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某个字上故意停了停,惹得苏辛浮想联翩。

干…

干你个头!

苏辛立刻打住自己不纯洁的思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老流氓!”

唐知眠微怔,是听她常说流氓,倒是第一次加了个定语。

老?

他很老么?

二十七岁的年纪,怎样也不算老吧?

可是当他看向蹦跳着往饭厅走去的苏辛时,那可爱小巧的丸子头,以及曼妙年轻的身形时,忽然又有了微妙的情绪。

这一晚,为了证明自己不老,唐先生不顾身下的求饶,尽心尽力地向说错话的苏辛展示自己的能干。

第二天,老流氓带着这对姑侄去了迪士尼。

排队这种事,当然是轮不到唐先生做的,早在他们踏入的那一刻,就有专人等候着为他们服务。

果酒饮品一应俱全,瞻前马后各种走后门,贴心而周到的服务,让他们度过了轻松愉悦的一天。

此时的三人站在摩天轮上,垂眼便能俯视整个繁华的城市。

夜景入目,璀璨的灯火成了散落的星辰,顺着蜿蜒的主河道点点蔓延。

高处不胜寒。

苏辛裹紧围巾,再次感叹:“万恶的金钱啊。”

苏乐攀在她脚边,也感叹:“我太喜欢万恶的金钱了!”

苏辛一听,急忙纠正侄子的金钱观:“钱这东西,咱们意思意思赚一点就够了,千万不要东施效颦!”

苏乐:“…”东施效颦是这么用的?

唐知眠按了按眉心,佯装没有听到。

苏辛正要给侄子贯彻东施效颦的危害,脚下突然剧烈一晃!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丢掷下来!

苏辛还未反应过来,唐知眠已经急速将她抱住,长臂一伸,小小的苏乐也被护在身下!

螺旋桨飞速转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唐知眠长眸轻睐,一瞬凛冽的心神缓缓放下。

是客人造访了。

这样的出场方式,显然是带着怨气的。

客人是一对男女,男的年纪大一些,周身气质沉郁而从容,长躯落座在沙发上,不用靠近都能感受到那种生杀予夺的王者气息。

苏辛暗暗诧异,原来传说中的九盟首领长这样,和上次见到的时候判若两人,现在看上去更加凶巴巴的不近人情,还是她家动不动就耍流氓的唐先生好。

相比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的那个女孩就自然放松多了,不时摸摸这个,碰碰那个,然后一扭身,开始玩起无辜的苏乐来。

苏乐被她按在怀里一个劲儿地搓着脸,原本想挣扎,对上苏辛“乖,让客人们玩一会儿”的眼神,还是认命地任由南星玩个够。

南星玩得趁手,回头对沙发上的男人俏声说:“九叔叔,这孩子长得这么好看,我们可以和他结娃娃亲吗?”

孩子都还没生,就想着和人结娃娃亲?今天说好了是来找人不痛快的,却立刻给人家一个台阶下,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知道怎么拿捏他的脾气了。

沈虞决眼角细不可见地微抽。

唐知眠却看得真切,难得见他有这么罕见的无奈情绪,看来这个聪明的丫头,就是沈虞决珍藏多年的“童养媳”吧。

唐知眠感到心下倏尔舒服多了。

年龄上,他不过比苏辛大了五岁,沈虞决却比那丫头大了七八岁。

老,还是沈虞决老。

至于“童养媳”这个说法,似乎也是大家流传的八卦,而对于九盟里的八卦,唐知眠一向也没有多探究的兴趣,倒是之前不经同意,就将刚继承英伦公爵之位的艾伦给除了,于公于私,都欠沈虞决一个交代。

如今被猝不及防找上门,唐知眠虽然有些不悦,倒也没有真的动怒。

他慵懒地坐在沈虞决对面,声线清润之中多了淡淡的亲和:“不请自来,有失远迎。”

“既然是不请自来,应该是我和你赔不是了。”沈虞决冷然回应,并没有很给面子。

唐知眠也不在意,弯唇轻笑,提起另一件事来:“没记错的话,锡兰伯爵世家有你的人,但似乎一直混得不温不火。如今艾伦死了,这不是把现成的机会给你送上门了么?”

