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认为自己已经忘记,只是不再去碰触而已。风无忌,她曾祈求上天,今生不要再见。可是,她是不是真的可以不去在意,已经这么久,久到她快以为那些是前生发生的事情,却还是丝毫没有他的消息。

她只是,想知道他平安而已。

笑无情对夏无极的“操练”几乎已经到了惨无人道的地步,姿姿满头冷汗的看着面无表情一丝不苟执行命令的寒水月,再看看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的丝丝——沧溟水榭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专产冷血无情的恶魔吗?

终于夏无极爆发了——“老子他M的不干了!!”

笑无情懒懒坐在椅子上吃着甜腻的蜜棘,轻嗤一声,“你在皇宫颓废这么多年,以你现在这水平,也想救人?”说着还左瞅瞅右看看,像看猪肉一般把夏无极看了个遍,“哼,肌肉已经松弛成这样,还有肉腩。”

“谁谁谁有肉腩——!!?”

——夏无极再次暴走。

虽说面对笑无情,夏无极完全败下阵来,但是为了安抚人心以便日后更好的欺压,笑无情终究还是要做做样子,决定找人混入叛军大营,在外围探听一下消息。

“我带姿姿去吧。”

丝丝难得自告奋勇,她倒不是对小皇帝的安危感兴趣,只是觉得现在的姿姿既有资本,就只需要一点经验,便可以有一日千里的进步。

笑无情看了看她们,“你是没问题,但是她——可不要弄伤了身体。”

卓姿姿当然知道笑无情是不会关心她的安危死活的,他关心的就只是自己这身新月皮囊而已。

“只是去兵营,又不是闯地牢,会有什么问题。”这种事情丝丝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冷家庄她混过,清尊楼她进过,还有什么地方是她新月去不得的?

笑无情自然也没再有意见,虽然夏无极一劲儿的叫嚷要一同前去,却被寒水拎走,继续操练。

丝丝带着姿姿乔装过,借着黑风寨在附近也颇有势力,顺利查到给军营送菜洗衣的几处民户。叛军毕竟坐地起兵不比正规军,她们扮成村姑便混了进去。

一边收着衣服四处转转,尽管已经乔装过,她们看起来和那些村姑还是有些不同。

“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们?”一个轻细嗓音在兵营中尤其突兀,姐妹回头,见是一个白净高挑的男子,细长的眼,微袖的唇,倒比那女扮男装的女子还美三分。的确与那些粗犷的士兵看起来全然不同。

丝丝早有准备,娇羞道:“是,我们姐妹快嫁人了,家里本不想让出来。只是今天人手不足,这才来帮帮忙。”

男子一笑,“这么漂亮的两位姑娘都已有人家,真是遗憾。”这话似乎已有点失礼,只是他的声音悠悠细细,带了些许沙沙的微哑,竟颇有磁性,听来并没有不悦的感觉。“那么不打扰两位姑娘忙了,日后还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丝丝怯怯一笑,拉着姿姿忙走开。

“那个人……”姿姿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什么地方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这个人肯定不会是普通士兵,不是头领也是师爷,离远点就没错。”

她们现在的身份是进不了主营的,只能在兵营里打听着消息——小皇帝一到手乱臣景芳便发兵,居然在数日内便拿下京城攻进皇宫——以阎裳的能力这种事情几乎不可能发生,可是居然真的成为了事实。

姿姿脸上的诧异已忘记掩饰,那脸上是否还有其他的什么情绪丝丝不想深究,握住她的手向她看了一眼:这些不是我们能干预的,别想了。

姿姿打起精神,收敛起面上神色,却还是没办法真的不去想。挂上好奇神色,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盆里的衣服,一边问帮忙打水的那个士兵,“真的啊?那不是又要改朝换代了?皇宫没了,皇帝又去了哪里?”

“跑了,正到处抓呢,不过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听说好像是有抓到,正准备押来呢,不过这些消息我们这种小兵哪里知道那么详细。”

姿姿没有再问,似乎已经冷静,心里带了些许微漠,却再没轻松起来。

待其他村人准备离去,丝丝拉了她一同离开,直跟着入了村。

“我们不要一起离开,你先走,我会在后面帮你瞧着些免得被人盯上。在那边山下凉亭等我。”

出门在外姿姿自然都听丝丝安排,卓丝丝瞧着她离去,在村里转了两圈,一切并无不妥才出发去追赶。

未到山下,突见数名官兵尸体,丝丝一惊忙循着痕迹而去,所见渐渐不止是官兵,偶尔还有数名黑衣人。她心里一动已有了些许预感,飞身追去,果然在不远处见到一片凌乱的打斗痕迹和众多尸体。

