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琪深谙吴父的脾气,缓而重地点头,表示深切的理解与同情,“那你就再等五个月,等孩子出生了,带着我们厉总回去认个错。”

明显又被她调侃了一通,吴桐正要回腔,童童蹦蹦哒哒地从书房跑出来,上网求教的成果令他总算懂了点皮毛,搂着吴桐的胳膊就问:“妈咪,是弟弟还是妹妹?”

这回顾思琪想要稳住这小鬼头就没那么容易了,不待她拽住他的后衣领,他已经欢天喜地地说开:“最好是弟弟。等到以后我们家里有了可可,女人就太多了,加上一个弟弟,刚刚好。”

思琪在旁听着有趣,那个“可可”,她听童童说过好几次,此刻见吴桐一脸的应接不暇,思琪只得拍拍这位准妈咪的肩:“现在孩子真是早熟。”

在“弟弟”这件事上得不到声援的童童难免沮丧,“如果爹地在,他一定和我一样要弟弟的!”

儿子既然提到,吴桐禁不住问:“你爹地有跟你说他要去哪吗?”

“没有哦,爹地只说有重要的事。”末了,音量很小地补一句:“他也真是的,这么久都搞不定妈咪。”

吴桐没太仔细去听儿子嘀咕了些什么,她努力回想昨晚厉仲谋对她说的话,“一段时间”,到底是多久?

一天,一周,厉仲谋都没再出现。

她开始失眠。

有了宝宝,不能吃安眠药,她睡不好,隔天脸色就差,顾思琪都开始担心起来,总叫保姆给她食补,半开玩笑地对她说:“如果告诉他他一离开,你就变成这样,他是会开心还是会心疼?”

吴桐当了真,立即色厉内荏:“千万别告诉他。”

到时候他以为她离了他不能活,多没面子…

几天食补下来,吴桐胖了许多,但吃得多,夜间更是睡不着,可是见她们为自己忙碌,吴桐又不好拒绝。

这一夜,她再度辗转难眠,恰逢此时她听见开门声,就这么彻底惊醒了。

卧室没开灯,走廊微弱的光不足以照亮一隅,她迷迷糊糊地倚着床头坐起来:“厉,仲谋?”

“…是我。”

听见回答的那一刻,吴桐止不住一阵失落,蓦然发觉这样的自己有点可笑。

童童一路小跑进来,一下子就蹦到床上,“妈咪你也想爹地啦?”

吴桐无法回答,扭亮了台灯,见到孩子睡意朦胧的脸:“这么晚还不睡?想听妈咪给你讲故事了?”

童童听着不乐意,挺起小胸膛,“我是男人,才不听那些故事!”

吴桐失笑,童童伤自尊了,为了证明,特意举起幼细的胳膊,憋足了劲:“爹地好几次带我去健身房,你看我这里的肌肉——”

小孩子个头长得快,可看起来依旧细胳膊细腿,吴桐被他的动作逗笑,十分违心地点了点头。

这个夜晚,伴随着儿子谈论这几个月生活的声音,吴桐渐渐入睡。

孩子说的这些其实早在视讯时就告诉过她,现在听他当面讲,吴桐又是另一种心境。

射击,骑马,潜水…童童至今提到还难掩兴奋,吴桐睡着前的一刻,迷迷糊糊地想,真不知道他这么忙一人,哪有时间带儿子上山下海。

“…连爹地都夸我学得快,还说以后带妈咪你一起去的话,我都可以教你了…”

说到这里,童童顿了顿,眨巴着大眼睛一看,妈咪已经睡着了,他圆满达成任务,蹑手蹑脚下床去,出了房门。

童童回自己房间打电话,对方一接起他就邀功:“妈咪被我哄睡着咯!”

那端的厉仲谋低声笑:“童童越来越厉害了。”

“那,我能不能要奖励?”

厉仲谋猜儿子大概又有了什么鬼主意,笑道:“说吧。”

“我要爹地你早点回来。”

那端沉默片刻,显然是为难,童童赶忙补充:“你订的帆船都到了,你不回来,没人陪我玩!”

