜?”他用瑙鲁语问,太久没说话,才发现嗓子疼得厉害。

布克是会说瑙鲁语的,因为魏岸曾听他骂过一句“该死的”,发音很地道,显然为来此处避难之前是下足了功夫的,再往深里想,更有可能正是因为布克会这门官方语言,才有了更多生存下去的机会。

不然,绝对不可能会留在这里看管犯人,如果可以忽略心理折磨的话,其实所有的“工作”里,属这里最是轻松了。

魏岸思绪顿了片刻,他刚才好像已经定义自己是犯人了?

可笑的是,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

哪怕是偷渡上岛,他也是有国籍的人,如何也轮不到瑙鲁人对他横加处置。

布克像是没听到似的,拖着哐啷作响的脚链走过来。

依然是漆黑的视野,只有布克提在手里的油灯发出晕黄的光。

魏岸按着脖子,再次开口:“今晚我想洗澡。”

这个要求还是容易被满足的,所以这十多天里,他虽然衣着脏乱,但好歹是能洗澡的。

心虽干净,却身陷地狱,如此无奈又无力。

魏岸清楚,无论当初见到的那个叫他“魏岸哥”的究竟是不是儿时陪伴至今的女孩,可有一点却毋庸置疑:他在这场近乎讽刺的斗争之中,尚未作出反应,就已经沦为一个被轻易拿捏的人质。

丢尽了魏家的脸面,也一定让奶奶失望至极。

魏岸从未想过,曾经的意气用事,会是以这样的解决宣告结束。

离家半年,走入市井与热闹之中,体会与从前截然相反的生活;也试过独自踏上广袤地界,去感受天地大美,人之渺小,收获心灵感悟。

如此走走停停,几乎已经穿过半个地球,原以为会有更宽的以后,甚至更能有勇气面对心中爱慕的姑娘,然而,不等他将未来的形状描摹一二,就成了阶下囚,他没有原路返回的气力,也被封住了前路。

布克哼了哼,算是答应了,等他吃得差不多了,就抓起饭盒往外走。

“叮!”布克锁门的同时,朝他丢来一把钥匙。

那是开启墙壁的钥匙。

一墙之后有一个狭小的浴室,魏岸平时就在那里洗澡。

他照例抹黑前行,这段时间以来,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总算不至于像一开始那样撞得鼻青脸肿了。

浴室里是有灯光的,但也很暗淡,只能隐约看见简陋的洗漱用品在哪个位置,魏岸通常连帘布和门都不关了。

“别动,站好。”

魏岸刚脱完上身的衣服,一道细软的女声倏尔在身后响起,按在颈上的刀片折射出刺目的光亮,映出无边的冷意。

他感到自己按在腰间的手重重颤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接一阵的狂喜从心底翻涌上来!

是她!

是她来了!

随后又是否定。

不!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可是这个声音确确实实是她的!

尽管受制于人,魏岸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激动难耐!

“苏…苏辛?”

他试探性地叫出这个名字,来人轻“咦”了声,更凑近了些。

而后是一句意味不明的嘀咕:“运气也太好了吧…”

前天刚结束期考,昨天刚飞来南太平洋,今晚刚偷渡上岛,结果刚挟持的第一个人居然就是魏岸?

这次的任务…好像可以就此结束了?

第十一卷 不敢问来人 第179章 战斗

然而下一刻,苏辛就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尖锐的铁链拖地声响骤然从外间传来,不及思考,墙门已经被用力推开,油灯烛火将一张暴怒的脸映亮。

“什么人!”

布克反应非常快,踩着大步迈进来,扣住脚踝的铁链在此时竟忽然像是毫无影响一般,不仅没能拖慢他的速度,反而让他更加强悍,气势汹汹地朝苏辛袭来!

苏辛知道避无可避,今晚怎么也要恶战一场了!

她闷声用中文在魏岸耳边落下一句:“站着别动,我来对付这个大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