“锡兰和英伦,一码归一码。”

“如果这么不领情,我也只能让夜之门动点手脚了。”

“怎么,这是威胁?”沈虞决眉梢轻挑,语气轻缓却倨傲冷漠,“唐知眠这三个字,好像值不少钱。”

说完,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正在陪南星走动的苏辛。

唐知眠眸底蓦地生出森冷的阴翳:“这是我的底线。”

“那就为了你的底线,牺牲一下吧。”

“找谁?”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世上虽有能力者大有人在,但要论是九盟做不到,而夜之门却能办到的事…唐知眠稍稍想了想,便知道沈虞决要不是真的无计可施,也不会特意过来一趟。

只不过故意拿艾伦的事情先给他一个下马威,往后再谈请求,就能更多几分胜算。

“这个人,一旦找到就立刻联系我。”一张旧照片递来,上面是一个被划花了脸的女人。

唐知眠随意看了一眼,将照片按在桌上。

“不做亏本买卖,这是你我都知道的原则。”

“艾伦的死,我可以一笔勾销。”沈虞决提出让步。

“不够。”唐知眠在商言商。

沈虞决静静地同他含笑的长眸对视,半晌,再次让步:“九盟欠你一个人情。”

“成交。”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22章 你不是他

那边是男人们干脆利落的交易,这边是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的游乐场。

苏乐在苏辛的要求下,跟南星玩得很好,主动拿出自己的玩具分享,还甜甜地叫人家姐姐。

南星哭笑不得,她是长得嫩了点,而且也确实挺喜欢和孩子们玩,但是…也没到这么幼稚的地步吧?

“你不记得我了?”南星趁苏乐转身去搬自己的《睡前故事大全》,转而和苏辛说起话来。

苏辛笑了笑:“当然记得,言南星,我的半个药理师父。”

南星舒了口气,还以为这女人转眼就把自己忘了呢,当初她还和沈虞决形同水火的时候,曾在“DUSK”首领的邀请下,过来给一个据说极有天赋的女生上课,那个女生就是苏辛了。

只不过当时她多半的时间在和沈虞决置气,动不动就找沈虞决晦气,难得那男人那段时间对她格外纵容,南星一肚子脾气没处发泄,就干脆拿苏辛做实验,净教些歪的邪的,正儿八经的东西也没认真教多少,后来白领了一大笔钱,到现在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听苏辛称呼自己为“半个”师父,南星小脸微红,摸了摸鼻子,很是别扭地接受了。

“这次怎么想着过来?”

苏乐已经抱着自己的宝贝屁颠颠地跑过来,苏辛弯腰摸了摸他满是汗的脑袋,“快去洗澡睡觉,明天不是还要去学英语?”

大好的假期,为了能和唐知眠过二人世界,苏辛二话不说就给苏乐报了兴趣班,如此残忍,如此丧尽天良,苏乐觉得苦,但是苏乐不说。

看着苏乐一边叹气,一边慢吞吞地挪出门,南星坐在椅子上笑着回答:“也没什么事,我的九叔叔和你的唐先生一样,做起事来都是这么随性的。”

苏辛倒是没想到,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小女生,反应倒也不慢,听出她的试探后,也没急着转移话题,反而用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搪塞。

苏辛见状也不再多问,拿了些水果过来,像招待客人一样,只和南星聊些女孩儿家感兴趣的事情。

直到房门被轻敲,两个同样出众的男人立在外间的灯光里,看向各自心爱的姑娘时,眸光不自觉放软:“阿辛,睡觉了。”

“南星,走了。”

晚上躺在床上,日常的运动过后,尽管一身疲累,苏辛还是忍不住提起精神轻声问:“沈虞决有为难你吗?”

“只是一笔交易。”唐知眠亲亲她的发顶,安抚道,“乖,没事。”

苏辛觉得不安,她想到了当时在难民岛上的事情,虽然写总结的时候刻意掠过了自己被艾伦下药的事情,但她后来查过,艾伦返程的轮船翻了,全员都得救,偏偏就艾伦一个人葬身茫茫大海。

能将意外做得这么不像意外,并丝毫没有被追究的担忧,她想,除了唐知眠,这世上恐怕找不到另一个这样光明正大为她出气的人了。

“唐知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夜之门虽然强大,但他毕竟还是唐家的当家人,每次动静都弄得这么大,就不怕给唐家招来话柄和猜测吗?

