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

“呕!”

“卧槽!我日你先人!”张伟航气急败坏:“老子的新皮鞋!”

“……”

包间里闹闹哄哄,立刻有服务生拿着拖布进来清理。余兮兮默,有点儿恶心,目光闪避不敢直视地上那滩,站起身,扭头就要出门。

秦峥握住她的腕子,“哪儿去?”

“洗手间。”

“一起。”

余兮兮前脚刚进隔间门,周易正好出来洗手,哗啦啦的水流声充斥整个空间。

突的,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语气很淡:“听说周小姐是川南人,父亲做中药生意?”

“……”周易搓洗双手的动作一顿,但很快又继续,垂眸答道,“没错。”随后平静地抬起头。

洗手间的灯是一种偏深的橙色,照亮镜子里的身影:和过去的随意装束不同,那男人西装革履,体格骨架将西装的每一寸都撑展开,笔挺而利落,两肩宽阔,双腿修长。

他在抽烟,青白色烟雾背后的面容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周易问:“秦首长怎么知道我是川南人?”

秦峥毫无笑意地笑了下,“听兮兮提过。”

周易缓慢点头,“您今天这么一穿,还真挺好看的。”

“难得跟她出来见见朋友,总不能给她丢脸。”

“……”周易笑了笑,“他们已经去楼上的KTV了,首长一会儿带兮兮上来吧。我先走了。”

“好。”

脚步声远离。

秦峥靠着墙壁点了下烟灰,掀起眼皮,看见一个纤细人影儿从女洗手间里走出来,到镜子前洗手。

他站原地,没说话也没动,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镜子里的她,指间的烟安静燃烧。

余兮兮察觉了,抬头眨了眨眼睛:“你看着我做什么?”

秦峥静半刻,随手掐了烟头,走过去,从背后圈住她。坚硬的下颔低住她颈窝,呼吸带着淡淡的烟味儿和酒气,喷在她的耳朵根上。

她侧头亲了亲他的唇,嗓音娇软,“怎么了?”

他伸手把一缕碎发给她撩到耳后,又顺势捏她滑腻的脸蛋,淡道:“今天心情不错?”

“挺好的吖。”余兮兮抿嘴笑,小手软软滑到他粗糙宽大的掌心里,画了个圈儿,兴冲冲道:“走,周易说大家在楼上玩儿游戏,我们也去。”

KTV豪包里光线昏暗,几个喝高了的男人围在点歌器旁边点歌,手指乱戳,点中一首陈小春的《乱世巨星》,音乐响起,夸张的重鼓点刺激人耳膜。

几个人抢话筒,脑袋凑在一块儿乱嚎,跟杀猪似的。

秦峥揽着余兮兮走进去,张伟航扬了扬手里的扑克牌,冲他们招手:“来来来,正好,刚还说人不够呢。”

两人在沙发上落座。

有个女同学给他们倒了饮料和洋酒,余兮兮说,“玩儿什么?”

张伟航说:“梭哈。不打钱,输了喝酒喝饮料就成,图个乐。”说完就开始洗牌,发牌。

十来分钟后。

一局赌注加到了一杯纯洋酒,所有人都已经弃牌,只剩牌面儿最大的两个人僵持不下。一个是周易,另一个是秦峥。

“……老周,”余兮兮咽了口唾沫,“算了吧,要是输了怎么办。别跟了。”

“没事儿。”周易笑得毫无所谓,翻出一张黑桃J,目光看向对面,“我再加一杯。”

秦峥笑了下,“跟。”

最后翻牌,周易是同花,而秦峥的是同花顺。秦峥赢。

周易叹气摇头,“看来我运气不好,愿赌服输。”说着就要去端洋酒杯。

秦峥把玻璃杯摁回桌面。

“……”众人怔楞,都有些不明所以。

他把另一只装果汁的杯子推了过去,“周小姐,这两杯酒你都不用喝,回到我一个问题就行。”

周易静默良久,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秦峥冷静看着她,等她下文。

然后她轻轻地笑了,如释重负,“对。我是青衣。”

简短的五个字,令行动组所有成员都陷入高度紧张。

隔壁屋,大飞等人眉心紧缩,下意识去摸腰上的枪,屏息等待监听耳机里的下一步指示。

虎子撸了把脑门儿上的汗,纳闷儿:“何队,峥哥什么都没问,这女的怎么自己招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何刚沉着脸,半刻道:“海燕魏枭,外边儿什么情况。”

“没啥情况啊。”

包间内,所有人都有些懵。

余兮兮的目光在秦峥和周易之间来回看,手指有些发抖,笑了下,嘴角的弧度却僵硬:“……青衣?什么青衣。”

周易嘴唇咬得发白,不答。

她意识到什么,蹙紧眉,两手用力握住好友的肩,一字一句:“……怎么不说话。”

“……”周易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沉声道:“找个安静的地方吧,这儿太吵。”

第69章

三人之间气氛古怪,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搞不清状况,一时没谁搭腔。数秒钟后,还是班长张伟航先回过神, 干笑着出来缓和,说:“也行也行, 这里头太闹腾,你们要说事情就先回去吧。”

余兮兮没做声, 双眸微红, 紧紧盯着面前的周易。周易垂眸, 不敢看她的眼睛。

半刻,秦峥平静开口:“今晚的费用怎么算。”

张伟航一愣, 然后才答道:“哦。我们准备结账之后再分到人头上, 估计每个人不会超过三百。”

他冷淡点了下头,从钱夹子里拿出十张一百的放桌上, 站起身,“有空再聚, 先走了。”

张伟航说:“行, 我送送你们。”

“知道路。”

“好。那你们慢走啊。”张伟航扯了扯唇角, 然后转头看向余兮兮和周易。两个姑娘都不是好脸色, 他略琢磨,以为她们是闹普通矛盾,便笑说:“这么多年的朋友了, 都各退一步。有什么事说开就好。”

“……”余兮兮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强笑了下,“嗯。那班长,我们就先走了,有空再聚。”

跟大家伙打完招呼,张伟航便把三人送到包间门口。

隔壁屋,大飞皱紧眉心问,“何队,峥哥他们出包间了。咱们跟不跟?”

