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只希望,叛军不要在穷途末路之时,想起小天的存在——

但是很可惜,似乎天不从人愿。

门外没有丝毫脚步声,他却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已经到了门口。很好的轻功,只有一个人吗……若到了万不得已,他只能先带小天冲出去,只是未知此人深浅,不知有几成把握。

有意无意的站在小天跟前,房间的门已经打开了,然而有屏风遮着,他只能看到那人的轮廓。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有时间顾得上泓帝吗?只是个小孩子罢了,又没有争权夺位的能力,不如就此放过他,让他去隐居罢了。”

“很遗憾,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威胁。”

东篱看到从前屏风绕过来的人,似乎稍感意外,但仍只是客气的笑了一下,“原来是你。”

“久违。”

“是久违了,我似乎该先恭喜你,不过有些遗憾,我不能让你杀这孩子。”东篱虽未动,他周身的空气却好像瞬间改变,让人隐隐有着压力。

两人的出手就在一触即发间,却同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是这里吗?”

“就在屋里——”

房门没有关,卓姿姿跑进屋里,第一眼便看到站在正前方的东篱——她松了一口气,找到他们了!至少这次言助没有骗他们。

“东篱大叔,快带小天跟我走——”走过屏风才猛然注意到被屏风遮住了视线的另一个人影,那人一身黑衣,微微僵硬的身体也正转过来,愕然的看着姿姿——

“夜叉?”她一愣,“你为什么在这里?”

“罗刹……”夜叉错愕中转瞬惊喜,像是无法置信般伸出手去确认她的存在,然而伸出的手却落空,东篱拉开了姿姿,告诫道:“还是不要靠近他的好。”

姿姿忽然想起,夜叉已经背叛了——她虽不怕夜叉,却一直有些无法相信,“夜叉你真的……加入叛军了?”

“恐怕不止。”东篱代他答道,“不对,这样说也有些不妥当。应该说,夜叉大人就是现在手握皇权,即将一步登天的大人物。”

姿姿惊讶的看向夜叉,他却没有否认。

她有些无法消化接收到的信息——夜叉,要登基当皇帝?她听到夜叉背叛阎裳的时候也的确很吃惊,但,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可置信。背叛阎裳只是夜叉的选择,但皇权……那不像是夜叉会做的事情。

夜叉身上已全无了杀气,他不再看东篱和小天,眼睛依然漆黑无底,却透出她熟悉的目光。姿姿对东篱微笑谢过,却推开了他的手——她没有必要对夜叉戒备,她和夜叉太多年几乎是相依为命一般度过,这世上除了卓丝丝,只有他最了解她。

夜叉看着她走进,淡淡露出一个笑容,“你还活着。”

“嗯,抱歉都没有联系你……”

夜叉疑惑的看着她,伸手去轻触她的脸颊,却完全没有被排斥。

“你……恢复记忆了?”虽是询问,他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眼神稍稍有些复杂——她既然恢复了记忆,那她对阎裳……?

对于姿姿来说,尽管背叛阎裳离开暗部是夜叉自己的选择,是他的自由,但她毕竟不愿看到他和阎裳反目成仇,为了皇权争斗不休。“夜叉,离开叛党吧,我们既然离开了暗部,可以尝试过一些普通的生活……”

“为什么?”夜叉打断了她的话,“姿姿,我现在已经有足够强的势力,可以保护你了。这样不好吗?”

姿姿微微愣住,“夜叉……?”

“跟我走吧。你若要我放了他们,我可以放。就算让我放过阎裳,也没有问题——但是要在我得到这天下之后。过去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今后有我保护你,再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了。”

夜叉再一次伸出手,姿姿却不自觉的避开了。

她仿佛预见到一条和去一模一样的路——一瞬间,忽然有了不安。

落空的手让夜叉脸上出现了些许波动,姿姿冷静一下,决定先处理最重要的事,“夜叉,先放他们两个离开吧,我们……可以慢慢谈的。”对,这里毕竟还是叛军营地,至少要先让他们离开。

夜叉看了他们一眼,他并不将东篱放在眼里,但是小天……

“我答应过会放他走……但是,要将他的容貌毁去,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认出他——”

“不行!”

