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兮兮心里生出丝异样。

正胡乱想着着,一阵杂乱脚步声从人墙外逼近,有人焦急地喊:“都让开!快点儿让开!”

话音落地,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冲入重围,看见地上的韩是非后眉头紧皱,手忙脚乱扑上去,“少爷?少爷?您还好吧?”

“他妈的……”

一番折腾,韩是非的酒劲儿醒了不少,此时全身钝痛冷汗涔涔,呲牙骂:“去,给老子看清楚,是哪个狗东西!”

杨助理“诶”了声,抬头看,脸色唰的一下惨白。

韩是非咬牙切齿:“谁?”

助理心里发虚,连话都说不利索:“是,是……”

“结巴什么,说!”

“少爷……”杨助理都快哭了,趴地上,压低嗓子凑过去:“是秦峥。”

韩是非表情大变,啪啦难听的骂人话滚到舌尖,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秦峥,这个名字不陌生,上回九州大道的交通事故,害他被他爸关家里大半个月,现在回想起来都恼得牙根儿痒。

秦老司令的长孙,年轻有为,二杠一星,老虎团里赫赫有名的狠角色。

片刻光景,韩是非却已在心中掂量再三,最后,悻悻咬牙——顾不顾及背景,这人他都动不得,也没能力动。

远处街道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韩是非满头冷汗,躺地上,试着翻身,小心翼翼挪动脱臼的手臂,痛得面目狰狞。然后,视野里映入双军靴,皮革泛旧,步伐稳健。

男人半蹲下来,曲肘撑大腿,居高临下,脸色没多余表情。

“……”韩是非咳了一声,警惕盯着他。

须臾功夫,秦峥摸出根烟塞嘴里,不点火,眯眼瞧他,“兄弟,以后离余兮兮远点儿,知道么?”

韩是非用力咬牙,像困顿又像不甘心:“我跟她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垂着眸点烟,语气很淡,“怎么没关系。”

韩是非蹙眉。

“我是她男人。”

“……”

那几个字音量不大,偏偏清晰,低低沉沉送进余兮兮耳朵里。她呆站在边儿上,那一瞬的感觉古怪,像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破土而出,蔓延到四肢,脖颈,脸皮,然后激起一层热浪。

她心脏猛地乱跳几下,离奇未觉愤怒。

未几,秦峥直起身站定,“这事儿公了私了看你。报警也行,我配合。”

余兮兮眸光一跳,侧目;夜幕下,他指间的烟安静燃烧,面容冷漠,黑眸坦坦荡荡。

杨助理为难,拿着手机进退维谷,试探性地看向韩是非,问:“少爷,那咱报警不?”

“……”韩是非锉牙,低声骂道:“报个屁的警!蠢东西。”

几分钟后,救护车来了,韩是非被抬上担架,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围观人群散去。

余兮兮垂着头站原地,绞了下衣摆,终于闷声挤出句话:“你也在这条街上吃饭啊……”顿了下,画蛇添足地补问:“和朋友么?”

秦峥巡视她几秒,答:“以前军校的战友。”

她点头,“哦。”

然后又是几秒尴尬。

余兮兮略迟疑,接着清了清嗓子,说出毫无新意的几个字来,“刚才的事……又要谢谢你了。”

这话不顺耳,秦峥勾唇,眼底没笑意:“又打算请我吃饭?”

“……”余兮兮想起那份三十五的快餐,一时无语,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食指点烟灰,视线在她身上露骨打量,片刻,一勾唇,眸光不善:“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外面晃,胆子挺大的。”

这语气,自然沉肃冷漠,但字里行间又像流露出其它情绪。余兮兮听了,没多思考,只说:“不是。还有个朋友,她买东西去了。”顿了下,略略小声,争辩性地补充:“而且现在才十点钟,哪儿深更半夜了嘛。”

秦峥眯了下眼,“什么时候算‘深更半夜’?”

余兮兮当真想了想,说:“我觉得,起码凌晨之后吧。”

他轻嗤,“你这日子倒过得明白。”

“……”这话言不由衷,语气明显是反讽。余兮兮咬了咬腮肉,想回嘴又忍下来,闷闷不做声。

那头的周易总算买好了东西回来,戏已落幕,她完全在状况之外。远远望,见余兮兮身前站个人,背影高大,脊梁挺拔,一双腿结实修长,惹人注目。

周易皱眉,走近一看,眼底顿时浮现惊讶,不自然地打声招呼:“秦营长。”

秦峥略点头,两指夹烟,视线又看向余兮兮。

他说:“有空不?”

她狐疑,“现在?”

“嗯。”

“……有吧。”

秦峥抽了口烟,语气冷淡地撂下句话,“跟我过来。”然后转身就走。

余兮兮满脑子问号,并未立刻跟上,又听旁边周易声音压低,道:“怎么回事儿?你叫秦峥来的?”

她甩回一记白眼:“你觉得可能么?”

“那……”

余兮兮瞄一眼她手上的水和酸奶,打断道:“你买个水怎么买那么久?”

“我肚子疼,去了趟厕所。”周易应着,又追问:“刚才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余兮兮张唇正要说话,侧目却看见那高大人影动作稍顿,站定,回了下眸,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呼吸一滞,烦躁地摆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你去大路口等着,我直接把车开过来。”说完咬咬牙,快步追上去。

秦峥这边的场子是一家小酒馆,主卖卤味,消费水平中等。门口位置的几桌全是附近工地的现场人员,打赤膊,吹瓶子,抄一口方言,呼呼喝喝地划酒拳,吵闹无比。

空气里,酒精味,腌卤味交织。

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去,余光一扫,身边的姑娘眉微蹙,纤细白嫩的左手抬到鼻头处,来回扇两下,明显排斥。

秦峥说,“在这儿等着。”随后插着裤兜进门,往左拐,上二楼去了。

余兮兮不知他要干什么,只好退回街边,漫无目的地等候。

片刻功夫,那人去而复返。

她回头,看见他手里多了样东西。

“这什么?”

