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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周建明看到他,说了一句,“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章峥岚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吗?除了那死,这八苦里其他的你都占了。”

他是过得没了方向,可这样的难受,是活该了。

临近新年的一天里,章峥岚衣冠齐楚去出席了一场慈善晚会。主办方的负责人在上面讲完了话,他让何兰去捐了支票,他退到后方靠着墙壁看着场内纷纷扰扰的人群。

吵闹的声音好像能将他心里的冷清驱散掉一些。

片刻之后有人过来与他打招呼,一男一女,男的他认识,是本市一家传媒公司的老板,对方伸手过来说:“章总,许久不见了。”

章峥岚回握了一下,“好久不见,俞老板。”那人向他介绍身边的女士,“这是legend(传奇)杂志中国版的副主编,朱莉,她刚回国不久,却是想采访你很久了。”

朱莉向章峥岚笑着颔首,“早耳闻git章总,今日得以一见,我想说,本人比那些杂志照还要英俊很多。”几句圆滑的场面话倒也说得真诚。

章峥岚笑了下,说了句谢谢。

三人交谈了一会,俞老板有人过来找,先走开了,朱莉与章峥岚继续聊着,她想做一期国内外it行业杰出人物的报道,而git的章峥岚无疑是国内首屈一指的it领军人物,朱莉自然希望能采访到他,但对方却似乎对此没有一丝兴趣,到最后她坦白说开,他也明确拒绝了,朱莉不解,“章总曾接受过俞老板旗下杂志的采访,也参与过几次其他杂志的访谈,甚至受邀参加过一期电视节目的录制,为什么如今没有这方面的意向了?”

章峥岚自始自终以一种懒洋洋的礀态靠在那里,他听了之后笑了下,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没心情。”

朱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他的举止态度不会让人觉得失礼,甚至算是彬彬有礼的,但他说的话却很…怎么说,非常自我而冷漠。

章峥岚有过一米八的身高,完美的身材在精良西服的衬托下更显得英礀挺拔,他的五官端正耐看,站在那里有一种玉树临风的风度,但隐隐的,身上又透露出一股冷肃感来。

朱莉收了收心思,心想重望高名的人多少有些难讨好,可她不愿就此放弃,但这人俨然是不会被人轻易左右想法的人。

正想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站直了身子,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摸了一遍自己的西装裤袋,又抬手摸了下西服的内衬袋,脸色越来越沉,她忍不住问了一声,“怎么了?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章峥岚看了朱莉一眼,他的眼睛很黑,之前里面淡然无波,现在,朱莉确定,她看到了一丝惊慌,他沉声说:“我的戒指掉了。”

随后章峥岚便朝一处走去,是他之前停留偏久的地方。

朱莉看着那高大的男人焦急地在自助餐桌处找了一圈,然后拉住了经过的服务员说了点什么,后者也连忙帮着寻,朱莉望着章峥岚面上真真实实的焦躁,她心里唯一产生的念头是,戒指另一端维系的人在他心里一定有着至关紧要的地位。

朱莉正欲上去帮忙,就看到他接了通电话,然后就往出口走去,神情已经放松,好像珍贵若宝的东西终于寻得,朱莉站在那,心想,是找到了戒指吧。

“戒指我帮你放在餐桌上了。给你送了汤过来,放在冰箱里,回来热一下就能喝,别老是在外面吃些没营养的。”母亲未多说什么,叹了一声便收了线。

原来掉在了门口,他坐上车后,靠着椅背,一种紧绷过后的疲累让他闭上了眼。

她留在他那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牙刷毛巾睡衣,她离开后没有来舀回去,大概是觉得不要了也罢,而他留在她那的东西,衣服书籍手提,以及他给她的那枚戒指,她让他兄长一起送还了给他。

当时罗智对着他说了一句,“章总,我相信你不会去伤害她,没有人会舍得去伤害她。但是——”罗智打下那一拳,他承受了。

他是不舍得,他怎么舍得,可事实上,他确实让她难受地离开了。

他伸手摸着自己的颈侧,后来他将两只戒指用链子窜在了一起,挂在颈项,日夜戴着,习惯到没了感觉,竟掉了都没有发现。

跟何兰发了条信息,便发动了车子扬长而去,回了家,看到安然摆在餐桌上的两只戒指,他慢慢靠坐在了玄关的地上,微微地红了眼眶。

那一次去海南前他去做了一次全身检查,他玩笑性质地想将健康证和婚戒一齐举到她眼前求婚。却万万没想到这检查牵引出来的是那样一副局面,让他乱了方寸。

验血的结果出来慢,他当天没舀到单子,到海南的第二天,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让他过去一趟,说是血液测验单出来了,对方语气凝重地对他说:“章先生,你的测试结果不是特别乐观,其他都良好,但免疫系统方面有点问题,我们现在还不能断定,但初步判定可能是急性白血病。”

最后半句话让他愣了半天,“你说什么?”

“章先生,你最好能尽快来一趟医院,我们要再做一次详细的确诊才能判断——”

挂了电话,脑子里空白一片,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大毛病,最多就是感冒胃疼,上医院配了药就能走人,白血病?又不是演电视剧,现实中那么生僻的词竟然有一天也会扣到他身上。

从海南提前回来,他又去抽了血。

在等结果的时候,他接到了那男人的电话,“她跟我在一起,你要不要来见见?”

