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看到他沮丧的样子,忙说:“你对我这个朋友没信心吗?我保证每天逗你一乐,保证让你好的特别快。”

眼睛又亮起来:“信,我一直信天歌有这个能力。”

我又问:“吃饭了没?我去给你端点饭吃。”

他摇头:“我不想吃。”

“那怎么行,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话一出口,心中仿佛又被刺了一下,

“我无事,悠然会端来的,你去休息吧。”

听他提到悠然,我心里微松了松,那傻女子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我却看的一清二楚,但愿这次能给他们制造点机会。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说着我将声音压低了些,“明日再来给你换药。”

他的脸忽地红了,眼睛里的光闪的愈发明显。

我起身向门口走去:“不用害羞,我们是哥们儿。”

“天歌。”段凯忽然唤我。

我回头:“怎么了?”

他眼睛里的光没有了,一片黑漆,似望不到底的深潭,怔怔看我,终是道了声:“无事,回去吧。”

我冲他挥挥手,出了门。

猩猩还在门边,偷听可耻。我不理他,只顾自己走出去,边走边向悠然道:“悠然,你是回莲院还是守在这儿随你,红儿注意听着房内动静,段凯若有事情,会唤你的。”二人应我之时,我已经出了门了。

猩猩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我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非恨非怒,似乎是一些怨?

到了四牌楼门口,嫣然已将房内的灯燃起,我没回头,径直走进去,猩猩,竟也跟了来。

站到楼门口,我回头:“既放出来了就好好休息吧,我睡觉去了。”

猩猩不语。

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颠颠的,我最怕他不说话,面无表情,不知心中到底想些什么,总让我猜心思,累的很。

他既然无话,我便转身推门入内。身后亦无声。。

嫣然为我准备了些粥,我想起自己从中午到现在还没吃饭,肚子真有些饿了,坐倒便喝。

嫣然在门边偷偷向外张望。

我见她那如做贼般的模样好笑,便道:“你偷看什么哪?”

嫣然回身:“大人走了。”

我翻眼:“他不走难道还进来跟我喝两盅么?”

嫣然在我身侧坐下,想了半晌才开口:“小姐….我觉得…觉得..”

我吸吸溜溜喝着粥,含糊的问:“觉得什么?”

嫣然对我看了又看,瘪瘪小嘴道:“我觉得你不喜欢段大人。”

我惊奇的望她,这姑娘整天都想些什么哪?“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嫣然嗫嚅:“呃…我觉得..觉得…”

我不喝了,放下粥碗,认真看她:“你到底觉得什么?”

嫣然道:“我觉得小姐你….其实…喜欢的是大人!”

我愣了半晌,噗嗤笑了:“嫣然啊。。。。是个好同志。”

嫣然奇怪:“同志是什么?”

我笑嘻嘻地道:“就是说,咱俩是一头的,咱俩是穿一条裤子,坐一条船的,一起吃香喝辣的,一起吃苦受罪的!”

嫣然摇摇头,收拾碗筷:“不知小姐在说些什么。人家跟你说正经话,小姐却尽说人家听不懂的。”

我嘿嘿一笑,不再答她的话,上楼去了。

躺倒却无心睡眠,猩猩回来了,我很开心,知道他是安全的,没有被威胁的,我便很开心。他与我有什么意义?不晓得,我总是觉得我们是虽谈不上同甘,但也是共苦过的,只是不知道猩猩会不会把那些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事认为是苦?一路走来,他是我生命的监护人,生活的见证人,担负了对师傅和对我的承诺,便一心想着要保护我,可是,在我的心里,却对他更亲近些,我很喜欢看见他,不知为何,只要见着他,总是觉得心情会瞬间飞扬,虽然也许很快又会因为他的冷言低落下来,可是我不在乎,一次次追求那种飞扬的感觉,心胸里鼓满浓浓的柔情,那感觉,有丝甜蜜,有丝酸楚,呵,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了,我知道,那是恋爱的感觉,即使只是单方面,即使只能维持短短一瞬,于我来说,那感觉也许就像如吸毒,让人乐此不疲。甚至,在为他担心时都觉得是种淡淡的幸福。

我会生他的气,经常生,就如今天晚上,可是我气了一会儿就不气了,觉得自己好笑,与他计较这些不是自找没趣么?他本就是这样的人,本就是清冷的性子,能指望他扑过来说曹天歌我好想你?做做梦算了。一会儿气,一会儿不气,下次见他忍不住又气,然后再不气。。我莫不是,也分裂了?

