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晓悄悄瞅了眼他桌底下的肚子，没理由啊，这分量都快酒精中毒了…
乌鸦嘴这个事情，说得往往就是这样。越是觉得什么要发生吧，那还真就发生了。
徐绪终于在酒桌上瘫倒的时候，大家都还嘿嘿哈哈地狂笑，没过一会，慧晓就发现他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了。
送到医院一检查，果然酒精中毒了。
慧晓自己也是个伤患，来来回回小命都快折腾没了。
打电话给孙佳敏一提，对方开口就是特不吉利的一句话：“抢救回来没？”
慧晓噎住：“…正在洗胃…”
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服毒自杀？
孙佳敏在对面沉默了一小会，哈哈哈开始狂笑，然后说：“我让你哥来接你，别管他——死不了就好，酒精中毒而已嘛，又不是服毒自尽。”
慧晓犹豫了一下，嗯嗯啊啊的答应了。放下电话，那边被洗得小脸煞白的徐某人也终于给折腾醒了，正睁着两个无神的大眼睛仰望天花板。
慧晓见人醒了，倒不好不告而别了，跟边上坐了会，靠上去说：“徐经理，你好点了没？”
徐绪有点迷茫地看了她两眼，点点头，看那神色，肯定还没醒彻底。
慧晓加把劲，挤出微笑说：“那我先回去了？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家里人？”
徐绪听到一半眼睛就闭上了，直到她讲完都没重新睁开。慧晓急了，叫了好几声，也没听到他答应，护士正好进来，忙阻止：“是睡着了，嘘——”
慧晓哦了一声，站起来要走，护士提醒道：“小姐，你男朋友的情况还不是很好，一会醒了，没人在边上不大好吧？”
慧晓愣住：“他是我老板，不是我男朋友。”
“老板你就更不能走了，人都成这样了，你哪能扔下就跑啊？”护士撇撇嘴。
慧晓脚步有点儿踉跄：“我也受伤了，我、我要去复检…”
护士这才发现她那只裹着白纱布的肿起来一大片的脚。
挂号、排队、检查、买药…等慧晓孤零零地从骨科出来，哥哥唐慧骏的电话也到了。
“晓晓，你在医院？”
慧晓正扶着墙一瘸一拐走着，一听到亲哥的声音，委屈就跟眼泪似的，刷地就喷薄了：“哥——”
唐慧骏也心疼了：“在哪个医院呢，哥来接你。”
亲胞兄妹不愧是亲胞兄妹，慧晓挂了电话，摸回徐绪病房没多久，手机又响了。
“我到医院大厅了，你在哪儿？”
慧晓很想学《蓝色生死恋》里的小姑娘拖着嗓子腻一句“哥——”，看了眼病床上输着液昏睡着的徐绪，打消绮念，压低声音：“我还在三楼病房里，我们老板在打吊针。”
唐慧骏不高兴了：“你自己都瘸了，怎么照顾别人？”
慧晓嗫嚅：“那也不能看着他…中毒啊…”
唐慧骏的声音大起来了：“中毒？不是说给女朋友甩了酗酒？怎么成服毒了，真去殉情了？”
慧晓听着那一惊一乍的声音，脑袋一下子有两个大，“不是服毒，是酒精中毒啦！”
“哎”，病房门口一下子给推开，唐慧骏那张斯文的书生脸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嗓门又大又响亮，“抢救回来没有？”
慧晓拿着电话看着自家大哥，一时间有点儿语塞。这几年夫妻果然不是白当的，连问的问题都那么像。
唐慧骏个子高高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一看眼过去绝对的精英人才。孙佳敏每每因为他的小气怄气闹脾气，吊在嘴巴上的一个词就是“唐扒皮唐财主”。
不过，虎毒不食子，对妻子妹妹他还是很疼爱的，扒皮一般也扒不到慧晓身上。
慧晓见了哥哥，撒娇耍赖的情绪蹭蹭蹭往上涨，一瘸一拐地地迎到门口，姿势夸张表情痛苦。
唐慧骏果然配合，扶着妹妹上看下看地，语气都肉麻兮兮起来：“很疼啊？疼得厉害不？”
慧晓还没嗯出声，床上的那位却回答了，“嗯”。
唐家兄妹一齐扭头看过去，只见徐绪正在躁动不安地翻身，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以可见速度转动。伴随着那个“嗯”字，他把身体弓成了个虾米，跟个大型布包子似地靠墙贴着。
慧晓陡然有点儿心软了，看看他哥：“要不然咱们晚上先陪陪他？怪可怜的。”
唐慧骏大手一摆：“那哪儿合适，他不是抢救回来了嘛。谁没喝醉过酒啊，走吧走吧，你嫂子还一个人在家呢。”
慧晓还有点儿犹豫，唐慧骏再接再厉：“她那么大个肚子了，今天下午还说胃不舒服——那边可是哥哥的亲骨肉。”
