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克低下头,抱着元宵的那只手托住元宵的后脑勺。
帅克实验的吻,和元宵实验的吻不一样。他的唇微微用了点力道,让元宵把嘴启开,然后她感受到他口内的温度,感受到他的舌探到了她的牙齿。
心脏好像被枪打中了,这不是看到陶然和简单那刻被打中的感觉,这是一串机关枪,“突突突突”地没完没了地在伏击,让她的心脏就像跑完八百米一样剧烈地跳动。
她整个人无力地挂在帅克身上。
一直到有人在门口惊喝:“你们在干什么?”
受此一惊的两人“咻”地分开,元宵腿一软,居然一屁股摔在地板上。
自行开门进屋,正站在客堂间门口的裴智慧把墨镜拿下来,撩一下深栗色的大波浪卷发,一双又犀利又美丽的眼睛盯住客堂间里的两个年轻人。
元宵惊呼:“啊,妈!”下一刻她用双手捂住脸,用力跳起来,“我没干什么没干什么!”就一路跑上楼梯窜进了自己的房间。
☆、同居密友(六)
元宵惊呼:“啊,妈!”下一刻她用双手捂住脸,用力跳起来,“我没干什么没干什么!”就一路跑上楼梯窜进了自己的房间扑倒在床上。
她刚才干了什么?
元宵的脑袋里爆满了正月十月的烟花,放得她眼花缭乱无法思考,只一心想席梦思变成沙子即刻把她埋掉。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来,母亲在外头悠悠地说:“元宵,你是真不准备吃晚饭了?”
元宵抬起埋了很久的脑袋,天色依旧光亮,母亲就在外头,任何条件都不允许她当鸵鸟。她别手别脚地蹭到门边,把门开出一条缝,慎重地往外瞅了瞅。
裴智慧一把将门推开,“别鬼鬼祟祟的了,小帅不在,他去医院值班了。”
“妈、我、他——”元宵一言难尽且面部极其僵硬且脑筋也几近僵化。
裴智慧笑道:“我又不是老封建,这多正常的事情?你都二十二了。”
果不其然地母亲误会上了,而且——帅克也没有解释。元宵着急了,着急辩解,“不是你看到的样子的。”
裴智慧往门框上一靠,继续揶揄地笑道:“那是什么样子?哦,你们是在拍电视剧?”
“不——”元宵摆手。
裴智慧拍拍元宵的脑门,“别着急,妈不需要你的解释,你大了,好些事情不需要同妈妈做解释。我们不谈这事儿。我晓得你有轻微的焦虑症,帅克说了,不能让你着急。”
元宵的手停下来,看起来帅克还算做了一桩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她终于找出一个重点,问她的母亲:“妈,你还记得他?”
裴智慧眯起她一双迷人的水杏大眼,嘴唇扬起得意的弧度,笑,“我怎么会不记得他?他不就是你同桌吗?是你们班的第一名,你是末三名。在你初三的时候我不是请他辅导过你的数理化?”
元宵扶住额头,“这个还是不要记得的好。”
她想,那简直是她短暂的求学生涯中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岁月,她都快要忘记了,可她的记忆力一向惊人的母亲果然还记得。
在元宵初三这一年,已在外当了两年编剧的裴智慧被她的老父亲召回来讨论元宵期中考成绩排全班倒数第三的大事。她亲自去参加了元宵的家长会。
这一回家长会上表彰的是再也没有家长来开会,却还能考到全班第一年级第二的帅克。
裴智慧坐在家长堆儿里把站在讲台上领奖的帅克从上打量到下,回家就决定在双休日把元宵安排给帅克补课。
元宵这一下就倒了大霉了,不但上课的时候一翻言情小说就被帅克就手抽了去,连每个礼拜六都得到学校去同帅克面对面。
“你妈让我帮你补课。”帅克讲得铿锵有力。
“我不考我们学校的。”元宵拼命摇手,“难度太高啦!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帅克问她,“那你要考哪里?”
“幼儿师范啊!我的成绩比较容易考这个。”元宵笑嘻嘻地说。
“你妈希望你考我们学校。”
“我不希望啊!”元宵的笑垮掉了。
“你翻开《一课一练》吧,把这几张做完再回去。”
元宵叉腰,“你这种直接直升的尖子生根本不懂我们底层劳动人民的需求嘛!”
