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站在门外,一遍遍在脑海里补充等会儿可能看到的画面,她死死抠着手心,告诫自己坚强、冷静。等到她自觉足够强大的时候,她敲响了门。

她全身的血液因那一声闷响加速往脑子里冲去,里面传来含糊的男声“谁啊”,她借着刚才的勇气,一手捂住猫眼,一手拼命地按着门铃,一下下就像在按压自己的心脏。

门骤然开了,胡乱裹着睡袍,一脸不耐的江宁出现在她眼前。

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都惊得抖了一下。

她机械地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床上,□的美莎惊恐地拥着被子,好像那个受害者是她。

说好不哭的,她的眼泪还是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

那一刻,她很想就这样直直地倒下去。

她曾所信仰的一切——婚姻、爱情、友情,青春,都先她躯壳一步,轰然坠地,荡起遮天蔽日的尘埃。

第二十章(2)

很久以前,以沫就经常质问自己:为什么她不能像别的女孩那样,在该晕倒的时候晕倒,在该失去理智的时候失去理智,在该歇斯底里的时候歇斯底里?那样她就可以不用那么坚强地直面这世间一切的不堪与罪恶。只要睡一觉,再睁开眼睛后一切都会过去,不是吗?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或者她可以痛哭大骂,狠狠地抽江宁一个耳光,这样自己是不是又会舒服点呢?

她仰着头,短促地呼了口气,抬手用力抹去眼泪,调头就走,江宁闪电般探手抓住她:“以沫,你听我说。”

她厌恶地甩着他的手,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一步,男人还要紧抓着不放!

江宁猛地将她拽了回去,紧紧钳着的她肩膀:“我求求你,别走。”

“不要碰我!”以沫大声嘶吼着。

人不到某个时刻,根本无法预想自己有多么在乎,多么害怕失去,就像他们从未预想过,她会那么不顾一切地大声吼叫、挣扎,而他会那么无耻、卑微地恳求她。

“你听我解释……”

以沫冷笑着抽气:“解释有用吗?解释有用吗?”

她生怕自己太过失态,一边流泪,一边故作平静地安慰他:“江宁,别这样!真的,没意思。你放开我……放开……”

江宁死死地箍着她,将她往墙上按,他的眼睛里满是泪水,无措得像个孩子。他不能松手,他知道,只要一松手,一切都完了。

“我叫你放开我!”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以沫猛地挣开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好远。

身后,一记重拳忽然落在了江宁脸上。

以沫蒙了,瑟瑟看向盛怒而来的辜徐行。

他一把将江宁从地上拽起来,又是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江宁一个趔趄朝地上扑去。

屋里,美莎惊声尖叫了起来。

隔壁的房客听见响动,纷纷开门出来一探究竟。

辜徐行吸了口气,提起江宁的衬衣领子,将他拖进屋子里,重重推倒在地上。

辜徐行一把扯掉身上的正装外套,将来不及反抗的江宁再度捞起来,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抵在墙壁上,粗暴地掐着他的脖子:“你就是这样对她好的?”

江宁的脸憋得通红,恨恨盯着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哥哥……你放开他!”

以沫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拽辜徐行的手。美莎也急了,抓起床边的遥控器朝辜徐行头上砸去。

不知什么时候穿上睡衣的美莎从床上爬起来,扑上前对辜徐行又抓又咬。

缓过神来的江宁猛地朝辜徐行撞去,将他撞倒在地上:“要你管?我爱怎么对我老婆都是我的家事!”

“有种再说一遍!”

辜徐行失控着抓起一把椅子,毫无理智地朝他砸去。以沫费劲全身力气抱住他的手臂,才化去那把椅子的去势。

她有些崩溃地说:“哥……别打了……你们都别打了。”

她难受得出不过气,死死抱着他的后背,像个小孩那样呜呜哭着。

辜徐行的心在她的哭声中一点点软了下来,他“当啷”一声丢掉椅子,目光冷厉地盯着江宁。

门口,挤了好几个来围观的人,江宁大吼一声:“看什么看?都他妈给我滚,滚——”

说着,他狠狠摔上门,重重地踹了一脚,然后颓然坐到在地上,难以自抑地哭出声来。

美莎瞄了眼辜徐行,小心翼翼地错开他,走到江宁身边蹲下,伸手帮他擦拭眼泪。

江宁重重地将她挥倒在地上,抹了把脸,靠在墙上不再说话。

辜徐行轻轻掰开以沫的手,抬手帮她把眼泪擦去,牵着她说:“我们走,这婚,咱不结了。”

就在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江宁忽然冷冷一笑说:“是啊,早他妈就不该提这事儿。”

辜徐行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猛地蹿了起来,他指着江宁,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看!”

江宁却不看他,而是转向以沫:“你现在是不是很心痛?有种被欺骗、被背叛、被侮辱的感觉?我告诉你,我也是!在我知道我的女朋友、未婚妻曾经背着我跟别的男人上床之后,我的心比你痛一百倍、一千倍!”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以沫的瞳孔骤然扩大,手脚冰凉地僵在原地。

辜徐行更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朝以沫看去。

江宁从地上翻身坐起,一步步逼近以沫:“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是谁的?”

以沫像被点住了死穴,几乎站立不稳。

这是她最不可为外人所知的秘密,是她最不想正视的伤疤,她下意识地否认:“什么、孩子?”

“你还装?”江宁返身拿出手机,气咻咻地翻开一段音频打开,“你自己听!”

片刻后,一段对话从他手机里传出:

“以沫……咦,医生,我朋友宁以沫上哪儿去了?”

“她去照B超了,你在外面等她吧。”

“怎么还要照B超啊?开点消炎镇痛的药不不就行了吗?”

“我初步诊断是附件炎,但是病人说她以前做过宫外孕手术,我觉得有可能是输卵管粘连引起的炎症,具体问题要照完B超才能具体分析。”

……

江宁“啪”的合上手机,诘问道:“你还想怎么狡辩?”

以沫怔了很久很久,虚弱地说:“我无话可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说着,她面无表情地脱下戒指丢在地上:“戒指还给你。我不欠你什么了。”

江宁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她:“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欠我一个解释吗?”

“我没有背叛你,但也无从解释,既然你介意这个,婚礼取消就是了。”

“多好笑,你以为一句婚礼取消就什么事情都没了?”江宁不无讽刺地说,“我把你当仙女儿似的捧在手心里供着,一点儿也舍不得碰你,你却背着我给我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你指不定在心里偷笑了我千百次吧?我再问你一句,孩子是谁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辜徐行忽然开口:“我……”

“你别往自己身上揽!”江宁大声喝断,“要是你的,你会放任她不管?”

以沫抬起空洞的眼睛,凄然一笑:“无可奉告。”

说着,她扒掉江宁的手,木然往外走去。

身后传来江宁歇斯底里地呐喊:“你明明知道我最恨我妈那样的女人,你明明知道我最恨不忠,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害我?宁以沫,你还有没有心?”

以沫两眼发直地走在街道上,整张脸绷得近乎怪异,她机械地照着前方快步往前冲,一头长发像带着股悲愤的力量,不断往后飘着。

她觉得自己被命运玩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