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也就是说,真的存在群众匿名举报她和唐云月发生冲突?

谁?

柳庭庭么?

还真是太闲没动筋骨了,这一个两个的,都当她好欺负么?

几人离开苏辛家之后,出了楼,往车子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和祁东关系较好的王南打趣道:“东哥,你该不会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故意把自己私人号码给她吧?”

他故意强调了“私人”两个字,话里藏着的暧昧,一听就不怀好意。

其他人都是惧怕祁东的,闻言也只敢偷偷在心里附和,真跟王南一样同祁东插科打诨,恐怕一百圈的操场是免不了了。

祁东冷冷睨他一眼:“一天到晚净知道胡说八道。”

“天地良心,我这说的可都是掏心窝的话!”

祁东懒得搭理他,看向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你的爪子。”

王南讪讪地收回手,还是忍不住凑过来问:“那你没事给人家小姑娘号码干嘛?不怕嫂子生气吗?”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8章 帮我离开魏家

王南可老早就听说了,祁东家里给他安排的那个准媳妇儿彪悍得很,最看不得男人朝三暮四,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行为,祁东居然一反常态把自己的私人号码都给苏辛留下,这怎么看都有猫腻啊!

他同情地看着祁东沉默不语的侧脸:“我说东哥,你可上点心,别回头泡妞不成还被老婆给罚跪搓衣板咯!”

“哈哈…”终于有人憋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一车的人都跟着笑。

王南天生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儿,可偏偏吧,让他混成了警察,怕老百姓们不信任他,他没事在人前就是挺严肃正经的面孔,也就是脱离了大众的视线了,才会这样嬉皮笑脸的,一出口全是荤话。

就像现在,这有板有眼的调侃直让他们脑补出祁队跪搓衣板的挫样,这么一想,就没忍住给笑出来了。

祁东在一片笑声中缓缓开口:“你们没有注意到,苏辛住的屋子,有全球最顶尖的防卫系统么?”

“什么?”

王南这下子是彻底惊住了,祁东是怎么看出来那间衣服零食满天飞的屋子里有防卫系统的?而且还是全球最顶尖的?

这让他们只顾着看他笑话的人情何以堪…

其他人也露出震惊的表情,怎么他们进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感受到?只觉得那就是一个普通女生住的地方,还是一个有点邋遢的普通女生。

祁东却并不打算为他们解惑,再次肯定地点点头:“以我的经验,苏辛并不如表面那样简单。”

“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我对她产生兴趣了,你们一个个把嘴巴封紧一点,别在林攸前面乱嚼舌头,否则…”

“是是是!我们打死也不会说你把私人号码给了一个女生!”

王南知道祁东是心存顾虑才没有将心中的安排说完,毕竟是十多年一起拼搏上来的兄弟了,祁东的为人,他比谁都清楚,之所以刚才会故意取笑他,也是因为出了楼后,祁东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这不是看他不怎么高兴想活络一下气氛嘛,没想到不仅是心事重重,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消息!

“行了,一切从长计议,回去吧。”

车子启动,很快开出小区,在主街上遇上红灯。

等绿灯的时候,旁边的林荫道上经过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头发乱糟糟的,睡眼迷蒙,踢着一双拖鞋慢吞吞地走着,见到他们的车,还下意识多看了两眼,祁东正抽着烟,手搭在窗口,烟头一闪一闪,风大了一点,烟灰飘了一手,他扭头看去,风将乞丐的刘海吹起,露出一双有着青灰色瞳仁的眼睛。

青灰色的瞳仁…青灰之眼?

难道长辈们说过的那个事情是真的?

祁东一下子直起身子,刚想再看仔细些,绿灯亮了,车子重新启动,那乞丐也已经低下头,继续朝前走去,拐了个弯儿很快不见了踪影。

祁东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为什么自从来到S市,他总觉得这里要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巨变似的?

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精神衰弱了么?

刚送走一群警察,苏辛正躺在沙发上整理思绪,不一会儿门铃又响了起来。

她没精打采地转了转戒指,和屋内相连的监控系统打开,苏辛掀动眼皮看了眼,惊异地发现门外站着的脏兮兮的人,居然是顾蒙?