“姿姿,就算他没有企图,只要还有人心存不轨,他的身世就会让他威胁到我。”夜叉平静的说着,这一刻,姿姿看着这个与她相处了十多的人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威胁到的,是你的地位吧?”

“这个地位,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那么你也要我,变成个笼中鸟吗?”姿姿定定的看着他,“夜叉,你认为,过去的卓姿姿不肯做的事,现在的卓姿姿就肯答应吗?”卓姿姿的倔强和坚持,夜叉是最明白的。然而,他平静的神色里却有着些许悲哀,“那是错的。如果,我们早些拥有和阎裳同样的权利跟力量,那么,你那时候就不会死——”

“我活的好好的!”

“迟早都会发生的。只要阎裳一天还是皇上,还拥有天下,那么无论你逃多久,迟早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吗?可是现在,她却连愧疚的时间都没有,她得让小天平安的离开这里——倘若她强行动手拦住夜叉,东篱应该能将小天带出去……

“谁在外面?”夜叉忽然冷道,侧目看向门外——言助。姿姿几乎将他忘记了。

可是,夜叉却发现的正是时候——就在他因为发现言助而分神时,姿姿向东篱使了个眼色,东篱一把抱起小天,屋里的窗户都是封住的,他从姿姿身后直冲向门外——

夜叉方要动身,姿姿已拦在他身前,还有有意无意挡住门口的言助——他已经知道,要拦住东篱和小天恐怕是不可能了。

他在不动声色中打量,罗刹不是他的对手——即使在她的全盛期,他们两人若尽全力依然是自己略胜一筹。而另一个……

夜叉盯住言助,眼神一点点的变冷,“虽然我没还没机会正式见过面……不过你,想必就是修罗了。”

即使不见面,他的气息在阎裳身边出现过太多次,见到了,岂会认不出?

姿姿惊讶的看向言助——他是修罗!?

的确……若他是修罗,他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将他们留下来,放走小皇帝,一切都是为阎裳在铺路——

他那细长的眉眼白净的皮肤,微笑间温情的表情,转瞬便好像变了另外一个人。细长阴冷的眼,连那声音都稍显尖锐起来,发出刺耳的笑声。

“夜叉,罗刹——我们三个暗部,似乎这还是第一次聚齐呢。”

眼前人的声音与那一夜冒充周琅将她逼落水的人重叠,她真是疏忽,设想过各种可能,却没料到修罗会藏身在叛军中。

“那么你此时肯现身出来,又是做的什么打算?”

“别紧张,我只是听到你们两个的谈话,试图用平和一点的方法来解决事情而已。”

夜叉对修罗自是愤恨,冷道:“别那么多废话!不要以为我忘记你差点杀了罗刹!”

“你看,叛军现在都在我们控制之中动弹不得,你有暗部,我却也有部下,无论哪一方要回宫得到皇位似乎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有一件事我们的意见却是一致的——你想要罗刹,而我不希望罗刹留在主上身边。你不认为我们可以先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吗?”

姿姿微怒,“我不是一件东西随你们去留!我说过不会再回阎裳身边,也没兴趣和夜叉一起被卷入皇权争斗!现在,你们两个让开,随你们爱怎么争与我无关!”

她直向门口走去,夜叉曾有一瞬间想要拦住她,但他却没动——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没有真正得到皇权,现在把姿姿留下只会让她也身置危险之中——他会为她准备好一切,然后接她到一个永远不会受到伤害的地方。

他的眼睛只盯着修罗,在姿姿背对他们渐渐走远之时,他紧盯着修罗的一举一动,不让他有半分伤害她的机会。

“我说过,不用那么紧张——我现在还不会杀她。对了,你还要跟我继续在这里耗下去吗?还是真想跟我打一架?主上和我的部下一旦进来,你认为主上会放过你吗?如今大权在握的你——应该不会做这种傻事吧?”