想来想去睡不着,月亮已挂到天空正中,皎洁的光照的屋内不点灯也看得清景物,竟一时觉得躺得腰疼,索性爬起来,披了衣服下楼,见嫣然房里的灯已熄了,便也不去吵她,提了灯笼自个儿月下散步。

府中静悄悄的,我瞧这时辰,没有子时也差不离了,人声没了,虫声也没了,都睡了罢,只有满腹心思惆怅溢胸的天歌还在花园里转悠,提着个鬼火扮鬼吓人。

无目的的走着,耷拉着脑袋,脑中乱哄哄的,猩猩怎么被放出来的?他知道了什么?与皇帝说了什么?段凯有没有告诉他是谁害他?我都想弄清楚,今天本来想问的,一见他那要帐脸就泄了气。

太空漫步般的忽忽悠悠朝前慢行,突地脚步一塌,被石头绊了一下,这才醒过神来,四处望望,惊觉自己正在去莲院的路上。唉,我脑子果真出问题了,大半夜的还想着去那儿,猩猩若是看见我,准又是一通批判。赶紧回身,一阵风来,灯笼突然灭了。

我打个寒战,聊斋场景又出来了,灯先灭,鬼现形…突然感觉阴森恐怖起来,府中值夜的人都跑哪儿偷懒去了?

紧着脚步往回走,四周树木草丛不时被风吹的哗拉拉一阵,哗过了又恢复宁静,蓦然,耳朵里似钻进了一点奇怪的声音,异样!绝不是大自然的动静。我猛地停住脚步,心中暗道:千万别再让我碰见什么绑架下毒的了,我的命够苦了。

风又吹,那声音没了,风停,我似乎又听见了,那声音,离我有些远,有点像…窃窃私语?

心中警钟敲响!难道又有坏人潜进来了,皇帝把人撤了,暗卫都还在吗?月光被云遮住了,我屏住呼吸,慢慢朝前挪着,挪了十几步,那声音时有时无,我渐渐听的明确些,确实是有人在说话!方位正是…月下居?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若是逮到一对偷情的小情侣那我可就难看了,还在朝前蹭着,借着风吹草动,就紧走几步,风一停我赶紧蹲下,突然有点女特工的感觉。

离月下居的后墙根还有十米的距离,我不挪了,我的楼和月下居后墙那处都有一个小荷塘,水是紧挨着墙壁的,我不明白那里怎么能站得住脚,可声音的确是从那儿传来的。蹲在一簇圆形冬青下一动也不敢动,夜深人静,四周无声,相信即使再远一点,我也能听到声音,此刻,这声音就如在耳畔一般清楚,那是两个男人在对话,听得出他们想尽量压低声线,无奈,夜太静。

“主子让您一日服三次!”

“。。。。。。”

“主子还是待您好的,确实下手重了点,不过..谁也没想到啊,您竟那么直接就提出来了。”

“。。。。。。”

“行行,您好生养伤吧,属下这就得回了。”

“那事可有眉目?”

“唉,不好找哇,主子不说,任谁又能猜得到呢?”

“可问过柳琴?”

“那死丫头嘴硬的很,不会说的。”

“。。。。。。”

“您还是…呃,不要再动心思了,儿女情长的又怎成得了大事呢?”

“几时轮到你来管我?”

“是是是,属下告退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得裹紧一点,秋夜风寒,冷意刺到了心里。

无精打采的去偏厅吃早饭,猩猩已经到了,我无话,只顾吃自己的,吃完碗一推,预备接着去补觉。

“今日不去云府么?”猩猩问话了。

我回头看他一眼:“没到时辰。”脚步不停。

“晌饭后我去云府接你。”

脚步一滞,他说,他去接我,心头有了暖意,再回头望他,只听他道:“之后一起去宫里面圣。”

又一凉,早知他不会主动接我,还不是有事?“去宫里做甚?”

“皇上要你与那福伯临天殿对质!”

啊?对质?我都没准备那!“你不能对质吗?为何要我去?”