“别拖劳动人民下水了,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勤奋,一点儿都没有劳动人民的美德。”
于是说不过帅克的元宵,迫于母亲的淫威,在每个礼拜六都在帅克的监督下,反复做《一课一练》做到想吐。
好在有时候谢漱舟会来学校陪她说会儿话。谢漱舟就是那位在预备班入学时好心把靠窗位让给她的女同学,她们初中四年一直很要好,经常凑一块儿吃午饭上厕所。
元宵以为她们会一直要好下去。她想了想,就叹了口气,回过了神来。
她决定同她编剧思路广的母亲把话讲个清楚,“我就是看在帅克他宿舍被烧了没地方住,好心把家里的亭子间租给他而已啦!这就像以前外公经常把亭子间租给鞋厂的工友。”
可是裴智慧说:“行了,我又不反对你婚前同居。”
元宵被母亲噎得无话好说。
裴智慧说:“你还吃不吃饭了?水煮鱼都凉了。”
在正经问题上头,元宵是明辨轻重的,她知道食物的重要性,所以灰溜溜跟着裴智慧下楼,一眼就看到客堂间八仙桌上摆上好几个盆盏——好个帅克,给水煮青鱼搭配上的是碧绿生青的甜面酱沾黄瓜、金黄璀璨的罗汉上素、五彩缤纷的紫薯杂粮色拉、还有两碗枸杞冰粉。
这完完全全都是照着裴智慧常年食素的口味来的,可是比她常年素淡的白水煮蔬菜不知要诱惑多少倍。
元宵问:“妈,这些菜里不少油水。”
裴智慧说:“没事儿,橄榄油。”
元宵只好吃饭。
帅克的烹饪手艺出众,元宵早已拜服,吃了第一口就再也不想回到当初的开水涮白菜的日子。她有再大的尴尬也不能同自己的舌头和胃过不去。
好在母亲没有再提帅克。
在裴智慧眼里,也许她女儿同个把男人闹个小绯闻压根不算什么大事。这么一想,被母亲撞见自己和帅克做下的尴尬事情倒是也不至于有深远的尴尬影响。
只是,帅克会怎么想?
这一晚元宵一直留意着大铁门。
白天才上了早班的帅克本来不应该今晚加班,他借故跑去加班根本可疑。但是,还好他去加班了。
元宵用手指捏了捏嘴唇。
当时两唇相触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
她居然吻了他,他居然也吻了她。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元宵用手捂住面孔。
这一定是两个人在那个时候一时糊涂头脑发了昏。元宵想,她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如果对象是陶然那才正常,怎么居然会是帅克?定时她白日受的刺激太大,影响了行为。
一定是这样的。元宵对自己说,她还对自己说,明天一定要找个机会同帅克解释误会,同一屋檐下不可以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尴不尬。
可是她的心不上不下,几乎一夜辗转难眠,好容易挨到天光亮了,终于听到铁门响了一声,于是鼓起勇气迅速跑了下去。
帅克正在打开亭子间的大门,还把里头的灯打开了。
元宵从未曾仔细打量帅克入住后的亭子间,此时借着室外昏暗室内通亮,她得以看见亭子间被帅克整理一新的模样——他没有增加任何家具,却把每个角落打扫得整洁干净。
元宵畏畏缩缩地踏进门槛。
“喂!”
帅克回头望牢她。
元宵吞了一口口水,“那个——”
帅克先是望着她,忽而把眼睛移开,微微把头低下,问:“怎么了?”
“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帅克抬起头,没有说话,复又看着她,表情格外严肃。
元宵有点儿着急,“我昨天大概真是发了昏了,但是这个这个——太意外了,原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不是存心要亲你的,不过你也——唉,反正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还没讲完,帅克就走到了她的跟前。然后她就觉得双臂一紧,居然被帅克用双手整个地提了起来,让她双脚离了地。
元宵惊骇得下面一句怎么也讲不出来。面前的帅克抿了抿唇,眼睛里分明的就是不痛快和不高兴。
他就这么提着元宵走到门口,把她轻轻往外一抛。元宵被这股不轻不重的力道推了出去,待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亭子间门前一米外。
帅克转过身,把门“嘭”地一关。
元宵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帅克居然把她“扔”了出来!
☆、同居密友(七)
反应过来后,她的头一个动作就是攥紧拳头,跨前一步,扬起手就要捶向亭子间的小木门上头去。可是,元宵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尴尬地停住,然后颓然地垂下来。
她不傻缺,她没失忆,是她先亲的帅克,然后帅克才亲的她。是非对错,一想了然——是她不好。
元宵叹了口气,转身上楼。
刚才帅克握住她双臂的力道余威仍在,臂膀处火辣辣疼。她甩甩臂膀,裴智慧的房门就开了下来。
四十才出头的母亲散一头波浪长发,穿一件真丝刺绣睡袍,在晨光微露的清晨打开房门,惺忪慵懒的余韵扑面来而。
元宵皱着眉头望着她的作家妈一身性感的睡袍,想到亭子间里的帅克,心里头深觉不妥。
裴智慧问:“你怎么这么严肃?大清早的刚吵完架?”
元宵把她的母亲大人推进房间,“您穿成这样晃出来这合适嘛!”
裴智慧任由元宵把自己推进房,笑道:“嫌弃我当电灯泡?”
元宵把房门关上,“哪有啊!”