修罗每一句话都说在他心上,夜叉攥紧拳,忍住现在跟他动手的冲动。修罗一阵尖笑向外走去,“人一旦有了就有了弱点,江山美人,夜叉,若不量力而为可会要了自己性命——”

现在的他和过去的阎裳,又有什么区别?

我自妖娆我自生?正文 第十三章 周姓人家1

阎裳兼收了叛军营地,姿姿这才知道修罗化名言助混入叛军,他的部下早已经渗入到叛军各处。(难怪阎裳沦落至此,却依然只是沉着气等待机会。她跟在阎裳身边十几年,竟然除了修罗这个人的存在之外,其他都一无所知……

大概无论是谁,都会因此而感到心里不舒服。

夜叉的背叛,暗部的背叛,或许并不是一念之差的事。

“姿姿,我们也要尽快离开了,再留下来只会越来越牵扯不清,搞不好又要被扯进夺权的事里。”

姿姿并不反对,阎裳也没有阻拦。

水榭的力量并不是可以为他所用的,他在合作下得到了叛军的营地这已经是意外的收获。而他要做的事还很多,现在,不能带着一个心已经背离的罗刹……

姿姿回头看到阎裳的目光,像是一直就在注视她,等着她回头一般。

从来,都是她在等他回头。

“姿姿,走吧。”

卓姿姿收回了目光,她身后,阎裳也已经转身,面对部下时的目光里依然只有冷傲。

他们终是背离,越走越远。

离开营地东篱却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东篱轻轻摇头,“我们离开对大家都好。”他转对姿姿道:“夜叉迟早还会来的,他现在还没有明白,没有小天,他这个没有根基的人要登基并不容易。这是他不及阎裳的地方,但他一旦明白过来,定然还会来抓小天。介时于你于水榭都不是一件好事,我带无极和小天一走,你自己当心应付。”

姿姿有些感激,点头应了。倘若东篱不说,其实她也不会想到。

夜叉和她一样,他们虽跟在阎裳身边多年,但终究只是暗部身份,比不了阎裳明白官场和皇权的那些规则。

东篱和无极小天的去处他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目送他们离开之后,姿姿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去接周琅,然后,他们也该尽早离去了。

这天下最终无论是阎裳或是夜叉的,对他们来说都只有一条路,就是有多远躲多远。

周琅曾说过会陪她徜徉江湖走遍天下,那对于一个生就富贵的人来说并不容易——当然对周琅来说那似乎就只是游山玩水。而在经历了这么多时候周琅的想法如何,是否改变,卓姿姿不打算给他反悔的机会。

笑无情命寒水带着水榭的人先返回水榭,他们一路赶回山寨,姿姿直奔了周琅的房间去,却没有在那里见到人。她又在山寨里转了两圈,依然没有找到。随手抓来一个人问,却道自他们走后不久,周琅就没再出现过。

——周琅不见了。

最初的疑惑在各种设想一一被否认后开始变作担忧,周琅如果有事临时离开不会不告知别人,至少也会有个留言。但是现在他音信全无,只能是被什么人带走,或者——

他离开了。

姿姿暗道,小子你要是敢就这么不告而别,被我找到你就死定了!

可是心里知道这也只是心里安慰罢了,他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任何定论。之前也没有一点预示,这个人就这么突然之间的离开了。(

丝丝不知何时过来拍怕她的肩,“不用担心啊,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这小子躲到哪儿都能把他找出来的。”

姿姿微微一顿,“你也认为他是自己走的?”

“这个……没有什么迹象能说明他是被掳走的,也没有可怀疑的对象……”虽说情杀是高发率的一种,但阎裳现在也没那个闲情啊……

“嗯……”姿姿淡淡笑笑,“倒希望他真的是自己离开的,至少不会有什么危险……”

——现在没什么危险,等找到之后,他就玩完了!