慧晓给说动了，确实，醉酒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医药费什么的还不都是自己给垫上的？也算挺尽力了呀，要是女领导，那是该陪陪，不过…
慧晓脑海里闪现他那张怜悯的脸，“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她毅然把手搭到了哥哥唐慧骏胳膊上，后者瞪了她一眼：“医药费的单子呢？”
“啊？”
唐慧骏瞅着她：“钱都是你垫的吧？”
慧晓点头，唐慧骏伸手：“拿来。”
慧晓隐约有点儿猜到了：“哥，他肯定会还我的。”
“废话，”唐慧骏白了她一眼，“人家记得当然会还你，万一失恋失得精神恍惚忘了这茬了呢？”
慧晓摇摇头，不会吧，徐经理这么精明一人，应该能公私分明才对。但是看着自己哥哥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把票据什么都拿出来了。
唐慧骏满意地一张张看过去，然后叠在一起，放到徐绪病床边的床头柜中央，还用空调遥控器压住。
“行了，咱们回家！”
慧晓觉得哥哥做的太露骨了，简直在催账单！她一边给唐慧骏扶着往外走，一边回头最后看了眼贴墙根睡着的徐绪，母性情怀爆发，莫名地有些同情。
然后，病房门啪嗒一声给唐慧骏关上了。
六、流言似飞弹
按着徐经理失意前的承诺，慧晓第二天就没去上班，美滋滋地在家养伤。早晨睡到十一点才起来，一打开电脑，就看到苏宏在QQ上拼了命地弹窗。
慧晓眼皮直跳：“怎么了？”
“你听说了没？听说了没？”
慧晓呆呆地发了个冷汗的表情，“听说什么？”
“嘘嘘被人戴绿帽子了，他女人连孩子都跟人生了！”
孩子？
孩子还没生啊！
慧晓心跳登地加快了，敲键盘声音都大了不少：“你们都知道了？”
苏宏发了个眨巴眼睛的表情：“全公司都知道了啊，他整天都没来上班呢！肯定躲哪儿伤怀买醉去！”
慧晓犹豫着解释：“…没来上班是因为酒精中毒了吧？”
那边苏宏更激动了，慧晓屏幕上的小企鹅叫得嗓子都快破了她还没平静下来：“酒精中毒？酒精中毒！”
慧晓打了个“嗯”字回去，隐约觉得这样不好，但又一想，这都满城风雨了，倒瓢水也没什么吧。
不说老板坏话的员工，一定不是好员工！慧晓安慰着自己，斜眼看了看，窗台上的小花盆，仙人掌和宝石花挤在一起，跟打群架似的。眼前不由自主又浮现出徐绪贴着墙睡觉的样子，怎么说呢，还真有点儿我见犹怜的可怜样儿…
在家的日子过得跟流水似的快，慧晓觉得自己才到家呢，小小的假期就结束了。
慧晓依旧磨磨蹭蹭的，搞得唐慧骏都怀疑她腿伤没好才出门。
咖啡馆的黑人帅哥这天却不在，慧晓失望地上楼进电梯，一下子觉得天光都暗淡了不少。
公司还是老样子，跑业务的跑业务，摸鱼的摸鱼，苏宏见着她就立马笑得见眉不见眼了：“嘿嘿嘿嘿…”
慧晓一个激灵：“你干吗这样看我啊？”
苏宏示意她看屏幕，小企鹅欢快地跳跃着：“老实说，你暗恋的人…是嘘嘘吧？”
慧晓登地跳起来，膝盖撞上办公桌，差点没把键盘抽屉给顶飞了：“我…我…”
“坐下，坐下，别激动。”
慧晓哪能不激动，全身上下都激动了，啪啪啪敲起键盘：“我绝对没有暗恋他！”
“财务部小李说看到你抱着他在医院哭诶。”
抱、抱着哭？
“你还知道他酒精中毒！”
那是因为…因为…
“他今天来上班，你也今天回来。”
回来上班了？
苏宏瞄了边上人一眼，飞快地发过来一句更劲爆的：“那孩子男的女的？”
…
慧晓终于明了八卦的威力。错的不要紧，假的也不要紧，只要你长了角，他就能给你编成犀牛！
中午在茶水间撞上徐绪，慧晓尴尬地笑容都僵硬了。
徐绪看起来倒是挺正常的，点点头，侧个身就过去了。又冷漠又疏离，和初见时候一个德行，一点不像会贴墙角缩成大包子的男人。
慧晓心里吁了口气，倒完茶，回到自己位子上，却见同事跟她眨巴眼睛：“嘘嘘叫你进去。”
慧晓霎时浑身一凉，报复、杀人灭口、欠债还钱…等等念头刷刷刷从眼前飘过。
上帝作证，她也是流言的受害者啊！
徐绪的办公室如今已经焕然一新，桌子椅子盆栽鱼缸俱全，慧晓一进门就瞅见鱼缸里两条鲜亮的丹顶十二红优哉游哉的跟缸壁边吐水泡。
她不认识品种，直觉这鱼风骚异常，映衬得自己的小心肝更加焦虑。
徐绪抬头看定她，“坐。”
慧晓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那天的事情谢谢你了。”
慧晓连忙摇头：“不客气，不客气。”
“那天的钱是你付的吧？”
慧晓点了下头，就见徐绪摸出个信封，递过来。
“没事，不用那么急…”
徐绪终于笑了下，等她接了钱，慢慢地坐回去。慧晓总觉得他那表情和动作有点儿不对劲，怎么说呢，笑得有点曲扭，坐得非常矫情，跟边上那金鱼缸里的假山似的。