“你怎么来了?”苏辛请他进屋坐。

关于顾蒙,她虽然对他的真实身份存在疑虑,但至少从无意中认识到现在,他的存在并没有对她带来任何威胁。

他人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面貌,她本身无权过问和探究,只要没有涉及她的利益,她也没打算真去调查清楚。

至于青灰色的眼睛,苏辛对此有些好奇,但还没到必须一查到底的地步。

除非这双眼睛真的同魏家有什么割舍不开的关联,否则,她还是会尊重身为朋友的顾蒙的意外,不轻易去调查他的背景来历。

而今天,顾蒙居然主动来找她,这让苏辛意外的同时,不禁再次看向他的眼睛。

比起之前隔着屏幕的见面,这样近距离的现实中的观察感觉很微妙。

南国人的眼珠都是深棕色的,自然光下则会呈现一种近乎黑色的错觉。因而,顾蒙这样的青灰色,尤为显得特殊。他今天依然是顶着稻草一般的乱嘈嘈的头发,像是为了故意遮盖自己的眼睛,只要低下头,就很容易被人忽视。

顾蒙不会说话,苏辛拿来一张纸给他,那纸的正面写了一串号码,苏辛才想起是之前祁东留给她的。

祁东前脚刚走,顾蒙后脚就到,难道唐云月的案子和顾蒙也有关系么?

对了,苏辛恍然忆起,顾蒙和唐云月都是东苑别墅园区的住户!

“有什么想说的话写在这里吧。”苏辛把笔递给他。

…“苏辛,你能帮帮我吗?”

苏辛问:“帮什么?”

仔细一想,这几天来找她帮忙的人还真多。纪俞宁算一个,顾蒙又算一个,要是算上刚才还让自己好好配合调查的祁东的话,她可真是如唐知眠所说的,本事已经厉害到家喻户晓了。

顾蒙犹疑片刻,在纸上刷刷写下几个字。

…“我要离开魏家。”

原来他真是魏家人。

苏辛佯装惊讶:“你不是姓顾吗?”

顾蒙翻翻白眼。

…“那只是我的笔名,白痴!”

苏辛假装没有看见白痴两个字。

“你在魏家的身份是?”

…“刘静蓉是我母亲,嗯,后母。”

这倒真是出乎意料了!原以为最多只是魏家旁系的某个亲戚,没想到还是正儿八经的魏家少爷?

刘静蓉是魏岸的奶奶,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浑身上下怎么看怎么像乞丐的男人,居然是魏岸的大伯?

一个文弱如书生,一个落魄像流浪汉,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真有血缘关系?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苏辛指了指他的嘴巴,她可从来没听过魏家有个哑巴少爷。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39章 预感

顾蒙再次陷入沉默,或者说,他一直都是沉默的。

从为了家族的盛兴而不断牺牲自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活在沉默里。

他以为,只要那样,就能得到更大的认可,却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算计。

这世上能做大事的人,多数也是心狠的吧,所以他以为善良的母亲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割断了舌头,然后带着愧疚为他被摧毁的人生做些自以为伟大的补偿。

曾几何时,他也认为自己是伟大的。

家族盛兴的秘术,唯有传承下去才不会陨落,他便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最终,却是毫无意义的牺牲而已。

为了欲盖弥彰,为了乱人视线,为了遮掩内心的罪恶,总有那么一批人,在前赴后继地做着昧良心的勾当,等到受不住良知拷问了,就会做些自我安慰的事儿。

刘静蓉这几年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先是假以辞色地威胁他不许对外声张,后来便开始给他许下不尽的好处。

他怎么能忘了呢?

怎么能被她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

当年刘静蓉能打败正妻成为魏家的老太太,一颗心恐怕就是一直提在喉咙眼的吧,所以看着他这个正妻留下的孩子总会觉得碍眼,只有她亲生儿子生下的魏岸才是她唯一的寄托。

而在暴露真正目的之前,她对他的好,全是假象。

顾蒙紧紧抓着笔,因为用力,手背青筋突起。

他狠狠地想着,为了守护那个寄托,她也算是煞费苦心,如今什么都没了的感觉,也是她该受的!

见顾蒙神色异样,苏辛心知这大概会是一个格外漫长的故事,她不动声色地打开电视,放了调节心情的轻音乐。

房间内,流水般音乐缓缓响起,好似温柔的双手在抚慰被残忍伤害的心。

顾蒙握着笔,在纸上轻轻写下一行字:“魏家世代以来,靠着催眠术大发横财,为了防止本家人会被反噬,需要有一名继承人练就青灰之眼。青灰之眼可以免疫任何催眠。”

“青灰之眼?”