裴智慧拉着元宵坐到床沿,“陪妈妈睡一会儿。我们很久没有聊过天了。”
母亲身上的馨香是元宵想念已久的,她随着裴智慧躺到床上,把脑袋靠在母亲的肩头。
“小帅本硕连读,还有两三年毕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留在市三医院小儿科。他们家在本区的旧居待拆迁,户口上只有他一人。”
元宵大骇,“妈,您想到哪里去啦?”
裴智慧还是笑道,“任何一个母亲看到女儿和一个男青年接吻,都会问男青年这些问题的没错吧?虽然我没写过婚恋剧,但这不是正常流程吗?”
元宵又大急,“妈,真不是这样的。”
裴智慧正色,“元宵,如果你没打算和帅克谈恋爱,就把你的嘴唇管理好,不要随便亲吻无关紧要的人。”
元宵心虚地用手捂住唇,隔着手指嗡嗡地讲:“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但是我真的没有和他在谈恋爱。”
裴智慧果断地说:“女人不会亲吻自己毫无感觉的人。”
元宵捂住脸,“我是一时糊涂。”
“我没想到你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我也没想到。”
“就算是糊涂怎么随随便便就亲上了?宵宵,你从来不是个随便的人。”
“是啊,我不是个随便的人啊?”元宵点点头,忽而发现被母亲的话头给套了过去,这可不好,她不想深想,且立刻转移话题,“我爸想跟你合作。”
裴智慧拍拍额头,“老天,话题瞬间转移也是焦虑症症状之一?”
“不是,我爸要跟你合作!”元宵固执地重复话题。
“他的合伙人给我电话说过这事儿。”
“我爸要跟你合作!”元宵把自己当复读机。
裴智慧拍拍元宵的脸颊,“这也是焦虑症的症状吗?”
元宵抱胸,盯牢母亲。
裴智慧把漂亮的睡袍拢了一拢,“让他自己来找我谈,要你搀和在当中算不得什么本事。”
元宵嘟囔,“没什么本事还不是把你泡到了。”
“说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我也奇怪为什么我爸他为什么要我传话,当然你总不给他找你的机会,这也是他的难处之一。”
裴智慧说:“你倒是会为你爸考虑。”
元宵问:“妈,我一直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离婚。”
裴智慧打了个哈欠,翻过身,“我得睡个回笼觉,你自便吧。”
元宵扒着母亲的臂膀,可是她不肯回过身。她气馁,“讨厌!”
裴智慧忽而说道,“对了,你初中用的课本都在你外公房里的书架上吧?”
元宵问:“问这个干什么呢?”
裴智慧:“小帅昨天问我,你初中的数学一课一练是不是还在,他正在给初三的学生做家教,可能会借用。”
元宵听到话题又回到帅克身上,立刻翻身下床,“谁知道还在不在呢!我和数学是宿敌,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她回到自己房里,已经是七点了,也睡不了回笼觉,于是干脆洗漱好,坐在床上发了好一阵呆。她在想,那么今天早上,还吃不吃得到帅克做的早饭呢?
事实证明,帅克这样的人干的事情永远在元宵的想象以外。
七点半时,元宵准时下楼,客堂间的八仙桌上放着小笼包和蔬菜汁,是一人份的量,一看就是为她准备的。
帅克没事人一样站在灶披间里用他的咖啡机倒着他的咖啡。
元宵心绪不宁地下了楼梯,帅克刚好转过身来。
他们四目相对,就在光天化日,阳光普照的现下。元宵往前走了一步,想,帅克总不会再把自己“扔”出去了吧?
帅克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招呼道:“早。”
“这——”元宵嗫嚅着,“咱们已经道过早安了。”
帅克轻轻笑了笑,“那么——对不起。”
“啊?”元宵把嘴巴张开。
帅克捧着咖啡杯走进客堂间,“用不着这么惊讶吧?”
元宵把嘴闭上。
“刚才我心情不好。”
元宵点点头,“虽然我——被你丢出去了,但是——我心情还可以。我没放在心上。我很大度的。哈哈。”她想,我说的什么语无伦次的呀!
帅克也点点头,“那就好。既然房东说了不要当回事,我这房客自当遵命。你放心吧!”
他云淡风轻地把话讲好,元宵原本应当感到松口气的,可是她却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她怔了有一会儿,才说:“那就好。”
帅克说:“阿姨那里我会去解释,你放心吃早饭吧。”
帅克这样意外谦和的态度,让元宵没能把小笼包吃出鲜滋味来。
实在是说不出的滋味。
在上班时,元宵就在琢磨这滋味,不时开小差。
今日下午就要去医院探望丁丁,而且蔡园长也表示要亲自陪同。于是上午的讨论课依旧是讨论此事,佑佑又是最踊跃的一个,而且以他为丁丁准备的礼物最为细心——是一本丁丁最喜欢的菜肴的图册。
佑佑献宝似地对元宵说:“小爸爸找很好的画家画的,都是丁丁最喜欢吃的菜,丁丁和佑佑一样最喜欢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