秦峥不答话,下巴微抬,示意她往停车的居民区走。

两人同行,一路安静。

酒馆到停车的居民区有条近路,穿巷道,能省不少脚程,但太僻静,一盏老路灯孤零零挂头顶,拉长一高一矮两道影子。

余兮兮心里有点发毛,就在她忍不住想说话的前一刻,身旁的人开口了,没什么语气:“拿着。”

她转头,眸垂低;那只手色泽古铜,虎口处结厚茧,看上去,修长又粗糙,是一种毫不精细的力量美。

食指中关节和拇指指腹间,夹着个牛皮纸信封。

她迟疑地接过来,拿出里面的纸,抖开一看,标题上赫然三个字,笔锋银钩铁划,苍劲有力:介绍信。

余兮兮瞠目,匆匆扫完全文,猛抬头,支吾,“你怎么会知道……”

秦峥说,“我问过基地的哨兵。”

“……”

她心头一沉,静片刻,把信装回信封,退还给他:“无功不受禄。”这个人情太大,还起来有难度,所以只能拒绝。

周围很静,路灯的光根本不足抵挡黑暗。

秦峥手指弹玩打火机的金属帽盖儿,“叮叮”脆响,面容模糊,看不清表情。

见他不接,余兮兮只好清了下嗓子,又道,“秦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封信我真不能要。”

“给个理由。”那人道。

余兮兮语塞,一时没想好说辞。

她不说,他却能猜到原因,挑眉:“怕欠债太多?”

“……”

黑暗最能催发人的恐惧。这嗓音低沉语气玩味,她心尖一颤,吸口气,强稳着喉咙道:“这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不用麻烦你。而且我也不想再欠你情。”

秦峥勾了下嘴角,“那简单。”

余兮兮一愣,来不及反应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一股大力便把她整个抵在了墙上。

天旋地转。

她呼吸一滞,瞪大眼,鼻息充斥男性荷尔蒙的浓烈气味。

他手臂横过她纤细腰身,低头看她,似笑非笑,唇与唇的距离不过两指。

第16章

信掉在了地上。

这距离, 彼此气息交错,坚硬修长的手臂箍紧余兮兮的腰,她呼吸一滞,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在小范围内升温,变得躁动不安。

太近了。

余兮兮从未跟任何男人离得这么近。

“你放开!”她瞪眼, 带着威胁,低声低声地斥。

秦峥不为所动, 好整以暇地端详她,反而更欺近三分。昏暗光线照亮那张脸, 小巧白皙, 娇美柔嫩, 一双大眼黑亮含愠,双颊浮现淡淡的红, 不知是羞是怒。

他也低声, 逗小猫似的:“害羞呢?”

她更恼,手腿并用挣得越发厉害, “害羞个鬼!快放开,再不放开的话, 我……”

“你怎么?”秦峥半眯眼, “又咬我一口?”

“……”余兮兮一卡, 脑中记忆倒带似的往回流, 视线瞄向他脖颈位置,气得脸更红,压着嗓子愤愤道:“咬你也是你自找的!”

那晚的事, 这人竟然还有脸提!

秦峥缓慢笑了:“咬人还挺有道理。”

“……我怎么没道理?”她瞪大眼,下意识挺挺腰杆儿,反驳得理直气壮:“一个大男人,大晚上对一女人行为不轨,难道还不许人正当防卫吗?”

秦峥盯着她,眸子里充满兴味,“抱你一下就叫行为不轨?多的我还一样没干。”

“……”她脸更红,急了,“赶紧放开我!”

巷道昏暗安静,嘈杂人声离得远,这个窄小空间仿佛被独立了出去,只余下一面墙,一盏灯,两个人。

余兮兮咬牙,十指抠住他的手臂又掐又推,试图逃离掌控。

然而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姑娘,这点儿力气,对行军的男人来说无关痛痒。他把她摁墙上,大掌掐住那把细腰,忽的,暧昧一挤,两手指尖几乎相碰。

怀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颠颠颤了下,声音尖锐:“卧槽,信不信我杀了你……”抬腿就要踢过去。

腰上的大手慢条斯理往上移。

裙子是丝质布料,单薄的一层,她甚至能感觉他指腹上的茧,粗糙滑过大片娇嫩皮肤。

余兮兮眼底慌乱毕现,竭力稳住嗓子:“你、你别乱来……”

秦峥没什么表情,语气很淡,“再乱动一下试试。”

“……”余兮兮气得肺疼。

她被困在男人胸膛和老墙之间,活动受限,挣扎也不过是加剧同他身体摩擦。不甘又无奈,只能暂时选择屈服,消停了,咬着唇,凶巴巴地瞪他。

“余兮兮。”头顶一道嗓音。

她没好气地回:“干什么?”

他侧目,扫一眼地上的牛皮纸信封,“东西我给了就是给了,不可能往回拿。”

“我不想要!”

“撕了,或者烧了。随你。”

“……”

余兮兮被噎住,半天才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过,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你听不懂么?”

他看她几秒钟,语气很淡,“这信你没欠我。”

余兮兮怔住,不知这话什么意思。

须臾,秦峥放开她。她立刻退着步子往后躲,瞪着他,目光防备,随时准备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