原来这种青灰色眼珠的就是青灰之眼,怪不得当初的艾伦不受催眠影响。

只是…艾伦分明是英伦贵族,怎么也会有青灰之眼?

苏辛心里存着疑虑,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练了?”

苏辛看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而后点点头。

“练青灰之眼需要什么条件?”“很苛刻,几乎是变态性的训练,眼睛每时每刻都处于要瞎的程度…如果体质跟不上,会造成永久性不可逆伤害。”

苏辛有些明白了:“你的喉咙也是因为不可逆伤害?”

顾蒙忽然睁开眼睛,直直看着她,那两团青灰色,仿佛无尽的深渊,将痛苦的记忆和埋藏的恨意,通通吸纳其中。“不是,我是被割断舌头的。”

“谁干的?”“刘静蓉。”

“为什么?”

顾蒙也想知道为什么,一个看似良善的后母,最后还是拿自己开了刀,仅仅因为他不是她亲生的么?一想到那日日夜夜都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让他从暴躁到麻木再到自我厌弃的疼痛,顾蒙怔忪片刻,蓦地发出一声声低哑的哀嚎!

“啊…啊…”

他像是一头禁锢太久的狮子,曾经是风光无二的百兽之王,却因为至亲之人的背叛和伤害,最后困于牢中,除了日夜舔舐久久未愈的伤口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无人的时候,望着长夜与黎明发出长鸣悲哭。

他握起拳头,一下一下用力地砸着沙发垫子,那垫子虽然很软,但随着他不断加大力度,手指关节处很快就通红一片。

“啊…啊…啊…”

一声声隐隐带着哭腔的呐喊,如同一场久违的大雨,将心中的荒芜尽数淋湿。

苏辛静静地等待他宣泄完,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淡淡的慈悲。

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了,也许,这就是他心中最大的不甘吧。

完整的人生毁了,毁在信任的人手里。

以为自己可以彻底遗忘重新开始,却每每被不速之客提醒,他的过去有多可悲。

许久,顾蒙停止了嚎叫,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精力,跟瘪了的气球一样仰躺在沙发上,半天没有动弹。

从苏辛的角度看去,他鬓角出了汗,凌乱的发丝之后,眼角有一滴泪珠慢慢滑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她刚认识顾蒙的时候,只以为这是一个现实中孤僻,网络上活跃的普通网络写手,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却好像浑然不觉得蹲在人潮涌动的地铁站里有什么不对,他享受嘈杂的环境,也享受随心所欲的网络世界。

她知道他很有才华,有好几部作品,大几百万字,如今想来,那些文字里,有多少是他渴望的世界的模样,又有多少是他经历过的赤裸裸的现实给予他的重创?

“需要我怎么做?”

如果在她能力所及只能,她并不会推辞为他减轻痛苦。“送我出国,走得越远越好。作为回报,我会把关于我知道的和魏家有关的事情通通告诉你。”

苏辛摇摇头:“我不需要知道和魏家有关的事情,至于你要我送你出国,可能也要过段时间了。”

顾蒙表示理解,他刚才来的时候就看到那辆警车了,唐云月一死,造成的轰动并不小,警察既然来找过苏辛,想来苏辛最近也不是很自由。

只要她肯帮忙,时间早晚不是大问题。

但是听她的语气,似乎对魏家的事情确实不感兴趣?不应该啊,既然不感兴趣的话,又怎么会插手南太平洋的事情?魏家如今岌岌可危的处境,多半也是和她有关的吧,正是因为苏辛有这个能力,他才会权衡再三之后来找她帮忙的。

顾蒙有些疑惑地问:“你不是想摧毁魏家吗?”

苏辛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误会,再次摇摇头:“我没想摧毁任何东西。”

尽管这段时间以来,她也有过这样的错觉,冥冥之中,她做的许多事情,都将五大世家推向了绝路…

第十三卷 浮浮沉沉皆是梦 第240章 诅咒

顾蒙张了张嘴,笔尖在纸上停了好一会儿,终究没有“说”出更多的话。

她没想摧毁,却一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一切,否则…当初又怎么会特意找到他来做魏家的内鬼呢?

祸起萧墙的计划,顾蒙自知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如今眼看着要收官了,没想到唐云月死在了东苑,一下子东苑成了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他必须及早离开才能保证之前做过的事情不被发现!