厉仲谋不是不明白儿子的期待,他望向窗外,此时的纽约正是早上,大雾天气,氤氲,朦胧,而寒冷。

他的温暖与阳光,在遥远的澳洲,在他的女人和孩子身上,不在这里。

“爹地最近真的很忙,我答应你,一定尽快赶回去,好不好?”

不想孩子担心,只能隐瞒到底。

厉仲谋和儿子聊了一会儿,成功哄得儿子去睡觉,厉仲谋正要挂电话,听见两声叩门声。

他挂机同时,瞥一眼门边。不用他请,梁琦已经进了病房:“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做手术了,你怎么还有空在这里煲电话粥?”

几天不见,她中文又有进步,厉仲谋对此不置可否,表情是淡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陪Mark来的。他去看向毅,我趁机溜过来。”

“…”

他懒得搭话,梁琦自讨没趣,有些不甘心:“如果Mark或者向毅知道了你是那个肝源捐献者,你猜会怎样?”

“Gigi!”厉仲谋终于有了反应,声音略低,带点敬告意味。

梁琦忽地一笑:“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们。捐献者如果是Mark…才不要!”

这个坏姑娘,笑容也挺坏,厉仲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习惯性地吝啬语言。

“对了,你的那位吴小姐呢?配对检查她不陪你,你进手术室,她怎么还不出现?”

“…”

他又这样缄口不语,梁琦暗暗鄙夷一通,“你不告诉我没关系,我叫人去查。曼哈顿的私家侦探你见识过了?连向毅的那些陈年旧事他们都查得出…”

“别多事。”

这女孩难对付,爱管闲事,并且有恃无恐。

他的威吓对她不起作用,梁琦笑眯眯地做捧心状:“哦,我好怕哦!”

“…”

在这种时候,梁琦总禁不住要同情那吴小姐,这个男人,性子太冷,和他在一起,连吵架的乐趣都没有。

她不得不摆正脸色:“都说你IQ高,我倒不觉得。最笨的就是你。厉芷宁对Mark都比对你好,等向毅出院,他们一家人欢欢喜喜过年,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厉仲谋竟被问住。

那一刻,心脏被某种名为痛的情绪拉扯。

他停了很久才说:“我早就习惯。”

梁琦以为能够点醒这个过于傲然男人,显然,她的出现只起了反效果。反倒是他这么一说,连她都要替他伤感。

伍伦贡华人众多,春节气氛很浓,保姆放假,顾思琪和吴桐轮流做饭。思琪的父母、姐姐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度假,思琪这天接完机回来,吴桐去应门,见只有她一人,不禁望向外头:“人呢?”

“他们不住这里。”

见吴桐一脸诧异,顾思琪折回来替她关上门,拉她进玄关:“他没告诉你?”

她这样话说半截,实在吊人胃口。

“告诉我什么?”

“这房子他早就买下,房产都挂到你名下了。”

这倒确实符合厉仲谋的行事风格,吴桐不由担心:“他又为难你了?”

顾思琪嘴角狡黠地一勾:“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吃亏?卖价高出市价几倍,我爹地妈咪也乐意去住新房子。”

上午大扫除,厉仲谋那边的房子钥匙,他留在她这里,既然请了钟点工,顺便把他的房子也打扫一遍。举手之劳而已,没别的意思,吴桐是对自己这么说的。

进了他家门,才发现是多此一举。房子干净整洁,家私维护得当,显然是有人定期打扫。白来一趟的吴桐坐在沙发上,真皮座椅是白色,光泽盈盈,捻不起一点灰尘,她有点失望。

顾思琪从楼上下来,“楼上也很干净。”

“…”

“不过我发现这个。”

顾思琪递给她一只盒子。吴桐看着怔住——那是他们的婚戒盒。

绒面的盒子打造得十分精巧,里边的钻戒更是如此,真真正正世上独此一件。可是她的那枚遗落在了酒吧,他的,被他丢出窗外。

顾思琪把婚戒盒往她面前送,“不打开看看?”