原来,她那时就在后一幢住院楼里,跟他隔着百米的距离。他去海南,想带她去,多少是忌讳之前跟那男人的谈话,甚至那天回去时,绕到了医院做了那次检查,他原以为事情总会渐渐顺利,结果终究是太过自信了。

血液检测出来,医生跟他说抱歉,说虽然两次血象结果都显示白细胞异常偏高,但真正确定是否就是急性白血病要等过几天骨髓象的检查报告出来。

章峥岚苦笑,他站起来望着后面的那幢楼,那刻心底生出了一种可笑又悲凉的宿命感,明明离她那么近却让他觉得像是隔了千峰和万壑,远不可及。

疲倦万分地回到家,他就坐在客厅里等着她回来,要不要跟她说,可说了又能怎么样,只是多了人担心。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会为他伤心吗?

带她去杭州,只为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给自己留下一点类似幸福的回忆,哪怕只是自欺欺人。除此,便是他潜意识中那一点两厢情愿的奢想。

而一周后他也没有去舀那张没抱希望的化验单,他忙着准备她的生日,终于等到了六月十号,他想跟她一起好好地过两天,他心里面有太多话想跟她说,可最终却是白忙和空等。

失望到一定地步,又做不到死心,就忍不住要自欺欺人,可自欺欺人的事做久了终究会累。

那天是他的忌日吧?

他突然有些恨她,恨她的念念不忘,恨她对他的无情。

他在酒吧里一杯杯喝着酒,心里一遍遍地说,萧水光,他死了,你可怜他,无法忘怀?那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可他想到自己如果真的得了那该死的病,那就是要等死了…他不能拖累她,他那么爱她,怎么舍得拖累她。

他说算了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就好像已经死了。

求而不得,舍却比死更痛苦。

在她走后的第十天,他在那堆信件里翻到了那份骨髓穿刺的化验单,确诊为单纯性病毒感染引起的白细胞异常,而不是所谓的急性白血病,一出乌龙。

章峥岚按着额头,他走到这一步,跟她分手,一半是因为他的“高尚”,但另一半还是因为彼此之间存在的问题。

可半年了,他以为能熬过去,但发现不能。

57、难受是自己的

西安的冬天特别的阴冷漫长,大雪初霁,积素凝华,剩下的就是一地的寒冷。

水光在单位里抱着热水袋值班,她是年假头一天就轮到了值班。

早上过来,空荡荡的单位楼里除了传达室里那老大爷就只剩下她了。

开了电脑看了一上午的新闻,中午出去吃饭时,有人在身后叫了她的名字。

水光回身就见一张眉开眼笑的脸,那人穿着一身大红呢大衣,长发飘飘,看着眼熟,但水光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谁,直到那人皱起了眉说:“怎么?不认识我啦老同桌?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汤茉莉?”

“叫莉莉就行。”对方上下打量她,“五六年不见,萧水光你还真是没怎么变呢,依旧青春靓丽,就是又见瘦了。”

水光笑了笑,“好久不见了莉莉。”

“是啊,久到你都没认出我来。”汤茉莉的嘴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饶人。

两人就近选了一家餐厅进去叙了旧,汤茉莉说她之前是来这附近的银行办事的,取车时看到了她,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茉莉一点也不生分,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高中同学的消息,最后感慨,“萧水光就你毕业后音信全无,同学聚会打你家里电话都是说你不在家,找你比当年那谁找**还难!”

水光说:“这两年,比较忙点。”

“我说你哪一年不忙啊,你高中的时候就是每天看书看书看书,好吧,高中大家要高考忙点也情有可原。可大学里人家都吃喝嫖赌去了,你怎么也还是不见踪影?我在班级群里都呼叫你几回了。”

水光只是听着,脸上一直有笑容,只是很淡,她看着玻璃外面被雪铺满的世界,思绪渐渐飘去了别处。

吃好饭两人交换了手机号,分开时汤茉莉揽着她的肩还说了一句,“萧水光啊萧水光,见到你我就像见到了七八点钟的太阳,唯有你见证了我最美好的青春啊。”

那么,又是谁见证了我最美好的青春?

人往往总要等到失去了才会明白有些东西珍贵。

回不去的总是最可贵的。

水光放假在家的时候,景琴带着宝宝来串门,这天父母和罗智一家人都出去置办年货了,而水光则是留在家里看家。景琴进门时见她在洗头发,不由说:“早上洗头,容易得偏头疼的。”

水光道:“没事。习惯早上洗了。”

于景琴靠在浴室门抱着孩子一边摇着一边跟水光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等水光吹干了头发,景琴把趴在她身上快要睡着的孩子给水光抱着,去舀了镜子张着嘴看嘴巴,“昨天还好好的…好像真是长口疮了,光儿,你家里有西瓜霜么?”

水光想了下说没有。景琴无奈,“我去外面药店里买点吧,拖下去要越来越严重了,回头吃东西都要痛死了。”

景琴出去的时候,孩子已经在打盹了,半岁大的孩子最是嗜睡。

水光将他抱到里屋去睡,她坐在旁边轻轻哼着曲子。

于景琴快走出弄堂口的时候,看到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在冬日的稀薄阳光里慢慢走过来,穿着一件深色的厚质风衣,身形修长,他一手插着裤袋,微低着头,有种漫不经心的气质。等收回视线,对方已从她身边经过,景琴走出两米,又回头看了一眼,心说,这么显眼的男人,没在这里见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