但看苏辛确实不知道这些,顾蒙心想,也许,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个男人自己的决定吧。

他有些迟疑地看着苏辛坦然磊落的眼神,在纸上写下短短几个字,趁苏辛关音乐的时候,偷偷塞在沙发底下。

也许有一天,她会从那个男人那里得知一切,也许永远被蒙在鼓里,可身为朋友的他,却忍不住想在自己还能同她促膝长谈的时候,善意地提醒一把。

至于她什么时候需要,便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送走了顾蒙,苏辛在终于恢复安静的公寓里又躺了会儿,主意一起,开车去了趟疗养院。

苏梦兰亲自出来接她,将她手里提着的大大小小的袋子一一接过去,满是慈爱地轻斥:“你这孩子,来也不说一声,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妈妈是外人吗?”

“人家想你了嘛,就来看看你啦,干嘛?不欢迎你的小公主吗?”苏辛冲着苏梦兰撒娇,将脑袋赖进她温柔的怀里。

苏梦兰空不出手来,只能由着她搂住自己往门口走去,嘴上笑骂:“二十好几的人了,羞不羞?”

苏辛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妈妈,我想在您这里住两天。”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从南太平洋回来之后,虽然她一直处于休息期,可紧接着,纪家、柳家、魏家、唐家,甚至连九盟都陆续有人找上门来,苏辛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不安,她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未来的某一天,她的生命会经历一场巨大的动荡。

可是这样的预感又有些莫名其妙,明明现在的自己已经得偿所愿地遇到了最好的感情,也有了最快活肆意的工作,家庭上,虽然父母永不相见,可她仍然可以同他们任何一方自如相处…这些都是如此美好,为什么还是会感到不安呢?

知女莫若母,苏梦兰听她语气怏怏的,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来。

但这外头不是说话的地方,直到两人在她的屋里坐下,苏梦兰才开口问道:“阿辛,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心疼地抚摸苏辛的脸,也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脸蛋娇嫩,年轻柔软的身体依偎在自己怀中,脸颊蹭着她身前的布料,好似小时候无人的时候,偷偷地将眼泪抹在她的衣服上。

“阿辛,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苏梦兰知道,苏辛一直在致力于赚钱,有时候一下子收入很多,能给她交足一年的疗养费,有时候会很久赚不到钱,焦躁地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但苏辛从来没跟她说过任何抱怨的话。

从她将苏辛生下来开始,这孩子就好像比任何孩子都要懂事得多,她聪明而勇敢,在得知苏家对她们这对母女极度厌恶和反感的时候,选择了用伪装保护自己,稍稍大一些,苏辛甚至已经能保护她这个做母亲的了。

苏梦兰记得,那一年,苏辛才四岁,连走路都还走不稳当,就已经快速生出一颗坚强的心。

那时候,苏梦兰病痛发作,在几个别有居心的兄长安排下被迫住院。正赶上最信赖的长敬哥哥要出远门,她千万个不放心,生怕苏辛在苏家受委屈,正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幸好苏逸那孩子也机灵,早早带了苏辛来医院候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感动,想让他们回苏家,又怕他们被欺负。

两个半大的孩子反而比她要冷静得多。

“妈妈,我又不上学,我在这里陪您。”四岁的苏辛已经隐约可见未来该有怎样的美貌,说话时,眼儿亮得仿若天上的星星。

“兰姑,我们学校开运动会呢,这几天都放假噢。”苏逸更是将借口说得格外完美。

苏辛却问他:“你不是一直在练跑步吗?”

苏逸捏住她的脸,左右扯了扯,嘿嘿笑:“有什么好跑的,他们都跑不过我!”

“说的也是。”苏辛咧嘴笑,弯弯的眉眼,和她心爱的男人有八分相像。

苏梦兰慈爱地看着他们,但术后的倦意令她昏昏欲睡,只聊了会天,就有些撑不住了,苏逸便乖巧地带着苏辛到门外等着。

再后来,这两个孩子就干脆在她的病房外打了地铺,好几个晚上都在寒冷的走廊上睡觉,怎么劝也不听,她想让护士在房间内加床,却因为交不出钱,还受了护士的不少白眼,连让他们在病房内打地铺的请求也被驳回,她这才知道,苏家的某些人有多绝情。

她还想再求求情,苏辛却轻轻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妈妈,我就睡门外,椅子很长,被子很软,很舒服呢!”

“可是你会着凉生病的。”苏梦兰鼻头一酸,差点儿落泪,借着转头的动作迅速把眼角的湿意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