世家门族最在意的就是名声,苏家如此,早前隐瞒魏岸失踪消息的魏家也是如此,更别提如今坐拥五大世家之首的唐家了。

而且,当时在岛上,矮婆还提醒过她,“暗”世界来了一个扬言要杀唐知眠的客人,尽管最终自然是没有真正下达追杀令,但至少说明确实已经有人盯上唐知眠了。

苏辛伸出手在他裸露的胸膛上无意识地描画着,黑暗中,她的眼睛闪动着漂亮的光:“其实,你不说也不是不行,可是既然已经在一起了,不是彼此要相互信任吗?”

这话有点假大空,毕竟连她自己也做不出全然的信任,可是事有大小缓急,唐知眠如果真的有什么大秘密隐瞒她,苏辛想,也许,她真的会很生气。

意识到怀中的人儿已经有了些许怀疑,唐知眠低声叹气,搂着她翻身,两人体型上的差异,让他可以将她完全包裹在身下。

“阿辛。”

他沿着她的鬓角细细亲吻,一声声充满爱意的情话悉数落下:“你只要记得,我爱你,从头至尾,都只爱你。”

苏辛没想到最后这人给她来这一招,顿时有些懊恼:“唐知眠,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别以为她是那种一听好听话就会服软的人!哪怕现在她真的被他弄得浑身瘫软!

“我也在和你…做正事呢。”唐知眠借着湿润进入她,给她最极致的享受,“阿辛,或许,我们可以考虑要个孩子。”

他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在所有人都可以随意用“唐知眠”三个字威胁他的时候,在他明知道继续隐瞒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糕的时候,在他每每从她眼睛里看到依恋和信赖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个声音在反复提醒他:“你不是他,你永远不可能成为他。”

“你的世界你的人生,是苏辛全然陌生的,她不会爱你,她爱的只是唐知眠。”

他在她身上点起热火,又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派遣空虚,这一场情事歇了又起,起了再起,反反复复,苏辛在高迭的情欲中沉沦,最后力不可支沉沉睡去。

“先生,到了。”

欧盛将车子开进一条安静的长街,从各色灯牌和老旧的招牌来看,这是一条在现代高耸的建筑群里夹缝求生的破落处所。

“我们的人救下他之后,原本是要等您的指令的,但您后来一直忙着和苏小姐…”欧盛斟酌了一下,轻咳两声,“培养感情,这里就给搁置了。”

“柳家现在一堆散兵,都各自飞了,但是柳庆荣手里还握着不少东西,昨天忽然发了病,到现在还没恢复意识,我们担心会出事,会耽误您的计划,所以…”

“开门。”一扇高立的铁门,铁锈厚重,从外间看根本看不出和其他人家有什么区别,唯有锁把,却是最新型的识别锁。

欧盛使了个眼色,有人立刻上前开锁。

晨光刚亮,世间万物都还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如同迷离的梦境,亟待一场鲜血洗涤。

唐知眠踏入门内,欧盛立即一挥手,所有人守在这幢小破房的四周,做好了严阵以待的准备。

从“暗”世界传来有人花钱雇佣杀先生的消息开始,到如今柳庆荣病危,柳家的余孽似乎已经找到了什么靠山,正在做着实力悬殊的垂死挣扎。

有时候,给多了自由,反而便容易得意忘形了,先生一开始留着柳庆荣自然是因为还有些用处,却没想到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第十二卷 世人皆醉我独醒 第223章 保他不死

屋里很暗,正如欧盛所说,这时候的柳庆荣已经奄奄一息了,老迈的身体躺在一张小床上,那床铺是白色的,衬得他更加形销骨立。

从前风光的时候,柳庆荣也算是年轻才俊的,盯准了日进斗金的建筑工程,在政商界混得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可以说早年是相当得意的。

偏偏家里出了败类,自己又信错了人,于是一生的努力付之流水,一生的荣耀也在这样一间无人问津的小屋里头陨落。

然而,他或许到死都不知道,柳家的败落其实更有内情,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托着,不声不响,不紧不慢,照着常人看不出的方式,轻而易举地就将五大世家之一拉入了混沌的噩梦之中。

“谁…”床上年迈枯朽的老人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声音。

从容的脚步在缓缓靠近,他听得见声音,但握紧拳头想睁开眼睛却已经有心无力了。

他没有想到,最终让自己失去一切生的希望的人,会是自己这辈子最疼爱的女儿。

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爸爸”,再也不是娇俏的撒娇和依赖,反而成了催命的符咒,在久久不能寐的长夜里,一次一次地将他的心神打碎。

“柳老爷,好久不见。”