“嫌犯都出去了,咱们待这儿下蛋?”何刚冷着脸把手里的烟头拧烂,然后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烟嗓子压得极低,道:“魏枭海燕,给我密切注意大厦附近的情况,一有可疑人物出现,立刻汇报。”

耳机里立刻异口同声:“是!”

紧接着又是一阵呲呲电流声,余兮兮的嗓音传出,压抑的,带着点儿沙哑:“说吧,去哪儿聊。”

然后回话的是周易,相较之下,她的情绪明显平静许多。道:“天台吧。我想看看月亮。”

话音落地,行动组的成员们相视一眼。

何刚给众人递了个眼色,“上天台。”

晚上十点,云城车水马龙繁华依旧,人从高处往下看,风景极佳,各色霓虹灯织起一层斑斓的轻纱,将都市温柔笼罩。风从天上来,吹散云雾,露出半张月亮的脸,幽幽的光在大街小巷里静谧流淌。

天台上空空荡荡,只有冷风和月色。

三人在中间的空地上站定。

不多时,周易往边沿位置走近几步,抬手扶住栏杆。大厦有十九层,这个位置,使人生出抬手就能触到天的错觉。她仰起头,月光在黑暗中照亮那张脸,白皙,清丽,姣好,平静,没有丝毫异样。

“兮兮,”她忽然开口,声音轻淡融入夜风,“我记得你说过,当一个人长时间仰望天空的时候,可以看见上帝。”

余兮兮齿尖咬了咬唇瓣,哑声:“这是雨果说的,不是我。”

周易失笑,“都一样。”

余兮兮静几秒,提步准备站得离周易近些。不料刚动身,手腕被一股大力攥住。

她怔愣,抬眼便对上秦峥深不见底的黑眸,那目光,冷静,阴沉,带着丝不容悖逆的警告,不准她去。

短短几秒,余兮兮心凉了半截。

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她却已读懂他的戒备同敌意。显然,周易这个名字已被秦峥归入敌对一方。

胸腔里骤然紧缩,血液的流动被阻断,她脸色苍白,之前那些强行忽视的疑虑再次翻涌上来,从涟漪激荡成惊涛骇浪:刘万被杀当晚,和周易一起出现在医院的杀手护工;周父来云城时,周易一系列的奇怪言行;包括今天,好友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真相昭然若揭。

她拧眉,两手在身侧用力收握成拳,指尖陷进掌心儿,几乎刺破皮肉。

夜里的风忽然变得更冷。

这时周易略微侧头,目光极冷也极静,看向秦峥,良久勾了勾嘴角,自嘲似的问,“怎么,你怕我伤害她?”

秦峥面无表情地把余兮兮护到身后,没空跟她废话:“青衣是你,花旦是沈荷?”

周易静几秒,平淡地点头,“对。”

“你们就是南帕卡集团在中国地区的下线合作人?”

“对。”

“沈荷在哪儿。”

“云城。”

“云城的什么地方。”

“长兴街的一间小旅馆。”

“你们通常怎么联系。”

“打电话,微信。”周易笑了下,“没什么特殊手段。”

两人都是极寻常的语气,一问一答,仿佛朋友间聊天。可每句话都像一记闷棍,结结实实砸在余兮兮的脑门儿上,敲得她耳朵嗡鸣,头昏眼花。

半刻,她皱紧眉头动了动唇,竭力平静了,可话音却破碎得不成语句:“你、你在帮那个缅甸毒枭做事?”

周易抬眼看她,好一阵才答:“对。”

“之前在陆军医院,是你把那个杀手带进去的?”

“是。”

“……”余兮兮的眼眶瞬间充血,手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着她,哑声一字一句:“为什么?”

“什么?”

“你加入那个贩毒集团,帮南帕卡……是为什么?”她视线模糊了,豆大的泪簌簌滚落,“为什么,为什么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是不是有人逼你?肯定是有人胁迫你所以你才会……”

“为了钱。”周易讥讽地扯唇,“只是为了钱。”

余兮兮浑身一震,“不可能,我不相信。”

周易别过头,用力把眼底的泪憋回去,冷道:“信不信由你,这就是事实。”

“……”她喉头发颤,怒目几乎失控:“我认识你七年,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么?周易,我们都是兽医,连小猫小狗都不忍心伤害的人怎么可能为了钱走这条路!”

周易门齿咬破了嘴唇,低着头,不辩驳,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风停了,浓云再次挡住天上的月,光线也随之黯下几分。

“秦峥,我知道你今天来这儿是为了查我的身份,确定我是不是青衣。”周易平静开口,转过身,清丽的面容波澜不惊,“恭喜,任务完成得挺顺利。”

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周易侧目,看见行动组的几人后也并未多惊讶,只是勾了勾唇,道:“这么兴师动众,我面子还真不小。”

何刚上前两步站定,表情严肃:“终于见面了。青衣,久仰大名。”

周易:“彼此彼此。”

何刚朝谭同和大飞递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上前,左右扣住周易的双臂。她很平静,从始至终都没有丝毫反抗。

转身,跟着几人离开。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一道低沉嗓音,语气轻描淡写:“谁是你的上线公山魈。”

周易步子骤然顿住,没回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