“皇上指名要你去。”

慌慌张张就往回跑,皇帝给我找事儿来了。一上小路就撞到了悠然怀里。

悠然对我施礼,我心里一动,一把抓住她:“悠然….昨晚,你睡得好么?”

悠然奇怪的看我:“好啊,我与红儿睡一张床,挺好的。”

“呃…段凯有无半夜唤过你。”

她脸一红:“没有。小姐为何问这个?”

“哦..无事,我随便问问,关心关心你们,我走了啊!”拔腿就跑。

对质

我对古人的审美和智慧已经完全崇拜到五体投地的地步。

那夜心急如焚,根本没时间没心情去观赏皇宫的景象,这个下午,猩猩带着我踏入皇宫三道门,穿过宫河桥,直入正殿临天。那一路的所见,已将我深深震撼。

且说我那晚见过的宫门,天黑未及细瞧,今日一见,才知真颜,踏上十数层石阶,三米红漆大门立在眼前,门上遍镶金狮头,十五头一排,横平竖直,皇家威严已然显现。

门内,两座雁翅楼分立两旁,廊庑两端建有重檐攒尖顶的方亭。侧首还有钟鼓亭各三间。几株百年银杏枝繁叶茂,被石墩围将起来,树下土间竟无一片落叶。

我不是皇族,不可以走正门,猩猩位高权重自然可走,但在二道门前,他仍陪我走了侧门。

进了侧门,眼前豁然开廊,宫河桥前如广场一般开阔,几排士兵手持旗帜远远站立,地面是宽阔平整的方大砖石板,比我家木地板擦的还干净,这么大块儿地方,若要我撅着屁股打扫,没三五天我也扫不过来。上了宫河桥,宏伟的临天殿就在眼前。此殿开有五门,金钉朱漆,雕刻龙凤飞云,上列门楼,左右有朵楼和阙,都覆以黄色琉璃瓦,贵气四射,富丽堂皇,左右后侧还各排了宫殿,无不覆盖着青白红绿各色琉璃,真貌看不真切,只那气势及数量已经让人乍舌,想必那就是后宫生活区了。边走边叹,植物却没见着几棵,在这处处现着规模、庄严的宫殿里,要的便是手段的强硬和王权的绝对保证,大自然的柔和清美自是无法渗透到这皇家铁壁中的。

见我不停啧啧赞叹,摇头晃脑,眼睛不够使的到处飘着,猩猩嗤笑一声:“莫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一般。”我皱皱鼻子:“我就是没见过世面,没见过皇宫,不许看么?”

猩猩不说话了,直带我走到临天殿外,门口立一人,身着深蓝袍服,头戴一顶孔雀帽,白皮无须,见我二人行来,立即扯着小细嗓子嚎了一声:“辛相觐见!”

我一听这声音,立刻眨眨眼,嘿嘿,太监没错儿。不由得多瞟了他几眼,那人感受到我的眼光,抬眼正对上我兴味昂然的眼睛,小圆眼一瞪,嘴皮子一紧,想来是想斥我两句,碍着猩猩在身旁,又慢慢缓了下去,我见他那瞬间表情的丰富变化,已忍不住笑出声来,猩猩扯了我一下,白我一眼。

里头又传来一小细嗓子:“传!”

我亦步亦趋跟着猩猩踏入了临天殿那高高的门坎。

皇帝端坐在高座上,在电视里看觉得皇帝早朝时坐的那位置与大臣的距离似乎很近,也不是很高,可眼前这王位又让我吃了一惊,那大殿后中建了一个高台,有多高?我才刚入殿内,就需抬头看他,你想想有多高?

他穿了帝服,不出我所料,是黄色的,由古至今的皇帝都爱明黄,黄色已成了尊贵的象征色,民间的禁忌色。难道是黄同皇?

猩猩单腿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愣着不动,猩猩微咳一声,我方反应过来,见皇帝要跪的。忙学着猩猩单腿跪下,口中有样学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猩猩怒瞪我,我无辜,我又做错什么了?猩猩微声道:“双腿。”

我嗤鼻,毛病还真不少,你单腿就要我双腿,凭什么呀。心里不满,嘴上不敢说,还是将另条腿往后蹭到了地板上

皇帝在上面似咳了一声,我听到了。他清嗓子掩饰,道:“平身罢。”

猩猩拉着我站起来,立到了一侧。。

皇帝道:“曹天歌。”

我:“哎。”

猩猩急道:“民女!”