一一看过,并无预料中的人。

她眺望过四周,犹豫片刻,终是向着一个方向追去。

已追至山中,密林渐渐遮挡了视线,丝丝停下脚步终究决定停止。维持现状就很好不要再横生枝节了——即使,将来姿姿会有知道的一天……

丝丝转了身便要离开,然而树下的袖色身影却撞进她的眼中——本非袖衣,却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即使背靠着树干面目低垂,丝丝又怎么会认不出他呢。

难道他和姿姿之间的缘分,当真如此难以割断。

身边最后的护卫也已经死了,阎裳背靠着树干坐下,失血之后的身体有些冰冷,却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想不到他也有这一天,皇权之争本就如此,成王败寇,似乎也没什么可意外。

还没有到最后,如果他活下来,他会将一切加倍讨回来。

一切还可以更糟吗?几年前,泓家的皇朝没落,他蓄兵谋乱,被夏无极合同朝中武将将他逼至沧州——那时,他还有暗部,如今却连暗部也背叛了。

身体不知几时渐渐冷透,他的意识开始恍惚,此时想起的,却只有罗刹。

夜叉既然要送他去陪罗刹,那么就这样去见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就不知,先来的是接应他的修罗,还是死……

面前有着踏在枯叶上的声音,阎裳抬了头,见到的却不是修罗也不是追兵,而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一张脸……

“罗刹……想不到,你会亲自来接我,还以为入了黄泉,你也不会再见我——”

卓丝丝居高临下看着阎裳,冷冷的脸上没有表情,她所看到的阎裳此刻的表情居然如此平和,全然不似一个失去皇位被人追杀的人。她冷笑,不愧是能坐得天下的人。

她该把他丢在这里吗?她的确一点也没兴趣救他……

阎裳静静看着她,那样淡漠的神情,好似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的人,难道就连一个幻觉,也终是不肯原谅他——

“罗刹,你是在恨我吗?”这句话他过去从不曾问,也不想知道。但是现在,还有什么关系。

丝丝终是叹气,这不该由她来决定,她没有这个权利。她的手在阎裳面前一晃,阎裳已中,沉沉睡去。

希望她这一次没有做错。 7×24最新章节!

我自妖娆我自生?正文 第十章 裂帛山河2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是偶说的要三更,偶8食言,偶8要长肥肥~

明天要停更一天,不然真死人了阎裳在身体反噬的疼痛中醒来,身置的环境让他明白自己已经被救,但救他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修罗。()

这一点在他看到床边的人时就已经确认,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见到的居然会是新月——她手中拿着浸过水的帕子,见他突然醒来有着短暂的错愕与不适。四目相对,昏迷前的记忆浮现在脑中,那时因失血而模糊了意识没有细想的事情此时却突然通透,他一把抓住新月的手腕,奋力的想要起来——

“罗刹还活着!?她在哪里?”

那不是鬼魂,也不是死前的幻觉!

有一瞬间“新月”的眼中有着令他不解的动摇,然而很快她的眼睛便沉静下来,再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有些发烧,躺下吧。”

卓姿姿大约从没有如此的庆幸,自己是在新月的体内。若此时在这里的是“卓姿姿”,她大概根本不知如何面对。

阎裳来的太突然,却又受了伤让她不能不管。她不是没想过会再见到阎裳,但绝没想到会见到他如此弱势的一面。

不过幸好,在新月的音容下,可以掩去了她所有的不忍和慌乱。

可是对于阎裳来说,罗刹还活着这个事实就像一道曙光,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手——

“她是不是就在这里!?让我见她!”

已经瞒不住了,她索性不再瞒,却道:“她不会想见你。你若想见她,就养好了伤自己来见。”

姿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只觉得看不得阎裳这般虚弱的样子——他一直是那么强势着,冷冷的高傲着,鄙睨天下。那么多次的反抗逃离,都无法从他的掌控中逃脱。她看惯了那样的阎裳,他如今的样子只让人觉得不忍。

阎裳像是明白了她不会让自己见罗刹,可是至少他知道罗刹现在还活着,知道她就在这里——他放开了“新月”的手腕倒回枕上,沉默片刻却道:“不要让她离开,我不会逼她,只要她不要躲开……”

那样轻的口气,仿佛声音大一些都会吓走了谁一般,那些话在耳边丝丝缕缕像是缠绕住了她,姿姿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下沉,越沉越深,只剩下冰冷的黑暗,和侬腻的悲哀。

此时的屋外,笑无情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靠在树下的凉椅上,阴阳怪气的问:“那么,他要在这里待多久?”