周琅的行踪倒没有调查很久。虽然水榭一无所获,丝丝却从周少那里得到了消息——他的确是被绑走的,只不过绑走他的,是周家人。

丝丝拿字条递给姿姿,“呐,妹夫被绑回家接受家法了。”

“为什么?之前不是一直都没事……”

“他受了伤,家法暂缓执行。”

“那周少不是说他来扛……”

“他根本还没回过家呢!”

“……”

丝丝看了看她,“你想怎么办?”

“我去找他。”

丝丝大乐,拍拍她的脸蛋,“你要加油哦~~听说罗衣衣也在的,妹夫的贞操就靠你来守了~~”

罗衣衣?

为什么这个名字,还没有从这篇文里消失捏??

某城某铺。姿姿在这里见到了周少,他盯着姿姿看了又看,始终觉得有些不妥。

“周爷,还有什么问题吗?”姿姿犹豫了很久都觉得叫他周少不合适,她是周琅的朋友而他却是周琅的叔叔。可是又不能喊他周叔。

周少心有愧疚,他把周琅的事情耽搁了,让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了不让丝丝生吞活剥了他自然要尽心尽力,“——太朴素了。你人长得不错,干嘛穿这么素净?要华艳一些,才跟你的长相相称嘛!”

姿姿微默,“我只是去见周琅,跟装扮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既然要见公婆,第一印象当然很重要——何况有罗衣衣在,你也不想被人看轻吧?”

姿姿终于想起了周家人那独特的书位,周家的事自然是周少比较了解,听他的就不会错。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这铺子里衣服首饰都是现成的,这套就很不错,物美价廉,童叟无欺价外加熟人优惠七十八两。”

“……”姿姿又默,看了看那套衣服……“太贵了。”

“这衣服的质量可是上乘,还有这首饰,镶金的,做工一流,不仔细鉴别绝对看不出来!”

姿姿现在很佩服自己居然能够跟得上周少的思路,依然淡定的还价,“首饰我自己有,衣服三十两。”

“太低了!你总得让我赚回本钱,回了本钱至少再给点路费——”

“三十五两,再高我就不要了,就这么去我也没所谓。”

周少颇有些心肝儿肉疼,可是周家人一向讲究门面问题,衣着气势都很重要。真叫姿姿就这么去了,这事儿一旦不成,卓丝丝还不得飞过来灭了他。

“那,三十六两,你多少给个吉利数让我心里舒服一点……”

“那就这么着吧。衣服我在哪儿换?”

一身紫纱衣裙,绣着金线嵌着金边,再配上金饰,镜子里的人怎么看怎么像一暴发户家的阔太太。卓姿姿又找回了初识周琅时的感觉,还很有心情的问道:“周琅的爹娘喜欢什么样的妆容?我用不用再画浓点儿?”

“别……基本上来说除了周琅,其他人的眼光还是很正常的……”

“哦。”姿姿有意无意的瞥了他一眼——就你这样的也叫正常?

收拾妥当他们这才叫了马车出了店门,往周家大院去了。

周家并没有如江湖传言那般神秘,或是旁人想象那般宏伟。他们一族人并未集中住在一起,周琅家的房子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一般有钱人家,甚至不比上达官贵人的华丽。

她跟在周少身后一路走进宅院,远远便听到鞭子抽在地上的声音,只见周琅素颜一脸不服的跪在地上,他面前一个中年男子拿着皮鞭在地上甩得噼啪响,厉声问道:“你究竟是答不答应!?别仗着你老子我脾气好——”

周琅扭着头哼哼唧唧,“你哪里脾气好了……”

“你说什么!?”一鞭子几乎擦着周琅身侧落下,连他的衣摆都被打出一道裂纹,姿姿险些冲过去拦住鞭子,但在刹那间计算出鞭子不会落在周琅身上,稳住未动。然而却有人比她更急,直直的从屋里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