皇帝又在笑。我赶紧说:“民女在。”心中极不为屑,尽搞些虚头八脑的,要问赶紧问,到底是来对质的还是给我上礼仪课的。

“可知今日传你进宫所为何事?”

“对质!”我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皇帝微笑:“不错,对质!朕见你胸有成竹嘛。”

我大声答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猩猩满脸黑气。

“好一个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朕这就让你们一同溜溜。”

我呆,敢情皇帝绕着弯儿把我也骂进去了,那我到底是骡子还是马呢?

皇帝后侧站出一人,同门口那太监一般装束,细着嗓子嚎:“宣辛福上殿!”

周身战斗细胞倏地兴奋,神经倏地绷紧,李鬼要进来了!

高门坎处踏进一人,弓着身,朝前几步,双腿跪倒,口中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仍是一身青色衫袍,花白头发,眼角鱼尾清晰可见,一双撑地的大手粗糙干裂,确是…福伯的样子!

心中微疼了一下,即使知道眼前这人是假的,仍是让我疼了,一个已知死去的人突然又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那种感觉,无法形容。

皇帝叫他平身,假福伯便垂手站立在我们的对面,微弓着腰,低垂着眼,动也不动。

皇帝道:“辛福”

“草民在”声音竟也一模一样。

“你将你那日对朕说的话再说一次。”

“是”假福伯顿了顿,眼睛仍然不看我们,开口道:“我与辛相及辛相的师妹由礼州往陈州的路途中救了一人,那人黑衣黑裤,年约二十,据辛相说,其身中碎心掌,命不久矣,救上车之后那人便躺在车厢地板上,临近陈州,辛相吩咐不进城内,直奔牡丹江,我们便在陈州城外歇息片刻,辛相师妹此时已下车,辛相独留车上,我在车外听到那人呻吟,撩帘查看,见辛相将一样物什揣入怀中。”

我愤怒大叫:“你胡说!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皇帝在高台咳嗽,太监尖喝:“大胆,临天殿上竟敢大呼小叫!”皇帝摆摆手,“罢了”指辛福道:“你接着说。”

那假福伯低着头,继续道:“辛相见我发现,面有怒意,但并未言语,后来辛相师妹上车我们继续前行,直至回到京城,有一日辛相命我出门办事,赶车到半路,杀出许多黑衣人,要取我性命,幸亏草民机警,将马车翻下悬崖,自己扒住崖壁才保住一条性命,草民一生与人为善,未与任何人有过仇怨,思前想后,只觉辛相定是因我见了他拿那物什想要杀我灭口,正欲收拾包袱逃离京城,忽听茶馆中有人说到皇宫内被盗走了重要的宝物,正在着紧四处追查,草民联想前后,觉得是否有可能辛相所拿之物便是被那黑衣人偷了的,皇上您丢的宝贝。虽不知那是何物,但草民若是不说出实情,恐让皇上遭遇不妥,才大胆跪于宫外,请求见驾。”

猩猩一言不发,呼吸均匀,面色平静站在我身侧,我早已是怒不可遏,气的全身发抖,若是个陌生人这样污蔑猩猩倒也罢了,这顶着福伯可亲面孔的人如此泼脏水,忍无可忍道:“编吧,你好好编,看不出你假面皮做的不错,说书的本事更强。”

皇帝道:“辛福你可说完?”

假福伯道:“回皇上,说完了。”

皇帝从王座上站起来,在高台边上走了两遭,我心道,您可别摔下来,跟站在二楼似的。

皇帝冲我道:“曹天歌可有要说的?”

我大吼一声:“有!”

皇帝微笑:“那你且说罢。”

我道:“我要问辛福几个问题行么?”

皇帝点头。

我朝那假福伯走近几步,上下打量他,他根本不抬头看我一眼。离的如此近,我仍分辨不出真假,只能说他易容术实在高明。

清清嗓子,我开口:“福伯,春齐镇外,我们可曾停过?”

“停过。”

“何事停车?”

“车轱辘陷入泥坑。”

“我可与你说话?”

“说了,姑娘与我一同推车,说了好些话。”小姐不喊了,改姑娘了。

“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