丝丝已经很后悔把他弄回来了,可是如今却也没有别的办法,看姿姿那样子也知道事情还是有点麻烦的,“怎么也得等他伤好吧……”

笑无情重重的“哼”了一声——好好好,她知道,让笑无情跟阎裳待在一块儿真是委屈了他——可如今人捡都捡回来了,难道还能再丢掉吗?显然姿姿不会让她那么做的吧?

笑无情的脸越来越臭显然越琢磨越不乐意,到底甩袖子走了。丝丝蹲在地上抱头反省,啊啊啊她干嘛这么多事啊~~~

却在此时听到她最害怕听到的声音——

“哎?姐姐?你蹲这儿干嘛呢?”

一抬头就迎上周琅那张真诚纯良的笑脸——“啊啊啊妹夫~~姐姐对不起你啊~~~”

从阎裳房中出来,姿姿只觉得心那么重,几乎透不过气来。她一直都知道,跟阎裳在一起,自己常常变得不像自己。所以一直也只想逃离。

可是现在的阎裳让她无法放下不管,何况她已经明白,一味的逃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既然罗刹也是自己,那么她就只能去看个清楚。

“姿姿——”

熟悉的声音让她一愣,突然就被抱了个满怀,某人的下巴在她头上蹭啊蹭,丝毫不在意蹭乱了她的头发——“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想我?我可是急巴巴的就赶来了,路上歇都没歇一下,不夸奖一下我?”

她像是一下子从另一个空间被拉回来,那颗心挣脱了浓腻的黑暗上浮回来,被周琅蹭啊蹭,蹭得全没了思考的心情。她实在对这个家伙没有一点办法,无奈笑道:“你至少让我把水盆放下吧,端着很累哎。”

“……这种时候说水盆不会很煞风景吗?”

“哪里有风景?”

“……”

周琅送算放开姿姿,一脸“我很受伤”,看得姿姿直想偷笑。

她暗暗松了口气,这里还有周琅在,她担心什么呢。她知道他是想要安慰她的,若在平时,因为这是新月的身体,他从不会有太亲昵的举动。

只是她突然间想到什么,忙对他道:“周琅,阎裳他——”

“我知道他在这里。”

姿姿略略一顿,但这个现在不重要,“那你要记着别在他眼前乱晃,万一他认出你来——”姿姿在为他担心这让周琅脸上的笑容灿烂不少,“别担心,连你不是都没认出我来——何况他现在手中无兵无权,我还怕什么?”

姿姿只听他这话便觉得不妥,这丫该不会一见危险消除就想要恢复以前浓妆艳抹的模样吧?而且,他的危险也根本还没有完全摆脱——

“阎裳失势也只是目前的情况,他日后说不准还会拿回皇权,到时候你还有几条命再给他杀?”

“好好我知道,我躲着他就是了。”周琅笑着应了,根本看不出是不是认真。姿姿盯着他瞧了又瞧,直到他一再保证这才作罢。

但情敌在前,周琅又怎么可能真的那么老实呢。

尽管姿姿并不想与阎裳接触的太多,但这山寨之中净是些粗莽的汉子,而其他人除了不待见阎裳的,便各有各不能见的理由。

姿姿自是独自承担起了照顾阎裳的责任,只是方要去给阎裳送药,却在院子里便被拦下。笑无情一把躺椅横在院子中央,美人半卧,就挡住了姿姿的去路。——这用意也足够明白,笑无情一向对姿姿的事情没兴趣,但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因为姿姿去照顾阎裳,用的是新月的身体。他不乐意。

姿姿有些犹豫,对笑无情毕竟不能不顾及,微微笑笑唤道:“姐夫——”

她都这么轻轻柔柔的喊姐夫了,换别人怎么着也该暗爽一下吧,只有笑无情这种油水不进的依然冷着一张脸,姿姿暗忖卓丝丝这是找了个什么人啊?她卓姿姿认真磨起一个人来,还没几回不成的呢。

也着实是有些感叹她和卓丝丝这姐妹真没白当,一个两个爱上的人都那么刺儿毛。难道就不能谈场轻松点的恋爱吗?