打着弯，栽着假草，还镶着管子吐氧气——明白点儿说，就是很刻意！
可这么刻意要干吗？
徐绪手指在办公桌上点了下，又冲她笑了下：“你是新闻专业出身的？”慧晓愣了一下，点头。
“学的不错，还挺敬业的。”
慧晓“啊”了一声，被人夸是挺好的，可这夸的有点儿突兀吧？
徐绪见她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叹了口气，挥挥手：“没事，你回去忙吧。”
慧晓只好站起来往外面走了，手刚摸到把手，后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幽幽地飘了过来：“敬业归敬业，也别太胡扯，我前女友的儿子还没叫过我爸爸呢。”
咔嚓一声，慧晓拧断了门把手。
七、断掉的门锁
抓着那个断掉的不锈钢把手，慧晓僵硬地扭过头，徐绪愣愣地看着，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是不锈钢的锁啊！
怎么会断？怎么会断？慧晓快哭了，鼻子发酸眼眶发红，拼命地忍着：“我没用力…”
徐绪点点头，表情看着高深莫测，眼神倒是彻彻底底的震动，震动！
“没事，你回去吧。”
慧晓呆呆地回到座位上，手里还抓着那个把手——咦？咦！她猛地站起来，风一样从苏宏身边刮过，唬得苏宏也一愣一愣的。
我没有八卦，没有四处宣扬你女朋友生孩子啊！！
慧晓一把推开没关紧的经理室大门，徐绪正一脸扭曲地着电脑屏幕，听到声音，脸色刷地冷了下来。
慧晓这辈子第一次见人把脸变得比电视机换台还迅速，脑海里嗖地跳出一个词：川剧变脸！
川剧艺术家发现是她，脸色缓和了不少：“还有什么事？”
慧晓咽了咽口水，带上门往前走了两步，“我——经理，那些传言不是我说的。”
徐绪的脸一下子黑了，明显是想起了自己那悲惨的恋情。慧晓战战兢兢地看着他，感觉他似乎随时都会和川剧变脸演员一样，突然从嘴巴里喷出火来。
“…”
“好了，我知道了。”
慧晓轻吁口气，扬了扬手里的把手，“这个，这个我现在就去叫人来修！”
徐绪“嗯”了一声，重新转头去看电脑屏幕，刚才那点儿笑容彻底不见了。
慧晓把把手搁在一边的柜子上，转身去开…光溜溜的一扇门，光溜溜地立在她面前。
她抓着仅剩下的一点儿锁头转了转，压根不动，又试着想拉一下，不动，结实的深褐木门一动也不动。
慧晓额头的汗都出来了，这儿原来是财务室啊，财务室的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徐绪在那边也很郁闷——这个女职员，看着畏畏缩缩的，胆子倒是很大…嗯，力气也很大！而且，她一直在那边对着扇门抖什么？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徐绪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慧晓满脸通红地转过身：“经理，门打不开了。”
徐绪走过来，也试了两下，果然，抓不住，转不开。他扭头去看她，慧晓也可怜兮兮地转过头：“不然，打电话吧？”
…
苏宏轻轻松松地拧开门时，表情异常的平静。慧晓脸红脖子粗地跟着她走了，徐绪告诉自己要冷静，果然很冷静地关上门，自己把自己关了起来。
半小时，半小时物业就会来换锁了！
不过，人倒霉起来总是没有封顶的。徐绪这边算的准确，不表示物业办事也这么效率。徐绪等了两个多小时，都午休时间都过了，还不见人来，只好打电话叫大军进来，顺便开门。大军本着效率优先的原则，挂了内线电话，捎着个文件就进来了：“徐经理，找我什么事？”
孙佳敏曾夸大军表里不一，看着粗狂不羁，其实敏锐能干，一男能顶五女。做了这么久助理，揣摩揣摩领导的爱好还是会的。
所以，他牢记得徐经理喜欢关门。
随手关门，小细节做好了，才能做好大事情。
徐绪听到门锁专门的声音时内心一阵狂喜，下一刻，就见大军行云流水般轻掩上门。这两下动作优雅轻柔，一点儿都不武断不蛮横，但门锁还是发出轻微的，锁头苟合的响动。
咔嚓！
徐绪揉了揉太阳穴，叹气，然后示意大军把文件放下，拿起电话：“唐慧晓，来开下门。”
“开门，我来好了！”大军觉得奇怪，伸手就去摸门把手，“经理，门坏了！”
徐绪更加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废话，我能不知道门坏了？门没坏叫你来干嘛！
他对着电话又加了句：“再催下物业，让他们快点来把锁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