寒暄的话听上去有些遥远,柳庆荣干燥的唇瓣如枯叶般轻轻颤了颤:“你是…”

“二十三年前,你似乎去过皖北一带养病,在那里逗留了一个多月,是么?”这声问话,清淡至极,却不知道为什么,柳庆荣没来由地一阵哆嗦。

“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记不得了?”唐知眠长腿一伸,勾来窗下的椅子,姿态优雅地坐下,唇角掠起极冷的弧度。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柳庆荣虽然身体即将油尽灯枯,但意识十分清醒,几乎在这人一提及二十三年前这个时间点,就一下子想起了当年所经历过的事情。

那火啊,漫山遍野地烧着,从这一处燃到那一处,他看着妖红的火光之中,那些哀嚎着的生命是如何试图逃出来,又是如何被火焰恶魔般的爪子给拉回去…

那叫喊声,诅咒声,孩子的啼哭声…像一首杂乱无章的乐曲,一声声短促又高亢,听得他心头发麻,可转眼看着其他人还在事不关己的说说笑笑,他也渐渐放下心来。

不过是一群不听话的山野村夫而已,这种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谁用火不当,烧了山,毁了村,再正常不过了。

原以为这件事只是年少时的一个恶作剧,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有人提起来。

柳庆荣浑浊的眼珠子微微一转,他被柳庭庭注射了过量的药剂,视力急速下降,现在除了嘴巴和脑子还能动之外,四肢僵硬,毫无反抗之力。

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只是无意问起,还是真的有备而来,但他毕竟是一个活不长久的人了,除了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之外,多个人说说话倒也不是坏事。

他闭了闭眼,轻声叹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唐知眠轻敲着窗台,外间的晨雾在渐渐散去,大地呈现出原有的容貌。

清冷的声线听上去格外平静:“皖北一带有个曦云村,籍籍无名,是个没什么紧要的地方。但是我听说,那里民风淳朴,风景很是优美,不知道柳老爷去看过没有?”

柳庆荣的心跟着这慢条斯理的声音起起伏伏,闻言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是很美…那地方就和神仙住的地方一样…”

“噢?”唐知眠长眸投射出杀气,但因着这屋中弥散的药水气息,又渐渐平复了下去。

“你可能不知道,那地方虽小,但每个人都很聪明…当年我病发,也是靠他们族里的秘药给救过来的…”

柳庆荣的眼里出现了充满怀恋的光,他依稀还记得那里的山水都是带着灵性的,于是,他就那样一眼看中了在溪边洗衣的她…

“看来曦云村的人也算是柳老爷的恩人了?”

柳庆荣一下子清醒过来,胸腔处鼓鼓震动,被这话语里轻描淡写的质问给点醒。

“不不…他们又实在是太可恶了…”

柳庆荣瞪大了眼睛,尽管视线迷茫,但似乎又想借由这个动作将说话的人看得更清楚些:“怎么可恶了?”这声几乎是带着笑的,透着清冽,透着他听不懂的情绪。

“他们…他们想要挟持我们,山野村夫果然最是贪心!”

“满口胡言!”

脖子突然被一只手给狠狠扣住!柳庆荣险些背过气去,死命拍着对方的手背,却换来越来越用力的收拢!

“咳咳…”

眼白翻动,眼看着是要昏死过去,脖子上的力道又倏然一松,而后手臂上有什么东西注射进来,柳庆荣再次吓出一身冷汗,瞪着眼睛半天不敢说话。

屋内一时静谧,柳庆荣死里逃生,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脚,除了视线依然受阻之外,他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动弹了!

即使如此,他还是僵硬地躺在床上,聪明地不敢轻易惹怒此时屋里的另一个人。

唐知眠也不急,长躯修挺立在床前,俯视的眸光藏着暗夜的冷凝。

长久的静默足以让柳庆荣好好想通前因后果。

他记得没错,当年全村五百三十二个人,男女老少没有一个逃出来过。也许这个人只是曦云村的故人,这是来讨要说法了。

然而,年岁久长,只要他打死不松口,这样的威胁又有什么用呢?

到底是有恃无恐,柳庆荣颓然一声长叹:“时过境迁,既然都过去了,那就当往事长埋吧…啊!”

猝不及防的骨骼断裂的声响让柳庆荣皱紧了一张老脸!

“你…”

紧接着又是一声“咯咯!”

“啊…”

两只手全部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