不过他们倒没僵持多久,卓丝丝便横冲而来,抓起笑无情就走——

“该治疗不治疗你跑这儿挡人家什么道!?姿姿的事你少管她的!不过是换两天身体你小气白来的干什么!?那么在意身体的话你也别要我了吭?”笑无情臭着脸不吭声,一肚子的不满却由着丝丝把他拉走。

笑无情被拉走这才无人挡路,姿姿替那两人抹了把汗,这才走向阎裳的房间。

进屋见阎裳时便看到他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尽管面色仍是苍白得可怕,但往日冷静清明的神色已回到他的脸上。对此姿姿心里有少许的过意不去,她知道其实阎裳的伤没那么重,并没有那么难医,只消多几味药便可以止了痛,补补血气。只是丝丝不乐意,就是不肯多下那几味药,硬是让阎裳多吃些苦头。

她终究是为自己抱不平,而姿姿自己又不通医术,只能默不作声有着丝丝发泄。

见到新月再次出现阎裳似乎有些许意外,他自己大约也清楚自己在这里是不受欢迎的,没有任他自生自灭已经仁至义尽,新月亲自的照料的确让人不解。

“新月姑娘。”阎裳丝毫没有虎落平阳的狼狈,如往的气度着实令人赞叹。只是他也很懂得自己如今只是寄人篱下,态度没有倨傲。

分寸拿捏如此准确,让人只觉得看到的又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阎裳,分毫触及不到先前流露的脆弱与真心。

姿姿突然明白,因为此刻的自己,是新月。

这是她第一次站在别人的位置上看阎裳,居然与自己长久以来所见到的那个人,差距如此之大。是阎裳只在自己面前才会表现出他的另一面——无论强势,脆弱,疲惫……都只是属于她的……

“新月姑娘?”阎裳察觉到她的异常,姿姿收回思绪,面上依然淡淡无波无澜,倒与阎裳记忆中的新月全然不同。只是他对新月如何没有兴趣,而眼下情势与罗刹的下落都让他不想招惹多事。

姿姿面无表情在床前坐下,端过药碗,“你看来好了许多。”

“是,在下可不曾忘记,唯有养好伤,才可以亲自去寻罗刹。”

姿姿递碗的手微微一顿,阎裳却是若无其事接了过去,只当未觉。

他像是牢牢抓住了那道曙光,知道罗刹还活着之后,整个人便像是从一团漆黑中走出来,恢复了睿智与镇定,甚至还有些许回到阳光中的暖意。

可是这样的阎裳却让姿姿揪心,她已无意回到阎裳身边,她不知道当阎裳明白了这个事实,届时又会怎样。他已知道自己还活着,难道他们两人注定如此继续纠缠下去。

喝完药,阎裳将碗还给姿姿,平静的问道:“阎某尚未问过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过既然新月姑娘在此地,想必笑无情也在此处?”

“没错。”

“那看来这里做主的人依然是笑无情无疑了。”

姿姿点头,虽然他也没见得能做得了丝丝的主,更没有管过别人的私事,不过这人一来便霸占了人家山寨头目的位子,住人家屋睡人家床,把整个山寨的喽啰支使的团团转,也的确算是这里做主的人了。

一想到周琅来后,大头目对着他垂泪哭诉的模样姿姿就觉得黑线——本来是好心收留,哪里想到居然引狼入室。这得多大的冤屈才能让一个硬汉一把鼻涕一把泪?

面前的阎裳沉吟片刻,居然没有丝毫挣扎与不甘神色,平静得像是戴了一层面具一般道:“既然如此,我理应拜见一下沧溟公子。”

姿姿一愣,他们的过往丝丝都与她说过,阎裳与笑无情不是多年的对头吗?彼此恨不得你死我活,连笑无情也不过是碍着丝丝,勉强默许了他的存在却一脸不满一肚子闷气,只离这里远远的。阎裳如今寄人篱下,难道甘于屈居人下,放低姿态去见笑无情?

这不像阎裳……还是他已然当了皇帝得了天下,便不再将笑无情一介魔教中人放在眼里,放低一下姿态又如何?

姿姿莫名烦躁,她讨厌这样的阎裳,站在别人位置上所看到的他,令人莫名的生出一股不忍——当了皇帝,失了自己。过去的阎裳再不讨喜,至少活的很本性,何曾委屈了自己?

“他不会想见你,你也没必要见他。”

阎裳眼如薄冰却目光如炬,仿佛要刺透了她,“——新月姑娘?”

“养好伤你就走吧,就算失了江山以你的根基想必也不会无处可去。”

“我自然要走的,但定要见过罗刹——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弄清楚。”

姿姿微默,心中已有几分了然,“你要问她当日为何离去?”

阎裳一顿,“没错。”

“这一点,你为何不问问你最信任的修罗?”

阎裳微微蹙眉,与姿姿对视片刻,却没在她眼中看出其他任何信息。

果然是修罗吗……

那些微的黯然在他脸上没有透露分毫,他明白修罗的心思,可怎么能原谅他如此做法——罗刹如今还活着,倘若她真的死了,他要如何对待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